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乱的头发无风自动,根根倒竖,浓荫中宛若厉鬼,逼上前来:「是你——是你——是你!」
许雁志震惊倒退:「不是我……」
话犹未了,脖子上一紧,吕月颖枯柴般冷硬的五指抵住了他的咽喉,他发现她根本就不在看着自己,灰色的眼睛狂乱烦燥,嘴里叫着:「整整一百二十个时辰,十天十夜,你不让我阖一阖眼,你把我埋在冰封雪地里,等着空气慢慢稀薄起来送我的命。哈,恶贼,恶贼!我要一一还给你,加十倍折磨你,哈哈!哈哈!」
许雁志扼得喘不过气来,一阵苍白死气袭上额头,吕月颖募地惊觉,收手,把他再度狠狠摔在地上,四顾喝问:「丫头,小丫头,你在哪里?!」
许雁志这次摔得再也直不起身,嘴角鲜血挂了下来,却依稀露出笑意。
「臭小子……」吕月颖明白过来,低声咒骂了一句,提起雁志,朝着某个方向追了下去。
华妍雪缩身在老树树洞里,一颗心怦怦而跳,看她远去,本想爬出来,心念微微动了动,隐忍不出。
吕月颖象一阵风般又撞了回来,搜遍无人影,种种恶毒的言辞又自口中涌出,但雁志人已昏迷,她怒火冲天,掌脚相加,把一股恶气都出在百年老树身上,深碧色树叶纷披而下。
发火以后冷静下来,也不打算再找华妍雪了。她既狠不下心来杀她,留着那精灵百变的丫头反而拖住手脚,何时被她出卖了行踪也不可知,她也深自忌惮。任其自去,说起来也不算坏事。
待她远离,华妍雪方从树洞里爬出来。吕月颖带着他们已走到了山岭边缘,她又运气好得出奇,不出半日,便钻出了那似乎是漫漫无际的深林。阳光初初洒入林间,耀花了眼。
第一个想法,赶紧返回清云,禀报还留在清云园的李盈柳,把许师弟搭救回来。
出了这片山区,走上官道,她问了路上行人,才知这里离期颐已有四五日脚程。她问明方向,择北向行。
一路上人人对之斜目,有些人甚至吃吃好笑,她颇觉恼火,但自忖有事在身,迅速赶回清云为要,因之不与计较。
走了一段,只觉飢火上升,口中焦渴不已,见路边小小茶摊,走了进去,道:「老闆,给我一碗茶。你这里可有什么吃的没有?」
茶摊老闆是个五十来岁、容貌 祥和的小老头儿,向她打量了两眼,笑嘻嘻地道:「好,好,茶就来。小姑娘,敝店只有清汤挂面,要不我给你来碗面啊?」
华妍雪皱皱眉,道:「不管什么都好,你快些就是。还有,别叫什么小姑娘大姑娘的。」
老闆一愣,乐呵呵的答应了,便在一旁张罗起来。
华妍雪端起茶碗,一气喝了大半碗,稍解口渴,然而嘴里一股极不好受的油气涌上来,方觉得这碗油腻腻的,不知在这碗茶之前,里面装得是甚么?
她原是山里长大的女孩子,在清云住得久了,未免矜贵起来,不悦地道:「老闆,你这碗不干净得很,下面的碗多洗洗。」
这茶摊里另外还有五六个喝茶的客人,自她一进来,几双目光便不曾离开她身上,听了这话,有人便扬声大笑起来。
华妍雪忍了一路的气终于发作,一拍桌子:「你笑什么?」
放声大笑的那人是个精瘦汉子,身上斜佩着一把刀,嘻皮笑脸道:「小姑娘,你口气忒大,人家茶摊子小本生意,你先付了钱,再拣东挑西不迟。」
华妍雪一怔,忽然记起她趁月黑风高悄悄跑去看慧姨,可分文没带,不假思索向头上摸去,触手一头青丝,她用以簪住头发的一根簪子早便不知在哪里失落了,而且这一摸,还发现满头乱糟糟的。
她静心一想,已经恍然,这当口来不及发火,忙道:「老闆,有没有多余的清水?」
那小老头仍是一团和气,虽然这小姑娘一进亭子来,便发觉她跟个小叫化似的,但象他这样小本营生的老人,全无看轻之意,当下拎了一只桶到茶摊后面,笑道:「姑娘,洗把脸吧。」
华妍雪在桶中水里看见倒影,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一付似人非鬼的模样,只叫得一声「苦也」,登时面红耳赤。仿佛与之相应和,摊子上爆出一大片笑声来。
第二五章 怪我撋就那冤家 收伏
「明明是个小叫化,口气却忒大。」
「什么小姑娘大姑娘的,老闆客气,她还当福气。」
「她还嫌人家碗不干净呢,嘿,敢不定从什么大门大户里逃出来,人落难了,大小姐脾气可未收。」
那个精瘦汉子最是下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好端端的,这位大小姐脾气的小姑娘干嘛要从家里逃出来呢?」
另一人笑道:「还能有什么事啊。自然是小姑娘自己有情郎,可她爹妈把她配给了别一家。逃婚逃出来的啊!」
「那说不定她家正在悬赏捉拿,咱们要拿下这小姑娘来,还可领一点赏金呢。」
「嗳哟,可别指望!瞧她的模样,就算是小姐,也是哪一家乡下老财的土千金吧!」
座中轰然大笑,继续不堪地说着一些别的话,但话题已渐渐偏离。幸亏这几人一口方言,说得又快,华妍雪只听懂五成,这五成便把她气得七窍生烟。她顾不得发作,只是拎着那桶水,躲到凉茶摊子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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