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回来?”无威嗣绅问道。
他本以为她会趁着这次机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阴沉晦暗的地方。
外面下了一层薄雪,令这墓室里并不如往日来得温和。河生没有将自己回来的缘由说出来,她有些冷,将手臂收进被子当中,无威嗣绅将她身遭的被子又好好围了一下,将被子连人一起紧紧抱在怀里。
“为什么?”无威嗣绅继续追问。
原先觉得他是个妖子,可以随时将自己吃掉,河生一直对他心有疑虑。
但是昨日那个梦,令一阵似曾相识的恐惧占据了她的脑海。
那种恐惧她经历过,就是她的母亲被宣判死刑的那一刻。
也就是说,她不知道何时,已经将眼前这个曾令她百般畏惧的妖子,当做了自己极为重要的人。
河生将额头贴在无威嗣绅的额头上,用自己的鼻尖去碰他的鼻尖,他的鼻尖凉凉的,给河生带来一种真实的感觉,她低声问道:“你当真不知道?”
无威嗣绅微微倾身,缓缓靠近河生。
那线条冷峻的薄唇,距离河生的仅有毫厘之差,仿佛下一秒,便能触碰到那令他心醉神迷的柔软。
“我想听你亲口说。”
他那双墨绿色的深邃眸子,仿若春日里的柔波,满溢着化不开的柔情,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河生,似要将她的模样深深镌刻进心底。良久,他才启唇,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琴弦,低低说道。
河生心底似被这温柔的请求触动,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像是要借此传递自己所有的眷恋与深情。
“我爱你。” 河生唇瓣轻启。
就在这情话脱口的刹那,无威嗣绅再难抑制内心汹涌的爱意。
他噙住她的嘴唇,唇舌间的触碰轻柔而缠绵,温柔地攻城略地,一点点占据着河生的唇间,似要将过往的遗憾、此刻的喜悦与未来的期许,统统融入这深情一吻。
许久,唇分。
河生脸颊绯红,眼眸中仍残留着缱绻之意,她微微仰头,轻声问道:“外面现在在干什么?”
无威嗣绅还以为河生要说什么情话,竖起耳朵仔细听来着,但听到这个未免有些失望:“狩猎。”
“什么狩猎?”河生想起在外的十万大军,“狩猎的对象……不会是人子吧。”
无威嗣绅没有否认。
河生瞬间没了躺在床上的闲情逸致。
她坐起身来作势便要下床。
无威嗣绅伸出双臂搂住河生的腰,想要将她留在这里。
“你也跟我去好吗?”
河生自知无法阻止外面的妖子。
但是那群人中有对于河生来说,绝对不能死去的人。
“你还要救那些人?”无威嗣绅疑惑地望着她,“那些家伙放的火差点烧死你。”
他不管河生如何,但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里面有个很照顾我的人,我不能让他死。”河生如实说道。
如若不是钟叔维护,她怕是会被周应及其手下羞辱致死。
她怎么能放着他不管。
无威嗣绅眼中泛起一丝波澜,但依旧无动于衷:“他既然照顾你,又为什么让你只身走进火海?”
“你不也没能拦住我吗?”河生说道。
无威嗣绅本来刚愈合的伤口被河生的无心之言再度撕开。
他心中隐隐作痛:“我那是……”
他要是能走出这该死的墓穴,肯定不会让河生出事。
“你不想管也可以,那我自己去吧。”河生说完作势向外面走去,无威嗣绅急忙将其留下:“你这……刚好又要乱跑!我听你的!听你的还不行吗!”
她轻盈地转过头去,脑后的发丝随着动作俏皮地摆动。她的嘴角上扬,绽出一抹略带狡黠的笑容,那笑容里分明透着被宠溺后的肆意与骄纵,双眸弯成了月牙,眼角眉梢尽是藏不住的甜蜜,
她一笑,无威嗣绅就知道中计了。
但心中早已融化得一塌糊涂,于是报复性地揉了揉她的脸。
“他长什么样子,我这就将他带来。”他柔声说道。
-
地鬼猛地推开那扇厚重的暗门,腐朽的气息裹挟着丝丝寒意扑面而来。
主墓室内,早已涌入大批士兵,灯火摇曳之下,明晃晃的兵器闪烁着冷光,一片肃杀之气。周应身为将领,身姿挺拔地伫立其中,正神色冷峻地环顾四周,试图在这危机四伏的墓室中寻得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如遭电击般定住了。
只见河生的身影翩然而至,而她身后,悄然跟出一名男子。
那男子一露面,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生得一副颠倒众生的妖孽容貌,剑眉斜飞入鬓,透着几分不羁与凌厉;双眸狭长而深邃,让人望之生畏。
这般模样,任谁瞧上一眼,都能断定绝非寻常的人子。
周应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河生脖颈处游移,那里,几枚嫣红的吻痕醒目而刺眼。
周应心中一震。
想必是他们方才奔走逃命的时候,他们正在那道暗门中亲热。
“你这个与妖子厮混的贱人!”
周应恼羞成怒,暴喝一声,猛地挥剑斩向河生!
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然而,就在他飞身跃起的瞬间,脚踝处仿若被一条凭空出现的幽灵藤蔓缠上。
那藤蔓仿若有生命一般,瞬间束紧,以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周应倒吊起来。
紧接着,主墓室里风云突变。
除周应以外,所有士兵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在一瞬间被地鬼屠戮殆尽。
血光飞溅,惨叫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堆触目惊心的残肢断臂。
周应惊恐地向下看去,眼前的血腥场景让他肝胆俱裂,饶是平时自视甚高、镇定自若的他,此时额头上也渗出了涔涔的汗意,恐惧如同密密麻麻的虫豸一般,迅速爬上他的心头。
“河生…… 河生!我错了!看在我之前照顾你的份上…… 你放过我啊!河生!”
周应被倒挂起来,声嘶力竭地连连求饶。
河生站在下方,静静地看着周应,沉默良久,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
地鬼轻轻走上前,俯身在她身后吻了一下她的脸颊,随后将一柄弓和一壶箭递到她手中:“剩下的,你便自己处置吧。”
“嗯。” 河生轻声应道,目送地鬼转身离开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冽地看向周应,“我再问一次,我弟弟是怎么死的。”
此时的河生,神情已然没有了之前的唯唯诺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毅与决绝。
她熟练地拉弦搭弓,冰冷的箭头精准地对准了周应。
“不想死的话,老实交代。”
“你弟弟是被冻死的。” 周应彻底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自若,神色慌张,声音颤抖地说道,“我当时看到你弟弟的时候,他已经没救了。当时因为暴风雪,粮食的供给已经断了,有些乡亲们就建议吃了你的弟弟,于是他们等你弟弟死了之后,将他的一只手和一只脚砍了下来。”
周应惶恐地说着,试图为自己开脱。
“但是他们没有吃成,因为你弟弟的手脚一砍下来之后变成了木屑…… 但是我!我是一点都没有动过那个念头的!你如果恨的话,就去恨那些人吧!和我没关系!”
木屑……
河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自从和那个身穿黑袍的女子达成交易之后,她每次接触死尸,都会看到死尸死前一段时间内可见的光景,但是将河宥抱起来的时候,她却没有看到。
河生不知道原因,但一直很想知道自己的弟弟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么。”河生手一松。
弓弦震颤,一箭如闪电般射出!
直直命中周应口中。
周应瞪大了眼睛,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身体剧烈挣扎着,仿佛半空蠕动的蛆虫。
河生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周应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无尽的悲凉与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