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颗外星蛋》 第1章 算命老爹 深邃的夜空,突泛光点波澜,山林间的鸟儿似获得危险预警,声声尖唳,扑翅飞逃。 倏然间,一艘蝶型飞船于光点中突兀显现,周遭空气仿佛被暗火点燃,剧烈蒸腾极速扭曲之后,飞船轰然炸裂!形成的残骸与火光瞬间坍塌于一点,随之散作萤火碎片,渐渐消弭于无形。 在这万千萤火中,却有一块暗色“碎片”不仅没有消失,反而笔直地坠落下去,且随着越来越快的速度,掠出一道肉眼难以侦辨的残影,终于“砰”一声,坠入林中! 虫鸣,火起。 虫鸣惊得野兔山鸡四散而逃。火起照亮三米见长两米见深的圆形巨坑,冷不丁伸出一只黑色机械爪,撑在坑沿! 得到借力点,黑影跃出巨坑,落地一瞬,机甲头部光幕退散,露出紫发白眉,明眸皓齿的白皙面庞。 “吱呀……” 摇摇欲坠的大树坚持了许久,受机甲二次落地震荡,终究倒向机甲人。 机甲人浑不在意,自爪心射出一道无色集束,将半空树干轰为漫天尘埃。向林外飞奔的同时,脊甲储弹仓飞出一枚圆形小飞碟,盘旋于圆坑上空,喷发出渐扩散雨幕,将刚刚起势的林火浇灭。 片刻后,林中已无它之身影,一切恍若无事发生。 …… 黑漆漆的山间小路,一人躺地打呼,脏污的方士帽与发白的阔风衣极为不搭。怀里抱着个酒瓶子,瓶口斜向山羊胡的下巴,随着他胸腔起伏,时不时流出一股股酒水,渗入风衣,映出一团深色酒渍。 他睡得如死猪般深沉,浑然不知身前站着个机甲人。 自机甲人面部光幕射出一道无形光波,似扫描解析,得到“毫无威胁”的结论。随之机甲人单膝跪地,往他大兜里硬塞了什么东西,等圆形小飞碟飞回脊甲,望林间北麓急奔,很快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不多时,山下传来呼声。 “爸,爸!” “老爹……老爹!” “杨子虚!” 梦里听到儿子的呼喊,杨子虚只是翻了个身,山羊胡一耸一耸,吧唧着嘴梦呓不停。 “别叫,让老爹再睡一会,就一小会……” “回家睡,行不行?” “家里?家里哪有外边好。天当被,地当床……” “就是缺个会做饭的好婆娘。” “嘿嘿……”杨子虚嘴角溢出一丝涎水,似梦到了“好婆娘”,抱着就是一顿乱啃,“别,别躲呀,既然到了我梦里,就一起快活快活嘛。” “老爹,能不能消停会!” 杨子虚耳畔响起炸雷般的呼喝,睁开朦胧醉眼,黑乎乎一片,感受到紧贴面门的手掌传来一丝热度,方才清醒,起身时不无失落。 “是你啊臭小子,还有两天就开学了,不在家看书瞎跑什么?” “我要是不瞎跑来找你,你早就醉死当路了!” “吼个屁啊,耳屎都被你震出来啦!”杨子虚小指头抠着耳朵,气哼哼训道,“人家苏阳就这么待他爹?跟人好好学学孝顺之道!” “人苏阳也没个半吊子算命的爹啊!” 杨子虚一听此言,噌地躲到一边,叫嚣道:“警告你啊杨灵,可以编排老子喝酒,但不能侮辱老子的职业!” “自个能走啊。切……” 杨灵满不在乎地扬了扬手,自顾自下山。身后是一步三晃的杨子虚,仍在喋喋不休地吹嘘他堪比李淳风的神算本领。 …… 杨灵,南宁市十四中学子,开学升高三,成绩一般般。家住杨子寨,一座不大的村落。老爹杨子虚算命养家,老娘在他五岁时跟隔壁寨子的梁东昌进城打工,一去无还。老爹就此染上酗酒恶习,十三年过去,家徒四壁,冷冷清清。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趁着暑假在家,杨灵散养了两头小猪仔,每天找完老爹还得找小猪,赶在睡觉前轰回猪圈,不然又拱坏梁五婶家的夯土墙,挨一通臭骂。 “阳仔,书仔,你们藏哪啦?” 杨灵打着手电筒低声呼喊,在梁五婶家周围绕了好几圈都没寻着猪影,寻思着有可能跑人家院子里,便踩着柴堆扒上墙头,只露半个脑袋偷瞄。 这一瞄没见着猪仔,先闻着肉香。五叔和两个弟弟正围坐在桌前吃饭,灯光下满满一盆猪肉油得发亮,再配上三大碗米饭,馋得杨灵肚子咕咕叫。 “嘶溜……” “没吃饭呐?”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杨灵一激灵,从柴堆倒跳落地,踉跄着站稳。抬眼一瞧,梁五婶不知何时到他身侧,亮晶晶的大眼睛正盯着他,身下围裙鼓鼓的,不晓得几个月了。 “呵呵……五婶好。”杨灵擦去嘴角口水,讪笑问好。忽然想到,自个嘴馋的猪肉极有可能就是英年早逝的阳仔和书仔,忙道: “不是五婶,我家那两头猪仔虽说长肥了点,但……但还没到……” “怎地,不肥就不能吃?谁叫你天天放养,拱了这家拱那家,整个寨子都成它们猪窝啦!” 梁五婶站着不动,只锐利的嗓音就唬得杨灵捂耳倒退。顿了半晌,杨灵才敢看向五婶,那双好看的大眼睛似带着一丝玩味儿的笑意,心下一松,长出一口气。 “五婶你又吓唬人。肯定是我叔今天发工钱,割了两斤好肉,哪能是我家猪仔呢。呵呵……那猪肉一闻就是老母猪嘛,我在市里都吃多见惯了。” “哼!老子吃村,儿子嘴硬,你们这一家……”五婶说着话走上前,自围裙端出一小盆,盆里肉丁香气四溢,肥的流油,“拿着,自个偷偷吃,别让你老子看见!” “啊?我以为婶儿又怀孕了呢,原来是……” “你婶儿是老母猪啊!”梁五婶登时暴走,不停戳着杨灵天灵盖,“隔两年就下一窝是吧?亏你还高中生呢,昨天才见过面,今天就显肚子啦?你生物老师知道了不得打死你!” “婶儿,我学得是文科。” “文……”梁五婶气到无语,将小盆硬塞进杨灵手里,翻个白眼噌噌噌回院里去,“咣当”关上大门,留下一句“明早记得还盆儿”! “知道啦婶儿。” 杨灵捻了块肉丁丢嘴里,唔!别说,美得冒泡。即使没吃过市里高档餐厅的红烧肉,他想也绝对比不上五婶亲手做的。得赶紧回去,趁热乎让老爹压压酒,睡个好觉。 由于从小没娘,也不和其他孩子一般顽劣,寨里长辈都很同情喜欢杨灵,经常送些吃喝穿戴。杨灵自家没地,常帮助邻居亲戚们下地干活,一来二去,传成了寨子里的好小伙儿。 好名声自有好人照拂,养猪大户杨九哥听说他有养猪的心思,很大方送给两头小猪仔,不然以家里的经济条件,甭说养猪,养蚂蚁都费劲。 五婶也很照顾他,就是他家邻居,两家大门相距不过数十步。还没进到院子,杨灵就听见老母鸡在扑腾翅膀,快走两步推开栅栏门一瞧,果然,两头猪仔正追着老母鸡满院乱拱。他那“不成器”的老爹正蹲在门口吃吃发笑,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模样。 杨灵赶紧放下肉盆,操起木竿子佯打猪仔,叱道: “去去,两个坏东西,家里就一只母鸡,拱死了你俩给我下蛋呀?还有你,你也是!”杨灵将猪仔赶回猪圈,又手指老母鸡训道,“你就不会叫两声?会哭的娃还有奶吃呢,哑巴鸡哑巴鸡,活该被人天天惦记!” “说谁呢臭小子?谁是哑巴鸡,谁天天惦记!” 杨子虚起身躲开杨灵的“虚空一指”,发酒疯似地追着老母鸡狂踢。老母鸡却灵活得很,用晃猪仔的飘逸身法连躲夺命脚。杨子虚气急败坏开出大脚,一下失去平衡,摔了个四仰八叉,兜里的小物件儿洒落一地。 “咦,老爹你怎么还爆装备了呢。”杨灵笑呵呵走上前,不管卖惨叫痛的杨子虚,蹲下身收拾小物件。 “孔雀石。你这又是偷哪个冤大头的?给人家还回去嗷!” 杨子虚坐起身一把抢走,捂在嘴边哈了口气,“你小子懂个屁,这叫翠荧孔雀,老爹只是不想它珠玉蒙尘,替老张保管几天。”杨子虚说着话,很自然地将石头揣进兜里。 “镇里张家古董店?他婆娘又生了个女娃?不是,上次你跟人家说男娃,还敢请你算啊?” 杨子虚抬手就是一巴掌,“请老子算命那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报,一般人还请不动你老子呢!” “呵。我看是别人认清了你半吊子的职业水准,懒得听你忽悠了吧。” 杨灵摸了摸后脑勺,拾起一枚铜扳指,内圈生出绿锈,没什么价值,像是路上捡的。“你捡这玩意干嘛,当铜卖也没人收吧?” “拿来拿来,就知道卖卖卖,老子往回拿,你往外掏,就没见过你这么败家的逆子……” 杨子虚絮絮叨叨地夺走扳指,弯腰揽臂,将大小物件收入怀中,在杨灵的搀扶下站起身。 “明天给人还回去啊,那块石头。”杨灵回去端肉,不忘叮嘱杨子虚,“你是算命的,又不是小偷,手脚干净点。” “哦,这会知道你老子是算命……诶,这什么东西?” 杨子虚挨个物件揣兜,发现多了个方方正正的金属块,颜色偏暗,质量又轻,很不起眼。凑耳朵边摇了摇,还是空心的,里头有响动。 “老爹,能不能不捡破烂啊。你捡我丢你捡我丢,玩儿呢?”杨灵没好气地摇摇头,将小盆递向杨子虚,“喏,五婶给的,下酒我可抢走了啊!” “欧呦,香香香,太香啦!” 杨子虚随手将金属盒丢地上,抱着盆子一通闻,眯眼赞道,“人虽然泼辣了点,做饭确实一流啊!诶小子,以后找媳妇就照着你五婶找啊……” “不是,我说话你听见没?让你压酒,别下酒啊!” “知道知道,啰里吧嗦……”杨子虚抱着肉盆子美滋滋地回屋去。杨灵看着满地狼藉的小院,说不得还得好好清扫一番。 先打扫猪圈,再修好鸡舍,最后扫院,一通忙乎罢,已是深夜十一点。虽有夜风拂面,仍旧热出一身臭汗。 院里冲个凉水澡,回屋头关上门睡觉,可一想起后天要去学校,家里两头猪没人管,心里就着急上火。翻了半天烙饼,愣是把自个翻熟了,热得难受,拿把扇子到院里乘凉。 瞥眼一瞧,老爹屋头黑灯瞎火,悄摸声走过去扒窗沿,里头鼾声四起,今晚还真“乖”。 杨灵放下一颗心,坐回小凳儿,听着七叔家的狗吠,望着夜空发了会呆,眼角余光忽有光亮,侧目一瞧,垃圾袋里亮着微光。打开垃圾袋循着光源,是那个金属盒子。 “荧光灯?” 杨灵颇觉好奇,拿出来擦干净,对着月光望去,盒身竟成透明一块,再凑近前细看,里边似有璀璨繁星,浩瀚银河,光彩熠熠,目眩神迷! 好东西呀!这么好的东西,让苏阳送给他女神,应该能助他一臂之力吧? 第2章 婶儿你误会啦 回屋一夜歹梦,天还没亮,杨灵就被屋外嘈杂的说话声吵醒。趿拉着鞋子开门探头,院里七八个乡亲正围着老爹叨咕,目光时不时望向后山,皆为惊奇。院外小路尚有不少背锄提笼的乡亲匆忙赶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杨灵凑近前,杵着一人胳膊问道:“怎么了七叔?” “小灵子。”七叔扭头一瞧是杨灵,拍手道,“哎哟,怪事了。一晚上工夫,咱山头的林子被卷了个空,地都被刨了一遍!你说说,不是有阴兵过境?” 杨灵还未作反应,一旁梁五婶俏目一瞪,“阴兵个屁,bj都快奥运了,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七叔一听梁红英张口,拐过头去不予争辩。梁红英自与杨灵道:“别听这群没见识的,怕是市里哪家黑心木料公司干得这缺德事。日头还没出来呢,不冷吗?快回去穿件衣服!” “哎哎。”杨灵答应着跑回屋去,胡乱披了件外套,心里自琢磨:怪道今天“门庭若市”,原来出了这么一档子玄乎事。可乡亲们找错人了呀,老爹是算命的,又不是道士。 再出门一瞧,老爹手捋胡须故作高深,“依老夫之见,非为阴兵过境,也非张庭公司,而是……” “是什么?” 众人齐声相问。杨子虚眯眼掐指,忽指向天穹,舌绽惊雷: “女仙私下界,天庭降神罚!” “乖乖,什么女仙动静这么大!” 又有人问了。杨子虚眼神慌乱,轻咳一声以作掩饰,“这个这个,天机不可泄露,诸位还是尽快上报政府,让公家来处理吧。” “哎哟,老杨子怎么老是吊人胃口……” “我看是他也不知道,在这儿糊弄咱呢。” “没意思,走了走了。” “山上还有我家两亩地呢,不知道上边给补贴不?” “为啥不给,咱这也算……受灾吧,肯定有补贴的呀。” “诶那你说,这算天灾还是……鬼灾?” “我觉得是鬼灾!” “别说了别说了,汗毛都立起来了!” “哈哈……麻柳子你也太胆小啦。” …… 乡亲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杨灵瞥见五婶从老爹屋头走出,手里还拿个盆儿,忙上前致歉: “不好意思婶儿,昨晚吃完忘洗了。” “是你吃完的么?”梁红英想训两句,可看杨灵一副拘谨之态,轻叹道:“你们这吃法,唉,真就吃了上顿没下顿。省着点吃不是顿顿有肉香?” “知道了婶儿。哦不对,婶儿,救急不救穷,以后……” “我懂我懂,以后不送了,看着你爷俩饿死!”梁红英甩手出院门,犹觉不忿,踹一脚篱笆,扭头白一眼杨灵,这才气顺离去。 杨灵心里也觉不爽,想找他老爹说道说道,杨子虚早混进人群溜之大吉。不一会,小院恢复了以往冷清,只有两头被吵醒的猪仔哼哼唧唧地叫着,问杨灵要早上的饭食。 …… 中午,杨子虚没回来,杨灵自个扒拉了点米饭,收拾了锅灶,往山上溜达。 刚到半道,山路跑下来几人,都是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玩伴儿,见面就嘲讽: “哟,这不是我们寨子里的高材生嘛,不在家啃书本,跑这儿来干嘛?” “诶,隔壁寨子的梁大脑袋说,某人排名三十六,这……也算高材生吗?” “去去去!你们不上学还不让人家多点文化?都什么人呢!” 有阴阳怪气的,也有正直理智的。一寸头小哥推搡着几人先下山,回过头与杨灵单独相聊。 “小灵,别听他们胡咧咧,不管成绩好坏,多认两字总是好的。他们那个样子,只是觉得你和我们疏远……” “没关系,我明白。”杨灵笑颜打断,手指山上问道,“到底什么情况,真有怪事?” “不知道,我们去的时候路已经封了,各路口站着几个拿枪的特警。”寸头小哥说着话作了个端枪姿势,表示是步枪,不是一般手枪。 看来事情确实挺严重。如果是张庭公司偷伐不能惊动这么多特警,应该有别的秘密,不挨着咱平头老百姓。 杨灵这么想着,与寸头小哥转身下山。好奇心害死猫,这事终究有交代,不管真假,听个乐呵就行。最重要的是得叮嘱老爹,以后喝醉了别往山上瞎跑,不然真没人给他收尸。 杨灵的谨慎并不是打小养成,而是因为他老爹一句话:可怜的崽儿,人间只有十八年阳寿喂。 那时候他十一岁,与同龄小孩一样对父亲无比崇拜,父亲说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因此事事留意,处处小心,生怕小命没了不能给父亲养老送终。 可随着年龄和学识的增长,他渐渐认识到父亲只是父亲,和许许多多走江湖的一样,靠一张嘴辛苦讨生活,甚至都不如走江湖的,不然老婆也不能跟人跑了。 所谓的三句谶言,他自是不再相信,到今时想来,更觉荒唐。十八岁不仅要死,还会孕育两子。他又不是五婶,哐哐三年生俩,更不是宙斯,咔嚓脑袋生娃。一个普通男人,拿什么孕育呢? 杨灵是喜欢读书的,书读的越多,越觉老爹是个骗子,以往看过的那些算命书全都吃灰,经五婶推荐,转而攻读物理杂志、名着小说。这才是认识世界,开阔眼界的正途。 虽说对父亲的崇拜不再,但杨灵很庆幸老爹思想之开明,赚来的一点养家糊口钱,大部分给他买了书,让他得以在这个悠闲的下午,端坐桌前,认真地啃一本对他来说晦涩难懂的《时间简史》。 人的时间精力都是有限的,看了书自然就少了与玩伴们的交流,日渐疏远实属正常。幸好学校结识了两位好哥们,不至于混成“孤家寡人”,明天就要见到他们,想想还有些小期待。 杨灵瞅一眼墙头旧表,这个点老爹还不回来,准是在哪家灌马尿,不等了。热馒头的工夫,出门把猪仔赶回圈,自鸡窝里掏俩鸡蛋,放锅里煮。十分钟,一顿馒头水煮蛋填饱肚皮,洗了碗筷拾掇行李。 就家里这个情况,倒也没什么可带,一套换洗衣物,剩下的都是书。装了满满一大包,试着上肩,还挺沉。 将书包放到一旁,扫一眼遗漏,准备送苏阳的小物件还没收起。杨灵爬上床,从枕头底下拿出金属盒,这会竟变了颜色,白得刺眼,关了灯就是个不插电的大灯泡。 什么高科技? 杨灵心里好奇,下了床坐凳上对着桌沿轻轻磕了两下,只能听到里边有动静,外边毫无破损。 他加大力道,重磕两下,还是没裂口。不信这个邪,到院里拿来劈柴斧头,先轻磨,再轻劈,最后重劈,劈出一头热汗,表面依旧毫无痕迹,光滑如镜,而且不反震得手麻,好似卖了这么大力气都被吸收干净,着实古怪! 他丢掉斧头将其捡起,坐椅子上仔细观察,心中思量,外边如此坚硬,肯定是为了保护里头的东西,那里头的总不能也和石头一样吧?如果一直用力摇的话,会发生什么? 人的破坏欲是无穷尽的,将之做为礼物的念头早被杨灵抛之脑后,定要打碎内里乾坤,瞧个究竟。反正是捡来的“破烂”,碎了也不心疼。 开摇! 杨灵先摇了五分钟,一切如常,又像跳大神一样满屋子上蹿下跳,还是没变化。这会儿听着里边越来越清晰的碰撞声,跟猫爪儿挠心似的,愈发焦躁。坐回椅子加大幅度加快频率疯狂猛摇,时不时还发出低沉的嘶吼。 “呀……咿……” 正当杨灵用功之时,身后忽而门开,人未到声先至,“小灵儿,你明天开……学,不不不好意思,婶儿……忘敲门了,你你你继续。” 梁红英一看这场面,俏脸唰地升起两朵红云,慌忙不迭地退步疾走。杨灵抬臂半空,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姿势有误,忙追出去喊道: “五婶,你误会了,我摇东西呢,我真摇东西呢……” 死小子,谁不知道你摇“东西”! “五婶别走,听我解释啊!” 哎哟,我的好弟弟,你可别特么喊了。 梁红英加快了脚步,心里暗骂杨灵。这种事……你干就干吧,大黑天的瞎喊啥呢,生怕别人不知道老娘撞了荤是吧?哎哟,死小子怎么还追上来了,得得得,老娘什么场面没见过,还对付不了你这小鸡仔? “不是,婶儿你看,我摇这玩意呢。” “别拉拉扯扯的!”梁红英甩开杨灵的手,抬眸一瞧,果见他手里拿个发光方块,随着他不停摇动,发出“噔噔噔”的沉闷撞击。 哦,原来是老娘误会了,这叫啥事! 梁红英得知真相,虽觉羞愧,却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抬手戳了杨灵一指头,俏目含怒,佯嗔道: “大晚上瞎摇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招魂呢!” “是是是,我的错。”杨灵赔笑认错,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婶儿有啥事?” 提及正事,梁红英严肃了许多,拉着杨灵快步回屋,关上门从围裙兜里掏出一百块钱,不由分说塞进杨灵上衣兜,瞪眼道: “别动,听着!这是给你的买书钱,你是个聪明孩子,多长点知识,别像婶儿一样目不识丁。” “婶儿你这说得啥话,真目不识丁的人哪能说出‘目不识丁’?那些书还是你推荐我看的呢。再说了,我脑袋装得少,以前的没看完呢,你这又……” 杨灵说着话往外掏钱,梁红英死死摁住,一时的沉默让杨灵甚觉害怕,十三岁那年他就知道,不说话的五婶是真的生气了,五叔脖子上的刀疤就是见证! “好嘛,我收着就是。”杨灵没再推辞,乖乖收下。心里想的是等寒假回来再还她。 “死小子,走啦!”梁红英翻个白眼,开门扬长而去。 经过这段小插曲,杨灵也没心思再捣鼓那小玩意,隔空抛桌,关灯出门找老爹。可掩门一瞬,不经意瞥了一眼,发现那亮着微光的金属盒正面多了一条黑线,赶忙回去开灯细察,好家伙,裂开一道细缝! 里边的东西竟如此坚硬?既有这般硬度,为什么外边还要套个盒呢? 这个疑惑重新激起杨灵的好奇心。今天说什么也要摇碎瞧一眼,里边到底是什么宝物! 第3章 铁三角 南极,漫天浊云,极夜阴沉。 万里冰川,劲风狂啸,冰面卷起层层冰雾,随着风向滚滚奔腾。数万年如一日的荒寂在某一刻被深空出现的巨大阴影所打破,自阴影尽处射出一道无形光束贯穿冰川一点,冰雾散去,露出深不见底的幽暗冰洞! 片刻后,阴影如云潮褪去,冰洞上空连续发出“哒哒”怪音,声止一刻,周遭雪花似被寒风裹挟着窜入冰洞,越到深处落速越慢,如一叶叶雪舟飘荡,渐消失于黑暗之中。 …… “咔哒。” 终于碎了! 这次碎得很彻底,手刚好能伸进去,拿出里边的物件。 杨灵将金属盒废渣收拢一处,包入手帕裹好。这么坚硬的材质,卖给收废品的绝对值三斤猪肉,够老爹享受两天。 手帕放进抽屉,杨灵擦去额头热汗,仔细端量着桌上物件。 此物形似鸡蛋,但比鸡蛋更圆润,体积也大了数倍,更像图册里看过的鸵鸟蛋。无论哪一头立桌,都稳定不倒,很是奇特。手覆蛋身,不凉不热,手感温润。拿到灯下观看,与普通蛋别无二致。放手上掂量,正常重量;微摇晃,内部无蛋液晃动。 试着渐增一厘米扔地,直至一人高,仍不能碎。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无论从哪个角度、高度落下,碰到的是软土还是硬地,都没有任何碰撞声,好似一团棉花。 杨灵知道此蛋绝非寻常之物。它应该不属于“蛋”本身的概念范畴,而是一个极为坚硬的类蛋宝物,不知道老爹从哪家大户偷得。既是宝物,那就得还回去,不过在此之前,得做个小试验。 杨灵跑到鸡舍,把大蛋硬塞到老母鸡屁股底下。老母鸡扑棱了两下翅膀,再没别的反应,继续闭眼睡觉。 杨子虚算命维生,杨灵从小耳濡目染,没有点稀奇古怪的想法是不可能的。这么厉害的蛋,万一孵出小凤凰,那不得凤舞九天举家飞升?孵不出也没关系,还给主人家多少能拿点“报酬”,够老爹吃几天肉就行。 刚想到老爹,院外传来磕磕绊绊的脚步声。杨灵微皱眉头,快走两步到院门,右手卡住门栓子,等杨子虚挪到近前,开口询问: “去哪喝酒啦?” “镇里老张家……”杨子虚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看杨灵面不改色,撇了撇嘴手绕栅栏门,“开门开门,天天审问,你是我老子啊?” 杨灵不为所动,继续问道:“石头还回去了吗?” “哎呀,还回去了还回去了!”杨子虚不耐烦地跺脚,手拨门栓却拨不动,气得左右掏兜展示给杨灵看,“有石头吗,有石头吗?你个猪脑子,不还石头老子哪有这顿……嗝……酒喝。” 杨灵“满意”地点点头,“昨天那个金属盒子是偷谁家的?” 这可把老杨问住了,寻思半天也没想起什么盒子,愤愤踹门撒酒疯,“臭小子别没事找事啊,快开门让老子进去!” “金属盒子,装蛋的金属盒子啊!” “什么狗屁盒子……老子数三个数,不开门可放火啦,一!” “昨天,你兜里掉出来的,黑盒子!” “二!” “这么大,没印象吗?”杨灵比划了大概,在杨子虚“三”数出口之际,拔开门栓放人回院。 “臭小子,没大没小……” 杨子虚甩了杨灵一巴掌,小声咒骂着回屋去。杨灵摸着后脑勺暗道奇怪。老爹虽然手脚不干净,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但从来没骗过他,也不忘事。那这玩意是从哪来的?后山随手捡的,因此没上心? 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而且昨晚后山发生怪事,这玩意极有可能与张庭公司有关! 既然是张庭的,捡了不亏,谁叫他滥砍滥伐糟践庄稼?拿到学校玩两天,等什么时候落网了再交公,应该能拿到一笔奖励给老爹改善生活。 打定了主意,杨灵心安理得回屋睡觉。 一夜无话。清早起床先去收蛋,不出所料没什么变化。做好早饭老杨正好起床,父子俩蹲门槛边吃边聊。 “去了学校好好学习,别给你老子丢人。” “知道。你也养好咱的猪,冬天回来就能卖一头过年了。” “什么,放假才回来?”杨子虚停下筷子愣了愣,旋即道,“也是,升高三了,别瞎跑。” “哎呀,国庆中秋还是要回来的。” 杨灵一言以安父心,还想说些什么,杨子虚筷子指着杨灵抢先道:“你给老子好好的啊,别走了歪路!” “不是,你一手脚不干净的小老头儿,怎么还反过来告诫我一良民呢?”杨灵筷子相拨,翻个白眼起身去刷碗。 杨子虚赶紧跟上耳提面命,“没和你开玩笑,罪宫浮云,三年牢狱!” “让让让……”杨灵端着碗盆到院里,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还说子女宫红润,今年要生孩子呢。” “你就不听是吧?” “不是我不听啊老爹,关键是……”杨灵接过杨子虚碗筷,扔盆里边洗边道,“关键是你这太离谱了。哦,就今年这一年,我先是生孩子,然后阳寿尽了,最后还得蹲三年大牢,我这蹲得是什么,十八层地狱啊?” “可这是你老子算得呀!”杨子虚气得直跳脚,手指院外道,“老子要骗也是骗外人,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可说不准。”杨灵小声嘟囔了一句,听杨子虚还要张口,故意弄响碗筷堵住话头,“行了行了,你要没事的话去喂喂猪……诶,你跑啥?一让喂猪就跑,还过不过年啦?” 杨灵看着杨子虚猴儿一般飞快遁走,无奈摇头,说不得还得上五婶家一趟,拜托她帮忙喂养。 洗了碗筷,背上书包出门,看见梁红英正坐门外拾掇柴火,杨灵跑上前,将手帕包裹的碎金属片递给梁红英。 “五婶,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这点零碎,要是有收废品的来了,您给卖个一块五毛,搁我老爹手里指定又买黄酒。” “什么呀?”梁红英往围裙擦了擦手,拿过手帕摊开一瞧,感觉像是好东西,不然杨灵也不能当宝贝,也便揣进怀里,“放心,给你爹买二两好肉。” “还有……” “你的小猪仔嘛,知道啦,安心上学去……快快,班车来了!” 梁红英话音刚落,杨灵身后响起班车喇叭声。杨灵再三致谢,跑步上车,挥手作别,直至梁红英娇俏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渐成黑点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才寻着后排落座,闭目睡觉。 两小时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当市区乱糟糟的汽车鸣笛声吵醒杨灵,睁眼一瞧,正好在明清街。 杨灵忙叫停车,给了售票员十块现金,背包下车。从明清街一道向南,到税务局家属楼,上三楼敲门,开门的正是苏阳。 苏阳,南宁本地人,爷爷生前是税务局干部,父母平日做生意另有住处,把这栋房子暂留给苏阳居住。苏阳一个人无聊,便叫杨灵和另一位好哥们林书一同搬来。杨灵到时,林书也刚来,这会正在厨房炒菜。 “来啦,吃没吃饭?” “早上吃过了。”杨灵换了拖鞋进门,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一人,林书的弟弟林乐。林乐手里挽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见着他来,让小女娃叫人。 “叫杨哥哥。” “杨哥哥好。”小女娃一点也不认生,小脸蛋露出乖巧可爱的笑容。 “诶诶,你好。”杨灵答应着卸下书包,询问林乐,“你家亲戚?” “妹妹。”苏阳抢先回答,挤眉弄眼地强调,“亲妹妹,林舞。” 亲妹妹? 杨灵有些懵,放假前没听说林伯母怀孕啊,怎么过了个暑假就嘣出来一娃儿呢?领养的? 小林舞还在场,杨灵没有细问,等林书把饭菜上齐,五人坐一桌,苏阳以饮料代酒,提杯道: “来来来,庆祝咱‘杨树林’铁三角再聚首,干一杯!” “干杯!”几人共同举杯,闲话假期趣事。林书家住郊区,经常和苏阳碰头,因此多问杨灵。杨灵搜肠刮肚讲了许多,寨子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苏、林听来却也新鲜,一顿饭吃罢,三人送林乐出门,杨灵这才得空相问。 林书稍作解释,暑假时随父母上山祭神,神庙树后捡着一女娃,报警后派出所让他们家先养着,等什么时候找到女娃父母或是领养人再行考量。 杨灵了然,还是说林书家庭条件一般,怎么敢再养一口子,原来是这么个情况。可惜自个条件更差,不然领养个妹妹给老爹找点事做,省得他一天到晚喝酒乱窜。 