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会意,一边让到一旁,一边压低声音道:「吴相连个侍从都没带,不知御书房中是否只他一人。」
暮霞蔼蔼,宫城巍巍,宗文殿前夜风忽起。
萧西蓦然眯起双眼:「走。」
*
御书房位于宗文殿南端。
两人步入大门不多时,掌灯的宫人尚不及行礼,慈觉——御前的小慈公公——已轻动拂尘,碎步上前:「二殿下,」他眉目低敛,不卑不亢道,「陛下正与人商议要事,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慈公公,」萧西拱手作揖,朗声道,「公公近来可好?」
慈觉一怔。二殿下最不喜虚与委蛇,往日此时定已掉头就走,今日何故驻足?
「劳殿下挂心,奴才诸事皆宜。」他垂目盯着锃亮的大理石砖,款语温言道,「南州路迢迢,殿下此去奔波,才是辛劳。」
萧西不动声色,垂目打量许久,颔首道:「托父王鸿福,无有大碍。」
御前侍奉之人各个眼明心亮,倒是不曾听闻慈觉与谁往来密切,似乎是个安分的。
慈觉毫无所觉,恭声道:「殿下吉人天相。」
客套话已说完,直来直去的二殿下却依旧岿然不动。
忖度片刻,慈觉道:「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萧西握起腰间玉佩,少作思量,缓缓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南州时觅得几坛桃花酿,甚是醇厚芬芳,便想献给父王。」
不等慈觉应声,他抬眼看向他身后那道严严实实的朱门,轻道:「只是太久不曾与父王对酌,不知一坛美酒够不够父王畅饮?」
慈觉眸光忽闪。谁人会将佳酿送来御书房?
他垂目瞟向身后,又很快朝向萧西,敛眸躬身,恍若未闻。
玉漏滴答声声催,廊下明烛时隐时现。
久不闻回应,萧西轻 嘆一声,拂袖便要离去。
「小五,」他没来得及转身,耳畔忽而响起「窸窣」声,细若蚊蚋,几不可闻。
「素闻南州桃花酿清韵芳醇,十里留香,陛下好酒,一坛怕不能尽兴。」
萧西睫羽翕动,却不动声色,只轻轻一颔首,仿佛自言自语道:「若是把三坛都拿来,不知会否太多?」
光可鑑人的大理石照出慈觉如常眉目,即便是最近的掌灯人也听不见风里低语,只以为二殿下一人摇头晃脑,自言自语。
「咱家估摸着,三坛不多不少,刚刚好。」
萧西握着玉佩的手顿然一松。
思忖片刻,他敛目看向慈觉,声色如常道:「素闻慈公公最善摆弄那些个花花草草,我宫里那两株山茶已养了五六年,不想出宫才几月,竟被那几个毛手毛脚的弄得花落叶凋。赶明儿公公若是得空,可否帮忙照看一二?」
慈觉眸光忽颤,拒绝的话已到嘴边,头顶上方又传来二殿下不明因由的自说自话:「实在是人手不及。」
萧西抬眸扫过他身后,不紧不慢道:「公公不必来我宫中,明儿个一早我让明柏送公公院里去……
「……殿下心善。」慈觉轻呼出一口气,淡淡道,「既如此,奴才自当勉力一试。」
「甚好。」萧西眉目舒展,拱拱手道,「有劳慈公公转告父王,璟之明日再来给父王请安。」
「奴才遵令——」「小五,走——」
廊下足音渐远,慈觉眸光一颤,忽地抬头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
宗文殿外夜风瑟瑟,月色凉如水。
「爷,你和慈公公打的什么哑谜?」
宗文殿外,小五三两步跟上萧西,不解道:「咱宫里何时有过山茶?」
萧西回眸而望,月光作笔描刻檐角琉璃瓦,夜色里的宗文殿好似一头蛰伏在暗里的巨兽,只需轻跺一跺脚便能地动山摇,震颤九州。
他收回视线,轻摇摇头道:「我宫里有几株山茶,慈公公比你清楚。」
「这是何意?」小五蹙起眉头,轻声道,「莫非是慈公公欢喜山茶?爷想要投其所好?」
萧西的眼里浮出笑意:「你听不懂无妨,慈公公知晓便可。」
三坛桃花酿,意指御书房中来人有三。吴子昱打定主意弃车保帅,房中之人应是大理寺少卿与刑部侍郎。
沈侯未曾进宫,青州之事,丰庆帝怕是已有定论。
吴子昱先发制人,若是此时上奏青州事,不仅动不了吴相,反而会打草惊蛇。
萧西举目望向茫茫夜色,许久不语。
少顷,他眸光微滞,转身朝小五道:「你方才说,今日是齐大统领当值?」
小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宫门方向:「是,说是今日当值,明日休沐。」
萧西立时转身:「走,替小齐将军送家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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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拂照宫墙柳,戏晚风裊娜而去。
齐浩然领着数十禁卫军,经宗文殿,过琼阳宫,沿红巷往永熙宫方向巡去。
夜风轻拂,十里红巷银辉瑟瑟。
行出不多时,齐浩然忽觉巷口一暗,抬眸一看,却是素无形状的二殿下携亲侍明柏优哉游哉而来。
「这个时辰还在外头游荡,怕不是刚回宫……」
咕哝声随同夜风轻落入齐浩然耳中,他耳尖轻动,不置可否。
「二殿下——」
见萧西举目望来,他凛然直起身,又立时敛眸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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