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安淮说阿原是长居落霞的行脚商,可看他面目分明是南琉人。若说他是南琉人,满头直发又与大辰人无异。
想起宋离曾提起永安年间辰、琉两国往来甚密,阿原又年近弱冠,若无意外,他应是辰琉两国人的混血。
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言有失偏颇,可此去南琉前路未卜,小心些总非坏事。
思及此,萧西朝他轻一颔首,摆正软垫坐到宋离身侧,倾身凑到她身旁,低喃道:「小月,靠我怀里可好?」
拂过耳际的风里沾了回心草香气,宋离鼻翼轻动,缓缓睁开眼。一抹金黄色暖晖恰巧跃入船帘落在他颊边,随轻舟起伏走笔成画,久久流连不去。
船帘轻落,春晖转又化作满眼星河,掠经颊边,映入眉眼,风华不减锦衣华服时。
「相公,」她听清了阿原的话,轻扬起唇角,朝萧西眨眨眼,「华琉河太宽,从来不知坐船竟会如此不适。」
萧西的眼里映出纤姿弱柳梨花面。「相公」两字出口的剎那,他的眸光重重一颤,随即接住她伸向自己的手,张开双手,示意她靠近。
「这就对了嘛。」
他刚将手搭在宋离肩上,还没来得及细看她脸色,阿原蓦地开口:「小相公怎么称呼?」
「姓萧,单名一个西字。」萧西脱口而出。
「……萧?」阿原蓦地一怔,直起身将他二人细细打量,墨黑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少顷,「小娘子呢,怎么称呼?」
萧西的眸光柔比三月春湖水,闻言依旧不假思索:「小月。」
滟滟春水映春情,艷艷惹人醉。
阿原凝眉细思半晌,忽然低下 头从腰间掏出一物,揭开塞子递到萧西面前。
清凉如新雪的气味蓦然横溢,萧西下意识抬起头:「这是……」
阿原看他一眼,又将视线下移至宋离脸上,扬了扬瓶子道:「南琉国的东西,坐船时不适,嗅一下便好。」
萧西蓦然蹙起眉头。
宋离曾说南琉国多药亦多毒,他本不该接受这来路不明的好意,可怀里人不由自主的轻蹙如烈日刺目。眼见她面色愈发苍白,颦眉愈蹙愈紧,他已心急如焚。
再者,这一路追风逐浪二来,莫说齐安淮识得阿原,即便没有这层关系,阿原想害他两人,早该在华琉河中间动手,而无需等到此时临近南琉时。
思及此,他眉头微松,一边接过药瓶,一边颔首致意:「多谢阿原。」
「小月,闻一下。」
听见萧西的声音,宋离微微侧过身。
沁凉拂过鼻下的剎那,她如闻霁雪长风拂过松林万里。林稍积雪瑟瑟轻颤,脑中混沌随之溃散。
未几,她识海恢复清明,悠悠睁开眼。
四目相触,萧西紧蹙的眉心蓦然舒展:「有劳阿原!」
阿原的视线掠过他两人,一边接过药瓶,一边摆摆手。
春山远,暮云低,搭在横栏上的手不知松紧多少轮,他陡然转身朝向帘外,指着一座形同卧佛的山道:「若是来寻独出南琉的药草,沿那座山往南走。看见一道形同斧凿的山门,再一路往东走,你们要去之地便是那儿。」
萧西两人不疑有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跟着点点头:「有劳。」
又过不多时,扁舟搁浅,烈日收束,阿原一把掀开船帘,先他两人走了出去。
萧西让宋离稍待,跟着掀帘而出。抬眼正见巍巍青山高耸入云,他被漫山青绿晃了眼,许久没有挪步。
待细风吹拂,他转身去接宋离时,掀帘的动作蓦地一顿。
「阿原呢?」宋离恰好掀起船帘,「怎不见他?」
岸上岸下,船里船外,哪还有阿原的影子?
萧西眸光骤沉。
彼时感念他善心,一时没能忆起大辰子民本不该如此熟悉南琉集市。如今人去船亦空,他二人后无退路,只能依他之言去往药市。
不想宋离担忧,萧西借假扮夫妻之名牵起她垂在身侧的手,举目望向林深处:「无需他带路,你我自去便是。」
宋离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练剑之故,萧西的掌心里从来不止京城风月的温软,亦有西凉风沙的粗砺。
他蓦然收紧的五指里传递出的惶惶不定,虽细若游丝,依旧没能逃过宋离的指尖。
她轻轻摩挲过他掌心里早已落成疤的茧,敛下眸光,扬起嘴角,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走。」
*
「麻沸散……」
「溯阳丹……」
「连翘八文一把,十文一篮……」
走入林间不多时,环绕山谷的叫卖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两人经由阿原口中的一线天穿过一片石林,而后柳暗花明,一道开阔又平整的山谷蓦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站在凹字形山谷的入口处眺望,远处悬落日熔金,近处泛绿波连绵,谷底却又开阔如席。传说中的南琉药市就在那一马平川的谷底。
远远望去,百十来家药草铺子井然有序排列其间,往来者络绎不绝,热闹全然不输上元佳节的玄青河畔。
近前一看,摩肩接踵的人潮里不仅有南琉人和大辰人,还有远道而来的胡、夷等异邦人。久居此地的南琉人分明早已习惯外来者,金发碧瞳亦不能让他们侧目。
反倒是初见此景的萧西愣怔在了街道中央,许久没有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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