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尼玛猜!”
关键时刻有人横插一脚,脾气火爆的野狗甩手就是一巴掌,却被那人灵巧闪过。野狗还待要追,那人已躲到杨灵身后,贱兮兮地冲野狗扮鬼脸,气得野狗破口大骂。
“老子就知道裂鬼你他妈没安好心,自己不参选,又让小弟来搅和是吧?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来,背后耍阴招算什么……”
“打住,我和他可没有半点关系!”
杨灵抬手喝止,扭头看着那人。同在十七房,名号当然知道,其尾骨长着一条毛绒绒的红色尾巴,故称“赤尾”。杨灵不知他因何捣乱,以眼神询问。
赤尾哈哈一笑,手指杨灵,与野狗道:
“鬼伽罗说的没错,他和我没有关系,也不配当我大哥,我的大哥……在那儿。”赤尾手指顺势往上,指向干燥裂缝的土房顶。
“二楼?”癞子反应很快,眯眼盯着赤尾,“你和红肠同拜一个大哥?”
“你猜?”
“我他妈……”
野狗作势要打,赤尾又藏到杨灵身后,“略略略”不停吐舌头,看野狗一张脸憋成猪肝色,赤尾这才心满意足,踱着步子摇着尾巴走入场中。
“想你们这群杂碎也不知道,那我就大方告诉你们吧,我的大哥……”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赤尾后脖颈红彤彤一片,他瞪大了眼,似乎难以置信,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怎么还有愣头青?
“谁?哪个杂碎!”
赤尾摸着后脖子冲后咆哮。杨灵嘴角一扯,冷笑道:“谁是杂碎?我们是杂碎,那同在一房的你又是什么?”
“是你打的我?”
“是。”
杨灵大方承认,赢得众人一阵呼声。
“干他!”
“装尼玛装,有大哥了不起?”
“就冲这一巴掌,我野狗认你鬼伽罗!”
……
“你你……”赤尾一时难以接受,明明鬼伽罗是个“平和”之人,怎么对他就如此暴躁?
杨灵压手示意众人安静,斟词酌句,与赤尾道:
“你应该在想,我怎么就不怕你大哥?可我想的却是,你大哥在二楼,我和你在一楼,睡觉的时候千万睁一只眼,说不定哪天你就见不到你大哥了。”
“你威胁我?”
“叛徒不该被威胁?”
“老子……”赤尾盛怒之下口出“狂言”,但看杨灵面色不善又立马改口,“我……我怎么就是叛徒?就因为我拜了别的大哥?”
“错!你……背叛的不是大哥,是十七房,是我们!”
杨灵疾言厉色,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态度!可这一番话不仅让赤尾气闷,也让野狗一众摸不着头脑,怎么个事就背叛十七房了?
“来来来,请您讲讲,我如何背叛?”
赤尾很不服气,杨灵的话让他无形中成为众矢之的。可在以往,搬出大哥名号不是很正常吗?
杨灵稍作停顿,语气略有缓和,言道:“我之前讲,当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大家好像也能团结一心。可从你的态度,你的语气,很明显不属于我们当中的……一份子。”
“哦,我明白了!”癞子恍然大悟,“你是说他狐假虎威过于嚣张对吧?”
“错,另一个词,我暂时讲不出。”杨灵手指癞子,示意他好好想想。
众人亦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不多一会,还是癞子脱口而出四个字:
“狗仗人势!你想说他狗仗人势对不?”
杨灵打个响指,表示正确。众人这才明白“背叛十七房”的意思。
首先,赤尾不应该骂同房兄弟是杂碎;其次,小人嘴脸令人不爽;再次,不该破坏主事参选,破坏团结;最后……有大哥尼玛了不起啊,大哥他敢下一楼吗?
众人理解虽有偏差,但大致相似。二楼的大哥是禁止下到一楼的,所以完全不必怕赤尾。即使到了角斗场,二星也和零星一星碰不上,更不必担心二星大哥施以报复。
癞子野狗第一次有了种“无所畏惧”的错觉,众人无不如是。之所以是错觉,还在于二楼始终“高人一等”的缘由,火珠!
没有钱,一楼什么都干不了,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杨灵早料到众人想法,环视一圈,问道: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你讲。”
“对,讲讲。”
众人对此表现出很高的兴致,纵使杨灵讲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话,可简单的词汇也深得他们认同。
“好,这个问题就是,咱们拿钱是为了上场,那二楼给钱是为了什么?钱多到想给,发善心?”
“哈哈……”众人看杨灵佯作大款,大方“撒钱”,顿时哄笑。笑罢皆不言语,等他继续。
“从你们的笑声中,我似乎得到了答案。再问,既然不是发善心,那有没有种可能,二楼发出去的钱是一种……怎么讲,就是他之所以发钱,会不会是因为回报更多呢?”
杨灵有这样的猜测,始于赤尾的跳脱。
赤尾之大哥很明显得到了十七房没有主事的信息,因此派赤尾来收小弟。可按理说,收小弟就意味着给钱,能不收尽量不收,更没人会抢着收,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必然是有利可图!
“你要讲的是投资吧?”
