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康宁宫暖阁内,舒太后的那番话着实让他冷汗不止。
舒太后明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却还说着「为皇帝好,怕皇帝走入歧途」这种话,分明是告诫自己思量清楚再说话,不然走入歧途的就会是他们西川兰氏。
虽说他们一族远离朝堂已十余载,但从小听父亲讲的那些大梁南北纷乱之时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之事的兰亭深感后怕。
舒太后是何人物?是朝堂众臣都无可奈何的角色。
如若真断定他兰亭或者他兰家不安分,整个西川兰氏该是何后果,一想便知。
可他当真要因此便「识时务」将他认为的,那小皇帝表露出来的想法全都说给舒太后听吗?
作者有话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吶。
舒太后:兰亭这小伙子不错,哀家想让他做侄女婿。
霁月:母后难道不是给朕选妃吗?
第8章 心软
霁月用完晚膳,伺候他的宫人将寝殿的蜡烛全部点燃,整个寝殿被照亮的如同白日一般。
霁月围着寝殿绕了一圈,挥了挥衣袖,屏退众人。
待宫人将寝殿大门关上,他迫不及待脱下外袍扔到一边的榻上,自己钻进了已经被宫人熏得很是暖和的被窝。
「唔。」霁月发出了很是舒服的嘆息。
他将手伸至枕下摸索着,摸出了一本这几日让他看得欲罢不能的话本。
他没什么形象趴在床上,下巴搁在枕头上,津津有味地接着看起白日未看完的内容。
突然,只听见一声轻响,寝宫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霁月整个人迅速翻了个身,端坐在床上,微皱眉头,朗声道:「是谁在外面?」
声音刚落下,一个人影便顺着门缝熘了进来。
「陛下,是奴才。」
霁月放下话本,微微斜着身看了眼来人。
「夏全?今日不是你当值,你怎么这个时辰鬼鬼祟祟的来朕寝宫?」
只见夏全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龙床边儿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禀陛下,奴才今日的确不用当值,只是刚才在宫道上正巧遇见兰公子从康宁宫出来,奴才左思右想,觉得得把这事儿告诉陛下才行。」
霁月闻言把我在手中的书卷扔到了一边,「兰亭今日去了康宁宫?」
「依奴才所见,应是如此。」
霁月轻笑一声,他今日白天才整了那么一出,晚上这人就跑到太后那里告状了吗?
他看着眼前的夏全,点点头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夏全行了个礼,「奴才告退。」
霁月看着夏全躬身往门边退去,快要看不见人影时,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何要来告诉朕这件事?」
已经要转身推开寝宫大门的夏全闻言一愣,他收回了推门的手,两手垂在身体两侧。
「回陛下,这是奴才的本分。」
霁月没有再说话,夏全等了一会儿,又告了一声「奴才告退」,便退了出去,重新关上了寝殿的门。
又只剩下霁月一人坐在这偌大的寝宫里。
他重新躺倒在床上,看着床帐内顶部垂下来的明黄色流苏,有些失神。
本分么?霁月盯着帐子顶部想。
其实他自知自己的一切言行举止都会被宫人们事无巨细禀报给太后那边,包括经常陪伴在他左右的夏全,也是那些宫人中的一员。
所以他刚才才会问出那个问题。
兰亭今日从御书房走后去没去康宁宫,到底去做了什么,夏全本可以完全不用说给他听。
可夏全却偏偏趁着夜色又回到寝宫同自己提了个醒儿。
霁月有些闹不明白,他用手捂着脸思索着。
夏全今天这一出,到底真的是他想要来提醒自己一下,还是被康宁宫那位太后娘娘释疑过才来说给他听的。
若是前者,他便有些好奇,在这宫中惯会依附强者而活的人为什么要来给他这个有今天没明天的皇帝提这个醒。
若是得了太后的受益,那这一切便可解释得通了。
今日他在御花园可算是当众给兰亭一个难堪,不管是自己闹脾气也好,还是作为君王想要立威也罢,说到底都是让太后她老人家不痛快,都是博了太后的面子。
夏全来提醒自己,分明就是太后在警告自己,警告这件事情她老人家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做得太过了会有什么后果他自己心里明白。
霁月不禁有些后悔,他是不是不应该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让满宫的人都觉得自己在和太后作对?
明明自己身边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牢牢盯着,也不差那兰亭一个人,可自己怎的就这样坐不住,硬是想要找些茬出来。
他让兰亭难堪了,自己的结果又能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霁月忍不住将附在脸上的手化作一个拳头,结结实实往额头上敲了一下。
你有什么资格追求自由?有吃有喝还要什么?
霁月在心中质问着自己。
那些风花雪月是他内心的净土,而太后连这片净土也不愿给他留下。
他不应该这么贪心,妄想太后能给他留一线隐匿内心秘密的空间。
额角被自己那一拳敲得隐隐作痛,他用指腹轻轻按压着,嘴里发出「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