小伙伴初见面,当然得先玩一轮。中午去网吧坐两小时,下午打会篮球,又到饭点。杨灵林书齐上手,弄了一桌子饭菜,吃得苏阳满嘴流油,夸林书到了部队肯定进炊事班,林书让他滚…… 正值青春年少,三人对未来都抱有美好愿景。林书希望毕业后能参军,报效国家;苏阳成绩好,想考个重点大学光耀门楣;杨灵想法简单,多学点知识让家里富起来。不管何种理想抱负,还得先过高考这一关,收拾了碗筷背上书包迎来新学期第一个晚自习。 开学头一晚是比较痛苦的。男生们得去搬书,女生们帮忙分发;班干部忙着开会,课代表挨个催收作业;没做完的得抄作业,做完的得预习新课本。苏阳属于好学生+班干部+课代表,一晚上焦头烂额,连和女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杨灵就轻松多了,对新学期的热情渐渐冷却后,又没有令他心动的女神,望着黑漆漆的对楼度过悠闲一晚。 十一点回到家,三人洗漱罢各回卧室。杨灵坐书桌前翻看英语课本,三分钟后,乖乖合上……英语是他的弱项,所以他决定不折磨自己,新学期第一晚还是看点感兴趣的,别徒增烦恼。 学文科是很奇妙的体验。若是感兴趣,看课外书也可以取得好成绩,反之,死记硬背不一定有收获。譬如历史,杨灵就很少背课文记年代,多是看《全球通史》此类“课外书”。 今晚他要看得是古代史。各国古史,大都与神话脱不了关系,杨灵翻了好几页,到华夏古史,看到盘古开天,说这宇宙就像一颗大鸡蛋,被盘古劈开后,清者升为天,浊者沉为地。他忽得想到自己那颗大鸡蛋,从包里掏出来对着台灯看了会,脑子里冒出一个猎奇想法。 这颗蛋,会不会和书里讲得一样,包孕着小宇宙呢? 第4章 好大儿 想法是好的,该怎么打开这大蛋是个问题。 杨灵思来想去,还是循着碎盒办法——摇蛋,从内部将其“攻破”! 说干就干,先将门关好,免得引起误会,端正坐姿握蛋开摇。这是个极为枯燥的过程,之所以能坚持不停,是因为杨灵看到了成效。 十分钟,蛋壳一端破开一个小点,一小时,小点渐扩散为一指长的小缝,又一小时,不规则缝隙延伸到蛋壳另一端。 杨灵累得腰酸胳膊痛,暂停动作,对着台灯观察半天,大蛋内外毫无变化。试着用文具盒敲蛋,坚如磐石,感觉还得一直摇才能蛋碎。 继续。 快凌晨四点,杨灵才在蛋缝另一侧摇开第二道细缝。两缝相较,走向不对称,纹路极寻常,与正常撕开一张纸一样。这让杨灵失了兴趣,暗自猜测此蛋可能是古代某位能工巧匠用某种坚硬材质所制作,用来讨权贵们欢心,里头实则空无一物,只是张庭不巧遗失,又恰巧被老爹捡到,倒手到他之手,得以“重见天日”。 既然没什么价值,那就不怕搞坏。杨灵打开文具盒拿出一支0.5mm中性笔,将笔尖对准蛋缝用力按压,顺着纹路握笔上下滑动,渐渐越滑越快,竟能感受到蛋壳传来的一丝丝摩擦热度! 杨灵屏住一口气猫着身子加大力度,某一刻,“咔嚓”声响,笔尖失陷,整个蛋像被巨拳握碎,瞬间裂开数十道纹路,极为刺眼的光芒自缝隙中透出! 杨灵吓得丢笔眯眼,而大蛋的运作并未就此停止。“轰嚓”一声,大蛋裂开,光芒散去,内质如缩小版银河迅速流动,诸多小碎片混杂其中,一起奔涌向杨灵眉心,却在触及眉心一刻,由实体转化为虚质,全部凭空消失。杨灵只觉两眼一黑,倒地不省人事! 仅片刻工夫,一切恢复如常,独有一片沾染了笔墨的蛋壳碎片飘飘荡荡落到桌上笔端。倏然间,蛋壳化作点点光华自笔芯灌入,整支笔凭空端立,笔帽以极快的速度生出模糊人相,如此离奇诡诞之象终是无人目睹,就这样静悄悄孕生着巨大改变! 远在南极,巨型冰洞外,机甲人当空被缚,徒劳挣扎。下一秒,机甲人周身显出数百道黑影,皆长身丈余,包裹在流动的漆黑墨质之中! “哒哒……” 黑影交流之声略显高亢,似震惊愤怒。机甲人面部光幕褪去,白眉之下,倾城之容露出疯狂笑意,叽里咕噜大声娇斥左右,尽显张狂! 半晌,黑影全部隐匿,带着喋喋不休的机甲人遁入云端巨影。随之巨影消失,南极上空又恢复数万年如一日的荒寂,唯有劲风呼啸的幽幽冰洞,诉说着此间曾有天外来人! …… 天明。 苏阳照例早起,坐书桌前背了会英语单词,下楼买三份早餐,回房挨个敲门。不一会林书起床,等半天不见杨灵出门,边敲门边喊: “起床了老杨,迟到了啊!” 屋内没动静,林书大感困惑。平日里杨灵就算起晚,也会应声,今儿个怎么话都没有,生病了? “老杨,感冒啦?” 林书加大敲门力道,里头还是没声音,忙叫来苏阳问询,“有没有他卧室钥匙?” “我找找。”苏阳囫囵咽下油条,舔干净手指头油腻,在抽屉里乱翻一通,找着备用钥匙插入门锁,“咔哒”门开,眼前诡异一幕吓得两人同时惊叫出声,魂飞天外! 书桌前,一赤身少年两手正划拉着《笑傲江湖》和《三国演义》,极速翻看,桌上一本《全球通史》已然倒扣读完。 其狭眉细目,黑发黑瞳,鼻梁高挺,暗色薄唇,下巴略尖,棱角分明,肌肤显黑,身材清瘦。细长手指翻书间似有笔墨云动,看得苏阳两人不停揉眼睛,直以为眼花。而杨灵就躺在床上睡得深沉,让人不禁怀疑昨晚发生故事,暧昧难明。 “你是什么人!” “打……打扰了。” 苏阳、林书同时出声,互看一眼又换了口风。 “那打扰了。” “你是什么人?” 林书没好气地瞪了苏阳一眼,一向胆大的他顺手操起门后扫帚,三两步走上前指着少年喝道: “说话,不说话老子可要揍你了!” 林书冲后摆手,苏阳领会其意,快步绕到床头,推搡杨灵,“醒一醒啊老杨!有啥事讲清楚,兄弟们都理解的呀!” 苏、林都知道杨灵“只十八年阳寿”之谶言,若因此而“堕落”,确实可以理解。 苏阳晃半天,杨灵终于醒转,睁眼一瞧这场面,顿时惊走瞌睡虫,麻溜下床躲到林书身后疾问: “这暴露狂谁啊,跑我房间干嘛?” “你不认识?”林书立即警觉,握紧扫帚向前一杵,将苏阳也护在身后。却看那少年合上书本,悠悠起身面向他三人,竟比一米八的林书还要高出一头,狭长双目只盯着杨灵,古怪又强大的气势吓得三人不自觉后退一步。 林书暗觉丢脸,强自镇定,挥动扫帚吼道:“别过来啊,老子可真打人!” “十四中林书,听没听过名号!” 苏阳狐假虎威,大声恐吓。杨灵看那少年嗫嚅嘴唇似有话说,拨开林书,皱眉道:“你不是哑巴就说话,不然我们可真报警了。私闯民宅,看你年纪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我是……”少年呓语,喉头微耸。似适应了此种说话方式,语调突变平和,语速极为流畅,手指两书道: “借书为姓,假相为名。你们可以叫我令狐智绝。我从何来,自也不知,只知你为造父,智绝拜见造父……” “等等等……等会!”杨灵立马抬手喝止,看苏、林二人投来询问眼神,苦笑表示不知,又看令狐智绝赤身面人,着实不雅,便从包里拿出衣裤,扔给令狐智绝。 “别着急认爹,把衣服穿上。” 等令狐穿衣工夫,杨灵暗作分析。这小子凭空出现肯定与大蛋有莫大干系,很简单,大蛋不见了,要么是蛋生人,要么是蛋变人,总是得想个办法先稳住两位好兄弟,私下里再详问令狐。 “诶,老杨。” “嗯?” “他不会就是伯父说的你将孕育两子之一吧?”苏阳想起另一谶言,好奇问道,“这种事情我觉得挺玄乎的,有时候你不得不信,如果真是这样,也算你的一段缘分,就和林舞小妹妹一样,是老林的缘分。” “别特么瞎扯,亏你还全校前十呢,唯物主义证道,怎么满嘴怪力乱神?”杨灵说着话推苏、林二人出卧室,掩门小声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去上学,等中午我给家里打个电话,看我老爹是不是有姓令狐的远房亲戚……” “诶不对呀,那小子自己都说了借书为姓,很明显是跟着令狐冲姓的……” 苏阳话未说完被杨灵书包压肩,催促道:“走吧走吧,再晚一会,你女神可就成别人的‘腹中餐’了。” “洛萩,早餐,哎呀妈妈!”苏阳像被击中了死穴,一蹦三尺高,又一阵风奔向门口,头也不回地安顿两人,“记得锁门,我先走一步!” “咣当!” 林书微闭眼“躲”过摔门声,连声叹气:“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叹罢又斜眼瞥向杨灵,眼神不无古怪。 家里突现赤身男,苏阳色令智昏不加盘问实属正常,林书却不好糊弄。杨灵感受到对方的灼灼目光,无奈耸肩,苦笑道: “真不知道,我自个也没弄明白呢。” “行吧,你自个看着处理。”林书撇撇嘴,将书包甩肩,边走边道,“动作快点,我下楼等你。”到门外不忘回头给令狐一个威慑眼神,表示有我在,别想打歪主意! 杨灵目送林书离开,长出了一口气。刚醒时还迷糊,这半天已然清醒。他记起昨晚失去意识前所发生的事,大蛋并没有消失,而是一股脑进入额头,所以令狐并非蛋所生,只是与蛋有关。 “说吧,你是人还是别的什么?”杨灵回身,审视着门口的令狐。他的衣服穿上令狐身,明显短小,跟紧身衣似的,让令狐十分局促,很不舒服。扭捏半天,令狐皱眉道: “回……回造父……” “先打住,造父这称呼可以换一个,叫我杨哥……”杨灵话说半句,感觉有些不礼貌,问道,“你多大年纪,叫哥还是叫弟?” 这可把令狐问住了。想了半天,做着扩胸动作撑大衣服,没有给予正面回应。 “目前我只有三种认知。所以我回答不了造……你的问题。” “哦?”杨灵颇为好奇,背起书包招呼令狐,“走,边走边说。哪三种?” “一,人类历史概要,来自《全球通史》;二,江湖世界和三国历史,来自武侠小说《笑傲江湖》和古典小说《三国演义》;三……” 令狐紧跟着杨灵出门,腰杆笔直,目不斜视,走路四平八稳,讲话铿锵有力,颇有士兵风范。可在杨灵眼里,露脐又露腿的令狐怎么看都像是外国电影里的酒吧牛郎。 “呵……”杨灵暗笑,锁门下楼梯,“先纠正一点,《三国演义》不是三国历史,看正史得看《三国志》。再追加一个问题,你学习能力很强哦,是怎么做到一晚上看完三本书的?还有……” 杨灵说着话侧头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令狐,掏出一张红票子递过去。 “去买身合体的衣服吧,不然白瞎你这个模特身材了。” “这是……货币?”令狐没有客气,接过钱来回翻看。 “嗯,现代的货币。你继续,第三个认知呢?” “第三个……”令狐将红票子仔细对叠,贴着裤缝放进兜里,“是关于我自身的认知。我原身其实是……” “老杨,老杨,下来没?六点五十快迟到了!” 楼下突然一声吼打断了令狐话头,杨灵扒着栏杆向下瞅,林书正空指着手腕“手表”焦急地向上望。眼神一交汇,杨灵别无二话,一步三台阶飞奔下楼。 三人两前一后跑出家属院,林书回头扫了一眼正四处打量的令狐,小声与杨灵道: “怎么,你还要带他去学校啊?” “我倒是想带,学校也不让进呐。”杨灵稍放缓脚步,转头安顿令狐,“商场离这儿不远,先去买衣服。你喜欢看书是吧?” 令狐顿了顿,“自然,看书是我了解此方世界之途径,其实我更喜……” “喜欢看书就行。”杨灵抬手打断,顺带一指,“那边右转有家书店,够你看一天了。饿了就花钱吃饭……这些不用我一一关照吧?别的……等我们晚自习回来再聊。” 令狐点头,也不在意路人异样的目光和指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向后大步离去。 林书虽很好奇二人关系,但还是没有细问,只道:“既然你信任他,为什么不给钥匙让他呆家里。我听他讲话像个从古代来的书生,万一被人拐走怎么办?” “噗……”杨灵噗呲笑道,“就那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哪个敢有动他的心思?不让他呆家里嘛……毕竟是老苏地盘,得先征得主人家同意。” “ok。”林书赞同地点点头,拽着杨灵胳膊加快脚步,“麻溜麻溜的,新学期第一天,我可不想被老陈罚站楼道。” “哈哈,咱还站得少吗?不如就站一早上,一个迎接一个好的开头嘛。” “去你的……” 两少年说说笑笑,脚步不停,直往十四中方向奔去。 第5章 神经病张兰 亏得税务局家属院离学校不远,两人几乎踩着铃声进教室,在苏阳友好的摆手招呼和班主任略不爽的眼神注视下,各自丢包落座。 “一日之计在于晨呐,同学们,高三了,往后都自觉点啊,别让闹钟催你,要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好了,开始你们的朗读和背诵吧。” “vocabry,词汇,词表,v-o-c-a……” “洋务运动的意义在于推动了近代中国生产力的发展,促使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产生……” “信风吹,降水亏,陆东岸,季风故……” “矛盾的特殊性是指矛盾的事物及其每一个侧面各有其特点。具体表现在……” …… 耳畔是群蜂似的嘈杂背诵声,杨灵眼瞅老陈溜达出教室门,偷偷从课桌里拿出《全球通史》,正要藏到历史课本立书翻看,忽一声尖啸唬了他一个激灵,随之而来便是身后捏着嗓子时快时慢的细声朗诵。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后排同学的目光集体向后,齐刷刷落在杨灵后桌,果然是他,“神经病”张兰。张兰因得到关注而异常满足,愈加得意,摇头晃脑地继续念诵: “蚕丛及鱼……及鱼鸟……” “是鱼凫。” 杨灵好心提醒,后背却挨了张兰一拳。 “要你管,老子就爱念鱼鸟!蚕丛及鱼鸟,开国何茫然……” 杨灵没好气地摇摇头,顺着书签线翻开通史,刚浏览不到一行,同桌阿星传来小纸条。杨灵接过,抬眼望去,苏阳正冲他挤眉弄眼,不用看就知道他问得是令狐。 展开纸条一看,果然如此。杨灵没有多想,打开笔袋准备如实相告。可翻了半天没找到那根用着很顺手的中性笔,估摸着落家里,没办法,只得拿圆珠笔回复。 “暂时把他安顿到书店,什么来路目前不清楚。回去仔细问他。”杨灵写好纸条不忘纠正身后张兰,“是地崩山摧,不是地摧山崩……” “闭嘴啊!”张兰又捶一拳,周遭“关注”不再,也没了读下去的兴致,窗帘一拉,倒头就睡。 …… 无论成绩好坏,高三生活无疑是枯燥的。以往的杨灵,课间操必定上下眼皮打架,今天却很有精神头,一本通史竟看了半个上午,连林书喊他下楼都没顾得上,着实让林书诧异。 “老杨,厕所,去不去啊!” “唔唔……” 杨灵胡乱应承着,忽得双手一空,书被林书夺走,不恼却喜,颇为兴奋地说道: “奇了怪了,今天看过的内容我竟然全都记得。圈地运动,《默顿条例》、君主立宪,你看……” “行了行了,书呆子记书,有什么稀奇。走走走,上个厕所再来烙饼卷肠,饿死我了都。” 林书不由分说,拉起杨灵拽到走廊。杨灵却还想体验这种奇妙之感,看着桌上书本推辞不去。 “我不饿,你找老苏一起呗。” “舔狗一个,我找他必定三人行,恶心自己吗?”林书万分嫌弃的眼神瞟向前排,苏阳正站在洛萩桌前讨好的笑着,“谄媚”嘴脸引得林书阵阵干哕…… “啧,你也是。当个僚机帮帮他不行吗?你看他多辛苦,两年前就这个样,两年后还是没半点进展。”杨灵没再推辞,说着话与林书走后门出教室。 林书大拇哥向后,嗤之以鼻。 “我帮他,呵,我都帮了多少次了?你不也说毫无进展嘛,关键人家对他爱答不理,图个啥呢。真的,老苏哪哪都好,可就这一点,我唾弃他!” 林书换了个鄙视的手势,杨灵笑呵呵按下他中指,边聊边下楼。 这不动弹还好,走两步却有了尿意,两人去食堂瞄了一眼,人很多,让排前边的同学帮忙带两份,先去厕所开闸放水。 …… 十四中是老校区,厕所没有新建,还是以往的露天“臭大窖”。两人刚进厕所就被熏地眯起了眼,除了窖藏n年的熟悉气味,还有从四面八方飘来的浓浓青烟,还是的,高中男厕——永远的吸烟区。 杨、林见惯了这种场面,无所畏惧。再者升到高三,毕竟“高人一头”,对三五成群的小鬼毫不客气,林书大臂一挥,直接冲散人群,叫嚣着寻了个较为干净的好位置。 “来来来,借过借过,小心滋你们一身啊!” “他谁啊,这么嚣……张……” 有年轻气盛的一年级小弟弟不爽了,但在同伴的提醒下,半句高音急转直下,变成细若蚊蝇的抱怨。 “嘘,高三大林啊!” “他就是林……切,姓林了不起,姓林就能装比啊?” “你还别不服,有本事先和咱高一的小林碰一碰。” “352班小林,我怕他?” “嘴硬……” …… 小学弟们的小声议论林书自是听不见,可杨灵却捕捉得一清二楚,他不明白这些声音为什么一直往脑袋里钻,不仅有学弟们对林氏兄弟的编排,还有厕所尽头极为熟悉的求饶声。 “哥,再宽限几天吧,等我跟叔叔要到了钱,马上还海哥,好不好?” “几天是几天呀?” “周哥,听这小子放屁,我看他是想倒栽茅坑尝尝鲜!” “三天,三天!我保证星期天一定上门还钱。” “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这么着吧,我们也不弄你,你写个借条,到时我们直接找张庭要,怎么样?” …… 那边有“小剧场”,这边林书拴好裤腰带,拍了拍杨灵招呼离开。却看杨灵好似一尊雕塑,侧耳不动弹,便在其眼前挥手。 “怎么的,闻着饭香啦,要不炫两口再走?” “别闹。”杨灵回过神来,难得没有接茬,快步向声源处走去。 厕所尽头,十余人叼着烟围成一圈,见着人来皆以眼神威吓。杨灵脚步稍停,旋即义无反顾地拨开人群,目视领头一黄毛,与其身下之人言语。 “张兰,班主任叫你呢。” 被黄毛威胁之人正是杨灵后桌张兰。有人好心搭救,张兰这时候可不敢发“神经”,连忙点头应承。正要随杨灵离开,黄毛却阴沉沉道: “慢着,你还不能……” 黄毛话说半句,眼前忽冒出一个熟悉面孔,“走”字硬生生憋回肚里,立马换上一副笑脸,掏烟递上前。 “大林哥啊,抽根烟。” “不会。”林书微微眯眼,摆手不要,正待问杨灵什么情况,黄毛先手指张兰,问道: “大林哥,这位是你同学吗?” “嗯。”林书简单应承,看杨灵眼色,心中猜测一二,便与黄毛道,“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诶,好的好的。”黄毛点头哈腰,笑脸相送。三人快步而出到天桥下,林书还没张口呢,张兰已飞奔上楼,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林书倒也不在乎,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他往心里去,他惦记的只有食堂的烙饼卷肠,这时候越想越饿,拉着杨灵急往食堂去,可有人并不能善了。 臭气熏天的厕所尽头,黄毛点着烟深吸一口,一股辛辣直穿肺眼,呛得他不停咳嗽。身边小弟立马抚背,讪讪问道: “周哥,这大林不是要插手吧?” “咳咳……咳……管他插不插手,欠了海哥的钱,死都跑不了!妈的,晚自习堵他!” 黄毛恶狠狠地将烟丢进茅坑,犹不解气地啐了两口,这才在一众小弟的簇拥下走出老窝,浩浩荡荡回往教室。 …… 烙饼卷肠,人间美味。杨灵惬意地拍着肚皮落座,回头看一眼张兰,正拿着小灵通噼里啪啦地按键呢,他不说,杨灵也不打听,只当一个小插曲。 好容易挨到中午放学,苏阳将女神一路恭送至校门口,终于回归“杨树林”铁三角。以往三人是不会回家的,就在校外饭店扒拉两口盖饭,今天却有一位新同志加入,说不得还得回书店瞅一眼,万一真让人拐走呢? 路上,苏阳将诺基亚借给杨灵,让他打电话问问家里。杨灵虽知与老爹无关,但事从老爹起,问一问也无妨。这么想着,拨通了五婶家的座机。 “喂?” “喂,哪个?” “五叔,我杨灵。” 杨灵听得声音是五叔,忙问好。电话那头依稀传来问询的女声,五叔的声音也离电话越来越远。 “是小灵子,你和他讲,我去喊他爹。” “喂,小灵子。刚开学感觉怎么样?” “五婶好,唔……比高二稍微紧张了些。” “不紧张能叫高三吗,就该紧张。什么?你五叔喊你爹不在家。有什么要紧事吗,是不是缺钱了?” 梁红英如连珠炮般的问话,到最后变得十分小声,似乎是怕她汉子听见。杨灵忙解释: “没有没有,问点事,不在就算了。” “喔,真不是……缺钱吧?实在不行,婶儿给你邮过去点。” “真不是真不是。”杨灵连连否认,忽想起一事,转而道:“婶儿,我给你的那些金属碎片,还保存着吗?” “在啊,怎么了?” “婶儿,那是好东西,千万别当废铜卖掉。” “就……就那些?行吧,婶儿信你,等你放假回来处理,这会先给你存着,省得你那不着调的老爹瞎挥霍咯。” 梁红英向来快人快语,当着杨灵面也敢编排杨子虚,更别说在电话里。 杨灵已然习惯,简单说了两句,挂断电话。 他打电话的初衷是问老爹金属盒到底从哪来,老爹不在,那只能自个猜测。从老爹那天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从大户人家偷得,或许就是后山捡的张庭之物。可细一思量,张庭再厉害也就一公司老板,怎么可能拥有这等稀奇宝贝?要知道,这玩意可是能造人的啊! 怎么造的,目前还不知道;能不能再造,也是另一说。所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回书店,按着令狐那神乎其神的学习能力,这一早上足以让他了解这个世界,说不定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呢! 想法是不错,可当三人去到书店时,令狐已然不在。 苏阳问管理员那大个子帅哥哪里去了,管理员只道半小时前刚走,并不知去向。 没被拐走就还好。三人皆暗松一口气,想着可能是回家里,便急冲冲跑回家属院。上三楼一瞧,门上多了张字条,内容无大所谓,关键是那一行字,遒劲有力,几透纸背,杨灵生平所见,只有标准字帖堪与之相较,恐尚不及! “乖乖,如果真是昨晚才生养,这样速成的神仙笔法,铁画银钩,我都愿意拜他为师了,牛比!” 苏阳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一向不喜书本字画的林书也不禁竖起大拇指。 “这字体确实好看!不过‘游历市中,勿念,晚自归。’有没有可能就是……人贩子……” “打住打住!”杨灵按住林书话头,先行下楼,“我说老林,咱能不能想点好事,也动动脑子。人贩子要有令狐这手漂亮字,一张字帖都得吃一辈子,哪用提着脑袋赚钱?” “说的也是。”林书认同点头,忽一想杨灵好像话里有话,登时眼一瞪眉一稍,追着杨灵就跳下阶去。 “说我没脑子是吧,给我站住,看我不掀开你脑袋瓜找补找补!” “哈哈哈……” 苏阳乐不可支,撕下字条揣兜里,一路笑下楼去。 第6章 这不巧了么 先是凭空出现,再有异于常人的学习能力,然后是堪比名家的漂亮字体,这数层笼罩在“好大儿”令狐身上的神秘面纱让杨灵很难专注于课堂学习。 同样林书也没心思上课,苏阳更难得“抛弃”他女神,盯着字条细琢磨了一下午,直到晚饭嗦粉,林书看苏阳还在一撇一捺研究字条,不禁好奇问道: “有发现没?” “虽然没看出什么端倪,但……”苏阳撑起眼皮看着杨灵,“这人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而且百分之百和老杨有关!” “你这不废话嘛!”林书没好气地甩个白眼,低头继续嗦粉。杨灵却被苏阳盯得浑身发毛,不自觉将脑袋撇向一边,心里自道:好兄弟,不是我不讲实情,只是这大蛋过于古怪,等哥们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一定一五一十全告诉你们。 杨灵是有所忌惮的,对于未知的、可能会有危险的事物,他怕连累到身边的人。就算大蛋是张庭之物,那张庭也是他们这等平头百姓不敢沾惹的存在,起码在南宁本地,张庭公司还是个庞然大物,所以这时候必须有所隐瞒。 苏阳察觉到杨灵的不自在,正要开口相问,饭店门口传来一声问候。 “哥,嗦粉呢?” 三人回头一瞧,是林乐和他三位同学。林书噙着粉条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过来坐。” 林乐也不客气,让同学搬了几个凳子与三人凑一桌,并介绍道:“杨哥,苏哥,都是我哥,也是你们的大哥。” “杨哥好,苏哥好。” “你们好,你们好。” 三位小学弟乖巧叫人。杨灵苏阳微笑回应。林书不大喜欢弟弟的混混语气,放下碗筷皱眉问道:“你不是不爱嗦粉,跑这儿干嘛?” “哦,路过。本来要去隔壁的,看到你们在,想起一件事。”林乐摆手拒绝了同学递上前的香烟,在林书面前毕竟不太敢“放肆”,顺带手招呼服务员要了三碗螺蛳粉,继续道: “我听355班的人说,晚上要去堵一个高三的,张兰。我记得这人是你们班的吧?还是杨哥后桌?” “我说你小子,这脑袋瓜不记课本全记人名了吧?”林书甩手就是一巴掌,被林乐轻松躲过。身边小学弟不以为耻,自顾自吹嘘道:“称霸十四中,当然得知道全校人名!这叫情报优势,只是第一步哩!” “噗……”杨灵忍不住笑出声。林书也暗暗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多有无奈。 “什么年代了还玩古惑仔,知识才是力量啊小学弟!”苏阳掐着小学弟脸蛋使劲蹂躏,在后者不耐烦地拨手之前,起身向后掏钱结账,潇洒离去。 林书最后出门,给了个警告眼神。林乐满不在乎地摆手相送,暗暗接过桌下递来的烟,待人一走,抛空噙嘴,“吧嗒吧嗒”,周围连续火机声响,一时威风至极。 …… 三人回到学校,径直找上张兰。林书不多废话,两个字:请假。 “请假?我为什么要请假……”张兰生来有逆骨,背靠后墙悠哉悠哉,“你让我请我就请啊?” “张兰,你别这个时候犯病!”杨灵瞪眼拍桌,“早上的事你解决了吗?” “早上……”张兰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故作镇定道:“我张兰会怕那个黄毛仔?我叔叔张庭诶,我怕他?哼……” “张庭是你表叔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差个‘表’字,张庭知道你是谁?即使知道,会管你这些破事?”苏阳一语拆穿张兰谎言,听到同学提醒老陈到场,边回前排边道:“我的建议是最好请假,不请嘛,自求多福咯。” “好自为之。”林书撂下一句话,也转身回前座。张兰张了张嘴,想叫林书帮忙,却碍于该死的面子,终是没说出口。再者林书初三毕业就“退出江湖”了,找他帮忙必没有结果,与其吃个闭门羹,不如不开这口呢。 杨灵倒觉可怜,这会老陈进教室,不好相劝。等老陈溜一个小时离开,回头一瞧,这小子又在“噼里啪啦”按键摇人,想了想算了,话说得很明白,再多嘴倒显得自个能耐。 又一个小时,杨灵早已将张兰之事抛之脑后,只仰头看表,等不及回家与令狐相见。好容易熬到十点,铃声一响,背起书包夺门而走。可奈何校门拐角等了半天,不见苏阳归队,一颗热切的心渐渐被消磨冷却。 终于车走楼空,苏阳姗姗来迟,林书看他满面红光,满腹牢骚咽回肚里。颇有些吃味地问道: “哟,这是有巨大进展?” “那可不,哥们我牵着女神小手手了!”苏阳手呈鸡爪状端在半空,看那样子这个月都不会洗手了。 “怪不得,以前三秒就出门,今晚十分钟哩。”杨灵先头领路,笑道,“没给洛萩握骨折了呀?” “啧,说什么呢!” “你说的嘛,你女神小手柔若无骨,娇嫩得很哩。”杨灵伸出兰花指,故作娇柔。林书在旁附和道:“那可不,十分钟甭说骨折,都他娘的握出水了。” “我靠,老林你恶不恶心!”苏阳还待回嘴,林、杨竟握手一处,同为“羞涩”,那场景近乎他与洛萩复刻,一时羞恼,狂追大骂: “恶心人是吧,看老子不给你俩牵条红绳,往后天天手握一起!别跑!” 三人你追我跑,很快拐入旧医院家属院。苏阳少运动,眼瞅着距离越落越远,正要叫停,前头两人突然停步藏身。苏阳忙追上前,揪住杨灵后衣领气喘吁吁道: “跑啊,怎么不跑……” “嘘!”