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一朝看错,还是他从未识清他真面目?
「先生。」亭里传来女子的声音。
吴子昱下意识抬眸望去。
亭里有石桌一张,石椅四把。桌上有肉有酒,乍眼看去皆是青州菜色。
桌旁立一女子,衣着素雅,身姿亭亭。见他抬眸,女子敛袂福身,朝他盈盈行礼。
吴子昱绕过萧西,一边往里走,一边拱手道:「姑娘是?」垂眸瞥见桌上风味,他微微一顿,又道,「姑娘是青州人士?认识老夫?」
不等宋离开口,他又摆摆手道:「姑娘之龄与我儿相仿,老夫不曾见过。」
宋离眸光忽闪。
指使胡诺之人为谁,她心下已有定论。
「先生高世之才,青州谁人不晓?」
少作思量,她端起酒盏,一边递给吴子昱,一边道:「若水欢子昱,多少说书先生迄今不能忘。」
吴子昱的唇边浮出苦笑,他刚想接过酒盏,又听那姑娘道:「今人不知,昔日有多少媒人踏破吴家门槛,不能让先生松口。先生心有所慕,费尽心思拜入宋氏书院,才有今日之声名……」
「啪——」
酒盏落地,青叶酒沾了满身。
吴子昱撑住石桌,凝眸端望片刻,沉声道:「姑娘认识老夫?」
宋离垂目看向衣上青叶酒,一边拾掇碎盏,一边徐徐道:「今人不知,高世之才亦曾屡考不中。若非宋公赏识,东宫举荐……」
「你是何人?」吴子昱浊目圆瞠,惶惶不定的视线在他两人身上不停来回,「可知妄议朝臣是何罪?」
宋离恍若未闻,她将碎盏放到一旁,而后举目眺望青州方向,不紧不慢道:「民女不通世情,实在想不通,先生一无门第之望,二无及第之才,如何能平步青云,直至一人之下?莫非,」她微微一顿,陡然敛眸睨向吴子昱,沉声道,「另有情由?」
「你!」吴子昱眼里的惶惶已消散不见,取而代之以从未示于人前的狠戾与凶狠,「你到底是何人?」
「夫大雪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
宋离信步踱至长亭侧,望着亭外的松树怔了好一会,而后才道:「晔儿也是这几日才想起,年幼时曾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昔年生辰漫天飞雪,先生指着庭间松柏说,先生对父王之心更比松柏长青。」
宋离霍然转身,睨向吴子昱的眸光凛冽如霜雪:「昔日言犹在耳,故人尸骨未寒,先生莫非忘了不曾?」
「你、你是!」吴子昱双瞳骤缩,浑身发颤,近乎站立不住,「你没死?!」
宋离轻眨一下眼,而后缓缓敛起衣袂,一边落座桌前,一边道:「泉下阴冷,先生欲往,晔儿怎好不来相送?」
「你、你没死……你竟然没死……」吴子昱瘫软在地,眸光散乱,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难怪东宫会走火……」
「此话何意?」候在亭外的萧西眸光倏冷,霎时掠向吴子昱,提起他衣襟道,「东宫大火非潜鳞卫所为?」
「潜鳞卫?」吴子昱稍稍回神,散乱的视线经由萧西落回至宋离脸上,忽地冷哼一声,冷冷道,「潜鳞卫办事周全,何以不顾指令随意纵火?是张昭文,是那个生来便坐拥天下的贤太子受不得阶下囚之辱,一把火烧了东宫!」
没等萧西两人出声,他浊目忽颤,嗫嚅出声:「先前陛下还想不通,为何宁折不弯,为何如此坚决,原是为了瞒下你不在宫中之事……」
「轰隆隆——」
风雨欲来,满山秋草摇颤风中,再不闻今夕何夕。
第七十一章
坐实叛国之名,东宫中人已无退路。
若被带进诏狱,众人生路几何?明月可有活路?
先太子燃起火把,「引火烧身」时,心头作何想?是甘之如饴,庆幸明月依旧高空挂,还是悔之莫及,哀嘆纷纷轻薄何须数?
「小……」
萧西没来得及出声,吴子昱忽地爬起身,他顾不及满身尘土,哆哆嗦嗦伸出手,指着萧西道:「你、你早知她身份,你有异心!」
不知想起何事,他眼里忽而掠过一丝惶恐,怔忪道:「你早有谋划,你假意放浪,你狼子野心……」话没说完,他忽地收回手,一边跌跌撞撞朝亭外走,一边小声咕哝:「陛下被蒙在鼓里,要告知陛下,告……哎哎哎!」
他没来得及步出亭外,萧西已欺身而上。
他钳住吴子昱双手,让他躬下身,而后钳住他下巴,强迫他看向正前方:「吴相,可看清楚了?」
吴子昱下意识眯起双眼。
暮光拂照处,杨柳依依绕晚风。风中似有红花舞……红花?!他蓦然瞪大双眼。
何来红花?分明是衣甲缇红,烈烈似淋漓。
「相爷高才,一己之力便能将先太子半生心血付之一炬。」夜风里的话冽冽如同夏雷冬雪,「相爷知陛下日久,如何以为陛下会任你平平安安离京?」
吴子昱倒抽一口凉气,而后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那,那些是何人?」
萧西站起身,睨看吴子昱的眸光里多出几分怜悯:「戢羽卫。」
「戢羽卫?」吴子昱陡然仰起头,「宫中何时……」话没说完,他又是一怔,「陛、陛下他?」
「吴相多智,」萧西缓缓踱至桌旁,一边落座,一边道,「不止吴相你,朝中诸位大臣,连同隐大人在内,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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