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侍卫紧随其后,齐刷刷抱拳行礼。
萧西缓步踱至他跟前,好整似暇睨向彼时多嘴之人,却不说话,只等对方冷汗涔涔,才不紧不慢收回目光,朝齐浩然道:「齐大统领,可否借一步说话?」
齐浩然一怔,下意识抬眸看向萧西。
与皇子私相往来是宫中大忌,他与二殿下至多点头之交,这一出又是何意?
「殿下,臣……」
「是齐兄有封家书托我转交给大统领。」不等他说完,萧西已慢条斯理打断他,「若是大统领不介意,当着大伙的面,也无不可。」
齐浩然飞快瞟他一眼,又很快转过身,不动声色道:「你几人先行,我稍后便来。」
「是!」
待禁军的脚步声渐远,齐浩然眸光骤沉,神色不虞道:「殿下所为何事,但说无妨。」
他与小侄安淮时有书信往来,侄儿知礼,断不会以下犯上,让殿下代转家书。
萧西轻眨一下眼,却不说话,只从袖中慢条斯理掏出一封信,一边递给齐浩然,一边大声道:「大统领,此乃令侄安淮嘱託我转交之家书,你且看看,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齐浩然又是一怔。
二殿下言辞恳切,他一时竟有些拿不准,不知家书是真是假。
他下意识抬眸望去。
是夜月色清朗,飞檐碧瓦照月色漫无边。
恰在此时,一抹不同于月色的清冷辉茫越过檐角飞掠过齐浩然眼角,须臾又消散不见。
齐浩然陡然转身,抬眸再看,巍巍宫墙侧只剩柳影憧憧,夜风萧萧。
他捻着信封的五指蓦地攥拢。
无怪乎殿下要在人多处拦下他,若在宫中「私相授受」,再经「潜鳞」一通传,不知丰庆会做何解。无怪乎殿下始终声调朗朗,唯有如此,隐知秋及其弟子才会相信他手中所握只是一封家书。
齐浩然眸光忽闪,倾身行礼的同时,朗声应道:「多谢殿下代为转交,且容在下一看。」
他侧身朝向月色清朗处,三两下拆开信封。
月华透过纸宣落入他眸间,惊恐之色霍然席捲。
萧西眼见他双瞳骤缩,能举千斤的手颤抖如筛糠,却不动声色,只淡淡掀起眼帘,唇边漫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令侄可还安好?」
齐浩然下意识摆弄双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入朝十余载,他见惯奴颜婢膝,两面三刀,见惯朝为将相夕为奴,忽喇喇似大厦倾,他早已习惯朝堂风雨过,滴水不沾身,如今面对年不及而立的二殿下,许是月色昏沉之故,他竟有些看不通透。
二殿下之城府,或已在他之上。
他眸星一颤,蓦地垂目看向手中信。
旁人眼里,即便精明如隐知秋,怕也看不出端倪。
「月是故乡明。」
侄儿惦念远在京城的叔父,诉一句家乡月正圆,合情合理。
只齐浩然知晓,安淮小侄并无此等小儿女情肠。也只他一人通透,「明月」故乡——是京城。
明月郡主回了京城,和二殿下一道。
此信由二殿下交到他手中,其间用意不言自明。
——昔日所为,怕已瞒不过二殿下。
他原先只知殿下与郡主是青梅竹马,今日才晓,两小无嫌猜不输他拳拳忠「君」心。
「无事便好。」他正暗自揣摩二殿下此举用意,忽见对方神色舒展,举目望着天边月道,「齐大统领可去过芳菲阁?」
齐浩然动作一顿,想起街头巷尾与殿下相关之流言,眉心蓦然蹙起:「略有耳闻,不曾去过。」
「啧啧——」萧西忽又变成油腔滑调、不知轻重旧模样,摇头晃脑道:「齐大统领武功盖世,却不懂丝竹雅韵之乐,真真无趣。」
不等齐浩然蹙眉,他已转身朝向小五,朗声道:「小五,慕云姑娘何时演出《长相思》?」
「爷,是明儿个亥时。」小五亦朗声回他。
萧西眉开眼笑,追问他:「青梅宴也是明日?」
「是。」
「甚好!」他似全然忘了家书之事,转身朝大统领轻一颔首,飞快道,「若无他事,齐大统领,来日有缘再会……」
说罢不等人应声,大手一挥,扬长而去。
「爷,你上回答应了慕云姑娘,说要给她写首词……」
「记着呢,回去就写……」
晚风诉呢喃,红巷月影婆娑依旧。
齐浩然目送两人远去,许久没有出声。
直到两人的身影融于夜色,他收起「家书」,朝禁卫军所在飞掠而去。
宫垣之上,明月皎皎如故。
第五十二章
京城名利浮华地,不缺簪缨高门,亦不少奇闻异货。
以晚照亭为界,玄青河上游碧瓦朱甍,雕栏画栋,往来其间需得仔细避让高门大户。
下游则恰好相反,以晚照亭畔渡口为中心,玄青东市琳琅遍地,上至君臣将相,下至平民走卒,皆爱流连驻足,时有商贩挑灯夜市,宵禁不归。
据街头的老人讲,晚照亭自古有之,玄青东市却是近几年才风行。
或是「堵不如疏」之理同样适用于文事古物,「文公案」后三年,文人士族忽而盛行鬻古之风。好古博雅之士常满舟北上,于晚照亭旁泊岸,而后约三两同好品茗听曲,玩石赏画,偷得浮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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