林书回身捂住苏阳嘴巴,脑袋向院里拐,示意有情况。苏阳了然,搭在杨灵肩头偷偷往里瞄,只见昏暗的旧路灯下,一群黑乎乎的人影正围着一人叫嚣还钱,再仔细一瞧,领头一撮黄毛,中间那人正是张兰! 医院新建,旧家属院已然人去楼空,正是藏污纳垢之地,约架斗殴之所。以往回家路过,时常能听到警笛在院内鸣响,三人基本不凑热闹。没想到今晚偶然偷窥,就恰好遇到张兰被逮,也不知是张兰运气好,还是三人点儿背。 “既然碰上了,报警吧?” “嗯?报警?” 苏阳话音刚落,自垃圾场暗处走来两人,俱是虎背熊腰,手持钢棍。三人暗道不妙,这团伙殊为专业,在外围竟还安插暗哨!没有丝毫犹豫,三人扭身就跑,却不想砖墙上跳下两人,同样手持钢棍,拦住了去路。 “本以为是看热闹的,没想到和张兰认识啊。那走吧,书包放下,一起进去聊聊?”一戴着墨镜的暗哨挥棍向院,示意三人进门。苏阳忙辩解道: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看热闹的。规矩我们懂,不报警不报警,这就走……” “进去!”墨镜男显然没有耐心,一棍子砸到墙头,溅出大片砖屑。苏阳抬起的脚步立马折回,眼神询问林书。林书目视四条钢棍微微摇头,表示人家手里有家伙,还是先乖乖听话。 无规矩不成方圆,混混同样如此。林书知道只要讲明实情,即使是专业团伙,也不太会为难他们,因此大胆入院。苏、杨放下书包紧随其后,不一会见着黄毛。本以为黄毛会先奚落一番,没想到十分规矩,缄口不语,还是墨镜男先发话。 “海哥,逮到三个小鬼,要报警。”墨镜男说着话推搡三人向前,正入张兰视线。张兰见着熟人,好似抓着救命稻草,被揍成猪头的大脸一时涕泪横流,大声哭求: “大林哥,帮帮忙,救小弟一命呐,呜呜呜……” “大林,听着耳熟呢。”十四台阶之上,旋转门忽然转动,森白灯光下显出三人。居中一人前倾身子坐在烂沙发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约莫三十来岁,虽面带微笑,却让林书后背阵阵发凉。 梁海。专业放贷,市内一霸。早年曾派小弟招揽林书,被拒绝。除此之外,倒没什么交集和恩怨。 “海哥您忘了,两年前您让我……” “哦哦,想起来了。”梁海作恍然大悟状,起身笑指林书,“你小子啊,做回乖乖男了?” “海哥。”林书躬身问好。之前听杨灵说起“海哥”,本以为这么大人物不可能亲自下场,为难一个学生,没想到…… 梁海很满意林书的态度,向墨镜男摆手道:“放他们走吧。” “是。”墨镜男没有丝毫质疑,钢棍杵了杵林书,努嘴向外,示意离开。 三人暗舒一口气,正准备抬脚呢,身侧张兰的求救愈加撕心裂肺。 “大林哥,你不能走,你走了小弟这条小命可就没了啊,他们是真敢要我命啊!” 明哲保身固然明智,可同窗之情,终是于心不忍。即使救不了,也不能一走了之。杨灵把心一横,昂首目视梁海,问道: “海哥,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何至于要他一条命?” 梁海扶着眼镜打量一番杨灵,转而眼神询问林书。林书道: “我三人一体。” 梁海了然,咂摸着嘴巴说道:“这件事我劝你们还是别打听,也少管。当然我也可以告诉你们,可之后你们就走不了了。” 此一言让林书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稍作思量,梁海既然亲自出面,那张兰“欠”下的这笔钱肯定与他叔叔张庭有关。不管梁海要敲诈张庭,还是真有这笔欠款,涉及金额肯定不是小数目。一旦牵扯其中,恐难脱身。 杨灵、苏阳也想到了这一点,感觉十分棘手。三人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退却之意,正想开口呢,张兰突发“神经”,哭喊道: “呜呜……我只不过是在他们场子里玩了两把,三千块硬说三十万,天地良心,我真的只借了三千块啊!” “诶诶,话不能这么说,借钱没有利息的吗?”梁海摇着手指头,转而面向林书三人,瘆人一笑,“这下你们不能走了。” 林书心中一沉,果然是梁海借张兰之手敲诈张庭,也确实走不了了,因为梁海得保证消息不走漏,用各种办法封口。这不仅是道上规矩,也是利益使然。 杨灵不懂什么“道上道下”,他只知一时心软多了一嘴惹来麻烦,心中暗暗自责。苏、林却无责怪之意,张兰也是他们的同学,换谁都有相救之心,更何况兄弟齐心,没在怕的! “那不走了,海哥你划个道吧。”林书开门见山。梁海哈哈笑道:“爽快人,我喜欢。这样吧,见者有份,张兰说三千,那你们一人一千替他把本金还了,这不过分吧?” “还钱?”三人失笑出声。 开什么玩笑,一千块那可是三人半学期的伙食!还三千,疯了吧?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林书不得不说出这句老套的电视剧台词,得到张兰大声赞和: “大林哥好样的,不能助长敌人的嚣张气焰,要钱没有,要命……哎哟!” 黄毛数拳招呼,揍的张兰连连哀嚎。梁海微皱眉头,有预料到林书不会同意,没想到拒绝得这么干脆,着实不给面儿。 “那没办法了。揍一顿抵一百,这后半年就在医院里过吧。” 梁海也很干脆地给出解决办法,话音刚落,四个钢棍男挥舞钢棍径往林书身上招呼!林书硬接一棍,反手冲拳直接将墨镜男的墨镜砸碎,向杨、苏大吼: “跑,报警!” 这种时候,杨、苏怎可能弃兄弟而逃。苏阳一声怪叫,扑到一人背上,左右四指同时插其眼,随即跳下背来,趁着那人捂眼叫痛之际,一脚正蹬,将其踹个狗吃屎! “手啊手,别生气,咱以后有的是机会握到女神,今晚就先委屈你了啊。” 杨灵看苏阳这般做作,好气又好笑,正要出手,后背先挨数拳,竟是黄毛和他小弟一拥而上!可杨灵并未感觉到任何疼痛,只当是肾上腺素作用,登时怒目圆睁,回身一把揪住黄毛头发,用力按压,膝盖猛顶其面门,黄毛立时鼻血飞溅,发出惨叫! “都很能打呀。”梁海微有诧异。身旁两小弟请示下场,被他阻止。能打只是暂时的,谁都不是超人,双拳难敌四手,林书三人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仅不到三分钟,苏阳先招架不住,后脑勺挨了一棍,头晕眼花,俯面倒地,黄毛及手下趁机上前乱脚围殴。杨灵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感觉不到拳脚,可钢棍上身还是支撑不住,尤其被一招阴狠的杵心棍击中心窝,当时就喘不过气来,踉跄着倒退疾走! 两员“大将”失去战斗力,张兰还在一旁吱哇乱叫,让林书既揪心又烦躁。这个时候他管不了其他,抢下一根钢棍只逮着墨镜男抡,一声声沉闷的击打听得众人阵阵心惊。好小子,是个狠角儿! “上!” 梁海为保墨镜男平安,终究还是让左右下场帮手。这两个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改变了局势,一人一棍敲中林书腘窝,林书忍痛跪地,还不忘扔出钢棍砸墨镜男。这样的气势让两人很是气忿,同举钢棍就要抡击林书脑瓜! 这两棍要是下去,林书不死也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猛扑向前,竟压住林书硬生生吃了这两棍!林书感觉到后背重量,扭头一看,杨灵左右额青紫一片,整个人昏昏沉沉就要歪身倒地! “你妈的,去死!”林书瞬间红了眼,迎着钢棍暴起一拳,正中一人面门,两颗门牙弧线崩出,立时昏厥倒地!可惜另一人难以顾及,伴随着一声怒吼,其钢棍直插林书左眼,眼看着就要得逞,却听“叮”一声刺耳鸣响,钢棍脱手而飞,那人虎口竟震出血来! “谁!” 梁海看清了横击钢棍落地之物,是一支普普通通的中性笔。拥有如此力道之高手,恐怕只存在武侠小说中吧? 院门口,一高个儿缓步而来,背对灯光让梁海看不清他面容,只觉来者就像这支落地笔,锋锐而又迅猛! “令狐智绝,搅扰了。” 第7章 又一个好大儿 “令狐?” 梁海殊为疑惑,市内从未听过此名号,难不成是张庭从外地雇来的高手? 他不敢大意,压手令小弟停止打斗,眯眼问道: “兄弟,混哪里的?” “你们不太专业,连句江湖黑话都没有。” 令狐并未正面回答,三两步走到杨灵身前,一把将其拽起。这会杨灵眩晕不再,除了额头两个肉包,好似无事人,杨灵自个都感觉奇怪。 梁海听到如此评价,心中略有不快,再瞧令狐面貌,不过十七八岁稚嫩模样,只是个子高了些,方才背灯光而来,看着唬人罢了,说不定那支笔也是歪打正着呢。 “呵,小兄弟非要蹚这趟浑水,那就先准备好医药费吧。” 梁海环视阶下,示意手下动手。小弟们瞧着是个少年人,早就急不可耐,这会得到命令,一个个撇去林书,舞棍冲向令狐! “小……心……” 林书提醒的话还未说出口,只觉眼前一花,数声惨叫齐响! 杨灵离令狐最近,虽看得真切,却也不知令狐手上何时多出四五支中性笔,甩臂一瞬,好似有笔墨云动,同时飞出竟还全都刺中混混们肩膀,此等高超技巧着实罕见! “吓!古代暗器大师穿越了?”坐地的苏阳揉着后脑勺小声称奇。梁海一众皆瞠目结舌,继而垂臂后撤,退至阶上。 小弟们可不傻,与林书、杨灵之类拳脚相交,最多是同级乱斗,打输了医院住两天。可碰到这么一个古怪人,再出手那就是送死。 “海哥,硬点子!” 不必小弟们提醒,梁海面色凝重许多。实力是有差距,放弃敲诈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传出去道上兄弟也会笑话,再难抬头。 “兄弟,你是有点东西。可在我梁海的地盘,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梁海右手背后,话锋一转,怪笑道:“要不咱俩玩一把?看看是你的笔快,还是我的……” 梁海话未说完,短促的警笛声自远处街面传来。林书几人如释重负,梁海眉头微皱,与手下迅速入旋转门遁走。黄毛一众稍有迟滞,想逃时已被警察包围。杨灵几人则乖乖上车,一起往派出所说明情况。 …… 车上,杨灵询问前排警察,谁帮忙报的警。被告知是一个叫梁梦龙的高中生。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子寨隔壁寨子的梁大脑袋,他的同班同学。“大脑袋”学习较为刻苦,放学后会多学半个小时,想是回家路过,正巧听到或是看到同学落难,故而报警。 杨灵心里默默感谢“大脑袋”。这番到派出所,按着电视里看过的流程,应是要作笔录,己方皆属受害者,大概没事。最头疼的是令狐身份,一旦被警察叔叔详细盘问,恐徒惹麻烦。所以必须得想好说辞,就看兄弟们能不能统一口径。 怀着忐忑的心情,杨灵一行进到派出所。好在他们年纪小,又不是施暴一方,得以有眼神交流。先是张兰,然后林书、黄毛,再是杨灵、令狐,最后是苏阳。 当苏阳比着“ok”手势出了审讯室的门,几人皆暗舒一口气。这下没事了,等家长来接就好。 “诶诶,老苏,你怎么讲的?”林书看警察叔叔走远,招呼苏阳到走廊椅落座。苏阳大咧咧一笑,说道: “那还能怎么说,老杨的远方亲戚呗,其它一概不知。” “哈,要不说咱们兄弟同心呢!”林书大赞,脑袋冲杨灵拐了拐,“老杨也说是他亲戚,从小没爹妈。什么辈分他自个都算不清,哈哈……” 苏阳也笑个不停,问杨灵身侧令狐,“那你是怎么说的?”话将出口,一瞧令狐那略带狡黠的笑容,心中了然。 “你小子挺机智呀,不愧敢假相为名!” “苏哥过奖。不过是顺着杨哥之意,编造罢了。今日观之地图,称江西萍乡人氏,老表称呼。幼年随师习得扔镖之术,此番前来,寻亲投靠而已。” 令狐谦逊。苏阳微皱眉头:“别的还好,就是这文绉绉的语调听着难受,不是看了《全球通史》吗,白话交流好咩?” 令狐待要答应,忽见林书面色微变,顺着他目光看去,人未到,声先至。 “大林,大林仔!这都快毕业了,又不学好是吧?你还要老子来这儿多少次才能还清你这逆子的……” “叔叔叔叔……”苏阳先迎上去,堵住林父话头,“您误会啦,我们是见义勇为,帮同学来的。” “嗯?真的吗?”林父犹自不信,快步走到走廊椅前,瞪一眼林书,再问杨灵:“小灵子,你是实诚孩子,真是见义勇为?” “是的呀叔叔。”杨灵起身笑答,见林父端详令狐,忙解释道,“不是他,是另一位叫张兰的同学,他被人勒索敲诈,我们正巧看见,帮手来着。” “好样的儿子!路见不平就该出手帮忙!我就说你妈瞎担心,儿子都懂事了,怎么可能还犯浑呢?”林父话锋陡然一变,哈哈大笑着猛拍林书后颈,差点给拍出脑震荡来…… “好了好了……快去签字吧。”林书起身,推搡着林父去签字,手背后不忘给杨、苏竖中指。 没办法,三家家长只有林家能来,也只好先“委屈”林书。至于张兰,涉及赌事,估计得熬到天明叫家长,这就不是他们要关心的了。 …… 手续办完,一行四人刚到门口,警察押着数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正是梁海一众。苏阳大扮鬼脸与之挑衅,后者却对林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林书心里很不舒服。 山不转水转,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过这几个月不用担心,之后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与警察叔叔“沟通”就是。 拦了辆深夜的士,在林父的一通叮嘱教诲下,四人回到家属院。上楼开门,一看表快凌晨两点,林书、苏阳困倦异常,将书包扔桌,直接回屋睡觉。杨灵不知为何,精神头十足,招呼令狐回卧室,放下书包稳了稳心神,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令狐,等他开口。 令狐似早有准备,端坐椅子上,将书包拉链拉开,掏出笔袋冲着杨灵扬了扬,笑问道: “杨哥你就没发现,笔袋里少了一样东西吗?” 杨灵双手向后撑床,两腿摊开,较为放松。顿了顿回道:“笔啊,怎么了?你别告诉我,你用的飞镖就是我那支笔,数量也不对呀。” “呵呵……”令狐微微摇头,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早间我曾讲三个认知……” “对哦,你还没说第三个呢。” “我要讲的正是这一点。我的原身……或者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讲,我的本体其实是……” “笔,我的那支笔?”杨灵似得到印证,仰头看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我有猜到,但没想到是真的。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令狐并不诧异杨灵的镇静,他知道杨灵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故而和盘托出。 “我能感应到,在您的身体里还有二十二位同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隐约有种感觉,我等将脱身于您。” “你这说的我有点瘆得慌。”杨灵稍坐直身子,疑惑道,“不会像雅典娜一样从我脑子里蹦出来吧?” “非也。”令狐摇头,“您可以试着……怎么讲,屏气凝神,气沉丹田?” “干嘛?” “感知您体内之物,内视之,呼唤之。或有成效。” 令狐说得模棱两可,杨灵也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知道这是必须尝试去做的,因为大蛋的出现导致身体发生了一些奇怪的改变,挨打不痛是最直观的体现。 “好吧,我试试。” 杨灵脱鞋上床,盘膝坐直,闭目沉气。初时尚觉躁闷,渐渐小腹似有清流涌动,不仅抚平了那股躁动,还于周身游走,最后涌向额头,头脑瞬时清明! 在令狐视角,杨灵额头微有光亮,忍不住提醒:“杨哥,试着内视,是否有异物?”却不知这会杨灵专注于己身,根本听不到外界声音。而杨灵所“视”,一片混沌之中的确有数十枚蛋壳一样的碎片,正与令狐所言吻合! 虽不清楚“蛋壳”是怎样让一支笔变成人,但杨灵从小听闻玄幻之事,倒也没过于震惊。稍稳定心神,听从令狐办法,心中呼唤异物,没想到仅是一个念头,一枚蛋壳便急速飞旋,搅得他头昏脑涨!俄而眉心剧痛,势如火烤,他实在支撑不住,睁眼一瞬,身子一轻,浑身汗流浃背,恍如大病初愈! “杨哥!”令狐起身关切询问。杨灵虚弱摆手表示无妨,微微气喘着问道: “有什么……异常?” “就是此物!”令狐伸手向前,摊开掌心,是一枚蛋壳碎片,“此物自您眉心飘出,被我收拢。观之良久,正是同源之物!” “良久?几点了?” “三点。” “一个小时!为什么我只感觉十多分钟?”杨灵殊为诧异,活动了下四肢,自觉如常,便下地观察令狐掌中之物。 “你是说,就这东西可以造人?” “额,似乎可以如此理解。”令狐感觉这个解释不太到位,又道:“不如我们试验一番,便知如何。” “怎么试验?”杨灵不解。 令狐也是初上手,环顾室内,踌躇半天,最终手指桌上《三国演义》,“就此书吧,覆于书面,看它何种变化!” “唔……可以。”杨灵点头,看令狐动作忽想起一事,急拦道:“慢着,如果它能造人,是不是意味着任何东西发生任何改变都可以和它产生化学反应?” “您的意思是?” “呵,单一本《三国演义》有什么意思,你不是两本同时看吗,那就缝一起看看。” 杨灵手指另一本《笑傲江湖》。令狐了然,立即动手拆开活动书皮,将两书摞一处,最后用《三国演义》的书皮包起。在得到杨灵眼神肯定后,把蛋壳小心放置于封面,向后两步挡在杨灵身前,以防突发危险。 不多一会,果有异象发生!两人只见蛋壳化作点点光华自封面灌入,两本书凭空翻页,封面以极快的速度生出模糊人相,随之书本笼罩在一片书海混沌之中,光芒大盛! 杨灵压住令狐让他后撤的臂膀,双眼紧盯着光芒变幻,可看得越久,感觉愈发刺眼,就在他眨眼的功夫,光芒立散,一个赤条条少年立身于前! 少年国字脸庞,中正身材,两道浓眉看着比令狐更多一分严肃。更奇的是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书香,恰如令狐行动间笔墨云动,皆是本体带来! “厉害,先穿衣服吧。” 杨灵转身面墙,令狐自找衣物,安顿少年。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二人简短的对话,杨灵不禁陷入沉思。 大蛋必是仙宝无疑,可蛋不只有外壳,还有蛋黄蛋清,昨晚昏迷前所见那股流质也印证了这个猜测。如今外壳都能造人,里边蛋液该有怎样的惊人功效?奇怪的是方才内视己身,只见蛋壳碎片,不见“蛋黄蛋清”,到底去哪儿了呢? “杨哥,杨哥?” 令狐的小声呼喊打断了杨灵思绪,杨灵回身应承,“诶诶,穿好了?挺合身嘛,不用再花钱买了。” “谢……杨哥。”少年虽适应了人类的说话方式,但还是不大利索。令狐便代为回道:“他已想好姓名,是为独孤一方。” 独孤,还一方?怎么又是这种武侠名字?不知道装比遭雷劈吗? “杨哥,杨哥?您觉得如何?” “哦哦,挺好,挺好。”杨灵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请两人落座,自个抱臂靠墙,看着令狐道: “好了,这个验证完了。现在讲讲你那嗖嗖嗖的飞镖,是怎么练成的?” 第8章 再见地球 黎明的微光揭开夜幕的轻纱,天际已露出鱼肚白。俄而,朝云催命般将那一抹黯月赶入未知的深空,聚集在东天,像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梁红英起身望了眼窗外,小声咕哝着什么,随即冲门外大喊: “当家的,镇里没活就早点下地,今儿的日头晒死人。” “晓得咯。” 院外应声。梁红英辨清声源,没来由得烦躁,快速溜下床,趿拉着鞋子开了门,边往厨房走边嘀咕: “早上蹲坑,中午蹲坑,晚上蹲坑,掉坑了淹死你算了!” 不大的院子再小声也清晰可闻。茅厕果然传来气哼哼地咒骂。 “这死婆娘,蹲个坑还要管,拉裤兜子里你洗呀?” “懒驴上磨屎尿多!” “有本事你别拉。见天的干活,谁都不是生产队的驴,那还能连轴转?” “姓杨的,我可没说你懒。” “你不就这意思吗?整天没完没了……” “咣当!” 厨房盆响,茅厕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烟囱冒出缕缕青烟。梁红英盛碗清粥,夹了俩馒头走出房,置于院内桌上,喊道:“吃饭!” 无人应声。 “呦呵,长本事了是吧,吃你的脑子!”梁红英撂下一句又往厨房去,“跟你讲,大仔裤子破了,小仔奶粉也快吃完,晚上你去趟镇里,采办东西回来。” 依旧无人应声。 “讲正经的也不听,姓杨的你要死啊你!” 梁红英手拿钢勺气冲冲走出厨房,还未开嗓,迎面飞来一团黑乎乎的物什,正落脚下,散发出强烈的腥味! “我看你是真想死……” 梁红英话说半句,脸色剧变,扑通跪地看着那一团腥物放声哀嚎。不是她突发神经,也不是故意号丧,而是那团物什真真切切是她丈夫被压瘪的头颅! “当家的,当家的!” 初时的悲恸,还未等她有所反应,“砰”一声房门瞬间炸裂,里头是两个哇哇嚎哭的小仔,外头是三个长身丈余的黑影,皆包裹在流动的漆黑墨质之中!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梁红英悲愤异常,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生物心底深层的恐惧,声音极为颤抖,几乎不成人言! 黑影未有答复,自流质之中飞出一团事物,正是杨灵交予保管的金属外盒碎片。随之一缕无形电流穿入她左耳,一段毫无感情的念白式问话传入脑中。 “给你东西的人呢?” “我……我不知道。” 丈夫的惨死、孩子的哭声,让梁红英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式地嗫嚅着应答。 “你的邻居,家里怎么没人?” “我……我不知道。” 梁红英瘫软坐地,泪涕横流。黑影间传出“哒哒哒”的奇怪声音。片刻后,天空现出深沉巨影,黑影全部隐匿,惨淡的院落只剩两个小仔撕心裂肺的哭嚎,以及那一丝丝化作天际朝霞的惨烈殷红…… …… “原来是这样。” 杨灵听罢令狐关于“飞镖”的讲诉,心中自作梳理。 三点:一,因为令狐的本体是支笔,所以掌中运用自然熟练,可以说是一种天生本领。当然那些笔并非凭空产生,而是在文具店买的,平时插于裤兜,用时现于手中。关于笔之特性,还有一点,此前他讲喜欢看书,后半句是“更喜写字”。可不吗,写得还挺好看。 二,除了“飞笔”,还有别的本领。都是与生俱来的传承,更贴切讲,是本能。具体什么招式,还得自行揣摩。 三,举一反三,“蛋壳”所造之人都有这么厉害的本事,那身为“造父”,必定能挖掘出更多。这一点杨灵较为认同,挨打不痛就是最直观的体现。 “所以说一切的变化,都得归结于这颗蛋呀。” 杨灵此前已将大蛋来龙去脉告知二人,这时不禁感慨。独孤附和道: “没错,我等只是表层,相信真正的光华物质已被造父……您吸收。想来对您一定大有裨益。” “嗯。” 杨灵点头。通过刚才的对话,与独孤渐为熟络。比起令狐,独孤稍显沉闷,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他笑呢,这倒是附和一本书的特性…… “说起来有些搞笑,这蛋我本来是要送给老苏的,让他讨好洛萩。现在好了,大蛋没得了,就送他一片蛋壳吧。” “杨哥,这……不太好吧?”令狐为之肉痛,造人之物,无价之宝,哪能这么轻易送人? 杨灵却满不在乎,摆手道:“哎呀,两片蛋壳而已嘛,都是我好哥们,就当惊喜了。” “两片?” “还有林书呀,总不能厚此薄彼吧?哎呀别唠了,帮我……专业术语怎么讲,护法?对对,帮我护法。” 杨灵不由分说,上床盘膝闭目,令狐只得闭嘴,在旁照料。一小时后,杨灵如法炮制得两枚蛋壳,握到手里才想起一事,问令狐: “这蛋壳挨着东西就化人,该怎么送他们才好,总不能回去拼那个金属盒子吧?” 这个问题把令狐也难住了,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一会,独孤忽道: “念由心生。我想蛋壳本来用处并非造人,之所以会有我二人,全在于造父……” “叫杨哥,说了多少遍。”杨灵不满纠正。 “是,杨哥。”独孤改口,继而道,“全在于您父亲给您的三句谶言,成为您心中的一个心魔。所谓一念生,万物生,正是此道理。” 杨灵听罢,若有所思,又问:“你的意思是,我只要打消孕育生子这个念头,蛋壳依附到别的东西上就不会造人?” “您不妨一试。” 那就试呗,已经有了两个“好大儿”,不怕再多一个。 杨灵这么想着,掏出一张红票子,心里默念“别造人别造人”,小心将蛋壳覆于钱上,等了两分钟,果然没什么变化。杨灵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失落,如果把钱变成人,那以后不就不愁吃喝了?可惜,可惜呀。 “ok。”杨灵下床出门,找着林书和苏阳的书包,将两枚蛋壳分别放于两人笔袋中。转念一想毕竟是不起眼的蛋壳样式,两兄弟怕不是随手丢掉,便叫令狐写了两张便签贴进去。内容是: “杨灵贵重之物,珍惜,珍惜!” 令狐拉好书包拉链,回看杨灵,欲言又止。杨灵觉着令狐实在小气,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我无论给他们什么东西,你都无须质疑。你要明白,别说两枚蛋壳,就算是蛋本身,只要他们要,我就可以给。” “我不是想说这个。”令狐微皱眉头,暗色嘴唇上下碰了碰,最终还是问出口。 “您没有当面送给他们,而是藏进书包,这是在安顿后事。您是否对您父亲所言有所……感悟?” 杨灵听此一言,神色略有黯淡,低声道:“什么破感悟,十八年阳寿只在今日。算了,不讲这个,我都很少给他们买早餐,之前一直是老苏起早,今天我也照顾他们一回。” 杨灵说着话开门下楼,令狐二人紧跟身后。到楼下,仰头望天,朝霞散去,骄阳初生,时有晨风拂面,让杨灵不自觉缩了缩脑袋。 “怎么还有点冷呢。” “要不要拿件外套?”令狐问。 “不用了。”杨灵摆手,顺带一指,“走吧,东巷的油条,你们也尝尝。” 三人快步出院门,穿街拐巷到油条店,老板刚刚开门,起早的客人就几乎坐满。老板娘瞧着杨灵来,忙上前招呼。 “哎呀,是小杨同学,好久不见,来来这边坐。小苏……不是小苏,这两位同学看着有些面生呀。” “哦,也是同学,今后我们就成五人组啦。”杨灵竖起手掌,微笑回应。 “那敢情好呀……五个人,五份打包?” “不不,三份现吃,两份打包。” “好嘞,坐着等会啊。老汉,加五份。” 老板娘自去忙乎,等不到片刻,三碗豆腐脑、六根油条上桌。杨灵边嚼油条,边教两人如何调料,浑然不知店外的天空忽然变得阴沉起来! “什么鬼天气,是要下雨吗?”老板娘正小声嘀咕着,见杨灵掏钱结账,忙送出门,将两份早餐递于杨灵,“再来啊。” “好嘞。” 杨灵肚里满足,心情也大好,与令狐说说笑笑拐入巷内。临到巷口,天色骤然一暗,令狐没来由地心中一颤,猛地停步,毫无征兆地挥掌向前,自掌心喷出一滩浓墨,竟显出面前一个丈高人形! “什么东西?” 杨灵惊叫出声,眼前此物着实诡异,出现的也过于突兀!而令狐、独孤皆面色凝重,纷纷上前将杨灵挡于身后,作招架之势! “哒哒……哒哒哒。” 怪物似有交流,将一股无味气体散出。