雪神能够感受到脚下的异动。
地鬼,这次真的动怒了。
雪神对此并不意外,距离上一次地鬼真正发怒的时候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他还记得那次,地鬼杀死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双亲。
雪神心中了然,方才他驱使巨蚺带回去的那个女子,可是地鬼放在心尖上珍视的人。亲眼瞧见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不成人形,以地鬼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会轻易饶恕这些犯下罪孽的人子。
雪神身形一转,如一片轻盈的雪花般隐没于虚空,转瞬之间,便现身于一座巍峨的雪山之巅。
他居高临下,面容冷峻如霜地俯瞰着山下那密密麻麻、陈兵布列的人子。
此刻,那些人还沉浸在从暴风雪的肆虐中侥幸逃生的喜悦与庆幸之中,殊不知,一场真正足以将他们彻底覆灭的风暴,已然在黑暗中悄然酝酿,即将携着地鬼无尽的怒火,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袭来。
刹那间,地面产生一阵剧烈的颤动!
伴随着隆隆声响,仿若一头沉睡千年的巨兽陡然苏醒,在愤怒咆哮!
正打算班师回朝的军队听到这声音全部慌了神,慌张茫然地向四周望去。
“怎么回事?”
“这是地动!得赶紧离开此地!”
紧接着绿洲之上,那原本宁静祥和的土地瞬间变得一片狼藉,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缝豁然撕裂开来,宛如深渊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幽深得望不见底。
转瞬之间,无数条巨蚺从裂缝之中汹涌钻出!
它们身躯庞大,每一片漆黑如墨的鳞片都闪烁着冷冽的光泽,墨绿色的瞳孔犹如寒潭,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绿洲外围负责巡视的士兵,乍一瞧见这无数道漆黑而又巍峨耸立的蛇身,仿若通天巨柱般自地下拔地而起,直耸云霄的景象,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双腿发软,魂飞魄散之下,连滚带爬地朝着大批军队驻扎之地狂奔而去,口中发出惊恐至极的呼喊!
“救命啊!有怪物!”
士兵惶恐之下嘶吼的叫声撕破了混沌的夜色。
梁钟看到那些蛇身蓦然瞠目,说话的气息有些颤抖。
“那是什么东西?”
“是此处领主的爪牙。”周应脸色一沉,“我们得赶紧离开!众人听我号令……”
然而,他刚一回身,却惊觉数头巨蚺已然悄无声息地盘踞在四周,蛇身蜿蜒伸展,自绿洲一路延伸而出,在雪原边境上划出一道死亡之圈,将他们硬生生地与绿洲一同圈禁在内,彻底截断了军队撤退的后路。
只见一头巨蚺猛地扬起上半身,血盆大口豁然张开,利齿寒光闪烁,如闪电般迅猛咬下!
雪原之上坚如磐石的冰面,瞬间被砸出一个仿若陨石坑般的巨大凹痕,巨蚺那强有力的牙关狠狠咬合,将口中的人子与破碎的冰块一同无情吞下,血腥之气弥漫开来。
其余的巨蚺见状,纷纷汹涌而上,庞大的身躯肆意翻滚,直接将一部分躲闪不及的人子碾压成一滩滩肉泥。
一些尚有勇气的士兵,手持刀剑,拼死冲向巨蚺!
可当他们奋力砍向巨蚺的身躯时,却惊愕地发现,弓箭射出如泥牛入海,刀刃砍在鳞片上竟迸不出一丝火花,根本无法在这些巨蚺的鳞片上留下哪怕一道浅浅的划痕,绝望之感瞬间笼罩心头。
在这铺天盖地的巨大恐怖阴影笼罩之下,军队的士气已然土崩瓦解,人心惶惶。
加之所有退路皆被截断,他们如今只剩下逃往绿洲这一条生路可走。
军心涣散之际,士兵们哪还有心思攻击,纷纷不顾一切地逃入绿洲那片满目疮痍的废墟之内。
此刻的绿洲,亦是裂痕交错纵横,仿若破碎的棋盘。
一些惊慌失措的士兵,慌乱之中未看清脚下路况,失足落入地下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还没等他们发出求救声,潜藏在深渊之中的巨蚺便闪电般蹿出,一口咬住下坠的身体,拖入无尽黑暗。
“这裂缝下面也……”
一名士兵惊恐欲绝,话还没来得及完全说出口,便见深渊之中又一条巨蚺如鬼魅般蹿出,直扑而来!
周应绝望地看着这一切,双眼瞪得滚圆,眼眸之中血丝密布。
他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他心中清楚,此刻的局面已然是绝境,所有的筹谋、所有的希望,都在这铺天盖地的巨蚺面前化为泡影。那曾经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豪情壮志,此刻也如风中残烛,被这无尽的绝望一点点吞噬。
他转过头,望向身边同样面露惧色的梁钟,从对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绝望与无助。
两人对视一眼,仿佛在这一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在这绝境之中,他们所能做的,或许只有等待命运的宣判。
-
河生的眼帘颤动了几下,醒来。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原样,原本被灼烧得血肉模糊的地方,也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她如同一只受伤后濒死的幼雏,虚弱地躺在那里,胸脯微弱而又艰难地起伏着,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下一秒那微弱的气息便会彻底断绝。
无威嗣绅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坐在床边,如同守护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他慌乱地扯过被子,一圈又一圈,仔细地围住她那虚弱颤抖的身躯。
他的目光始终胶着在她的脸上,望向河生时,眼眶已然微微泛红。
河生看向无威嗣绅,气息浅浅地说道:“你没事就好。”
他泛红的眼中涌动着深沉到极致且难以言说的心疼,每当看到如此虚弱的河生,都会如同一把锐利的钩子,狠狠地搅在他的心间,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紊乱。
他的脑海中不断循环着她受苦的画面,那些他未能陪伴在旁、护她周全的时刻,如同一把把利刃,反复切割着他的心。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喑哑,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满心的愧疚与疼惜让他手足无措。
河生凝视着地鬼,将手轻轻放在他的侧脸上。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这一瞬,他眼眶中蓄积溢满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
他知道河生死里逃生,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
他本不应该如此失控。
“对不……”他哽咽地说着,忽然,嘴唇触到了温软的物事。
她的嘴唇,仿若一片轻柔的花瓣,带着几分羞涩的温柔与眷恋,轻轻地贴着他的唇瓣。
这一刻,时间仿若静止,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所有的苦难与伤痛都被这温柔的一吻隔绝在外。
无威嗣绅心中一震,眼眶里的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