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珂兰朗朗笑出声来,道:「你又来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以表谢忱,你就急成这样。裴翠,他是你的儿子,今后永远是你的儿子,你可别因我这番话,心里存了芥蒂。」
裴翠眼泪夺眶而出,心道:「你前不挑后不挑,偏偏这几年他不在家,你都不来,今晚说这一篇话,怎知那孩子就在隔壁房中,我和他母子情份,止于今朝而已。」
方珂兰轻轻嘆息:「这孩子最乖最懂事,他对母亲也孝顺得很,熘出园子来玩,还想到来看看你。我日想夜想,盼他和我亲热一刻,怎奈他即使和我走在一起,心中也只是念着他人,多一刻也不得。」
裴翠一凛,见她神色怅惘,带着一点点忧郁哀伤,恍然大悟。方珂兰并不为今夜裴旭蓝躲入家中而来,只因为那一晚旭蓝探母归家,她母子之情生生割断,眼看着儿子把一片孝心对着另一个并非生母的女子,怎不耿耿于怀?!
方珂兰正是为此事而来。她从那天得知裴旭蓝私出探访以后,暗自发誓,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这对有名无实的「母子」继续亲热下去。只是盘算良久,无有妥计,清云方珂兰有个私生儿子,这么大的丑事,她对外不敢直承,谢红菁对于这一点看管犹紧,即使裴旭蓝进了园子,也严命她不许过分亲近。但是眼见得亲生儿子咫尺天涯不得相认,眼见得他和自己的师傅亲热,和养母亲热,偏偏待她不离不即,若远若近,心内煎熬可想而知。
这番清云一出期颐,就听说江湖群豪争往清云寻事,起初谢红菁也不放在心上,哪知后来事情越闹越大,金风堡堡主应邀出面,又得到沈慧薇私逃讯息,且指其再度犯下命案。
方珂兰首先沉不住气,群豪意指疏影剑后人,按其形貌猜想起来,十之八九便是爱闹事的华妍雪。妍雪一旦牵扯了进去,旭蓝必定不肯坐以旁观,加上文锦云执意要求回转清云,两人于是搭伴赶了回来。
一进期颐,方珂兰託辞另有要事,要在外耽留一夜。两人分手,她即往裴宅而来。
这时见到裴翠忧惧不已,战战兢兢,在提起旭蓝之时,脸上那种爱怜横溢的神情决计假装不来。裴翠于危难之急挺身而出,甘愿以未嫁之身替她承认这 个儿子,以保自己声名不失,这十余年来受苦受屈委实不少,难道自己便不能容她?但随即想起:「她有了儿子,我却没有,即使儿子好好的在眼前,是她裴翠之乐,我有何乐趣可言?哼,我做下的错事本多,也不在乎多此一桩。纵是死……也必得要做下了这件事!」
她缓缓道:「那一年,阿蓝生了重病,我不忍心他小小年纪流离飘泊,把你们接了回来。」
「是,这是姑娘一片慈爱之心。」
方珂兰冷笑,声色渐转严厉:「但我并不希望阿蓝就此成为一个没有父亲,或者得不到父亲承认的孩子!裴翠,这几年,你不断在找他的父亲罢?难道,一点儿有关他的消息也没有吗?」
「姑娘……」
裴翠听到这里,隐隐明白了方珂兰将要说些什么,不由得恐惧起来,要知道旭蓝就在隔壁,方珂兰今天来此,岂希望她的一言一语都被亲生儿子听了去!
方珂兰毫不放松,脸上淡淡的浮起一层笑意,继续说道:「唉,中原不见,也许他又回去了,在沙漠里,在深山里,在大海里,他总是喜欢跑到那些个地方去和人捉迷藏的。你忘了么?」
裴翠额上冷汗不绝沁出,急急道:「是了,姑娘,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她拔脚就向门外走,方珂兰含笑唤住了她:「不用那么急的。盘缠够吗?回头我打发人送来给你,顺便叫阿蓝来与你道别,可别不明不白甩下了他。」
「是……是……」裴翠硬生生在门边收住了脚,呆呆地望住了一个方向。
突然之间,方珂兰就象看到了最不能想像的事物,一步步踉跄倒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长窗大开处,少年静静站着,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奇特表情。
孤孤单单站着。
方珂兰脑间瞬时一片空白,下意识张开双臂,隐瞒了多少年的事实真相啊!一千遍,一万遍,在她舌尖上打转,要想认回这个乖巧的、懂事的、柔顺的孩儿,直到这一天,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见面,她心里的渴望仍旧难以抑制地撑破了满怀期翼的心房。
但他只看了她一眼,只看了方珂兰一眼,迅速转移目光,冷冷投注于地下。
方珂兰一颗心,随之荡悠悠落到谷底。
「姑娘!」裴翠返身奔到方珂兰之前,扑地跪下,「姑娘!」
方珂兰长长吁一口气,微笑道:「裴翠,你好,你很好呀。」
裴翠哭道:「不,我不是有意瞒着姑娘的!阿蓝今晚回来,我事先也不知情,他、他……他是逃出来的,刚才不敢出来见您!」
方珂兰仍旧是那么淡淡的一句话:「你好,你很好。」
她的手不经意间举起,仿佛要掠拂自己的头发,但手势微转,又仿佛要去扶裴翠起身。手在颤抖。
裴翠愣愣地看着她,猛地在地下叩了个头,大声道:「姑娘,裴翠从小跟着你,忠心耿耿,无有二意!请姑娘放心!」
她迳自爬起来,冲过去拉住裴旭蓝,叫道:「阿蓝,方夫人是你生身母亲,你可明白了么?你认母亲啊,快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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