令狐刚道“不好”,三人齐齐昏厥倒地! …… “叮铃铃,叮铃铃……” 闹钟好似催命的亡铃,将苏阳从温暖的被窝揪起。昨夜晚睡,状态实在不好,英语单词就不记了,先下楼买早餐补充能量。 掀被下床到卫生间,刷牙洗脸罢,到林书、杨灵卧室门口,想着挨一通打,又熬了半夜,还是让他们多睡会,不着急叫。 穿好衣服开门下楼,骄阳似火,万里晴空。又是一个好天气。 出家属院向东三十米,进大巷,行二十步,入小巷。诶,奇了怪了,今早的清洁工阿姨没上班?地上怎么扔两份早餐没人打扫呢? 苏阳捡起塑料袋,手中尚有余温。暗暗咒骂是哪个没教养的家伙,这么糟蹋粮食。 吃是不可能吃的,苏阳寻着就近的垃圾桶,隔三步一个帅气的投篮动作,正中“靶心”。满意地拍了拍手,扭身潇洒离去。 忽而,一阵微风吹过。空无一人的巷内,满溢的垃圾桶之上,塑料袋“沙沙”作响,似在低诉,亦如告别。 低诉他的离去,告别此温情的世界。 第9章 臭小子醒醒 “臭小子,醒醒,醒醒……” “别叫啦,让我再睡一会,就一小会。” “地上凉,回家睡行不行?” 地上,我怎么会睡地上? 杨灵勉强睁开眼,顿觉浑身燥热难当,可天空漆黑一片,已是入夜,怎会有如此高的温度? “老爹,老爹?” 刚喊出声,杨灵便觉气息极不顺畅,好似再多喊一个字就会窒息!他不敢作尝试,只能强撑着站起身,环顾四周,草木繁茂,山路狭长,远方林间有无数双异色瞳孔,正散发着贪婪的微光! 我怎么会在山上,老爹呢? 杨灵迈步,方才还正常的双腿霎时无比胀痛,就像血管里有无数个快速膨胀的小气球,再多走一步就会集体爆炸,让他血溅当场! 他不敢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夜风拂面,稍降下他的体温。恍惚间,微光群至,一时虫鸣兽吼,将他围堵得水泄不通。 正前方,一头幽黑饿狼缓步而来,锋利獠牙下,一道道涎水结成一条条晶莹丝线,随着剧烈的喘息冒出腾腾热气。 身后,一条血红巨蟒盘旋树端,猩红的长舌下,巨颚不停翻涌吞吐,咽喉之后,蟒腔深不见底! 周遭更有数不清的莽猪恶枭,觊觎着他弱小的身躯,即使是狼蟒肆虐后的残羹剩饭,也足以让它们饱餐一顿,得道飞升。 “别过来……” 杨灵牙缝将挤出三个字,心脏就剧烈地跳动起来,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失去意识,脑海中唯一的感知是狼嘴的腥臭、蟒口的危险!他明知自己就要被撕成碎片,可就是无法操控身体,好像大脑的指挥已经失效,亦或者完全被吓傻,被迫失效。 他只能闭上眼等死。 良久,并无动静。再度睁眼,一人蹲在树下,树旁是躺倒的狼尸与蟒尸。熟悉的笑容,怎觉不亲切? “吓死我了老爹,你刚才去哪了?” “别问我,问你去哪了?” “我,我能去哪?”杨灵不解。 “唉。”杨子虚轻叹,自兜里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金属盒,把玩着说道: “傻崽,留恋此地无用,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老爹你什么意思?” “呵呵。” 杨子虚短促怪笑,忽得猛力甩出金属盒!杨灵眼看着盒子向面门飞来,其上纹路异常清晰,所有的记忆瞬时灌入脑海,不禁悲呼一声:老爹! 随之醒转。 …… 入眼处,依旧一片漆黑。 不同于梦中的黑夜,这是一种材质的黑,也不是天花板,因为天花板是光滑的,而目之所见,是一道道盘根错节形如巨蟒的卷曲“泡沫墙”。 没错,以杨灵目前的认知,只能将此虚浮的材质认作泡沫。 他记得小巷遇敌,吸了莫名毒气,应是被人掳来。不必想,定与体内大蛋有关。那敌人便是想取走、或者说想取回大蛋。 完蛋,早知道不摇大蛋,这下好了,原主人来兴师问罪。而且看这样子不仅是要问罪,还要实操解剖,小命难保! 危险的感知来自于“泡沫墙”之外的视角。他感觉到脖子被某种东西固定,没有一丝扭动的角度,所以只能转动眼珠探查情况。 撑眼向上,一抹紫发,貌似也躺着一个和他一样的可怜虫,它的位置很奇怪,因为视角内看不到水平线以下的东西,所以它应该是斜挂着,只不过是躺着的姿势。 向左,雾气弥漫,时而有种灼烧感,从左半身侵蚀到右半身,极目处幽深不可视;向右,同样蒸腾的雾气中,一条手臂粗的黑色活体触手正不停扭动,时不时前后伸缩,当伸展时,依稀可见吸盘状的面部,如果可以称其为面部的话。 向下,鼻子嘴巴倒扣着一个面罩一样的黑色事物,再细一感知,瞬时毛骨悚然,那面罩竟向鼻腔里伸展了两条微微蠕动的触手,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却觉喉头及不顺畅,明显嘴里也有一条,三条触手已然延伸至肺腔,控制了整个呼吸道! 除了害怕,他犹觉阵阵恶心。任谁被一条八爪鱼一样的怪物盘附上身,都会觉得恶心。他努力张嘴,发不出半个音节,只能任由恐惧蔓延。某一瞬间,他才发觉自己听不到任何声音,不是失聪,就是单纯没有声音,哪怕是“八爪鱼”在口腔内的蠕动通过骨传导也没有一丝动静,这让他愈发慌张! 可即使这样的情绪,在时间的缓慢流逝中也渐渐变得微不足道,因为并没有出现更恐怖的事物来让他爆发这种情绪。四周唯有一片静谧,像一只无声怪兽,不断蚕食着他所剩无几的耐心,与其躺着受折磨,不如来一刀痛快!可惜的是,赴死的念头也没人理会,这让他倍感绝望。 唯一庆幸的是,那边还斜挂着一位同类,虽不是令狐、独孤,但也足以安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良久,收拾好心情,他试着动了动下半身,一样被固定,没感觉到什么恶心的东西盘附,终于思绪重回脑海,可以确定的是,掳他之人就是要取回大蛋。 取回的方式之前认为是解剖,这是电影里看到的剧情,但现在他认为是触手怪的吸附。很简单,大蛋从自眉心进入体内,而触手怪只在上半身,那不是吸食是什么? 杨灵的猜测不完全正确。因为在他上身各处穴道,无数密密麻麻人眼难以侦辨的透明触手正吸附其中,最粗的一条正入他眉心!是故有形的触手是维持他生命体征的活命之物,无形的触手才是真正蚕食他性命的致死恶灵! 无论何种方式,杨灵知道自己已是鱼上砧板,任人宰割。或许会被吸成一具干尸,但无所谓了,他只想在死之前瞧一眼大蛋的原主人是谁,冤有头债有主,见了阎王也有说辞。 …… 时间仍在流逝。 在这里没有一分一秒的说法,只有一梦一醒的漫长。 本以为变成干尸会是一个很快的过程,没想到五觉醒来,睁眼仍有知觉。 身体不能动,唯有脑子可以想事情,也不知令狐两人情况怎么样,希望他们能逃出生天吧。毕竟令狐有新术练成,说不定能施以援手呢? 晕倒前的记忆变得稍有模糊。当时令狐掌心泼墨,很明显是他的新招。而墨出,显出一丈高人形,其人应是大蛋的主人,亦或者是主人之爪牙。怪道这世上怎会有三米巨人,难不成这个世界真就“表里不一”?表世界是正常人类,里世界是“玄幻修仙”? 除了这个解释,好像没别的了,那大蛋就是类似于灵芝人参的里世界大补之物! 一念及此,杨灵恍然大悟,什么狗屁主人,不过是觊觎大蛋的宵小之徒! 杨灵仅存一丝对“原主人”的愧疚也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怒火,口不能言,心自咒骂: 你他妈的要是能听到老子心声,就出来亮个相!敢露面老子当你是条好汉,死了无悔,若是还当缩头乌龟,老子做鬼也要鄙视你一万年! 杨灵这一回的猜测南辕北辙。掳他之人并没有大法术探查心语,它们走的是另一条道,与修炼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何种身份,掳他之人终是没有露面,陪伴杨灵的除了不断流走的时间,再无它物。 …… 不知几次噩梦,醒来之后总是记不住梦中之事。一切似乎变得缥缈虚幻,唯有不断流失的生命力是杨灵能真切感受到的。他特想照一照镜子,看自己是否皮包骨头,当人的体液全被抽干,到底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他已经控制不了脑中所想,思绪每分每秒都在乱飞。这一刻念及老爹,下一刻就想到生存还是毁灭。梦境或是现实,未来或是历史,天马行空无比跳脱。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濒临死亡的征兆。 再度浑浑噩噩的梦醒,他失去了思考能力。时间仿佛停滞,空间亦为混沌,若意识有海,那在意识海流尽成为空白那一刻,杨灵恍惚的感觉: 哦,可能要死了。 仅此而已。 死亡有时就是这么简单。注入眉心的“大蛋”并没有赋予他超凡入圣的绝世功力,让他得以挣脱桎梏,更没有散发出绵绵生机延长他做为人类的脆弱生命,使他逃出生天。唯一的救命稻草还是掳他之人。 “哒哒……哒哒……” “泡沫天花板”上,黑影聚拢,在自己地盘仍不露身形,周身只有墨质流动。能确定头足方位的是流动速度,流速快用以代步,是为足,流速慢是为脑。 按着正常的人类思维推理,那这个场景着实有些古怪,因为这群黑影都和蝙蝠同族,倒挂在泡沫“天花板”上走路,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当空间颠倒,黑影“脚”踩实地,杨灵才是被倒悬在“天花板”上的那一个。 一番异语交流后,一个黑影左侧延伸出一道墨色流质,直达杨灵胸前。某一刻,微光亮起,自光幕中显出细如发丝的透明触手,随之墨质与光幕交融,黑影“哒哒”之声突然高亢异常,很是恼怒! 墨质回缩,光幕消散,触手隐藏。黑影像是下达了什么命令,负气离去,余者小声“哒哒”,片刻后皆消失于幽暗深处。 …… 一个冗长而又重复的梦。梦醒一刻,杨灵感觉浑身充满力量,精神十足,再不复此前浑噩。 他猜测应是被掳他之人救回,生生死死,太过折磨。 能不能让老子死啊! 杨灵但求一死,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所经历将和此前一样,并一直循环往复着这个过程,直到把他彻底榨干,吸食殆尽! 第10章 吸我阳气 令狐智绝的睡梦中并没有梦境。因为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并没有值得深刻入梦的故事。如果有,那就是此地,可是身在此地,又如何入梦? 他之所视,同样是漆黑一片的“泡沫墙”。而与杨灵不同的是,他虽被黑色触手裹挟,但脑袋尚能左右转动,独孤一方就在左侧三米,这会正研究着墙体上的不规则纹路,时而蹙眉,时而咂嘴,似有重大发现。 仅令狐自己的推断,己方陷身一艘飞船之中! 这并非胡乱臆测,而是右边墙体上露出的透明窗洞,让他亲眼见着一颗颗或璀璨或黯淡的星体从船身掠过,初时的震惊过后,一个个疑问冒上心头,在无人给予他答案的情况下,现在只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混度一日是一日。 他不是没想过挣脱这些触手,可就像身陷流沙,越挣扎越是危险,到最后几近勒死的状态,让他不得不放弃。他也尝试过用别的办法,诸如掌心喷墨之类,不过是泥牛入海,对触手造不成半点伤害。 更可怕的是,许久不进食身体毫无影响,似乎是触手通过皮肤或其它什么输送营养物质,着实瘆人! 由此他得出一个严峻又悲观的结论。 如果从文明程度来判断,人类与此艘飞船的外星人相比,不亚于原始人与现代人。最直观的证据是,他从透明窗口所见星体,没有一颗是图册中的熟悉星球,这说明就在他们昏迷的这段时间,飞船已驶离太阳系,速度之快简直无法想象! 而当他将地球一天所学知识告知于独孤,并说出此结论时,独孤反推出一个更难以接受的现实。 那就是他们昏迷的时间并不长,所以飞船不仅速度快,而且极有可能实现虫洞跳跃,文明等级完全天差地别! 当然这只是令狐一天所学,独孤求知的极限,更多的外星人秘辛他们无法获知,独孤只能转而研究船体本身。 令狐没有这个兴致,唯一的念头只有逃走去救杨灵。 从自身处境判断,他和独孤只是被外星人当作劫掳附属品而关押,因为这片空间内除了他二人,还有诸多地球之物,譬如旁边的一只大雁、玻璃瓶中正开花的月季、一团燃着的火焰、挂在墙上的字画、零零碎碎的瓷器等等。 就像人类登月带回一抔土,外星人对低级文明当然也有兴趣。而作为地球当代主宰的人类,同样逃不过当小白鼠的命运。令狐视线尽处就是一个女人,可惜失去了生命体征,因为这大半年就没见她动过,可不是死透了? 没错,从中毒昏迷到现在,已经大半年过去,即使没有钟表也能从长至眉尖的头发大致推算。令狐不清楚这样漫长的星际航行还要持续多久,只知道再不去救杨灵,怕就要被吸成干尸了! 他同样推断出是“大蛋”惹来的灾祸,既不属于地球,那外星人定会想办法将其取走。可大蛋已碎且被杨灵吸收,那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某种东西或技术将其吸出。 可以预见的是,“附属品”尚且是这样的待遇,一步动弹不得,那杨灵这“正主”该承受怎样非人的折磨? 不救他,于心何安?不救他,也枉为其“子”! …… “独孤,这都大半年了,你到底研究出什么?说话!” 令狐的叱问回荡在舱内,独孤微一愣神,长久没开口的他先清了清嗓子,继而道: “抱歉,我的发现并不能救造父,让你失望了。” “可是你的语气并不失望!” “难道要我哭着说吗,有什么意义?” 两个都是睿智之人,待稍稍冷静,令狐感觉自己确实有些情绪不稳,有失君子风范,便道:“对不住,这大半年把我关闷了,你讲讲吧。” “你这是为难我。”独孤的目光终于离开墙体,落到令狐身上,“我在地球不过数个小时,所知不过江湖与三国,现在你让我讲地外文明,即使掏空心思,挖干脑子,又能讲出什么高端科技呢?” “你怎么还生气,我都已经道歉了。”令狐这时方想起独孤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块木头,又连声致歉,“对不住对不住,行了吧?你所知不还有我告诉你的吗?” “一天的学识再加一本《全球通史》,又怎能囊括数千年人类文明,更何况是远超人类文明的地外文明?我是一本书,但不是《百科全书》啊令狐兄!” 独孤并非置气,实在是没法了解更多,如果面前有一台令狐所说的电脑,那或许可以疯狂汲取知识,从而对地外文明加以猜想,找出逃脱之法。可现在身陷囹圄,能看到的只有墙上纹路,这纹路又不是地图,耗尽心血研究一百年也无济于事啊! “人力有时尽,是我太心急了。” 令狐黯然失色,垂首自责。 片刻沉默,独孤宽慰道:“关心则乱,我能理解,还是讲讲我的发现吧。我发现这纹路虽然无甚规则,但却是整艘飞船的关键所在,就好比人体脉络……” “脉络……电路……对,是电路!” 独孤一言让令狐如梦初醒,霎时转忧为喜,疾道: “任何生物的生存,任何事物的运转,都必须有能量和能源。人类得进食、草木需阳光、汽车有汽油、夜灯须通电,那这艘飞船不可能无能量消耗飞行,这一道道不规则纹路就是飞船运输能源的管道!” “我们可以破坏这些纹路,让飞船失灵。” “没错!即使不能失灵,也足以破坏局部,只要有人来检查,你我就有机会出手!” 令狐很是兴奋,虽然知道不是外星人对手,但总要有所尝试。 说干就干,这大半年也不是白呆的,喷墨之术在他这儿已落下乘,有更厉害的手段如何不用? 闭目凝神,令狐眉心泛出点滴墨韵,墨韵深处,一支虚像中性笔缓缓飞出,经墨韵渲染,渐成实体。 随着令狐一声低喝,中性笔以极快的速度刺向墙体纹路,在他心神控制下竟划出一点比墙体颜色更深的墨痕!随之中性笔掉落,令狐脸色苍白,气喘不止。 “以我目前……功力,只能止步于此了……” “有破绽。” “嗯。” 令狐平复气息,长出一口气,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独孤暗暗握拳,“虚体化实”,定也要学会此法,助令狐一臂之力! …… 附属舱体空间外,二十步,光幕墙内是另一处幽闭空间。这片空间要比附属空间大许多,虚浮的舱顶正中倒悬一人,侧挂一人,而倒悬之人正是杨灵。 受制于所见所知,他做梦也想不到令狐、独孤就关押在隔壁。若这片空间也有一处透明窗口,得以获知身处飞船之中,那必然能推出此结论。 试想人类的监狱尚且安置于一处,飞船不大的空间更不能遥遥相隔。假若知晓他二人在,心里至少能获得些许慰藉,不至于浑噩度日,痛不欲生。 如他所猜测,吸食、救活,这样循环往复的折磨已是第四个轮回。期间他没有见到黑影外星生物,只紫发之人一直都在,并未有任何动作。也或者和他一样受制于触手,无法有所动作。 他内心是期盼紫发人活着的,毕竟一个活人陪伴总好过死人陪睡。而在经历三遭濒死后,他没有别的念头,只想和紫发人说说话,算是寂寞的排解,孤独的依靠。 可惜黑影并不能让他如愿,还是熟悉的流程,时间缓慢流逝,某一刻停滞,将死未死之际,黑影再现! 这一次黑影数量数倍于前,就像一片流动的黑海。居中一影依旧延伸出流动墨质,显出光幕并与之交融。俄而光幕黯淡,墨质回缩,偌大的舱体仅有一个声音回荡,不同于之前的愤怒,是毫无感情的命令。 “哒哒!” 群影齐声接令,如黑潮般退去,舱内再度恢复静谧。不知过了多久,杨灵梦醒一刻,入眼处竟是一张绝美的白皙面庞! 杨灵骇然,女子却为羞恼,灵动双瞳死死盯着杨灵,似乎要用眼神将他杀死。 是它,紫发人,没想到是位女生! 杨灵惊恐不再,稍作打量。最显眼的还是那一头略微卷曲的紫发,其眉略短,色白,自眼部以下和他一样被面罩触手吸附,只半张脸,已是此生所见最冷艳之人,更不提那要吃人的眼神,好像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真是无趣。 别瞪我,我也受害者啊。 杨灵以眼神交流,女子不仅无视,眼角更微微抽搐,已处于暴走的边缘。杨灵只觉莫名其妙,同是天涯沦落人,干嘛这么深怨念? 杨灵闭眼,有讲好男不跟女斗。不对眼总能慢慢消磨你的恨意吧? 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所料,他能感觉到面颊一丝热度,偷偷睁眼,女子面庞不知何时已距他不过一寸!长长的睫毛与他相互触碰,心底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悸动! 由于距离实在太近,两对眼珠子根本无法沟通。可操控之人尚觉太远,将双面罩之触手彼此交缠,让两人口鼻之间再无阻隔! “叽里呱啦”女子骂了一大堆,杨灵也顾不得声音好不好听,赶忙闭嘴避嫌。然而下一秒两人身体紧贴一处,下肢刚感觉能动弹,就被无数触手裹紧,被迫贴身。 女子羞愤之下,张嘴就咬,眼看杨灵鼻子难保,自吸盘忽然吹来一股清凉之风,再之后两人就意识模糊了…… …… 这是一个暧昧旖旎的佳梦。梦中杨灵身穿新郎服,在老爹、五婶五叔、苏阳洛萩、林书张兰、令狐独孤等等一众人的见证下,与一位紫发白眉的娇艳新娘拜堂成亲。 婚礼是中式的,酒席上的觥筹交错很是模糊,清晰的感知在于洞房一刻。那一刻的畅快让杨灵感觉不仅拥有了她,也拥有了整个世界。 是梦终醒。 触手退去,女子脸蛋的红晕让杨灵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春梦。即使不愿承认,女子咬牙切齿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表情也让他不得不承认,方才所发生乃真实故事。 与心中所想不同,女子眼眸中没有丝毫留恋,有的只是浓浓恨意。杨灵惭愧不已,刚想说些什么,面罩又将两人隔绝,女子飞快侧移,再次斜挂于一侧。 …… 许久,杨灵才平复了心情。他不知道掳他之人因何作此安排,想来总是没安什么好心思。自己倒无所谓,可怜那女生清白。往后若能逃出此地,定上门谢罪,要杀要剐听她便是。 杨灵是个较为传统的人,细琢磨一番,还想好了与女生家长的说辞,暗暗自责良久。可当心中最后一丝悸动消散,他忽然想到,这极有可能是掳他之人的美人计,意在让他吐出大蛋! 这么一想,什么狗屁谢罪,不过是一丘之貉!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紫头发的人,关键还紫的那么真实,不是蛇鼠一窝的修炼者才怪! 杨灵释然,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再一细想,触手四度吸食定是没有成效,不然怎么会转变方法? 一念及此,杨灵脑海中闪过诸多小时候看过的家中藏书,不禁心中一颤: 乖乖,哪有被强迫的美人计?这女生分明是来吸我阳气的啊,艹了! 第11章 痛并快乐着 茫茫宇宙,浩瀚苍穹,在无垠星河与璀璨星体构建的瑰丽奇景中,一个不起眼的黑点逐渐显现,随之速度越来越快,似要冲出这幅太空画卷,去往未知的幽暗深域。 相比于漫漫星途,黑点实在过于渺小,可若比之于地球之物,那完全是个庞然巨物。以“飞船”称呼显然不够准确,它更应该叫“太空巨舰”,是目前人类难以企及的文明高度。 巨舰整体呈“m”型,若落于地球,能遮挡一个城市!外形内饰皆为黑色,表面平滑,内部卷曲,可隐身,光线不可穿透,是某种人类未发现的外太空金属材质。 而杨灵被囚禁之所,正是“m”点左尾端。经过未知时间的思考,他推翻了所有紫发女无辜的设定,确信春梦难做,掳他之人另有目的! 即使是对紫发女最友好的判断,那也是被人利用的工具,“吸阳气”可能有点夸张,但如果把“阳气”换一个称呼,“体内破碎的蛋质”,那就很好解释了。 杨灵的猜测偏往玄幻方向,确实与所在巨舰格格不入。 没办法,他小时候看的书就很玄幻,命是可以算出来的,人也是可以修炼超脱的。虽然长大后所学知识所看书籍不再有那些玄之又玄的说词,但令狐、独孤的出现又将他拉回这一领域。 造人,以人类目前的水平,最多是克隆人。令狐、独孤显然不是,那就只能回归到造人本质:神话。当杨灵亲眼看着独孤诞生,神话便不再是虚无缥缈之事,他相信了这个世界有另外一种人存在。 唯物主义可以证道,神话信仰同样可以,这并不冲突。想通了这一点,杨灵又对紫发女生出一丝同情,他是能量体、是宝物,紫发女是运输能量的载体、是鼎炉,都是工具人罢了。 身体不能动,脑子自然就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掳他之人有没有得逞?只他自身感知,并没有什么缺失,也或许“功力微弱”,体察不到那种缺失。换另一个角度,四肢健全就好,毕竟这是他本来面目,假使能活着回家,健全的身体不至于无法生存。 杨灵是有点阿q精神在身上的。当然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又过了许久,杨灵的思绪不自觉回到紫发女身上。理性来讲,那种事绝不能再发生,可食髓知味,耳边另一个声音告诉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一念生,杨灵心里直抽嘴巴子。老爹讲人之轮回,实不公平,处处皆是磨难和考验。善念生,历经千辛万苦方成正果;恶念起,轻而易举就堕落成魔。人的修炼也就是保持善并杜绝恶的漫长过程,所以人这一辈子是苦的,旦有甜之美事,多为世间诱惑。此诱惑,不过酒色财气。 “老爹我呀,前半辈子是气不顺,后半辈子被酒所虏,浑浑噩噩虚度此生。希望你不要像老爹一样,努力做个清醒的人,尽量做个正直的人,争取做个有出息的人。这个有出息不是为了向别人炫耀什么,也不是……让你妈看到你的成就而后悔,而是人本来就该这样,用你课本里的话怎么讲来着……哦对,实现自我价值。” 这是老爹为数不多的夜话谈心,杨灵印象深刻。有没有出息不知道,毕竟快要死了,将来之事皆为画饼。只现在,要努力做个清醒的人,不能因为“快要死”而放纵自我,这样只会让敌人得逞。 是以,当出现比自身强大数倍之敌,应寻求同级合作,实现工具人的逆袭! 思及此,杨灵瞟了一眼上端紫发,最好的办法便是与她沟通联手,想办法迷惑敌人,从而逃出生天! 可目下困境该怎样沟通呢? …… 不必杨灵绞尽脑汁,自有敌人助他“一臂之力”。某个时间点,在杨灵清醒状态下,紫发女被触手悬空并转换至他身前,呈面对面姿势。 这时杨灵才看清紫发女全貌,身材的确不错,和梦中相差无几。与常人不同的是,紫发女个子更高,杨灵感觉快有两米,显得她整个人大了一号,这着实是个惊人的发现。 很明显敌人又要“作法”。紫发女不出意料隔着老远就开始“眼神杀”,杨灵讪笑致歉,随即眼角不停向左抽搐,示意紫发女先对付敌人。 见此一幕,紫发女紧绷的面部神经略有缓和,挑眉疑惑。杨灵等紫发女靠近贴面,面罩融合的一刻,疾道: “恨我没用,一起想办法逃走!” “宫家图瓦?”紫发女语气生硬,眉眼含怒,显然还对杨灵心存芥蒂。 杨灵听得头大,问道:“你哪国人,会说汉语不?英语也行,we……we have to……想个idea,run,ok?no no no!诶别咬人啊,我靠,你属狗的吗……” 紫发女听着杨灵“鸟语”,二话不说张嘴就咬!杨灵刚觉脸蛋生疼,清凉之风吹来,意识再度模糊…… 好梦常在。 这一回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家,就在后山,辟荒新建。没有城市人的蜜月,一整天男耕女织,好像穿越回了古代。而到了晚上,是杨灵感知最为清晰的时刻。于是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梦醒时分,杨灵无话,紫发女亦沉默。杨灵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被带走,当一切归于平静,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自觉过了很长时间。没有面对面的尴尬,终于能好好思考。 显然第一次沟通很失败,没有快速表达清楚合作意愿。失败的关键在于双方语言不通,或许下一次可以尝试先问姓名? 为什么会有下一次呢?杨灵很奇怪会有这样的念头。再细一想,掳他之人为什么“二行好事”?猜测原因有两个:一,一次没有成功,再行试验;二,这是个累积的过程,一次并不能“吸”走全部。 如果是第一个因素,那说不定这一次就成功了,没有下一次;倘若是第二个因素…… 先不去考虑第二个因素,第一个可以有验证办法。成功了紫发女肯定会被带走,掳他之人也会现身! 这让杨灵隐隐生出一丝期待。反正要死了,死前瞧一眼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他! 可惜,杨灵“失望”了。等待的结果是漫长一段时间后,紫发女的第三次“降临”。 她稍有失神,目光并没有聚焦到杨灵身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人和事,神情忧郁而略有愧疚。 紫发女不生气倒让杨灵很不好意思,待能讲话,杨灵清了清嗓子,小声道: “合作,cooperation,额……we together run run run ,do you understand?” 紫发女没有任何回应,甚至都不想咬人。 “we……we,哎呀英语搞不了,你尝试着理解吧。长话短说,我们要想办法不昏迷,你的明白?只要我们假装亲密,敌人就不会吹那股怪风,我们就是清醒的。这个时候我们通力合作,把那群触手……诶诶,慢点啊我靠……” 话未说完,“邪风”再来,好梦常在。 就像是一部电视连续剧,梦也连贯而成熟。