癞子理解了杨灵的意思,转而与众人道,“鬼伽罗此言不无道理,天上不可能掉馅饼,我想二楼得到的回报肯定远比赏给我们的丰厚,那他们的回报又是怎样一种形式呢?”
癞子最后一句话是询问杨灵,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杨灵感受到众人火热又期盼的目光,微笑道:
“伽罗们,我也和你们一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谱图人,你们零星的,一星的都不知道,我一个懦夫又怎会知道呢?我只不过是提出这个一直存在的问题,供大家思考,然后从中告诉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那就是二楼赏赐火珠,我们拿到火珠,这是一个很平等的交易,不能因为我们不知道二楼因何赏赐而自己降低身份,所以,我们和二楼的关系是平等的。换一句话,赤尾你凭什么狗仗人势?”
杨灵突然将矛头对准赤尾,让赤尾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不是,都别看我啊!我我我……我知道错了好吗?我们和大哥们……呸,和二楼的关系是平等的,我不该狗仗人势,错了好不好?”
“蠢货,这就被哄骗进了圈套?”
人群之后,墙角抱臂一人冷冽发声。众人齐齐看去,是眼角有疤的“任疯子”。
此人白身时为父报仇,单枪匹马屠戮仇家七口、邻家十四人,以死囚身份进入谱图院。这时听着杨灵种种言论,自觉荒谬,无视众人不善眼神,只盯杨灵!
“全是一派胡言!别说谱图院,整个辽城、南域乃至全大陆,都遵循一个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弱者若不匍匐于强者,就像你们,要断了一二楼的关系,二楼损失的只是回报,你们损失的是什么?是这条狗命!现在还觉得平等吗?”
众人悚然,鸦雀无声。尤其赤尾,脑中一团浆糊,到底该站向哪一边?
杨灵听此言论,眉头皱得深紧。他一向很讨厌“强者弱者”此类说词,可现实确实如此,不仅奇光大陆如此。
“任兄,我并没有什么圈套,你所讲也正是我们目前的困境。当生命受到威胁,我们好像不得不求他们赏赐,如此一来,便不再是平等关系。”
众人听之诧异,还期望鬼伽罗有更胜一筹的反驳言论,可这般自相矛盾,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哼!你能这样想,还算有点脑子!”
任疯子说罢,刚要闭目不理,却听杨灵话锋一转,讲出一番此前从未有过的认知,或者说,从未敢有的念头。
“错。正因为不平等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们才团结一心,寻求平等。任何改变都是从一点一滴开始的,平等或许永远不会降临,可如果我们的脑袋里连这个念头都没有,甚至都不敢想,那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你们完全可以将我打死,然后选好主事,上二楼跪在大哥身下要求赏赐。可你们并没有,你们之所以还在这儿听,不正是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期盼吗?”
这是杨灵自来到这个世界所讲最长的一段话。不知为何,讲完并不觉痛快,胸口甚至十分沉闷,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可还未等杨灵稍稍气顺、众人有所思考,任疯子再次无情打压。
“那我就告诉你,这样的期盼没有用,是自寻死路!期盼能改变这种关系吗?不能,也无须改变!因为我们终将上二楼,到那时,你会想与一楼平等吗?呵,可笑!”
“可笑吗?那你告诉我,在场这么多伽罗,能上二楼的有几个,死在角斗场的有多少?有这样的念头怎么了,我又不是让伽罗们去送死?如果连这样的念头都成了一种……天上的太阳一样,难以得到,那与猪狗有什么不同?”
杨灵实在难讲出“奢望”,急得裂脸一片通红,但见任疯子无言以对,这才稍稍平复激动的情绪。
“人与猪狗的不同就在于,人还有一点念头,有念头并不是一件很过分的事,不管二楼还是几楼,他们不会仅因为一个念头杀了我们。从开始到现在,我想说的只有这一点,也没有什么目的和所谓的圈套,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杨灵说罢便甩手出门,鲁鲁、猪尾巴紧跟而去。此间过于压抑,他想出去透透气,可外头又极其酷热,真真是没有一处容身之地!
房中,噤若寒蝉,针落可闻。所有人都保持此前姿势、动作或表情,过了许久,野狗才开言,打破沉默,引起一阵低声的讨论。
“我相信鬼伽罗。红肠的拳头可以让我服气,鬼伽罗之言深入我心,更能令我拜服。这个主事位置……谁爱当谁当,我不争了。”
“同意,我癞子也退出。赤尾,要不你来?直接和你好大哥沟通也省得麻烦。”
“别别,我……我之前就是开个玩笑,没有想参与的意思。”
“那你讲大哥给谁听?别装了,没意思。”
“我不是装,我真的只是……传个话。二楼那位接手了天幽的盘,十七房换人了,我我我……就是要讲这个。”
“照你这么说,天幽是红肠大哥?”
“是的。”
“那你暗中拜的那位,也就是接手了咱们的那位,是谁?”
“这……这不可以讲吧?诶诶诶,别动手,我讲我讲,是……黑豹。”
“黑豹是谁?”
“没听过啊,哎呀管他是谁,随便找个人上去跟他要钱就是了!”
任疯子听众人半天没讨论出结果,曲臂握拳于胸,环视众人道:
“都这么谦让,那就我来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