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吩咐夏全安排了辆马车,一路去了埋葬着庄王霁明的地方。
霁明当年是被草草下葬的,再加上这几年舒明远专权,堂堂一代亲王,守墓的只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少年。
四年下来,庄亲王墓的地面建筑依旧没有修缮起来,只有简单的墓碑和坟茔。
霁月屏退众人,独自在墓碑前坐了下来。
他不止一次为四年前那件事情忏悔,而时至今日,当霁月知晓当年那件事情拥立他稳坐皇位的保皇党在其中也有推波助澜的成分时,霁月的心更加复杂。
「大哥,朕来看看你。」
霁月拿过提前准备好的酒罈,打开其中一坛的盖子,拎着猛灌了一口。
「四年了,都没来看过你,你别怪朕,实在是舒明远那傢伙看的太紧了。」
「谢贵太妃的事情……朕也很遗憾,大概她也知道,你去了,淑文走了,她在皇宫里没有了寄託,也活不下去了。不过淑文在狄戎那边还好,察兰术那傢伙好像挺喜欢的,此次北征顺利,便可把她迎回大梁。」
「华康也蛮好的,她现在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做事什么都要比以前稳妥,她说等到南北统一后,她就去你们相遇的澜溪镇,在那儿生活一辈子。」
「……」
霁月对着霁明的墓碑念叨了半天,回应他的只有飒飒风声,更加显得霁月形单影只,无比孤寂。
「可明明朕斗败了虞川舒氏,将皇权一点点收了回来,但还是身不由己,朕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每时每刻那群人都紧紧盯着朕,想再利用朕成全他们的权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霁月想起昨日和兰亭那场争吵,最后他负气时说出的类似恩断义绝的话,泪水忍不住在眼眶打转起来。
「明明,明明不应这样的啊……」霁月任凭泪水在脸颊两旁流着,「朕以为,只要收回皇权,做一位为国为民的好皇帝,朕会幸福的,可你们一个个都要离朕而去,难不成,这皇位之上,真的只有孤家寡人?」
霁月伸手扶着墓碑,又将额头贴在石碑上:「你告诉朕,该怎么做啊,朕该怎么对待那些杀害你的凶手,又该怎么对待兰定安,难道就只能这样放手了吗?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
霁月在霁明的坟茔前待了整整两个时辰,等到他出来时,已经夕阳西下。
马车缓慢往皇宫方向驶去。
在路过上市时,霁月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就是在这里,第一次对兰亭的看法有所转变,也就是那一次,他下定决心,不再浑浑噩噩,而是努力做一名好皇帝。
「停下。」霁月心间突然一动,朝车外喊去。
「陛下?」夏全透过霁月推开的车窗缝隙,凑过去问道。
「先不回宫,去兰府。」
霁月到达兰府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这并不是一个造访的好时辰,但他依旧让侍卫去叩响了兰府的大门。
今日在庄王坟茔前,他饮了许多酒,以至于现在他无所顾忌起来。
什么狗屁保皇党,要是敢挡了他的路,他就将他们处理个干净。
兰府的大门很快开了一条缝,霁月此行虽带有禁军侍卫,但到底也没大张旗鼓,只见侍卫长匆匆亮了一眼腰牌,门内的管事赶紧将大门打开。
「有贵人前来,小的们有失远迎,还请贵人恕罪。」
「无妨。」霁月挥手让管事的一应人起身,他边走边问道,「你家公子眼下就寝了没有?」
管事的弯着腰跟在霁月身后走着,他稍稍抬头瞧了眼身前这个身形高大的青年。
作为名门望族的管事,他们的消息渠道也有很多,譬如眼下,他就对当今圣上和自家公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有所耳闻。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保皇党虽然逼迫霁月远离兰亭,却也不希望将这种事情爆出来,然而那日在宣政殿上,舒明远拼死的算计,也确实奏了效。
管事自是不信自家公子这样的人物会有这种断袖癖好,但今日瞧着已入了夜,工种的这位圣人却不声不响跑了过来,再想起自家公子这些年一直没有婚娶等,管事瞬间觉得,这谣言怕是有七八分可信。
「公子……恕小的不知,昨日公子回来后便染了风寒,今日一整天时睡时醒,小人也不知道公子这会儿是又睡下了,还是清醒着。」
霁月停下脚步,瞬间转过身看着管事道:「定安染了风寒?」
「是……是的,想来这些日子在外奔波劳累,一猛清闲下来,反而染了病。」
「夏全,差人去宫中把太医请过来。」霁月吩咐道。
「贵人莫麻烦了,昨日老爷便遣人去请来了郎中,眼下郎中就在府里住着,一切都妥当的。」
「还是宫中太医再来瞧瞧更稳妥些。」霁月下定结论道。
他吩咐完夏全,不再停留,直接按照他之前来兰府的记忆,一路走进了兰亭的院落。
许是一行人走进院落动静闹的大了些,守在兰亭寝房的小厮开门探出来了个头。
「陛……陛下怎么来了!」
看清楚来人,那小厮惊呼道。
「说话声小些,你家大人还好么?」霁月皱眉道。
「回陛下,大人白日烧的高了些,这会儿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刚用完一碗小米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