他们有了小孩,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晚间安顿好孩子,又是枕上云收殊困倦,梦中蝶锁几纵横,倚缘天借人方便,玉露为凉六七更…… 一夜缱绻,梦醒难忘。 或许过于真实,杨灵心底生出一丝异样感情,在紫发女即将被触手带离之前,脱口而出:“杨灵!我叫杨灵。” 紫发女神情复杂,未予回应。半晌,面罩分离,紫发女缓缓远离,杨灵忽觉心中一空,不无失落,却在触手即将封住口鼻一瞬,听到一个淡漠的音节。 “xaen。” “xaen……我记住了。” 杨灵默念,这个音节不同于英文,也不是汉语拼音,发音有点古怪,若用中文表达,介于“夏”“肖恩”之间,更应该是个“潇”字音。 还算有收获吧,下一次她如果能配合,让敌人暂失防备,不再吹风,那就可以互相拆掉触手,脱离困境! 想法是好的,若有下一次或许真能成功。可惜一觉醒来,头顶紫发不再,空空如也。 难道他们成功了?他妈的为什么偏偏趁我睡着的时候带走她?你也让老子瞧一瞧你的真面目啊! 杨灵心中痛骂掳他之人,但更多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莫名的烦躁。 不知道潇会受到怎样非人的折磨,当失去利用价值后,是否会弃若敝屣? 杨灵无疑是有所牵挂、有所担忧的。他将之理解为同为“工具人”的体谅,毕竟兔死狐悲,赴死之日不远矣。 一念及此,万念俱灰。什么逃跑办法,什么做鬼报仇,都是狗屁。死了就是死了,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杨灵。 等死是个煎熬的过程,但任何煎熬在时间的缓慢流逝下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又不知过了多久,在某个混沌的时间点,杨灵幡然醒悟,掳他之人怕是两法失效,要将他囚禁一辈子! 好大蛋!千万别出来,气死这狗日的! 杨灵暗暗咒骂着掳他之人。一通发泄罢,只觉异常空虚。就好像心里缺失了什么东西,想要填补都无从填起…… 就这样,杨灵艰难地熬过许多时日,当三千烦恼丝遮住眉眼,心中才大致有了时间的概念,恍惚已两年矣,而潇业已离开一年之久。 …… 这一年他有了更多符合常理的推测。首先是关于敌人。 掳他之人并没有善罢甘休,这一年显然是在想其它取蛋之法。亦或者此人只是奉命找蛋,真正想要这颗蛋的人还没有出现。 再来是关于潇。 这时回想,她的身高着实异于常人。就算她是里世界之人,也不应该长到两米,除非她不是人!这就有了很多猜测,可以是妖族,可以是精灵,总之身份不寻常! 最后是大蛋。 和想象中宝物在主人危机关头救命的场景不同,大蛋与他的关系非是主仆,更像是房东与租客。 房东提供“房屋”,租客掏租金暂住,等时间一到,租客走,户主收房,并无任何深层关系。而大蛋就是“租客”,“租金”则是令狐和独孤,以及其它蛋壳碎片。 想通了这些关键。杨灵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奇妙,也更加危险。奇妙在于有了全新的认知,颇为猎奇;而危险在于当下,经久未有波动的幽暗囚笼,刚才怎么突然震了一下? …… 隔壁的令狐、独孤也察觉异样。震荡之时,令狐正屏气凝神,遥控中性笔划刺墙体。随着功力增长,这一次时间更久,墙体纹路不仅被划开一道细缝,里边更有墨质瞬闪,也就是在这瞬闪一刻,舱体发生颤动! “有戏!” 令狐喜不自胜,近乎两年的不断尝试,今天终于看到希望! 可当他看向独孤想要得到认可时,独孤的目光却停留在透明窗外,从他黑漆漆的瞳孔中,令狐似看到了万千光点,正急速向飞船汇聚而来! 第12章 赤河大战 苍茫星空,一条赤河横贯而过,远去赤河数光年,一颗不知名恒星遥挂当空!其通红光芒笼罩星河,似乎触手可及的距离,压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在万丈赤河之中,太空巨舰如飞蝗迤行。巨舰周围闪着密密麻麻的各色小点,近看时,竟是无数太空战舰,将巨舰围堵得水泄不通! “m”型左侧光点,是连成一片的白色战舰群,显然是某个强大的外太空组织;右侧光点则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大至白舰体积,小至飞船形状,甚至还有巴掌大小的飞碟来回穿梭,貌似一群乌合之众。 巨舰的震荡始于一颗隐匿飞弹,而能让巨舰受到损坏的飞弹,不管是哪方之敌,都没有这样的手段,是故在场还存在第四方势力。 巨舰主人之所以没有派出战斗舰群,就是在等第四方露面,可飞行了这许久,第四方很能沉得住气,另一边这群“苍蝇”也着实烦扰,巨舰主人决定不等了,停止行进,自“m”型中尖端飞出一排舰群,分左右掠入敌群。一场太空大战顷刻爆发! 右侧双方先期碰面,肉眼难以侦辨的群舰轰炸,一朵朵蘑菇云爆裂当空,散发出一阵阵刺眼光芒。尽管巨舰方战舰数量很少,但仅一回合冲阵,乱舰群就被轰灭近半!另一侧白舰群明显好很多,联舰开出无形防护罩,格挡了所有炮火,稳步向巨舰飞近! 对于“乌合之众”来说,这似乎是场不对等的战役,可敢进入赤河空域的绝非易与之辈。在先期损毁的战况下,为首数百舰四方分流,将黑色战舰群包入网中,数轮集火,竟反败为胜,消灭大部黑舰! “乌合之众”也有强悍战力,在另一片空域,它们也叫“太空海盗”。而敢闯入赤河空域的这一支,还有个极为响亮的名号:黯灭部队! 海盗是为劫掠,白舰群却是拦截和救人。在双方有效沟通得知敌人极为强大的情况下,选择了联手冲阵。目前看来,第一战效果显着。 远去战场的某个空间节点,数艘环形母舰内响起阵阵欢呼。母舰主舱,光幕中显出一个红面虚像,与光幕外的实体人互为道贺,庆祝第一阶段的胜利。 此实体人身高约两米,紫发白眉,半个身子藏于黑色机甲之中,正是白舰群战斗司令。庆贺过后,双方就于第二阶段的战斗展开激烈讨论,最终达成某种一致。 随之虚像消失,司令正待下令,舰身突然剧烈摇晃!急命部下查探,却见光幕内的控制机组群莫名散出密密麻麻的黑色颗粒物! 眨眼的功夫,颗粒物凝结成一个个丈高巨影,体表流动的墨质似有种无形力量,将控制机组所有人压瘪了脑袋,当场死亡! 司令大为惊慌,下半身机甲延伸至身体全部,于面部光幕急忙开辟逃生通道。可敌人之强大远超乎他想象,黑影已悄然潜伏至他身后,一个呼吸间,机甲碎裂,头身分离! 同样的惨状发生在黯灭部队母舰群。三层楼高的红面人轰然倒地,脆弱得宛如孩童。 老巢被偷,战场形势急转直下。巨舰两侧的战舰群全部失灵,飘荡于星空,渐汇向赤河。 巨舰之主不仅手段诡异,战斗智慧更远超双方,必然获胜。然而这只是场小胜,比踩死一群蚂蚁还要简单。它仍未行动,静等第四方势力出现。 …… “怎么回事,那群战舰怎么飘走了?”令狐眼看窗外突生此变故,不禁大感惊奇。什么手段能让这么一大片舰群全部失效? 独孤思虑片刻,沉声道:“我猜测应是无人舰群,远端操控。有人偷袭了他们控制组,因此失效。” “你的意思是,此舰之人行事?” “也有可能是此舰同类帮忙。” 通过对舰群外形和体积的比对,令狐意识到自身所在不是小小的飞船,而是一艘庞然大物! 其实力也从刚才的战斗能得出结论,不只是独孤所言数倍于人类文明,而是数百倍、数万倍,完全天壤之别。要知道人类对于太空的探索才刚刚起步,而巨舰动辄毁灭一群战舰,差距不言而喻。 这让令狐顿感挫败,第一次有种命运被攥在别人手里的无力感。相比于巨舰,人类实在是过于渺小,而新生的他,更不如一只蝼蚁…… …… 星河流转,巨星飞焰。 时间不断流逝,某一刻,巨舰突生变化,舰体飞速伸展,由“m”型变为“一”字型。俄而墨质流于舰身,片刻全部覆盖,巨舰倒转,竟在墨质的影响下分化出四肢头颅,宛如一个星空巨影! 杨灵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天旋地转,胃里阵阵翻涌。自是不停咒骂掳他之人,这时候才想起上刑折磨,不觉得晚了吗? 舰内舰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巨舰之所以化为“人形”,并不是感知到第四方势力出现,而在于面前缓速而来的一枚飞弹。不同于上一枚,这枚并没有隐匿,体积也更小,但巨舰显然更为重视! 下一刻,墨质巨臂向前抓握,将飞弹捏于指尖。飞弹瞬间爆发出强大的能量,又被墨质巨手双手包裹,并强制凝缩于一点,一指轻弹送回原位! 巨舰再次展现出它的强悍实力,可时刻保持警惕的状态表明,第四方势力没有就此作罢。小小飞弹只是试探,强大后手必定不亚于巨舰。 就在双方精神紧绷以为攻守之时,那颗触手可及的巨星隐约有些不对劲,它很人性化的动了动,也就是这一“动”,巨舰像得到某种危险感知,背向巨星于星空中疾速奔逃,化人为舰,于正前方开出一个幽暗的空间折跃点! 近了,更近了! 恢复为“m”型的巨舰就要驶入折跃点,可就在这一瞬,飘向赤河的乱舰群同时化为虚无,折跃点消失,巨舰戛然而止! 更远处红芒大盛,星河破碎,由巨星为主体的广袤赤河空域瞬间成为一片混沌! 舰内四处,骤然鸣响。触手全部回缩,杨灵轰然坠地。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便觉全身有数万针扎,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嘶吼出声! 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整个人像是破碎重粘的人形瓷器,被分裂成无数碎片,躯壳虽在,实则已经死亡! 在这万千碎片中,眉心一点仍旧闪烁着微光,俄而八枚碎片冲破眉心,呈链状向外飘去。 同一时间,令狐、独孤冲出附属舱,他们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当是巨舰失灵,趁机分开寻找杨灵。 独孤向左,令狐往右,行二十步,见一片光幕墙中飘出碎片。 令狐心中一惊,也不去管碎片,进入幕墙于舱内狂奔。终于,他看见了凌空横躺的杨灵,却已是一具眉心破碎的裂纹尸体! …… 巨舰主舱。一团墨质包裹着的圆形防护罩内,几乎聚集了全部黑影。 为首之影自防护罩内层隔空写下一段古怪文字,余者皆为效仿,各自写出同类型文字。当一排排文字汇入顶端,黑影群中显出空间跳跃点,初时不过巴掌大小,随着文字的不断输入,越来越大,渐变至黑影高度,足以通过。 某种无形的破坏仍在持续,防护罩不断消散补充,墨质肉眼可见变得稀疏。黑影并不担心,它们足以在防护罩破碎前撤入空间跳跃点。为首之影亦很有大将风范,指挥其它人先撤,它为断后。 半晌,撤退行动进行到一半,为首之影十分满意,正让加护防护罩,忽见主舱光幕墙闯进来一个黑色机甲人,“哒哒”之声似为惊讶,急命麾下加快速度! 来者正是紫发潇。那时被强制带走,经过黑影一番“体检”便弃入他处。此番劫难她自然清楚,是来自巨星的“mita射线暴”,也是人类所称“伽玛射线暴”! 如此近距离的伽玛暴下,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幸免,这也是赤河空域被列为太空禁地的原因。 潇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受射线影响,但既然活着,且挣脱牢笼,怎能不报此仇? 机甲自参军入伍便根植于血脉,这时用起来格外顺手。一路循着主舱方向而来,这群生物果然没死,那就先送它们一程,再去找杨灵要蛋。 潇的机甲臂弹出一把脉冲激光枪,没有丝毫犹豫,对准防护罩连开数枪。一时间防护罩墨质激荡,肉眼可见将要消散。 为首之影疾伸出本体墨质连接防护罩,以为稳定,同时于内层快速写下一行文字,防护罩竟比此前更盛! 潇观其手段,貌似某种神秘代码,技术比她母星高出不知多少倍。不过目下情形,再高端的技术也没用,谁不受伽玛暴的影响才是主舱最强者! 潇利落动作,收回脉冲激光枪,卸下的左臂甲自动组装成一架小型重离子射线炮。与此同时,她飞临防护罩上空,隔空吸来射线炮,架在肩头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炮入防护罩,虽被某种力量压制消散,但防护罩也消失大半,首当其冲的三五个黑影瞬间爆裂,化作一颗颗黑色颗粒物漂浮半空! “哒哒!” 为首之影对潇的趁火打劫极为愤怒。一段代码发出,勉强修补好防护罩后,穿过一众黑影,竟欲先行逃走! 潇哪能如它所愿,黑甲掌心连射无形光束,趁防护罩动荡之际,自胸甲内部卸下一块增量芯片,迅速插入右臂甲芯片槽,掌心立时白芒大盛,最强一击就要出手! 为首之影见其如此手段,亦知再难逃走。双方曾有对战,那时的增量炮只是挠痒,现在却不同。伽玛暴下,形势陡转,潇只需一击,增量炮就能毁掉防护罩,在场所有难逃一死! 这世上乃至这宇宙,恐怕很难有生物能威胁到黑影生死。可在这一刻,群影无不胆寒! 首影停下了“脚步”,似在拟算或权衡,一息便有结论,那就是同归于尽! “轰!” 增量炮出,耀眼的光芒照亮整座主舱!机甲光幕下,潇滴落一行清泪。这一击不仅是为自己,更为千千万万牺牲在银河的兄弟姐妹。 今日,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然而,潇还是低估了首影的实力。即使突然撤去防护罩,在伽玛暴影响下的首影依旧维持着生命状态。 不仅如此,它还快速吸纳了周围成百上千的黑影墨质,在增量炮袭入它身的一刻,墨质散开又聚拢,成功躲过潇的一击,也让增量炮击中了空间跳跃点,爆发出比伽玛暴更加恐怖的宇宙灾难! 潇的表情凝固为恐惧,首影停滞为一团墨质。舱内任何所见,全都如画中之物!俄而,空间动荡,空间风暴疯狂肆虐,无数凭空出现的裂缝将整艘巨舰撕成碎片! 随之,风暴消失,碎片亦同为消失。此地空无一物,唯有赤河混沌,巨星狂暴! 第13章 三个月后 丝织蓝天,万里晴空。东西圆盘,光照大陆。中有绝壁山峰,如一柄锋利长剑,直插天际。数只火雁自山间掠过,一人踏雁而行,经遥遥千里,落入城南。 城南街道,行人熙攘。肤色各异,体态不同。有身长两米的长尾花纹大汉,也有不足一米的短耳毛身侏儒,但更多的是暗红肤色的“正常人”。 街道正中,一家店铺新开张,两小儿趁其父分神招待宾客,偷偷溜出后门嬉闹追逐。落后者明显年纪偏小,追了许久体力不支,气愤之下竟从掌心飞出一团明焰,正中前者后心! 前小儿一个趔趄,继续奔逃,未受丝毫影响。三三两两的街坊邻居也只是善意哄笑,未加阻拦,更有一条小型类犬生物中途加入,狂吠着一道相随。 出巷口,类犬失了兴致,嗅着食物味道与两小儿背道而驰,穿街拐巷,终于抵达目的地。一桶桶泔水被人提上双轮车,车前套着两匹类马牲口,四蹄如火,嘶鸣不止。 半晌,泔水全部上车,伙计们回到身后云梯。云梯直上高空,一家豪华酒楼矗立云端。楼中宾客上以万计,有的欢呼,有的怒骂,有的坐地大哭,继而被伙计们架着出门,赶下云梯。 酒楼五层,四周开窗,宾客们衣着华丽,三五一群扒在窗沿,目光皆望向同一个方向,城南角斗场! 同样的高空酒楼,围绕角斗场还有七家,可见角斗场面积之大。 其整体呈椭圆形,最上一层有十个场地,与各自的观众席组合成扇形分布。场地之间有墙阻隔,观众席后为镂空墙体,东西两侧是旋转楼梯,通往下层。 下层有五个场地,观众席上有凉棚冷饮,再下一层两个场地,墙体实心,看不到里边情形。最后一层深入地下,更难窥探。 而在地上一层东侧,一条被左右高墙围成的小路直通圆形监狱。狱内看似空无一人,实则各处牢房塞满了人。在某一间牢内,狱霸像往常一样,将一盆洗脚水浇到一个人头顶。 此人蹲在墙角,上身套着被淋湿的发黄囚衣,下身穿着宽大的短裤,小腿晒得黢黑,以至于看不清皮肤上的道道裂纹。 一个裂纹人,在这座鱼龙混杂的监牢并不会成为被观摩的对象,因为比他怪异的大有人在,就比如他身边的石头,长成人形还有鼻子有眼,岂不更值得关注? 裂纹人双掌覆面,打了个水噗,起身垂首,磕磕巴巴地说了句恭敬话。壮汉不屑一笑,上床躺倒,十多个小弟全部站到窗边,为其遮挡阳光。不多一会牢内便响起震耳欲聋的鼾声。 大哥入睡,小弟们纷纷躺倒,窗边“遮阳人”换成了裂纹人与石头人。随着鼾声接二连三响起,石头人才敢开口说话,几个生僻音节嘣出口,却与“杨灵”同音! 裂纹人正是杨灵。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三个月了,怎么来的不清楚,只知道那时剧痛过后,睁开眼就在牢内。 初到一个别样世界,语言不通,处世不同,懵懂的杨灵自然成了狱霸们欺负的对象。他试过反抗,可这里的人手段花样百出,即使最简单的拳脚也远超梁海小弟。 记得上一个狱霸让他吃剩饭,他只是将剩饭踢开,就被一拳砸中面门,直接昏迷了半天,着实可怕! 愤懑过后,他尝试着去了解这个世界。由于实力羸弱,地位低下,能与他沟通的只有上一个“受气包”石头人,那也是在其他人都睡着的时候。 这就导致学习新语言的进度很慢,听倒是大概能听懂,但流利讲出口的只有三句: 第一句:谢大哥恩赐。每次被洗脚水浇头后的回应。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洗脚水算得上“恩赐”。因为此方世界天上有两个太阳,不分白昼黑夜。这里的人已然适应酷热,杨灵却很痛苦,每天流的汗够他洗一澡,而这里的水源又是狱霸们的专属,所以能有一盆洗脚水浇身也是一种凉爽的幸福。 除了热,没有黑夜的睡眠更受折磨。现在就是睡觉时间,可让他在这大太阳下闭眼,即使是适应了三个月也难以入梦。更别提嘈杂的环境、闷热的天气、大汉们身上的种种异味,都强迫他与石头人讲话,不然很难熬过这“漫漫长夜”。 学会的第二句话:杂碎。 与多数学习语言的情况类似,杨灵听得最多的就是“杂碎”此类脏话,当然除了“杂碎”还有其它,但“杂碎”最简单,只需发一个音就能很好表达骂人者当时的情绪。 第三句:鲁鲁。 鲁鲁是石头人的名字。刚见着“石头精”时杨灵很害怕,一直躲着不予搭话。随着时间推移,牢内人员换了一批又一批,见过了更奇形怪状的生物,石头人倒显得正常许多。再加上后来有所了解,鲁鲁也是和他一样的可怜人,慢慢的才相互接触,有了沟通。 鲁鲁笨嘴拙舌,只是将所在地方的情况简单向杨灵叙述,当语言老师就更不是它强项了。好在杨灵脑子没裂开,经过三个月的揣摩理解,大概弄清楚了目前境况。 …… 此方世界,名为奇光大陆,上有数百国家,万千城池。此狱所在,是为南域“辽城”,不属于任何国家,独立存在。而此间所在,其实并非牢房,而是城南角斗场斗士住所——谱图。 翻译过来就是“猪窝”。 角斗场是城中百姓休闲放松的好去处,类似于另一个世界的“体育场”,他们这群人就是角斗场上的“运动员”。但与运动员不同的是,他们地位十分低下,连风月场的姑娘都不接他们的生意,除非能连胜升星,才勉强像个正常人。 之所以如此待遇,还是因为身份。角斗场的斗士有两种,一种是自愿,被称作“自由斗士”,一般是城里的好斗之人,上场切磋技艺多为提升修为,出了角斗场便与普通人无二。另一种就是谱图里的“生死斗士”。 生死斗士多为战俘、流浪者、囚犯、破落户、被贩卖人口等等。都是被迫上场讨活命。诸如战俘囚犯,获胜便可继续上场,输了还没死,就要被处决或回到真正的监狱。 当然谱图人并不是一辈子打斗,看不到未来和希望,而是有较为严酷的晋升规则。如能走到最后一步,不仅获得自由,还可领到一大笔赏钱,或得贵族们赏识,看家护院,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套规则如下: 初级斗士,上层对垒,没有规则,生死听天由命。上场即为零星,连胜百场晋升为一星斗士。再胜五十场为二星,谱图中可拥有单独房间。 中级斗士,中层对垒,一般不会有生死斗,除非签下生死状。连胜三十场为三星,再胜十五场为四星。可在中层监管人员的陪同下短暂出入谱图。 高级斗士,下层对垒,禁止生死斗。连胜七场为五星,再胜五场为六星。城内基本实现人身自由,出城需得到下层管理员批准。 终极斗士,地下对垒。连胜三场为最强七星斗士!此为最后一步。 杨灵目前无星,由于是流浪者身份,没有被处决的危险和回到监狱的威胁,可以三年不上场,当个最底层的谱图人。 但就这三个月的体验,谱图不是监狱胜似监狱,但凡有点拳脚,杨灵绝不愿埋没其中。因为这里还有个默认的规矩: 不上场者为懦夫。 懦夫喝水得喝洗脚水,进食得吃剩饭,睡觉得蹲墙角,蹲坑得先“伺候”别人。管理者对此不仅视若无睹,甚至会参与霸凌侮辱,这样的活法没有谁能受得了,因此大多早早上场,获得零星斗士的称号,勉强度日。 杨灵虽是“懦夫”,也每天“享受”着洗脚水的沐浴,但并未真正喝过洗脚水。不是他多有人格魅力,也不是别人看他可怜,在这里越可怜只会越受欺负。所以他的权益是靠自己争取得来。 记得那是两个月前,酷热的午饭时间。管理者将饭盆扔进房,指着他对房内的老大说了些什么,老大的眼神渐为鄙夷。 管理者走后,老大招呼小弟们将他推出门外,让他在大太阳下站了数个时辰,这些他都忍了,怕再挨一拳又昏迷几天。事后不给饭吃他也忍了,毕竟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人。 可那老大没完没了,竟让他跪到院内,当着无数人的面舔完剩饭,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怒从心起,暴起一拳将押他一人打飞数米,而后与之对峙! 谱图院内从来不缺少类似的打斗,因为人数太多,不是谁想上场就能上的,在这之前得先获得上场资格,打架就是最快的资格认证,而这一架他是被迫参与的。 当时围观者甚众,老大也饶有兴致,并未帮手,让他俩一对一单挑。众人本以为是场懦夫与小弟之间的小打小闹,万没想到第二回合仅一拳,小弟就被打得口鼻喷血,重伤倒地! 老大殊为诧异,对此结果给予尊重,并言:“有此等身手不去挣个自由,为何甘当懦夫?”只可惜那时他还听不懂本地话,没有回应。 之后老大换了一个又一个,有的死了,有的升了,同房斗士也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和鲁鲁一直当钉子户。 关于他的传言,在底层斗士间也流传开来,是个有初级斗士实力的懦夫。因此老大再换,也没有让他做更过分的事,最多就是洗脚水浇头,只当冲一个凉水澡。 …… “鲁鲁。” “怎么了,你困了吗?那你先去睡吧,我来帮他们挡光。”鲁鲁很实诚地展开双臂,将杨灵挤开。杨灵却抓住鲁鲁粗壮的臂膀,拽离窗口。 “小心呀!他们醒了又要骂你。” 鲁鲁还待回到“遮阳人”岗位,杨灵一把揪住鲁鲁头顶的一撮嫩叶,那是它的命门,疼得它立马求饶。 “杨灵,你也是个坏蛋。快放开,疼死了!” “坏蛋”是笨嘴拙舌的鲁鲁能说出口最难听的词,可想而知杨灵的语言学习有多艰难。他当然不是“坏蛋”,而是自觉时机已到,有问题要问鲁鲁。 “鲁鲁,我……怎么才能……去……” 杨灵词穷,只能放开鲁鲁,指向角斗场方向。 鲁鲁撑起眼皮看着头顶嫩叶,小心用手摸了摸,漫不经心地回道:“你的实力,找管理员申请就可以呀。” “这么……简单?” “嗯……什么,杨灵你要上场?”鲁鲁后知后觉,双臂横揽,猛地抱起杨灵,带着苔藓的绿眼皮一眨一眨,兴奋道: “我都等很久啦,你可算有点斗志了!” 第14章 称骨体术 杨灵哭笑不得,合着当“懦夫”还得结伴当呗?斗志什么的,好我的石头兄弟,要是能早一点摸清大蛋对我身体的改造,何至于天天淋洗脚水? 当然这些心声杨灵表达不出口,只是笑着点头。 “好耶!” 鲁鲁憨气十足的呼声吵醒一小弟。小弟顺手抄起草鞋丢向鲁鲁,却被杨灵空中拦截,轻掷于地。 “哟,反了天了!”小弟的叫声吵醒更多人,一时骂声四起,嘈杂不已。 “不是,哥几个别骂我啊,你们瞧瞧这俩懦夫干啥呢?” 众人这才注意到杨灵二人的姿势,房内顿时传出猥琐哄笑。 “裂鬼,你口味挺独特啊。” “不觉得硬吗,不硌得难受吗?” “哈哈……兴许人家觉得舒服呢。” “你们这挺稀奇,来来来,当众表演一下吧。” “床我们给腾开,表演一下,快快快!”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终于把老大吵醒。老大极为不爽,坐起身骂道: “都他妈找死吗?” 小弟们忙上前说明情况。老大看向杨灵时,已被鲁鲁放下地,皆站立不动。老大却是个粗莽汉子,对那些事没有丝毫兴趣,冷喝道: “谁让你们离开窗口的,站回去!” “哦。”鲁鲁乖乖应声,刚迈半步就被杨灵揪住嫩叶,疼得直扑腾。杨灵不为所动,只与老大言: “给个……机会,我们要去……那边。” “那边,要上场?” 老大听明白杨灵的意思,不屑一笑,躺倒闭眼,“裂鬼,我听过关于你的传言,要上场不必和我讲,去和管理员申请,看他让不让你上。” 什么意思,管理员不会同意? 杨灵没懂,但看老大没有阻拦,便揪着鲁鲁走出房门,径往东去。 谱图一楼,隔着厕所分为南北两院。南院是又脏又乱的谱图人住处,北院是干净整洁的管理员居所。负责十三到二十九号谱图房的管理员名叫寥元,值班时单住一间,五天换一班,另一位是他兄弟,寥涂。 到了隔院大门,守卫拦住去路,杨灵放开鲁鲁让它代话。鲁鲁十分不满地翻个白眼,揉着嫩叶儿与守卫道: “杨灵和鲁鲁要上场。” 守卫看了眼鲁鲁,又慢悠悠转回头,完全没把鲁鲁当人。鲁鲁也不觉什么,走到另一边与守卫面对面,再道: “杨灵和鲁鲁要上场。” “滚。”守卫嘣出一字,根本懒得搭理。 杨灵见此一幕,只得拽回鲁鲁,弯腰鞠躬,磕磕巴巴说道: “大哥,行个……行个方便。” 守卫看杨灵还算有礼,眉毛一挑,食指弯向虎口,“有这个吗?没有就滚蛋。” “杨灵,他们要火珠诶。” 鲁鲁也用它那笨笨的手指比了个小圈。杨灵知道火珠是当地的流通货币,怎么可能有呢。 “大哥,我是流……流浪者,没有火珠。”杨灵好容易讲出不太常用的“流浪者”仨字,没想到守卫一句话就打发他走。 “没有就滚!” 关于杨灵的传言只在底层流传,即使守卫们听说一二,以他们的实力也权当笑话听。试想哪个人会因为猪圈里哪头猪不寻常而予以重视呢?所以猪要出窝,无论哪一头,都得交钱。 杨灵着实想不通,他若是这般待遇,那其他人呢?一群战俘、囚犯、破落户,他们哪来的火珠进北院呢?这里头肯定有说法! “杨灵,怎么办?” 鲁鲁眨巴着小黑豆眼,颇有些泄气。杨灵再向守卫躬身施礼,拉着鲁鲁正要离开,守卫忽道: “小子,去拜个大哥你就懂了。” 杨灵一愣,忙回身致谢。守卫全然无视,杨灵还是躬身退走。回到房内,杨灵径直走向老大,也不管他醒没醒着,扯着嗓子大喊: “大哥好!” “你他妈要死啊你!”老大腾地起身,抬手就是一巴掌。杨灵还没有所反应,一只石手紧紧钳住老大手腕,令他不能再进分毫。 “你……你他妈……挺有劲啊!” 老大挣了三次都没挣脱,气得驴眼一瞪,将要下地,鲁鲁先放开来,十分认真地说道: “杨灵和鲁鲁要上场了,不是懦夫,你不能动手。” “呦呵,这里不是懦夫的多了去了,老子不还是想打就打?” 老大抬手,一群小弟纷纷将脸贴过去,老大象征性地甩了两巴掌,挑衅的眼神看向杨灵: “裂鬼,有本事就上场,升个二星斗士我来当你小弟,没本事就乖乖淋我洗脚水,别他妈自找不痛快。” 杨灵听懂大概,新学的词语立马用上,“我确实没本事,因此来找你当大哥。” “什么身份啊裂鬼,大哥是你想拜就能拜的?” “就是,懦夫就要有懦夫的觉悟!” “滚滚滚,窗边站好,别让老子们踹你啊!” …… 小弟们出言呵斥,老大看杨灵不为所动,即抬手令止,斜视杨灵道:“你小子,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陈哥告诉你的?” 