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瀰漫间,行人如织过。萧西还没回过神,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公子外来的吧?」
萧西蓦然合上张了许久的嘴,回身一看,见是位样貌平平的大辰青年在和他搭话。
许是看他的神情太过惊诧,青年张开双手舒眉一笑,又朝他道:「公子是第一次来?」
彼时宋离正在近旁的摊位前逗留,萧西蓦然侧过身,挡住她的同时朝来人轻一颔首:「读先人游记,还以为南琉国同书中所述,各城邦间自行其是,偏狭混乱又固步自封,却不想还有如是繁华处。」
那青年扑哧笑出声,一边打量萧西,一边挑眉道:「固步自封?混乱偏狭?公子读的可是前朝旧书?如今的琉国早不同以往,南渊君墨城于八年前一统城邦,赫赫威名远扬海外,公子不知?」
瞥见萧西眼底一闪即逝的错愕,那青年促狭一笑,睨着他道:「怪不得公子,天朝上国封邦定界,怎瞧得上蛮夷之地?」
谁人固步自封?
听懂他话中意,萧西眸光微黯,倾身作了个长揖,温声道:「在下失言,公子莫怪。」
那青年并非不好相与之人,见他谦恭知礼,敛下眼里翻涌而起的讥讽,朝他身后一瞥,挑眉道:「你娘子知南琉话?那人好像要跟她吵起来了。」
萧西一愣,转身一看,宋离不知何时已离他几丈远,正蹲在一个堆满药草的铺子前和后头的老人说着话。
「公子,在下先行一步。」不等青年应声,萧西飞身而去。
「那卡不卡哟卡……」那老人腰系蓝绸,头戴方巾,是个地地道道的南琉人。
萧西赶到时,老人正横眉怒目说着他听不懂的南琉话。
不知那话是何意,宋离忽地眸光一颤,眼里掠过茫然无措,然后不顾老人劝阻,捡起药草就要往嘴边送。
萧西正欲唤她,又见那老人怫然起身,一把打掉她手里的药草,双手叉腰一顿叫嚷。
「小月——」见宋离弯腰去捡,萧西蓦然开口。
他原本只想提醒宋离小心脚下,不想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宋离浑身一颤,捡到手里的药草再度晃晃悠悠落了地。
萧西蓦然蹙眉,目光越过那几株晃晃悠悠的药草落在她脸上,眼里满是不解:「可是身体不适?」
除却与他相关之事,宋离极少于人前失态,可眼前人面无血色,惶惶然摇摇欲坠。
「璟……」她嚅动双唇,却发不出声音。
萧西双瞳骤缩,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小月?」
宋离仰起头看他,泛红的眼眶似有横波潋滟,只轻轻一眨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溢出,滚落颊边,灼了他的眼。
「璟哥哥……」
萧西的呼吸陡然粗重,握住她的双手蓦然收紧。
认出明月后,他畅想过许多次两人相认的契机,都不同于此刻,也不应当是此刻。
那老者是谁?和她说了什么?明月何故如此?
第二十五章
「我去让掌柜上茶。」
春日西落,街上行人落影纤长。
闹街尽头的茶摊宾客寥寥,萧西扶宋离坐下,起身环顾掌柜所在。
「璟哥哥!」宋离一把拽住他衣袖,仰头看向逆光里的他。
萧西动作一顿,垂着身侧的手蓦地一抽。许是晚风轻拂浮尘乱,夕照晃人眼,他忽觉双目酸涩,一时竟有些不敢转身。
谁人曾言「近乡情更怯」?莫非正如此时?
经年所求一朝得偿,心曲百转化作一眼目成,横波如潮涌。
万语千言相思意,临到跟前却只剩一句:「璟哥哥在。」
他回身看向宋离,轻眨了一下眼,而后隐去眸间酸涩,一边落座,一边轻声问:「那位长者同你说了什么?为何……」
何人慾染璟玉尘埃?
触及他眼里切切,宋离蓦然撇开目光。怔忪片刻,她从怀中掏出绢布,一边取出那几株药草,一边道:「此草名为碧落断肠草。」
「碧落断肠草?」萧西垂目看向那几叶药草,「有何特别之处?」
能让明月惊慌失措至此?
宋离轻抿朱唇,蓦然不语。少顷,她陡然抬眸看向萧西,颤声道:「断肠,顾名思义,此草乃剧毒之物;碧落,因服下之初非但无中毒症状,且会自以为』乘风游碧落』,便是毒发之时……」
暮色昏沉,晚风骤起,瑟瑟轻尘迷人眼。
萧西眸光微滞,一阵没来由的惊慌猝不及防席捲周身,他一把握住宋离的手,着急道:「毒发之时,如何?」
「毒发之时,」宋离一眨不眨看着萧西,心疼已如潮涌倾泻而出,「毒发之时,症如时疫,片刻即魂归碧落……」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哇咔啦咔呜咔咔……」
「……」
嚣嚣街市声色依旧,茵茵草木春色如翡。阳春三月天,何以瞬息如秋凉?
如画眉眼倏然远去,嘈嘈切切喧闹四起。他眼见朱楼成颓垣,残阳照如血。他眼见西凉风沙逐万里,英雄冢荒无人问,无人祭乃翁……
定远大将军萧远,能举千斤不折腰,能逐柔然于万里,区区时疫,怎会让他三日赴黄泉?
萧家忠义之士三千,也曾流言随风起。
流言称,定远军出征前夕,摄政王赵渊曾独自赴西凉,代天子犒送定远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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