杨灵猜测“陈哥”应是那位两院守卫,即使不是,点头就行。 “还真是。”老大小声念叨,思忖片刻,开口道:“红肠,叫我肠哥就好了。” 杨灵很好奇为什么不是红哥而是肠哥,不过也无所谓了,喊了声肠哥,又让鲁鲁叫人。 红肠摆手下床,边往厕所去,边道:“先别急着喊,还没认你当小弟呢。” “那怎么才能当肠哥您的小弟呢?”杨灵很开窍,抢在一众小弟前为红肠开路,到厕所外掀帘请入。 红肠止步,顾左右笑道:“很简单,跪下来给老子舔鞋。” 杨灵皱眉,听得小弟们齐声哄笑,方才意识到红肠在开玩笑,也附和着笑了几声。 红肠自顾自走进厕所,杨灵没跟进,听里头憋着气瓮声道: “裂鬼,你在咱一楼也算有点名号,收你当小弟压力很大啊……臭死了,妈的!” “这是为何?” “长毛你跟他讲讲,老子再多吸一口都他妈得晕过去……” 红肠让小弟代为解释。杨灵对面一毛脸人笑嘻嘻上前,食指绕院一圈,细声道: “一楼竞争多大?但凡要上场的都是对手,说不定哪一场碰上打个你死我活。所以像你这样有点实力的懦夫,很多人都不希望看到你上场,那要上场就得拜大哥。换言之,一楼的人不想让你拜大哥,懂了吗?” “原来是这样,可真正有实力的人又何必怕我这个懦夫呢?” “有实力的当然不怕。”红肠走出厕所,顺手往杨灵衣服上抹了抹,转而问左右:“什么时辰了?” “刚到亥时。”一小弟答。 “那正好,肯定还有人没睡觉,来试试。”红肠说着话走向院子中央。杨灵正觉疑惑呢,红肠扯着嗓子放声大喊: “各位各位,咱十七房的裂鬼要拜大哥了啊,我是不乐意的,可架不住他一直喝我洗脚水啊,他妈的都没法儿洗脚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红肠话音刚落,院内各房窜出二三十人,皆扒在护栏破口大骂。 “懦夫也敢拜大哥,看老子不把他屎打出来!” “人呢,人呢?上次就想干你了,装尼玛装?”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打倒一个废物就无敌了吧?” “哼,杂碎罢了!” “红肠你不会和他好上了吧?裂纹人诶,你他妈口味真重!” “去尼玛的,小心老子弄你!” 最后骂人的是红肠,他可受不了这种诽谤。杨灵这时理解了红肠的“难处”,说白了其实是他自己的难处,也是做为一个“懦夫”上场前必须经历的过程。 因为在谱图院有条禁令:严禁斗殴致死,违者就地正法! 也就是说,可以打架,但一定不能打死人。 从管理者的角度讲,院内的生死战没有观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上了场则不一样,观众的门票只是角斗场收入的一小部分,大头在坐庄押注,尤其是上层的押生死,有时比地下场都引人注目,一场下来庄家必赚得盆满钵满,又怎能允许私斗致死呢? 有这条禁令,许多人就有了赛前打压的习惯。比如杨灵,先在院内给他打服,让他拜不了大哥,上不了场,也就没有和他生死斗的风险。这才是各房斗士阻止他的原因。 而红肠是乐得收小弟的,一者小弟多,很威风;二者小弟是自身势力的向下延伸,一旦升为中级斗士,小弟还有小弟,那就是整套完整的班底。万一遇到自家人对阵的情况,便可从中调解,暗箱操作。 虽然杨灵这个小弟有点特殊,但与红肠无碍,赢了更好,输了他也没什么损失,因此才于院内叫人。 …… 杨灵不得不接受这个挑战,三两步走到院子正中,环顾四周简短道: “来吧。” “我先来!”十七房跳出一人,却是鲁鲁。杨灵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摆手让他离开。 “我也可以呀。”鲁鲁脚步不停,双臂后摆憨乎乎的模样,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杨灵知道鲁鲁心思,是要故意输给他以为震慑,可在场没人是傻子,徒增笑料罢了。 “回去。” 杨灵苦于言词匮乏,无法给予更完整的解释,只憋出两字。鲁鲁还以为杨灵故意如此,挠了挠头继续向前。 “回去啊!” 杨灵一声厉喝,吓得鲁鲁嫩叶儿直立。再看杨灵凶巴巴的裂纹脸,委屈的“哦”一声,慢吞吞转向离去。 “哈哈哈……裂鬼,你俩倒是挺般配啊。” “人家只是个小石头,干嘛对人家这么凶嘛,呜呜呜……” “两个懦夫!” …… 场中有嘲笑奚落的,也有看不起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大闹市。杨灵本来还当耳旁风,可一看鲁鲁坐地上垂头丧气的可怜样,心里莫名火起,眉尖一挑,手指阴阳怪气之人,喝道: “你来!” “呦呵,还轮到你挑对手了?来就来!” 那人丝毫不惧,纵身一跃跳入场中,扭扭捏捏故作羞涩: “小……小石头来喽,哥哥你轻……” 话音未落,一个醋钵儿大的拳头正中他下颌,众人只听“咔吧”声响,那人不仅下颌骨断,半口黄牙崩碎,整个人还连翻数个跟头,头脚相连,当场昏死! “停手!” 远处传来一声厉喝,正是双院守卫陈星阑。陈星阑遥相一望,“哪一房的,送医室,其他人散了!” 在谱图院一楼,还没人敢违逆陈星阑,人群立即散去,回房低声议论。 “什么情况,这裂鬼怎地速度又快了?” “不只是速度,还有力道!” “一拳啊!‘虫子’虽然不是一星,但也就差二十场,半一星和懦夫,啧啧,太离谱了!” “懦夫藏高手,以后要小心!” “唉,又多一个强劲对手,希望别碰上他吧。” …… 各人的议论杨灵自是不知,也没兴趣听。因为真正的高手肯定连房门都没出,更不稀得打压他、议论他。目送虫子被抬走,他转而看向红肠,问道: “大哥,可以拜你当大哥了吗?” 这话听着很别扭,红肠浑不在意,一改此前态度,快步向前揽肩笑道:“可以,当然可以!其实大哥我早就想收你当小弟了,这不过是对你的一个小小考验。” “明白。” “诶裂鬼,哦不,鬼弟。能告诉哥哥你这体术叫什么吗?怎么感觉和我们不一样,进步也如此之快?” 杨灵未予回应,任由红肠揽肩摇晃,一路行至鲁鲁身前,伸出裂纹手掌。 “回吧。” “哦。”鲁鲁知道杨灵话少,只当是道歉,心情稍好,起身往房内去。 杨灵摇头暗笑,耳听着红肠不停盘问,望着鲁鲁宽阔背影淡淡说道: “【称骨】体术,大哥要试试吗?” 第15章 窗帘事件 “啊哈哈……好,好好。那什么……你不知道拜大哥的作用吧,来来,大哥跟你详细说说。” 红肠当然不可能和杨灵切磋,赢了没人夸,输了还丢脸,没必要。关键已经是“一家人”,发生内讧徒让外人笑话。 经过红肠一番解释,杨灵大概了解原委,原来拜大哥与火珠有关。 在无法上场的情况下,底层谱图人不可能拥有火珠。除非是本地人,让家人偷送,可既然有钱,谁又愿意投身火坑呢?所以底层谱图人的火珠基本靠大哥赏赐。 这个大哥不是每房的主事,而是二楼的中级斗士。升到二星,每打一场都有分红和奖励。将此一小部分赏赐给一楼小弟,再由小弟挑选一部分有潜力的底层谱图,给予钱财,打通关系上场。 杨灵梳理清楚,手指房顶询问大哥何人。 提及大哥,红肠立时端正,尤为认真地告诫道:“在这里,你只需知道你的大哥是我,其他的别打听。” 杨灵不解,万一你被人打死呢,那我不就没组织了?这搞得也太神秘了。 心里这样想,嘴上还是很乖,道一声“明白”。 红肠很满意地点点头,上床拍了拍身侧位置,笑道: “来,到大哥身边睡,从今往后你就是咱十七房的老二。石头人……哦不是,那谁谁,挡光去,别晒着你们二哥!” 杨灵终于不再蹲墙角,身份的转变倒也没想着让别人给他遮光,只不过这时新拜大哥,还是别忤逆其意,等关系熟络了再讲“人人平等”。 当然一直陪伴他的鲁鲁不能受委屈。杨灵招手让鲁鲁上铺,鲁鲁几番确认,才在一众小弟的怒视下小心翼翼躺到杨灵身侧,不一会就进入梦乡。 听着鲁鲁细微的鼾声,杨灵着实不痛快,在这样的世界,躺着睡觉都成了一种享受,这更坚定了他内心的那个想法,拜大哥就是开始! 思绪纷乱,渐入梦中。梦中一群陌生人显出轮廓,手上突然多出十几把电锯,冲着他“嗡嗡嗡”切割而来。 猛然惊醒,四周鼾声如锯,尤其耳朵边的红肠,声音起伏间耳膜都跟着震颤,再有通房的亮光,杨灵实难入睡,下床穿鞋,让遮阳的两位小弟去睡。 “裂鬼,你不会打小报告吧?” “叫什么裂鬼,叫鬼哥!” “哦对对,鬼哥仗义,那我们俩就……” 小弟指床,杨灵摆手让去,他当然不可能顶替位置。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必须得改改,几件衣服就能挡住的阳光,为什么让人受罪呢? 杨灵脱掉发黄上衣,又收拢了几件,撕开两布条将衣服绑到一处。拿两根细竹筷插入土墙,布条栓于竹筷横挂窗台之上,衣服展开垂下,屋内顿时一暗,这不比人工挡光强万倍? 光照问题解决了,噪音实在没办法,总不能给人嘴巴里安个消音器。实在睡不着,杨灵坐到墙角,背靠着土墙乘凉。 忆及这三月经历,如梦一般恍惚,可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无论光照还是噪音,无论被辱骂还是斗殴,都远比那座监狱好受,最起码这里有人,有鲁鲁这个善良的伙伴。 杨灵并不知道当时所处乃是外星巨舰,因此一直有这样的认知: 中毒后被人掳到里世界,掳他之人用尽办法终没能取走大蛋。而后黑监狱被某势力攻破,强大的法术手段或是别的什么致使他剧痛昏迷,醒来后莫名到了此处。 既然是“里世界”,那出现种种与“表世界”相同或不同的事物和习俗就可以理解了。 相同的,比如筷子,只有华夏人和其他东亚人用筷子,而这里的筷子上圆下方,暗与表世界契合; 比如姓名,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单音节姓,且发音与百家姓差不多,难道不是里世界?至于“红肠”什么的,那是人家的诨号,肯定另有真名; 再比如时间,用的是十二时辰,与古代相同。 不同的,太阳、温度、习俗、规矩、种族、肤色等等,这些都不必提,最关键一点在于:这里可以快速提高技击能力,就是他们所称“体术”,【称骨】体术也并非随口瞎编,是真实存在且拥有的。 事情还要说回第一次揍人,那时杨灵也很诧异怎会拥有如此强劲力道?事后他循着取蛋壳碎片的方法内视己身,果然有所变化! 首先是蛋壳数量,只剩十一枚,其它的消失无踪。 其次是周身出现的光华流质,像血管筋脉遍布全身。 最后是眉心处一团星云状蛋液,这“家伙”终于现身! 蛋壳可以造人,已有论证,而这些流质带给他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速度与力量的增强。蛋液目前还不清楚,他猜测是导致他生出裂纹的“罪魁祸首”。 有了这些发现,杨灵很兴奋,一下失了心神,思绪陷入混乱! 他不知怎样稳住心神,只能任由光华流质快速流转周身,一些记忆碎片也时不时从脑海掠过,朦胧间似有老爹的声音和一本破书出现。努力辨清字体,写得是——《称骨算命》。 杨灵不奇怪记忆中出现算命书,因为小时候确实偷偷看过,也记住许多。 翻开第一页,骨重二两一:短命非业谓大空,平生灾难事重重,凶祸频临陷逆境,终世困苦事不成。再一瞧,文字竟渐变为图像,一小人跪地起身,冲天一拳,不仅打飞了书,也打“醒”了他! 没有任何思考,几乎是本能动作,心随意动一拳轰出,力道之大竟生出呼啸拳风! 怪事了,算命书也能练拳? 后知后觉的杨灵心底掀起滔天巨浪!要知道长大后他就没信过那些虚无缥缈之言,那怎会在记忆中清晰出现呢?而且命词还变成了会打拳的小人,“醒”来后即学即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内心平静后,经过几度试验,杨灵确信这一拳与命词无关。如果非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 小时候的记忆过于深刻,光华流质提取了其中某一片段,假命书之言创出一招,实则并非命词本意。他相信如果小时候看得是《全球通史》,那段命词都有可能变成《权利法案》,一种形式罢了。 所以招式与内容没有直接关联,但招式名可以以此称呼。骨重二两一是乞丐命,这一招就叫“行乞”! 身体有了这样的变化,让杨灵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丝兴趣。不过上场还为时尚早,得确认不是黄粱一梦。直到昨天,睡觉时间的照例盘膝运功,《称骨算命》终于翻到了第二页! 骨重二两二:此命劳碌一生穷,每逢困难事重重,凶祸频临陷苦境,终身大事谋不成。 一样的文字渐变为练功小人,普普通通的冲拳,小人竟从这一页闪烁至下一页,眼花缭乱间猛然“醒”转。 还是本能动作,一拳砸出,人已闪至七步外,拳头也抡空,正是此前对虫子使出的招式。杨灵将此命名为“苦碌”。对应二两二之“劳碌命”。 确定可学体术并非偶然,且有后续。杨灵自觉时机已到,找上红肠准备上场,方有此前种种。 …… 回忆及此,杨灵不由得想起令狐。从本质上讲,令狐与他是相同的。 令狐为笔,所用招式多与笔相关;他小时候看算命书,招式也与书中内容有联系。这应该是大蛋根据各人特点、记忆、爱好而对身体进行的某种改造,用各人最熟悉的领域激发出大蛋赋予的超然能力。 也不知独孤会是什么样招式,他们身在何处,安全与否,希望他们……和她,都还活着吧…… 杨灵心里暗暗祈祷。 …… 卯时。 杨灵尚在梦中,忽觉白光刺眼,四周嘈杂。睁眼一瞧,鲁鲁站他身侧,窗上的衣服帘甩落一地,红肠正怒骂小弟。 “谁干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昨天就是你俩遮阳,不是你们还能是谁?尼玛的想死早说,老子现在就把你俩填茅坑!” “真不是我俩啊肠哥,我们……我们……” 俩小弟不约而同地看向墙角杨灵,红肠更加恼怒,甩手就是两巴掌,抽的两人原地转圈,捂着脸左右倒地! “还想栽赃我兄弟?不填茅坑了,等着,有你们好受的。” 红肠说着话拎起两人,杨灵眼见如此,忙起身拦道:“大哥,是我干的。我想着……” 由于言词匮乏,杨灵实在无法流畅说出“帘子”、“不用人遭罪”等关键表达。红肠更不耐烦,直接撞开杨灵,拎着两人向院子走去。 “兄弟,不关你事,你睡那么早,怎么可能是你?” “真的是我!” 杨灵站门口大喊,没想到红肠声音更大,已然处于暴走状态。 “老子说不是你就不是你,你敢质疑老子?” “我……”杨灵还待说些什么,一众小弟抱胳膊揽肩,硬把他拖拽回房,七嘴八舌地劝道: “鬼哥,别冲撞了大哥!” “你就听大哥的吧,绝对没坏处。” “是啊鬼哥,听大哥处置吧。” “唉,十年遇一人,奈何谱图中,心为谱图计,终是一缕魂。” “瞎哔叨什么呢,闭嘴!” …… 杨灵越听越觉不对劲,虽然不太懂其中含义,但也知此事非同寻常。心里暗暗记下念诗之人,暂且作罢。 午时饭罢。红肠没有睡午觉,出门向二楼去。等了半晌,杨灵见念诗之人上厕所,也跟到身后。进了厕所,那人刚有所察觉,杨灵猛拽一旁,压其肩捂住口鼻,瓮声道: “老钟是吧?今早……诗……什么意思?” 老钟被吓了一大跳,看是杨灵,略有慌张,磕磕巴巴道:“没……没什么意思。” “别……学我说话!” “我没学您说话。我就是随口一念,真没什么意思。” “好,那我……告诉肠哥。” 杨灵放开老钟,转身要走,老钟忙拉住杨灵,疾道:“别别,我告诉你还不行吗?但你得保证不打小报告。” “我保证。”杨灵举手发誓。 老钟没明白这手势,但还是信了杨灵,四下里瞧了一眼,周围坑位都没人,依旧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这和十年前的一个人有关。” 杨灵听这开场白就觉得是胡扯,不就做个窗帘嘛,怎么还扯到了十年前? 心里怀疑,面上未露声色,眼神示意老钟继续讲下去。他倒要听听老钟怎么糊弄。 于是在这臭气熏天的厕所,一段谱图院的陈年往事混着臭味飘散而出…… 第16章 十年前故事 十年前,谱图院新来一战俘,名叫柳无情。与别人一心想获得自由不同,柳无情更重视与底层谱图人的关系。 他认为谱图人和外边的人没什么两样,不应该活在另一种生存规则之内,所以这个规则必须得改改。为之付出实践的第一件小事和杨灵几乎一模一样:用窗帘代替遮阳人! 起初,此举赢得一片叫好,渐渐地,柳无情争取到了平等用餐的权利。 再后来,这种改变有了一些非议,如果高星斗士和低星斗士都是一样待遇,那星级还有什么意义?再者,如果谱图院是自由世界,那谁人还愿意上场拼搏? 简单来说,柳无情所做出的改变损害了高星斗士的利益。从高星斗士的角度讲,他们已然拥有了部分正常人的权利,当然不在乎柳无情争取的平等权益。若因这些改变而导致角斗场取消升级机制,那此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战俘会被处决、囚犯再入牢笼、流浪者风餐露宿、破落户横死街头…… 相比于所谓的平等,谱图人更在乎能否生存。因此在柳无情提出“每五天放一次风”的建议,并即将获得批准之前,他的尸体出现在谱图院中! 据传言,他死于高星斗士的暗杀,但尸身痕迹表明,他是被众人围殴致死。这是数十年来发生在谱图院一楼为数不多的命案,可北院的人仅是将其草草掩埋,一切重归旧序。 …… “所以说,对杂碎们不能有好心,否则就是自掘坟墓。” “什么人?”老钟、杨灵齐声喝问。十步坑站起一人,其人椎骨长尾,形似鳄鱼,身形高大,面有鳞甲,正是三十六房主事——香鳄! “鳄哥。”杨钟二人忙低头问好。香鳄提起裤子缓步而过,到杨灵身前稍作停顿,淡淡说道: “与杂碎为伍,亦为杂碎,就像身处此间,呵,气味怎能变香?莫要行蠢事,期待与你角斗场见。” “鳄哥慢走。” 老钟恭敬送走,杨灵心沉似水。香鳄这番提醒,让他有点相信柳无情是死于底层谱图人之手。 这里的人畏强欺弱,在底层时或有愤慨,一旦高升皆为爪牙,但凡有人试图破坏规矩,必定群起而攻之。如此,柳无情的死也就不足为奇。 所以早间红肠的霸道是对他的保护,也是警告。杨灵感觉是应该谢谢红肠,可凭白受曝晒之罚的两个小弟呢?即使生出怨恨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杨灵想了很久,终于释然。香鳄的思维才是一个正常的谱图人,没有打碎一切的实力,就得遵循规则依附其中,如此方能苟活一命! …… 回到房内,红肠刚坐上床,招呼他落座,盯着看了好半天,忽而叹道: “我不知道你之前是什么人,但进了谱图院,你就是谱图人。好了别想了,接着,过了午睡时间去申请吧。” 杨灵接住隔空抛来的三粒火珠,想是红肠向其大哥争取得来,便躬身致谢。红肠摆摆手,躺倒闭眼,梦呓般小声道: “如果申请成功,明天就会上场,我明天也有一场,咱兄弟俩一定得拿下……” 杨灵没有回应,与鲁鲁坐到墙角,恍惚间抬头,窗台已站上两人,烈日照射下汗珠滚滚滑落。他努了努嘴,终是没发出声,再遥望着院内中暑昏迷的两人,眼一闭心一狠,抛开一切杂念,静待时间流逝。 …… 关于时辰,杨灵是通过太阳的运动轨迹进行判断。 以午时开始,两太阳并处当空,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段;随之双阳东西分离,到极点为子时。如此循环往复,虽无白昼黑夜之分,但也有气温高低之别。这时房内闷热稍减,估摸着应是申时,便与鲁鲁离开房间,向北院去。 陈星阑也惧热,这会正躲在树下扇风,远远地见着二人来,立即回到岗位,拿出钥匙直接开门。 “陈哥,给。” 杨灵奉上一粒火珠。陈星阑未予理睬,推开门道:“走吧。” “陈哥,这……” “走!” 杨灵不敢就这么走过去,火珠在短裤上擦了擦,摸着陈星阑衣兜就要揣进去,却不想陈星阑侧身一躲,瞪眼喝道: “走不走,不走我关门了!” “走走走,谢陈哥……”杨灵连声道谢,刚和鲁鲁跨过门槛,“砰”一声,门被重重摔上。 二人面面相觑,不明其意,顿了半晌方才行动。 北院布置,颇为美观。院内有假山,假山东西是华亭,西华亭通往管理员住所,东华亭转台阶上二楼,是更高级别的管理员和监管所在。楼梯口有守卫,二人不敢窥探,径往西华亭去。 过华亭行百十步,一排红漆瓦房映入眼帘,比之南院土坯房简直天壤之别!杨灵按下心头不平,循着门号到寥元门外,两守卫立即拔出刀剑,指面喝问: “什么人?” “南院十七房,杨灵。”杨灵躬身回话。守卫又叱:“赤身裸背,成何体统?” “是……是。” 杨灵本想说“无衣蔽体,只得如此”,奈何语言不精,只得蒙混答是。 守卫见是个嘴笨之人,没兴致再耍威风,回身向房内禀报: “两位大人,十七房谱图人求见。” “听见了,让进来吧。”房内之声略显不耐烦。 杨灵刚要迈步,里头又传出一人声音,“猪狗样人,进来做什么?门外候着!” “是。” 守卫应声,端立不动,杨灵只得耐心等候。一个时辰后,送饭杂役进进出出,里头两人好似忘了他俩,始终没有出门。 守卫自在屋檐下,杨灵却站太阳底,这一个时辰晒得他心浮气躁,抹一把脸上热汗,与守卫道: “麻烦……两位大哥,能否再行……” 杨灵还在想“通报”怎么讲,守卫先厉声喝断:“闭嘴,等着!” “可我们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呀?” 鲁鲁反驳,守卫二话不说挥剑驱赶。杨灵忙将鲁鲁护于身后,冲房内大喊:“寥管事,寥管事!” “找死!” 守卫脸色微变,剑刃向外,竟欲伤人!杨灵疾向后躲,却不想守卫更快一步,剑锋已抵他身! 眼看着泛着寒光的剑尖就要戳入心口,杨灵想也不想,使出“苦碌”一招,残影掠过,一拳砸中守卫面门!可守卫的剑还是戳中了什么东西,只听“叮咣”声响,却是鲁鲁舍身上前替杨灵受了这一剑刺! 守卫之剑脱手而飞,整个人也倒退数步,后背靠柱,堪堪抵住退势。另一守卫拔刀怒骂,杨灵全然不顾,跳至鲁鲁身前急切询问:“你没事吧?是不是傻啊你!” 杨灵后半句是家乡话,鲁鲁没听懂,大手摸着胸口,憨笑道: “我没事啊。” 杨灵一把拽开鲁鲁的手,仔细一瞧,胸口石头只有一点剑痕,并无大碍,当下松了口气。却不想身后短刀袭来,守卫们誓要取他性命! “狗杂碎,给我死!” “吵什么呢!” 忽而门开,一男子面带愠色,大声叱问。守卫及时收刀,恭立两侧向男子禀明情况。 男子听说如此,瞥了眼地上长剑,骂道:“连两个谱图人都搞不定,有什么脸讲?”骂罢便甩手离去,全然无视杨灵。 男子前脚刚走,门口又现一人,杨灵观其面貌,似乎与此前男子是兄弟。猜测应是寥元、寥涂同在,这时换班。 杨灵猜测不错,两人正是管事兄弟,门口站着的是弟弟寥涂,房内听说方才之事,斜视着杨灵二人,不停冷笑。 “好大的狗胆啊。” “是他们先动的手!” 鲁鲁手指持剑守卫,愤愤辩解。寥涂本就心气不顺,这时听南院之人还敢还嘴,一时怒气攻心,自掌心亮出一团火焰轰向鲁鲁。 鲁鲁根本来不及闪躲,头顶嫩叶砰然火起,顿时惨嚎不止!杨灵急用手灭火,却怎么也握不灭,眼看嫩叶儿极速萎缩,没有丝毫犹豫,扑通跪倒,向寥涂求饶。 “管事大人,是我兄弟不对,求大人饶命,饶命!” “哼!”寥涂不为所动,两守卫更暗暗冷笑。杨灵实在想不出更多的求饶词汇,疾手指角斗场方向,磕巴道: “我们……应该死在那里,而不是这里。大人,我们有……价值。” “你们有屁的价值!”寥涂话虽如此,但还是以掌风灭了火。鲁鲁重重倒地,杨灵忙探鼻息,已然魂游天外! “嗯?你怎地还哭红了眼,哈哈哈……杂碎之间也惺惺相惜?” 寥涂如此作弄一番,心情稍佳,与左右守卫嘲笑不停。杨灵暗暗松拳,平复胸中怒意,眸中红丝散去,转身将三粒火珠奉上。 “大人,我此来,是为上场,为您创造……价值。” “没听我说吗,你们有狗屁的价值?” 杨灵沉默,任凭寥涂辱骂发泄。寥涂面对这么一个笨嘴拙舌的“木头”,一时也没了兴致,甩手向屋里去。 “还没弄清楚规矩就敢来申请?哼!念你初入谱图,不予计较,下次再犯,自行了断。” 房门关上,持剑守卫听着脚步渐去,捡起佩剑张牙舞爪的威胁:“还不快滚,想再吃老子一剑?” 杨灵未予理睬,抱起鲁鲁走向华亭,身后是持刀守卫的高声嘲弄。 “一身裂纹吓唬谁呀,真就他妈原始人?下次记得穿件衣服来,老子还在这儿等你!” …… 到墙敲门,对门锁匙响动。俄而门开,陈星阑见此一幕,猜测到结果,让开身位放杨灵通行。或是感知到杨灵的悲伤情绪,陈星阑锁了门遥喊道: “放心,石族人,光叶不死身不消。” “你说什么?”杨灵脚步立止,转身相问。陈星阑已背对他摆手,未予答言。 “叶不死身不消”,杨灵这时才反应过来,再看鲁鲁头顶嫩叶,尽管火熏颓败,但仍深植石缝,顽强生存!杨灵大喜过望,远远地道一声“谢陈哥”,抱起鲁鲁飞奔而回。 刚进屋,杨灵没开口,红肠先捶胸懊悔。 “哎呀兄弟,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今天好像是换班之日,那人贪得无厌,性情乖张,还是等……诶,石头人怎么了?” “受伤了。” 杨灵将鲁鲁小心放于床铺,红肠忙招呼小弟打水照顾。杨灵拦住其中一人,递给一粒火珠并指医室方向。小弟心领神会,飞奔问药。 “这石头人因何受伤?”红肠将杨灵拉到一旁小声询问。杨灵未予回答,反问道:“大哥你刚才说等……等什么?” “哦对……哥哥的错。”红肠嘴巴几乎贴着杨灵耳朵,声音压得更低,“之前忘告诉你,寥元今天换班,他弟弟寥涂不好相与。廖元一般是这个数,寥涂嘛,这个数!” 红肠先伸食指,再变五指。杨灵眉头紧皱,确认一遍,“五粒火珠?” “对,这还是一个人的数,两个人得……你懂吧。”红肠翻了翻手掌,坐回床铺。 杨灵心自琢磨,怪道红肠只给了三粒,想是陈哥一粒,廖元两粒,没想到今天换了人,伤了鲁鲁还白受这一肚子气,着实可恨! 再一想,红肠真不知道今天换班吗?一个一星斗士、一房主事,南北院往返多少次,能不算好换班时间? 他越想越觉得古怪,可耳听着红肠叱骂小弟笨手笨脚,一个直肠性子,又怎会背地里害人? 杨灵迷茫了…… 第17章 火术 想不通便不去想,杨灵最厌恶以坏心思揣度别人,很多情况下误会和嫌隙就是这么产生的。 换句话说,怀疑得有证据,没证据徒增烦恼,睡不着的是自个。 不多一会,小弟买药回来,是一小瓶“清凉膏”。南域之人多有晒伤、烫灼伤、烧伤,因此医室药店常备此膏药,价钱也不贵。城里一粒火珠能买一打,谱图院自有克扣,不提。 小弟们已经擦净鲁鲁身子,杨灵依着红肠指点,将清凉膏挤出三分之一,均匀涂抹于鲁鲁头顶,再往嫩叶根部抹一点,让其自行渗透,最后招呼小弟们将鲁鲁抬到墙角阴凉处。按着红肠的经验,到子时涂抹第二次,差不多就能醒转。 鲁鲁事了,杨灵暂缓一口气。想起寥涂刁难作恶,心中不免气闷。红肠观他脸色难看,拍肩道: “他们常说一句话,‘狗是不能吠主人的,何况你们还是猪?’别想了,五天后再去吧,另一个人能稍微好点。” “没事。” 杨灵点头。红肠没再言语,往体术室练拳,为明天上场作准备。 此方世界,或者说南域地界,有两种战斗方式。 一种是体术,近身搏斗,多为斗士与“失心”之人研习修炼,被视作下乘。 另一种是火术,南域人的一种天赋,没觉醒的是为“失心人”,觉醒了的类似于寥涂,掌中喷火只是小伎俩,若拜有名师,系统的学习引火之术,更厉害的火诀可瞬间将人烧成焦炭! 火术之火,亦有不同。南域小孩初觉醒天赋,其火称为“地火”,对同为术修者无甚伤害,对体修者也不过是轻微灼烧,远不如天上两个太阳炽烈。 到了寥涂级别,其火为“荧火”,与地火已是天差地别,对体修造成的伤害百倍于地火,一人战力足抵百名斗士,这也是为什么谱图人不敢反抗的原因。 “荧火”之后,尚有更高境界,普通人很难获知,更不提谱图人。只杨灵目前了解,前四层境界为: 【初温】—【地火】—【荧光】—【暗火】。寥涂便属【荧光境】。 南域之中,术修较少,但在辽城,术修体修人数对半。正是有这样的战力,辽城才得以独立于国家之外,自成体系。 刚了解到这些信息时,杨灵感觉很难逃出谱图院,期间有想过“造人”帮忙,可转念一想,新造之人一张白纸,功力方面说不定还不如他之【称骨】,来了也是累赘,与其跟着受苦,不如不造。 所以还得一步步往上爬,成为七星斗士,从而自由。 莫名陷入谱图院的杨灵当然是想走出困境,去看一看此方世界的别样风景,去找寻令狐、独孤一起回家。但这些事殊为遥远,只目下情况,还当想办法让《称骨算命》翻页,尽快学会新招。 盘膝运功时,书的翻页和小人的出现不是杨灵自己能控制的,也非体内流质主导,而是水到渠成的过程,是一种量的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便会发生质变,从而翻页。 这个“量”大概是招式的熟练程度和运用强度。熟练度不必说,强度来讲,如果此招能完美复制小人,便为圆满,书自然翻页提供新招。 这些都是杨灵自己的猜测,若要证实,还当实战,而实战就必须上场,毕竟谱图院内找茬是存在很大风险的,他也不喜与人斗殴,徒惹麻烦。 是以,不管是“获得自由”这个长远目标,还是“学习新招”这个短期目的,都得上场。本以为较为轻松,没想到第一步就差点折了鲁鲁,着实运气不佳。 红肠让等五天,比之三个月,倒也不是等不起,只是心中一旦有了上场的念头,短短五天亦如黑牢两年漫长,真真煎熬! …… 子时,同房皆睡,杨灵独自照顾鲁鲁。手覆其胸,总是有了点起伏,陈星阑所言不假,鲁鲁还活着。 将清凉膏再涂一遍,仔细观察嫩叶,果然不复此前颓败,叶脉泛出淡淡绿晕,有渐扩散至整片叶子的趋势。依着红肠所言,辰时抹第三遍,常人便可大好,想来鲁鲁也差不多。 收起清凉膏,杨灵在一堆破衣服里找到上衣,赤身裂纹自己看着也膈应,可这上衣已被小弟们当了擦脚布,再要上身得戴上氧气罩。 而一件新衣,院内卖到五粒火珠,买不买得起且另说,衣料材质还极差,远不如他的这件“新手衣”穿着舒服,所以还是去水房洗洗,臭不臭的反正也习惯了。 关于“新手衣”和短裤,杨灵也很奇怪,中毒前穿的不是这两件,黑狱暴乱,剧痛昏迷前穿的也不是这两件,怎么就被人换了呢?在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这是他最大的疑惑。 如果能搞清楚谁换的衣服,那就能找到将他送进谱图院之人,获得自由后第一件事必找那人报仇,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寻到掳他之人! 这才是根源所在! 回到最初线索,单从衣服材质来看,不仅比谱图院卖的好,比大部分谱图人的穿着都要清凉透气。一开始还有人想抢他衣服来着,只不过天天被淋洗脚水,衣服渐黄渐臭,才断了一些人的念头。 如此上等材质,替他换衣之人定非富即贵,最差也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往后若获得短暂出入谱图的权限,得循着这个方向查找新线索。 …… 杨灵一路思索,端盆进到水房。因为要给老大打洗脚水,这地方他常来,算是躲灾避难的好去处。这时房内尚有七八个别房小弟,见着他来忙躲到一边,让他先接。 “不用,我……” 杨灵本想“排队”,想了想还是先上前去。一者“排队”一词还不在他发声系统内,二者有香鳄之前的告诫,还是按着规矩来。 此间水房,自然没有表世界水龙头方便,自上层通来一腰粗管道,将水源注入大木桶之中,木桶下端有简易水阀,开阀后水流于竹筒,供人饮用。只不过谱图人多有破坏,后来便不再提供竹筒细流,直接开阀灌倒。 杨灵打开水阀,放盆扭头闭气。提供给谱图人的水源,水质当然好不到哪里去,不仅浑浊,还带有鱼腥臭,杨灵第一次喝时极难下咽。适应了三个月,虽然勉强能入嘴,但那气味闻着还是阵阵泛呕,故而闭气。 以往排队接水,杨灵一般会听别人聊天,了解此方世界一些日常,可这时身份不同,房内噤若寒蝉。杨灵感觉有些不自在,环顾几人笑问道: “你们都是……几房的,叫什么?” “回鬼哥,七十三房,大牛。” “嘿嘿,四房,小阿晁。” 胆大的几人与杨灵搭话,胆小的却只当杨灵笑里藏刀,没安好心。 有这想法也不怪他们,一旦上场,遇着同房的还好说,相互手下留情便是,若是遇着别房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打听名字怎能让人不怀疑杨灵意图? “喔,小阿晁,我是不是……见过你?”杨灵觉着面熟,关了水阀回身相问。 本来排第三的小阿晁像是一下有了靠山,嘿嘿笑着抢上前去,边拧水阀边回道: “见过的见过的。鬼哥您忘了吗,以往亥时人多,咱俩常排门外。” “哦。”杨灵见其插队,微有不快,未再相聊,端盆到一边洗衣去了。 半个时辰后,上衣终于换味儿,一股淡淡的鱼腥,那也比一身脚气强。顺带把短裤洗了,泡了泡脚,只穿个裤头背着湿衣走出水房。 已近子时,受罚两小弟还在太阳底下躺着。杨灵很是内疚,稍稍犹豫了下,又回到水房抢前接了一盆水,一路端到两小弟身旁。环视四周无人,他蹲下身以手取水,滴入一人干裂的唇缝。 “鬼哥……” 小弟感觉到嘴里微润,勉强睁开眼,见是杨灵,有气无力地嗫嚅一声。另一人状态稍好,上下唇一碰,恨恨道: “什么狗屁鬼哥,不过是个狗杂碎,裂纹鬼!” 杨灵无言以对。杂碎听多了麻木,主要是人家代他受罚,挨两句骂也是应该的。 “又来害我们是吧?滚啊,滚!” “你别这样……咱们一起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鬼哥何人?他……他也是一番好意。” “老子管他好意歹意,凭白要老子受罚?滚!” 杨灵轻声叹气,自顾自取水送前。那人毫不领情,一口浓痰啐出,可惜没什么力气,失了准头,啐到自个衣领。 这都晒一天了,还能吐出痰,杨灵也很是服气。在那人声声“滚蛋”下,他将水倒掉,水盆倒扣,坐于盆上,眯眼望着天角两个大太阳,慢吞吞道: “跟你们讲个……故事吧。” “话都说不清,讲尼玛的故事,滚!” 那人已是厌烦至极,抬脚要踹,被另一人拦住,眼神示意冷静。 杨灵缓缓将目光落至那人身上,想了些词汇,又道: “你叫……馒头是吧?我知道我嘴笨,可我还要讲,那你就应该……认真听着,这是‘最低’的……尊重。” 杨灵用“最低”代替说不出口的“起码”,大概表达清楚他的意思。 馒头听之嗤笑,自打进谱图院就没听过“尊重”二字,能从裂鬼嘴里说出来也是为难他了。且听他要讲什么屁话,再踹不迟。 另一人极其虚弱地往上拱了拱身子,表示愿意倾听,杨灵忙压手示意,躺着就好。 “在我家乡,有个故事叫‘二桃杀三士’……” “什么什么,你讲哪国的鸟语?” 馒头表示没听懂。杨灵拇指与食指互捏,解释道:“我要讲的,和那个故事差不多。虫子,懂吗,两只小虫子?” “老子又不是小孩!” “ok。”杨灵点头,听懂就好,“两只虫子掉进……一个小坑里,本来他们可以用‘叠罗汉’的方式,就像这样……” “老子说了,老子不是小孩,看得懂!猪尾巴你看懂不?”馒头询问身侧那人,未等那人回答,即道,“看到没,他也看得懂,你就赶紧讲,讲完滚蛋!” 馒头一直恶言相向,杨灵却没有生气,至少他现在愿意听了,能听进去就是好事。 “对,就像这样爬出小坑,可坑上来了一只大虫子,跟他们讲,你们互相打,谁要是赢了,我不仅能救他出来,还给他吃不完的……饭。两小虫子就信了,开始打架……” “这小虫子不是傻吗,用得着他救?”馒头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得到杨灵竖大拇指的肯定,不屑地撇撇嘴,继续听讲。 第18章 鬼伽罗 “你说他们傻,也对,也不对。因为吃饭是他们的一种……本能,为了吃饭他们可以……怎么讲,可以扔掉一切……” “明白,诱惑很大嘛,不吃就得死,所以为了吃,死了也在所不惜……” 馒头说着说着感觉自己有点话多,好像原谅了裂鬼,这让他有些懊恼,冷哼一声不再接话。 “是这样的。他们听大虫子的话,开始打架,分出胜负后,大虫子真的把他救出去,但没有给饭吃。” “为什么?” 这是猪尾巴问的。馒头咂了咂嘴,悄悄闭上。 “因为大虫子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更大一点的坑,坑外边有一只比大虫子更大的大大虫子。大虫子与小虫子讲,不是不给你饭吃,饭还在上边,你只有打赢我,才会被救上去吃那一口饭。” “啊哈,我猜他们打赢的人上去后,还是一个坑,上边还有大大大虫子等着他们吧!”馒头嗤笑,“什么故事嘛,我都猜到后续了,没意思。” “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馒头学杨灵说话,神情不无鄙夷,“你除了会说这句还会说什么?就像你讲的故事,啰嗦又没有营养。” “那你认为这个故事的……‘最后’是什么?”杨灵讲不出“结局”,但想着两人应该能听懂,果然猪尾巴发话了。 “没有结局吧,这是个死循环。就像小时候妈妈讲的,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 猪尾巴越说越喘,躺倒不停咳嗽。馒头露出“就这”的表情,感觉受到了戏耍,一时愤怒,抬脚要踹,杨灵又开口了。 “其实是可以有……结局的。最后站在坑外的不是虫子,而是人。” “人?他吃饱了撑的去调戏虫子?” 馒头话说出口便觉不对劲,细细思量,不正是谱图之境况?一念及此,后脊发凉,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其实虫子们可以不去想那饭,一起‘叠罗汉’出去,这样就不会死虫子,最后站到坑外的也会是一群,而不是一只。说不定这一群……” 杨灵的故事到此处戛然而止,馒头疾问:“说不定什么,你倒是讲完啊!” 杨灵苦笑摇头,用馒头听不懂的家乡话自言自语: “二桃杀三士,站在上位者角度,不过是驭下之道,站在三士角度,起码他们还有两个桃子可以争。可虫子没有,所谓的食物或许可以得到兑现,但在不停往上爬的过程中,谁能保证自己就是最强的那一只呢?” “你又说什么鸟语?” “没什么。”杨灵兴致索然,起身拿盆要走,馒头忽然叫住他。 “慢着,裂鬼,我虽然听不懂你家乡话,但能明白你的故事。我愿称你一声‘鬼伽罗’,希望你能带我走下去。” “伽罗。”杨灵尝试着“伽罗”发音,扭身相问:“什么意思?同伴,朋友,大哥,兄弟?” 馒头摇头,皆为否定,认真解释道:“有共同目标,共同志向的人,是为伽罗!” “原来如此,好一个‘志同道合’!”杨灵大赞,心情豁然开朗,笑问道:“那馒伽罗,还要不要我给你打盆水呢?” “当然!” “还有我,我也要……” 猪尾巴颤巍巍举手。杨灵馒头对视一眼,皆笑出声。 …… 丑时,杨灵安顿好两位“伽罗”,哼着小曲去了厕所。这会蹲坑正酝酿着呢,旁边坑位突然传来阴恻恻的笑声,唬得杨灵差点原地起跳,疾大声叱问: “哪个杂碎躲坑里吓人?” “鬼伽罗,嘿嘿,看来你还是有想法。” “哪一房的?” “谁也不是傻子,你‘拉窗帘’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主事?还是小弟?” “你认为这是件小事吗?香鳄的话你没听进去呀。” “这声音我记得,虫子房的主事,替他……‘报仇’怎么讲?” “你要干什么我不管,嘿,但你得乖一点……” “一房主事,偷听别人讲话!” “否则我不介意拿着你的头颅去领赏。” “咱能不能出去说,很臭啊!” “同意。” …… 除了最后一句,这番对话牛唇不对马嘴。两人先后出了厕所,那人面向杨灵,果然是尖声细嗓的五十九房主事——鬼见愁! 杨灵听其所言,不是为小弟虫子报仇,也就没放心上,边扇着身上臭味,边道:“就像你说的,我干什么你别管。否则我也不介意上场拿你的头颅。” 听着杨灵词不达意的威胁,鬼见愁桀桀怪笑,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确实不值得关注。谱图院从来不缺“刺头”,但能活过十场的寥寥无几,这就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徒添笑料罢了。 “好自为之。” 鬼见愁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去。杨灵只觉莫名其妙,这世上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当狗呢,实在想不通啊! 回到十七房靠墙睡觉,心情好睡得也香,醒来已是午时。刚从墙角起身,面前递来一碗饭,胖乎乎的石头手形,喜得杨灵叫出声。 “你好啦鲁鲁!” “嘘,杨灵,你叫太大声啦!”鲁鲁也靠墙站着,目视房内一众吵闹的小弟,小声道,“出事啦,咱们乖乖的,别引起注意。” “嗯嗯。”杨灵胡乱应承着,踮脚观察鲁鲁头顶的嫩叶,和此前别无二致,已然无碍,“我忘了辰时还得抹,你抹了吗?” “没有啊……不是杨灵,我说咱们十七房出事啦!” 鲁鲁说话间偷偷扒拉了两口饭,自个也没上心,还怪杨灵不听他讲,两根树枝眉毛气地拧在一起,看得杨灵哭笑不得。 “你说你说,出什么事了?” “就那个红肠嘛,受伤啦,听说还是重伤……诶杨灵,你去哪?” 鲁鲁见杨灵火急火燎地出门,忙含了一大口饭,放下碗筷跟着跑出去。门口杨灵正遇老钟,询问什么情况。老钟告诉他,早间红肠上场,对手是六十六房的主事“大狼”,不敌落败。幸亏大狼留手,但也重伤昏迷,情况不是很好,现在在医室病房。 “那他们吵什么?”杨灵话问出口就觉自个白痴,还能因为什么,争主事位置呗! “我去看看。” 杨灵鲁鲁前脚刚走,房内就打将起来,乱做一团。二人自是不知,到了医室门口探头向里瞧,人很多,俱是角斗场下来的伤员,惨叫声此起彼伏,好似到了战地医院。 谱图院医室,分为病房、药店,病房两间,药店一间。除了负责人,其他郎中、伙计、学徒都是有点杏林手段的谱图人,买他们的药得掏钱,看病治伤也得掏钱,而且是“大钱”。 病房不准闲杂人探望,一般也没人探望,毕竟都习以为常,一定要探,得交人头费,两人一火珠,不然免谈。 一粒火珠还是承担得起的,杨灵没有犹豫,交了火珠进入左手病房。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火珠来自红肠,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第一次进病房,杨灵先捂住口鼻,此间血腥味、药材味、脚臭味等等各种味道混杂一处,堪称谱图院第二厕所。径往红肠床去,先看到一颗“猪头”,红肠难得有人探望,竟感动得流出眼泪。 “裂鬼兄弟,鲁鲁兄弟,以后你们就是我红肠的亲兄弟,亲兄弟啊……咳咳咳……” “肠哥别……”杨灵说不出“激动”二字,拍了拍红肠以示宽慰,又问:“情况如何?” “死是死不了,不过暂时很难起来,下一场……” 提及伤势,红肠目光尤为怨毒,似乎深恨大狼。杨灵不能理解,明明人家手下留情,这不比被打死强?可他不知道的是,在谱图院重伤真不如被打死。 这里的郎中不仅水平极差,而且故意拖延伤情,十天能好一定拖一个月,而一旦上了场,无论受伤与否,十天之内必须再次上场。以红肠目前状况,再上场无异于躺着挨打,还不如被大狼打死,免受折磨。 再者,一房主事落败,再难服众,上边的大哥也会重新考虑主事人选。所以伤势是其次,怎样面对小弟们的挑衅,怎么消除大哥的质疑,才是红肠最头疼的。 尤其大哥方面,一旦失宠,火珠全无,到时别说治伤,买药都成问题。再拖时日落下残疾,与小弟争位置必定落败,从此人不人鬼不鬼,混场度日,比懦夫差不了多少。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本房老钟就属此类。看着是个正常人,实则左眼是假眼珠! 而所谓“混场”,就是以火珠买通对手,求其手下留情。红肠自认为堂堂七尺男儿,绝不能变成那样的人,找不到仇恨目标,自然落到伤他之人大狼身上。 …… 杨灵有诸多安慰的话,奈何言词受限,只得以眼神表达。近一个时辰,红肠终于骂完大狼,杨灵也有机会开口,询问关键。 “肠哥,除了看你,我还有一事。你暂时难下床,那十七房火珠就成了问题……” “兄弟,不必讲,今后大哥的钱就是你的钱,你和鲁鲁随便用!” “肠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 “兄弟,哥累了,让哥歇歇吧。谢谢兄弟能来看我,真的……” 红肠真情流露,杨灵不好意思再开口,安抚两句也便离去。 他此来另一个目的是想知道红肠大哥的诨号和房号,一旦红肠卧床不起,也能找着门路,求大哥赏赐火珠,毕竟现在手里只剩一粒,四天后万一寥元狮子大开口,白跑一趟不说,再挨火烤就离死不远了。 当然没问到也没关系,二楼的大哥是红肠身为十七房主事的最后保障,不露口风可以理解。再者,他既然说出那番话,那就只管他要,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能食言吧? 回到十七房,小弟们已然停止打斗,墙角几人蜷缩着瑟瑟发抖,床铺上站着两人趾高气昂,余者或有不服,但都不敢吱声,只是咬牙怒目背地里咒骂。 床铺一人见着杨灵,立即跳下床叫嚣: “正好通知你一件事,从今往后我癞子就是十七房主事,如果你拥护我,就可以继续做你的二哥,听懂了吗?” “狗杂碎,老子同意你当老大了?”另一人也跳下床,疾声斥骂。 “怎么,不服啊,继续打啊!” “来啊,怕你?” …… 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却谁都没有动手,毕竟一房吃住知根知底,实力相差无几,因此互为“君子”,只动口不动手。杨灵听得不耐烦,穿过两人径往后铺去,鲁鲁正要跟上,癞子抬臂相拦。 “等会!事还没定,谁让你动弹的?” “红肠还没死呢,你们争什么老大?”鲁鲁小眼睛一眨一眨,表示很不理解。 这句话在鲁鲁看来只是陈述事实,可在癞子二人听来,明显带有质疑和挑衅的意味。另一人也上前,盯着鲁鲁一字一句道: “小石头仔,你是当狗没当够呢,还是想尝尝我野狗的铁拳?” “鲁鲁干嘛要尝你的铁拳?” 鲁鲁一言把野狗气笑了,“行,装傻充愣是吧?那就拿你开刀,看看红肠能不能救你!” 野狗拳随话至,众小弟幸灾乐祸的目光皆投向鲁鲁,本以为鲁鲁挨拳就倒,没想到大手掌轻轻一握就止住野狗拳势,一时惊掉小弟们下巴。 “杨灵,他要打我。” 鲁鲁像小学生似地向杨灵告状。杨灵的注意力却在后铺馒头身上。 馒头强撑着坐直,喃喃一语,诉出悲哀。 “看到了吧鬼伽罗,这就是虫子们的本质。没用的,没用的……” 第19章 十招 “你给老子放开……” 野狗根本听不懂馒头的话,只是奋力向外抽手,随着使力越来越大,讲话也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嘣,像是在蹲坑。 “放开就放开。” 鲁鲁突然撒手,野狗一下没刹住车,倒退两步摔了个屁股墩。众人的哄笑中野狗憋红了脸,起身却也不敢再挥拳,只是怒视鲁鲁,暗暗腹诽。 这石头仔力气怎地如此之大?之前的懦夫都是装的吗?为什么要装,这把子力气早点上场,升个一星斗士岂不轻而易举? 敢于争夺主事之位的,都是见风使舵的高手。野狗再一联想,石头仔都如此强悍,那他一直依赖的裂鬼该有怎样可怕的实力,难不成不只一星,还得往上?所以裂鬼还有所隐藏? 细细琢磨,确实如此。此前裂鬼两度出手,都是一两拳把人干趴。仅出一两招,很难让人摸清他的真实水平,说不定已是极限,也说不定能干趴一个二星斗士! 清晰的实力认知固然能确定谱图院地位,可神秘的实战水平更令人为之忌惮。野狗思绪百转千回,终是松开握紧的拳头,让癞子替他试探。 癞子却也不傻,回视杨灵,问道:“裂鬼,你到底什么意思?要当主事就和我俩比划比划,不当就安静呆着,何必干涉我们?” “我还不够安静吗?”杨灵按住馒头,让其静心休养,起身缓缓向前,“我又怎样干涉你们了?” “你……” 癞子语塞。人家确实没有说什么,何来干涉?不对!是石头人说“红肠还没死,争什么老大”云云,石头人的表态不就是他的意思? 可恶的小心机,让小弟故意挑事,他却从旁看戏,等时机一到再强势出场,以赢得众人拥护。不还是为了主事之位? 一念及此,癞子心自悚然。明明有主事的实力,偏偏用计谋夺位,这样心机深沉的人万不能招惹,更不能被他当成首要开刀的对象! “我……要不此事暂缓?” “好像我们确实有点着急。” 癞子、野狗同时出声,互看一眼,皆读懂了对方。可杨灵脚步不停,来势汹汹,这时退却是否晚了些? “你你你……要干嘛?” “别过来,都说了暂缓了,就就就……” 野狗“就”未出口,肩头忽而一沉,本能的想要有所动作,肩头又一轻,却是杨灵拍他肩膀,并无恶意。 “伽罗们,我嘴笨,讲不出什么好词。我只想问,在你们心里主事之位真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野狗话将出口,感受到肩头手掌的分量,又立马换了口风,“啧……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哈,是吧癞子?” “哦对对,不重要,所以说暂缓嘛,确实石头……哥说得对,肠哥还活得好好的嘛,呵呵……呵呵。” 癞子尬笑,杨灵微皱眉头。他感觉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语言壁垒着实让他懊恼,想了想再道: “我的意思是,主事之位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说有,那就是狗群与狗老大的区别。” “鬼哥说的是,我们本来就是狗,我就叫野狗嘛,汪汪,哈哈哈……” 野狗一言引起一阵哄笑。气氛不再紧张,众人纷纷附和,以讨杨灵“欢心”。 “你是野狗,那我就是家犬,汪汪汪……” “诶,我是火云峰上的看门狗,汪!你们听,这叫声都不一样吧?” “确实有独到之处,那比之我这金背三头犬呢?嗷呜嗷呜嗷呜……” “你这都变声了,不算不算。” “怎么不算,你当着它的面敢说不算?看它不把你活吃喽!” “哎呀,我的意思是它比狗高级嘛,属于……神犬!” …… 杨灵眉头皱得愈紧,几乎拧成一块铁疙瘩,而另一边猪尾巴亦为之苦笑,看向杨灵的眼神充满无奈。 “鬼伽罗,我说了这群人没用的,有些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只需跟着规矩走,何必理会他们?” 馒头遥相搭话,杨灵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他们不是狗。” “鬼哥你叨咕什么呢?” “诶,鬼哥有了新诨号?” “伽罗,鬼哥刚才不就这么称呼我们的嘛,嘿,有意思。” “鬼伽罗?听着很别扭啊,还不如叫鬼大哥鬼兄弟呢。馒头,你起的头?” …… 馒头气闷,背对众人躺倒。杨灵没再讲话,穿过人群径往外去。可恨这偌大的谱图院,竟无一处安静栖身之所,只能在大太阳底下坐着,不一会就两颊落汗,滴入眼眸。 或是感受到杨灵落寞的情绪,一道跟来的鲁鲁很“乖巧”地转移了话题。 “杨灵,你毛太长了,怪不得觉得热呢。你看,我就这一片叶子,嘿嘿,多凉快。” 杨灵噗呲一笑,揪着一撮长发轻轻拽了拽,“在我家乡,这叫三千……烦恼,确实应该剪掉它。” “三千烦恼?那我就只有一个烦恼,可我也没有烦恼呀。” 鲁鲁摸着头顶嫩叶,不明白这怎么能叫烦恼呢? “没有烦恼是好事,希望你永远不会有。”杨灵散开长发,望着泛白的天空怔怔出神。 半晌,鲁鲁坐到身侧。 “杨灵。” “嗯?” “你的毛给我两根吧。” “啊?” “这样你不就轻松了吗?” “哦哦,你这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笨呀。” 杨灵微微一愣,不能更赞同。 “确实。‘比之我的前辈们,我好像没有那个能力。’” “杨灵你又讲家乡话。” “不好意思。” “你想家吗?” “想,谁人不想呢?” 天空白云荡漾,似乎老爹的笑容。旦有暖风吹拂,云散天蓝,万里晴。 杨灵起身,将鲁鲁也拽起,“太晒了,回去吧。” “你自找的。” “是是,我自找的。诶鲁鲁,你们这儿下……水吗?” “你说的是雨吧?” “对对对,下雨,记住了。” “没文化,真可怕。你们家乡没有学堂吧?” “有,有的。我学了十二年呢。” …… 房门微闭,声音渐去,鼾声微起。枯燥单调的谱图院,人们发泄完所剩无几的精力后,只剩下睡觉,即使不是睡觉的时间段。 杨灵睡不着,并非气馁,而是觉得万事艰难,很难想象当年柳无情是怎样开始,心中更对其多了几分敬佩。 不过即使艰难,也有最基本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先提升自己的实力。仰望天空也要脚踏实地,不然都是空谈。 盘膝内视,渐入佳境,《称骨算命》依旧停在第二页。 此时少了闷热,思绪清明,为何要纠结于页数?毕竟这本书只是一个形式,真正内涵在于小人儿所演示的招式。既是如此,那又何必苦思怎样让它翻页? 所谓功到自然成。心之无物,物外无心,感之即有,迫之即无。 殊有此念,亦无此念,灵台空明之际,懵懵懂懂之时,破书悄然翻页。不仅左页有字,右页也有字,甚至连翻几页,小人儿更招式流畅,行于翻动之间,舞于墨字之下。俄而止步收手,散作点点光华,皆往丹田去。 书页停留在第五张。杨灵自在回味,是为: 骨重二两三: 此命推来骨肉轻,求谋做事事难成,妻儿兄弟实难靠,外出他乡做善人。 困苦之命,旦有挣脱,亦可拨云见日,柳暗花明。此招为“困拳”。 骨重二两四: 此命推来福禄无,门庭困苦总难荣,六亲骨肉皆无靠,流浪他乡作老翁。 薄福之命,可作流浪翁足矣!此为“老翁伏地”。 骨重二两五: 此命推来祖业微,门庭营度似稀奇,六亲骨肉如冰炭,一世勤劳自把持。 自力更生之命,该当如此,余者皆是一派胡言!此为“破拳冲”。 骨重二两六: 平生衣禄苦中求,独自营谋事不休,离祖出门宜早计,晚来衣禄自无休。 刚强之命。记有注释,总是老来惨淡。此为“无人送终”。 骨重二两七: 一生作事少商量,难靠祖宗作主张,独马单枪空做去,早年晚岁总无长。 多谋少成之命。怎只想依靠祖宗?就该“单枪匹马”! 骨重二两八: 一生行事似飘蓬,祖宗产业在梦中,若不过房改名姓,也当移徒二三通。 少苦老成之命。茫茫众生皆如是。此为前压后手,破敌于不备,“迷踪”是也。 骨重二两九: 初年运限未曾亨,纵有功名在后成,须过四旬才可立,移居改姓始为良。 老成之命。“迷踪续”。 骨重三两: 劳劳碌碌苦中求,东奔西走何日休,若使终身勤与俭,老来稍可免忧愁。 中年运起苦尽甘来。可予敌致命一击,“迷踪收手式”。 …… 十页十招,是为:起手“行乞”、“苦碌”、“困拳”、“老翁伏地”、“破拳冲”、“无人送终”、“单枪匹马”、“迷踪”、“迷踪续”、“收手式”。 杨灵再回想一遍,铭记于心。识海退去,丹田稍觉滚烫,查探一番却无变化,就此作罢。睁开眼时,已近亥时。 对于《称骨算命》之术,杨灵少时或信,长时不信,今时无所谓信与不信。自老祖宗传下的文字,无论糟粕菁华,必有当时存在的意义,纠结于此徒生困扰。 简而言之一句话:命或有好坏,或可称量,甚至天有注定,但死时正如司马公所言,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是自己的选择。 …… 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一连学会八招,这是杨灵最为兴奋的。《称骨算命》五十二种命,对应有五十二招,照今天速度,不用一年就能全数习得! 就是不知【称骨】体术强弱,若能直升七星,那再好不过,若不能,也只好再呆几年,另寻它法。 说到底,还得实战检验。 杨灵更加迫不及待,起身要走,惊动了身边鲁鲁。鲁鲁揉着眼睛随口问道: “杨灵,你要上厕所吗?” “不是……是,我要上厕所,你睡吧。” “我也去。”鲁鲁双手贴墙,借力要起身。杨灵没糊弄过去,也便伸手拉鲁鲁,没想到只轻微用力,差点撞个满怀,引来鲁鲁小声抱怨。 “杨灵,你用这么大劲干什么?” “我……”杨灵翻来覆去地看着自个手掌,初时不可思议,俄而恍然大悟,笑道: “没什么,跟你开个玩笑。” 第20章 堂堂七尺男儿 近子时的谱图院,安静异常。二楼围栏,一腰挎短剑,身长两米的黑唇人遥望医室方向,与身侧花纹人道: “怎么天天见这小鬼,不睡觉的吗?” “他啊,好像是那个拉窗帘的懦夫。” “偏爱别人睡觉他行动是吧?” “这十年来一楼多少人物,不都变成你我?不过瞎蹦跶两天。” “也是。” “不聊他,我听说你有一房主事废了,把那房匀给我呗?” “我说黑豹兄,一楼统共几百人,你都发展二三十小弟了,也太贪得无厌了吧!” “嘿,谁会嫌小弟多呢?幽兄,你就让给我吧,你也不差这一房不是?而且听说这一房就主事一个小弟,没什么价值,不如给我吧。” “拿去拿去,你可真烦!” “不烦了不烦了,我这就走……您继续赏风景,谢谢嗷!” …… 杨灵自是不知十七房已换“主人”,径直到病房外,正要掏火珠奉上,鲁鲁拦道: “慢着杨灵,不是要去厕所吗,怎么来这儿了?” “你急吗?你急你就去,我一人进去,还能省半粒呢。” “哦,原来你是要见红肠啊!”鲁鲁这才反应过来,稍有犹豫,“那里边比厕所都臭,老是看他干嘛?可你要进去……那我就陪你吧!” “也好,让他看见咱的……诚心。” “是‘诚意’。” “差不多差不多。”杨灵说着话将火珠递给值士。值士开门让进,二人不约而同换了口气,屏住呼吸快步而入。 这时房内伤员病人皆已入睡,二人脚步放轻,到了红肠床前,杨灵伸手碰了碰,红肠睡得如死猪般深沉。 杨灵稍有不耐烦,摸其大腿一块软肉,重重一拧,迅速立正站好。红肠立醒,瞪着圆眼刚要发作,见是杨灵鲁鲁,又换了笑脸。 “两位好兄弟,可是想死大哥了。你们不知道这房里有多……诶,这腿没伤着啊,怎么这么疼呢,不会是转移了吧……” “哎呀肠哥,别瞎想了,好着呢。”杨灵上前摁住被角,笑道,“半天不见,大哥……明显好转,想来不出三天就能回房。” “唉,受的是内伤,一个月都别想好,还三天……再者说,我这也住不了几天,一旦没有药喝,唉……不敢想呐!” 红肠面露愁容,叹气不止。鲁鲁不太明白,问道:“为什么住不了几天?” “没钱啊,没钱怎么住,这破地方一天开销你猜多少?这个数!”红肠竖起两指,杨灵问:“两粒?” “二十粒!还两粒,两粒我住到天荒地老,住到他‘白空空’腰缠万贯,成为辽城首富!” “白空空是?” “医室负责人,辽城第三富商啊,你不知道吗?唉,看看人家,再看看咱们,生来命贱,不得不服呀!” 红肠兀自感叹,杨灵却觉不对劲。还没开口呢就先哭穷,这大哥不会是要赖账吧? 怀揣着疑惑陪着红肠闲唠几句,杨灵即说明来意:“大哥,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和鲁鲁呢,想大哥赏点火珠用用。” “嗯?我昏了多久,五天?不对呀,我只花了两天的钱,难不成白空空突发善心……” “诶诶大哥……”杨灵忙拦住红肠话头,点头道,“确实过子时两天,是我自己想提前上场。” “哎呀兄弟,我不跟你说了嘛,那寥……不好相与!” 红肠说到寥涂,自动压低声音,“再说了,你目前懦夫身份,暂时不上场也没人强迫你啊,不像哥哥我,九天后又是一场,这可怎么办哟,愁死我了……” 红肠又开始唉声叹气,杨灵心里颇为烦躁,退而求其次,与红肠道: “那我就再等三天,可现在身上一粒都没有,探望大哥……今天恐怕是最后一次。” “是吗?唉,那大哥我就只能和这群杂碎聊天了。没关系,大哥耐得住寂寞,十七房就暂时交给你了!” 红肠一副委以重任的坚定眼神,让杨灵很难再开口求珠。怪道这大哥看着大大咧咧豪气干云,怎地也有这许多弯弯绕绕?穷了就是穷了呗,我又没强要,何必推诿呢?实难打交道啊! 杨灵萌生退意,可回头一瞧鲁鲁那懵懂神情,想着两人一体,没有他,鲁鲁恐怕这辈子难上场,便厚着脸皮没走。再一想红肠堂堂七尺男儿,说话不能像放屁,今天不给,三天后也不会给,怎么着得有个说法! “肠哥,要不……” “唉。”红肠不等杨灵把话讲完,从被褥底下摸出一粒火珠,十分大方地递给杨灵,“大哥我扣了买药钱,就剩这一粒了。兄弟,我知道你的难处,等大哥回房的,一定不能亏待你!” 杨灵愕然,愣了半晌才缓缓接过,苦着脸道:“谢……谢大哥。” “兄弟之间,何须言谢?”红肠说着话打了个哈欠。不必讲,杨灵很“善解人意”,告辞离去。 去时一粒,回时一粒,相当于白跑一趟,果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回房后杨灵反思良久,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长进,也不带脑子。明明淋了三个月洗脚水,受尽屈辱,怎地刚好了两天就拉不下这张脸?在这样的地方,要脸何用?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如果刚才怎样怎样,都是无用的臆想罢了。就算有后悔药,那也得花钱买,所以还是回到“钱”这个问题本身,怎么得钱才是首要。 红肠那儿肯定是不能再去,可以考虑直接找红肠大哥,如此一来虽然对不起红肠,可总不能在他一棵树上吊死,对不起就对不起吧,谁叫他言而无信呢? 杨灵已转变了要钱思路,刚才没说出口的,其实就是让红肠讲出大哥诨号,可惜被他一粒火珠打发了。没有目的的瞎找,不是个办法,还是先问问同房兄弟,看有没有人知道。 打定了主意,杨灵闭眼睡觉。刚过辰时被猪尾巴叫醒,告知馒头即将上场,门外等他嘱咐。 上场就意味着有很高的死亡风险,所以关系要好的一般会在上场前互相告别,毕竟没什么后事安顿,告别就是死前最后的慰藉。 杨灵整理好仪容出门,馒头正冲他笑,他也报之以微笑,问道:“馒伽罗,这是第几场?” 馒头大咧咧回道:“十七……还是十八,忘了。哎呀,无所谓啦,场上有记录的。” “身体怎么样,养好了吗?” “不就晒一天嘛,刚来时经常晒,没事的。” “嗯,那就好……” 杨灵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再说什么,馒头看出了他的尴尬,摆手笑道: “行了,回去吧鬼伽罗,我相信我的运气。猪伽罗你也回去吧,明天就要上场,你这身体……再养养吧。” 猪尾巴点头,神情严肃道:“地狱见。” “地狱见!” 馒头转身向“狼道”去。“地狱见”是谱图人独特的告别方式,无论生死,去到的都将是地狱。杨灵却为不喜,冲着馒头背影脱口而出: “谱图人永远斗争,不死不休!” 馒头驻足,猪尾巴愕然,鲁鲁呆立,路人皆望向杨灵,偌大的谱图院仿佛瞬间静止,鸦雀无声! 俄而,炙热的风拨动了时间的发条,路人继续闲聊,鲁鲁摸头抠手,猪尾巴遥遥相送,馒头身形渐远。而杨灵,已然回房。 …… 经过一天的沉淀,关于十七房主事这件悬而未决的事,谱图们还是觉着不管是谁,都应尽快上位。午时饭罢,杨灵没等到馒头的消息,先得到众兄弟们的邀请。 杨灵之实力,隐藏得过于神秘,众人认为可与癞子、野狗争雄,故而最后的主事位置还当在三人中产生,且今天必须选出! 之所以这么着急,在于火珠使用的紧迫。除了最初上场打通关系,之后每上一次场,得花费最少两粒。 没别的,“狼道”的大门守卫就得交一粒,不然去不了角斗场。进场后,三层的记录员得交一粒,不然不给好好记,十场写成八场,吃亏的是自己,也无处申诉喊冤。 除此之外,路途中遇上蛮横守卫也要刁难,两粒是少的,最多时十粒送出,方才通行。所以去到角斗场后,一般会多打几场,避免被来回剥削,省些花费。 老钟将此情况向杨灵说明,杨灵也意识到事之迫切。一楼的谱图人火珠来源只有大哥赏赐,如今红肠这条线断了,十七房自然紧张。这时更三五一群交头接耳,有的已经着急借钱了。 “怎么办,明天就要上场,火珠只剩一粒,要不你借我一粒吧?事后我加倍奉还!” “兄弟,不是我不给借,我也就剩一粒,借了你我后天怎么办?” “说了还你嘛!” “万一你死了呢?” “我他妈……不可能死!才第七场,有病啊给我安排个厉害对手?” “那不一定,上个月隔壁房的傻子,第一场就死了,这怎么说?” “哎算了算了,我找别人借,那个谁……” …… “大家安静。”杨灵压手示意噤声,“大概情况我已了解。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大家,即使选出主事,怎么找大哥呢?有谁知道上头的大哥是谁吗?” “这你就外道了,谱图院消息传得很快,比如这会我当了主事,酉时上边就能知道,自然派人来接触。” 癞子稍作解释。野狗听之冷笑连连,“怎么就你当主事,谁定的?” “比如,老子说的是比如,听不懂人话吗?”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杨灵突然大笑,吸引了足够多的关注,他才斟酌词句,缓缓道:“看来有共同目的时,大家还是能团结一心的。” “废话不是?”野狗翻了个白眼。 杨灵自笑道:“能团结就好。这样吧,我就不当了,你们俩当中选一个,大家同意不?” “真假?” “莫要耍心机!” 癞子野狗同时出声,看杨灵微笑点头,犹自不信,等杨灵后话。 “既然是选嘛,那就说明你们不想打对不对?如果不对,当我没说,你们开干,我们等结果。当然了,有谁不服也可以加入,我们只需要一个结果。” 杨灵难得流畅地说完一段话,让癞子不禁怀疑是否提前想好的说词。野狗也不敢大意,转而问道: “那你先说说,我俩怎么选,举手投票,还是别的什么?” “不打?”杨灵问。 “废话!你就巴不得看着我俩死斗,然后趁机偷袭是吧?尼玛的,我早该想到……” 野狗怒声叱骂,杨灵失笑,抬手堵住野狗话头。 “在我们家乡有句话,一口口水一个钉子,说出去的话绝不更改!所以你放心,你也放心。至于怎么选,要不‘石头剪刀布’好了。诶,你们玩过这个吗?” 众人看杨灵不断变化手势,投之以“关爱智障”的眼神,鲁鲁也拍肩嘲笑:“杨灵,是不是你没玩过啊,所以你想看我们玩。那你够可怜的,我们那儿三岁小孩都会。” “玩过就行。”杨灵不在乎,伸手作“请”势。 众人哑然失笑,这未免太过儿戏。杨灵看癞子似有话讲,先声夺人与二人道: “还有更快、更简单、更公平的方法吗?举手投票,我觉得不行,兄弟多的当选,你们会服气吗?不会。而‘石头剪刀布’凭运气,听老天,无论输赢都没有……怨言,所以还想什么呢,开始吧?” “他奶奶的,老子还是第一次见猜拳选主事的,不过够直接够爽快,癞子你怎么说?” 野狗询问癞子,显然有所意动。癞子稍加思索,一拍大腿做出决定。 “猜猜猜,听天由命!” “那来吧!石头剪刀……” 野狗“布”未出口,一人忽然“跌”进场中,看似不小心,面上却毫无歉意,笑呵呵拱手道: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如果我也要参选,那该怎么猜拳呢?” 第21章 始于平等 “你猜尼玛猜!” 关键时刻有人横插一脚,脾气火爆的野狗甩手就是一巴掌,却被那人灵巧闪过。野狗还待要追,那人已躲到杨灵身后,贱兮兮地冲野狗扮鬼脸,气得野狗破口大骂。 “老子就知道裂鬼你他妈没安好心,自己不参选,又让小弟来搅和是吧?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来,背后耍阴招算什么……” “打住,我和他可没有半点关系!” 杨灵抬手喝止,扭头看着那人。同在十七房,名号当然知道,其尾骨长着一条毛绒绒的红色尾巴,故称“赤尾”。杨灵不知他因何捣乱,以眼神询问。 赤尾哈哈一笑,手指杨灵,与野狗道: “鬼伽罗说的没错,他和我没有关系,也不配当我大哥,我的大哥……在那儿。”赤尾手指顺势往上,指向干燥裂缝的土房顶。 “二楼?”癞子反应很快,眯眼盯着赤尾,“你和红肠同拜一个大哥?” “你猜?” “我他妈……” 野狗作势要打,赤尾又藏到杨灵身后,“略略略”不停吐舌头,看野狗一张脸憋成猪肝色,赤尾这才心满意足,踱着步子摇着尾巴走入场中。 “想你们这群杂碎也不知道,那我就大方告诉你们吧,我的大哥……”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赤尾后脖颈红彤彤一片,他瞪大了眼,似乎难以置信,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怎么还有愣头青? “谁?哪个杂碎!” 赤尾摸着后脖子冲后咆哮。杨灵嘴角一扯,冷笑道:“谁是杂碎?我们是杂碎,那同在一房的你又是什么?” “是你打的我?” “是。” 杨灵大方承认,赢得众人一阵呼声。 “干他!” “装尼玛装,有大哥了不起?” “就冲这一巴掌,我野狗认你鬼伽罗!” …… “你你……”赤尾一时难以接受,明明鬼伽罗是个“平和”之人,怎么对他就如此暴躁? 杨灵压手示意众人安静,斟词酌句,与赤尾道: “你应该在想,我怎么就不怕你大哥?可我想的却是,你大哥在二楼,我和你在一楼,睡觉的时候千万睁一只眼,说不定哪天你就见不到你大哥了。” “你威胁我?” “叛徒不该被威胁?” “老子……”赤尾盛怒之下口出“狂言”,但看杨灵面色不善又立马改口,“我……我怎么就是叛徒?就因为我拜了别的大哥?” “错!你……背叛的不是大哥,是十七房,是我们!” 杨灵疾言厉色,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态度!可这一番话不仅让赤尾气闷,也让野狗一众摸不着头脑,怎么个事就背叛十七房了? “来来来,请您讲讲,我如何背叛?” 赤尾很不服气,杨灵的话让他无形中成为众矢之的。可在以往,搬出大哥名号不是很正常吗? 杨灵稍作停顿,语气略有缓和,言道:“我之前讲,当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大家好像也能团结一心。可从你的态度,你的语气,很明显不属于我们当中的……一份子。” “哦,我明白了!”癞子恍然大悟,“你是说他狐假虎威过于嚣张对吧?” “错,另一个词,我暂时讲不出。”杨灵手指癞子,示意他好好想想。 众人亦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不多一会,还是癞子脱口而出四个字: “狗仗人势!你想说他狗仗人势对不?” 杨灵打个响指,表示正确。众人这才明白“背叛十七房”的意思。 首先,赤尾不应该骂同房兄弟是杂碎;其次,小人嘴脸令人不爽;再次,不该破坏主事参选,破坏团结;最后……有大哥尼玛了不起啊,大哥他敢下一楼吗? 众人理解虽有偏差,但大致相似。二楼的大哥是禁止下到一楼的,所以完全不必怕赤尾。即使到了角斗场,二星也和零星一星碰不上,更不必担心二星大哥施以报复。 癞子野狗第一次有了种“无所畏惧”的错觉,众人无不如是。之所以是错觉,还在于二楼始终“高人一等”的缘由,火珠! 没有钱,一楼什么都干不了,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杨灵早料到众人想法,环视一圈,问道: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你讲。” “对,讲讲。” 众人对此表现出很高的兴致,纵使杨灵讲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话,可简单的词汇也深得他们认同。 “好,这个问题就是,咱们拿钱是为了上场,那二楼给钱是为了什么?钱多到想给,发善心?” “哈哈……”众人看杨灵佯作大款,大方“撒钱”,顿时哄笑。笑罢皆不言语,等他继续。 “从你们的笑声中,我似乎得到了答案。再问,既然不是发善心,那有没有种可能,二楼发出去的钱是一种……怎么讲,就是他之所以发钱,会不会是因为回报更多呢?” 杨灵有这样的猜测,始于赤尾的跳脱。 赤尾之大哥很明显得到了十七房没有主事的信息,因此派赤尾来收小弟。可按理说,收小弟就意味着给钱,能不收尽量不收,更没人会抢着收,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必然是有利可图! “你要讲的是投资吧?” 癞子理解了杨灵的意思,转而与众人道,“鬼伽罗此言不无道理,天上不可能掉馅饼,我想二楼得到的回报肯定远比赏给我们的丰厚,那他们的回报又是怎样一种形式呢?” 癞子最后一句话是询问杨灵,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杨灵感受到众人火热又期盼的目光,微笑道: “伽罗们,我也和你们一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谱图人,你们零星的,一星的都不知道,我一个懦夫又怎会知道呢?我只不过是提出这个一直存在的问题,供大家思考,然后从中告诉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那就是二楼赏赐火珠,我们拿到火珠,这是一个很平等的交易,不能因为我们不知道二楼因何赏赐而自己降低身份,所以,我们和二楼的关系是平等的。换一句话,赤尾你凭什么狗仗人势?” 杨灵突然将矛头对准赤尾,让赤尾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不是,都别看我啊!我我我……我知道错了好吗?我们和大哥们……呸,和二楼的关系是平等的,我不该狗仗人势,错了好不好?” “蠢货,这就被哄骗进了圈套?” 人群之后,墙角抱臂一人冷冽发声。众人齐齐看去,是眼角有疤的“任疯子”。 此人白身时为父报仇,单枪匹马屠戮仇家七口、邻家十四人,以死囚身份进入谱图院。这时听着杨灵种种言论,自觉荒谬,无视众人不善眼神,只盯杨灵! “全是一派胡言!别说谱图院,整个辽城、南域乃至全大陆,都遵循一个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弱者若不匍匐于强者,就像你们,要断了一二楼的关系,二楼损失的只是回报,你们损失的是什么?是这条狗命!现在还觉得平等吗?” 众人悚然,鸦雀无声。尤其赤尾,脑中一团浆糊,到底该站向哪一边? 杨灵听此言论,眉头皱得深紧。他一向很讨厌“强者弱者”此类说词,可现实确实如此,不仅奇光大陆如此。 “任兄,我并没有什么圈套,你所讲也正是我们目前的困境。当生命受到威胁,我们好像不得不求他们赏赐,如此一来,便不再是平等关系。” 众人听之诧异,还期望鬼伽罗有更胜一筹的反驳言论,可这般自相矛盾,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哼!你能这样想,还算有点脑子!” 任疯子说罢,刚要闭目不理,却听杨灵话锋一转,讲出一番此前从未有过的认知,或者说,从未敢有的念头。 “错。正因为不平等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们才团结一心,寻求平等。任何改变都是从一点一滴开始的,平等或许永远不会降临,可如果我们的脑袋里连这个念头都没有,甚至都不敢想,那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你们完全可以将我打死,然后选好主事,上二楼跪在大哥身下要求赏赐。可你们并没有,你们之所以还在这儿听,不正是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期盼吗?” 这是杨灵自来到这个世界所讲最长的一段话。不知为何,讲完并不觉痛快,胸口甚至十分沉闷,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可还未等杨灵稍稍气顺、众人有所思考,任疯子再次无情打压。 “那我就告诉你,这样的期盼没有用,是自寻死路!期盼能改变这种关系吗?不能,也无须改变!因为我们终将上二楼,到那时,你会想与一楼平等吗?呵,可笑!” “可笑吗?那你告诉我,在场这么多伽罗,能上二楼的有几个,死在角斗场的有多少?有这样的念头怎么了,我又不是让伽罗们去送死?如果连这样的念头都成了一种……天上的太阳一样,难以得到,那与猪狗有什么不同?” 杨灵实在难讲出“奢望”,急得裂脸一片通红,但见任疯子无言以对,这才稍稍平复激动的情绪。 “人与猪狗的不同就在于,人还有一点念头,有念头并不是一件很过分的事,不管二楼还是几楼,他们不会仅因为一个念头杀了我们。从开始到现在,我想说的只有这一点,也没有什么目的和所谓的圈套,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杨灵说罢便甩手出门,鲁鲁、猪尾巴紧跟而去。此间过于压抑,他想出去透透气,可外头又极其酷热,真真是没有一处容身之地! 房中,噤若寒蝉,针落可闻。所有人都保持此前姿势、动作或表情,过了许久,野狗才开言,打破沉默,引起一阵低声的讨论。 “我相信鬼伽罗。红肠的拳头可以让我服气,鬼伽罗之言深入我心,更能令我拜服。这个主事位置……谁爱当谁当,我不争了。” “同意,我癞子也退出。赤尾,要不你来?直接和你好大哥沟通也省得麻烦。” “别别,我……我之前就是开个玩笑,没有想参与的意思。” “那你讲大哥给谁听?别装了,没意思。” “我不是装,我真的只是……传个话。二楼那位接手了天幽的盘,十七房换人了,我我我……就是要讲这个。” “照你这么说,天幽是红肠大哥?” “是的。” “那你暗中拜的那位,也就是接手了咱们的那位,是谁?” “这……这不可以讲吧?诶诶诶,别动手,我讲我讲,是……黑豹。” “黑豹是谁?” “没听过啊,哎呀管他是谁,随便找个人上去跟他要钱就是了!” 任疯子听众人半天没讨论出结果,曲臂握拳于胸,环视众人道: “都这么谦让,那就我来当好了!” 第22章 自取其辱 “你谁啊你,有你什么事?要当也是鬼伽罗!” 任疯子虽是死囚,野狗却不惧他。因为在谱图院囚犯最不受人待见,有的手脚不干净,有的有些怪癖,还有的丧失最基本的道德良知,很难打交道。 半年前,一个连环杀人犯进院后,无端刀杀同房二十六人,震惊一时!自此囚犯们大多被分配一处,尽管任疯子是为父报仇,可还是很难得到同房人的善待。 由此可见,即使底层的谱图人,在身份认同上仍有“亲疏贵贱”之分。 再者野狗实力居上,主事之位更不可能让任疯子僭越。一通臭骂罢,野狗看向癞子,希望得到对方的支持。 癞子稍作沉思,点头又摇头,让野狗很是焦躁。 “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能不能干脆点?” “我想事到如今,这个位子上是谁并不重要……” 癞子说着话近到野狗身前,小声耳语,“就让任疯子给咱去要钱,下来他不给,或打或虐,那是另说。而目下最重要的是……” 癞子的声音渐不可闻,众人只看见野狗不停点头,似乎在“密谋”什么大事。一时间猜测质疑,各种言论嘈杂不已。 …… 杨灵晒了会太阳,浑身湿腻,难受得要死。可他不想回去,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想来想去,还是得用到最后一个办法。没有二话,拉着鲁鲁快步向院门去。 陈星阑这会正躲在树下乘凉,见着两熟悉面孔,嘴里小声咒骂着极不情愿地回到岗位。 “北院午睡,瞎跑什么?” “我们不找寥管理。”杨灵抹了一把热汗,微微气喘道,“找陈哥你。” 陈星阑眼睛一眯,“找我,做什么?” “陈哥,不好意思,虽然很难说出口,可我还是想求您件事。” 杨灵顿了半晌,牙一咬心一狠,仰头看着陈星阑,“我想跟陈哥您……借点火珠!” “滚!”陈星阑直接下了逐客令。 “不是陈哥,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我……” “滚!”陈星阑手指南院,瞪眼疾叱,“狗杂碎,你是第一天进谱图院?可曾听过老鼠问猫要吃食?” “不借就不借嘛,凶什么凶?” 鲁鲁小声嘀咕,陈星阑听得一清二楚,脸色愈加难看。 “我数三声,再不滚老子可不客气了!一,二……” 杨灵看陈星阑手按剑柄真要拔剑,忙拽着鲁鲁快步离去。身后是陈星阑不高不低的辱骂,让杨灵倍觉羞辱。 “之前看你有点实力,没要过路费,这会竟反要到老子头上!蹬鼻子上脸,简直找死!” …… 杨灵灰头土脸地回到十七房,众人古怪的眼神更让他羞愤难当,恨不得以头怼墙,当场撞死!可接下来野狗的一番言语动作却让他重拾希望,又甚觉惭愧。 “鬼伽罗,你不必愤懑。伽罗们……咳咳,还有点拗口。那什么,伽罗们都听明白了你的意思。不多说什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野狗手掌摊开,手心里是零零碎碎的火珠屑,约莫十粒价值。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癞子笑道:“当然是让你上场喽。身为我们的‘伽罗头’,总不能还是个懦夫吧?” “这……” “怎地,莫非嫌少?没办法呀,伽罗们也得留点买药钱,你多体谅。” “不是不是,我不是嫌少。”杨灵连忙摆手,心中五味杂陈,顿了半晌恨恨道:“‘可恨我一时糊涂,竟然对敌人抱有幻想!’” “你说什么?”癞子没听懂。 杨灵深吸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手覆碎珠推回,“给了我,你们上场怎么办,那可是很大数量的钱啊。” “哦,你说这个啊。”野狗脑袋向上杵了杵,“没事,任疯子当了主事,大笔钱这不派他上去要了嘛。你是‘伽罗头’,先解决燃眉之急。” 杨灵扫视一圈,果不见任疯子身影,也便取了四五粒碎珠,其它推回。 “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别推,我和那寥涂有矛盾,鲁鲁就是他烧伤的,所以这十粒应该是不够,他还会故意为难。我只取两粒,等寥元来就好。” 野狗却不由分说,将碎珠一股脑塞到杨灵手里,“哎呀都拿着吧,寥元也不是啥……咳咳……” 受杨灵影响,野狗难得第一次当众讲出管理员姓名,再要编排总还是有所畏惧,因此收敛。 “拿着吧,拿着吧,赤尾说咱那位‘豹哥’很大方,也很好说话,想来任疯子能满载而归。” 癞子也劝杨灵收下,忽想起杨灵还不知道黑豹、天幽名号,便详细说明情形。 杨灵听罢,正与此前猜测吻合。在二楼斗士眼里,一楼就是个香饽饽,哪一房没了主事都能第一时间掌握,并想尽办法纳入麾下。至于因何如此,确实难以琢磨,只能等升星上楼亲自调查。 “我了解了,那你们以后什么……想法?”杨灵想说“打算”,脑子里还没那个词汇。 癞子与野狗相视一笑,其他人皆端正而立。野狗道: “想法嘛……从今以后啊,咱十七房任疯子是明主事,你是我们的暗老大。我们希望有一天你能上到二楼,成为我们真正的老大,带领我们吃香喝辣,哈哈哈……” 杨灵听之不悦,但这时也不好说什么,老钟却有感慨。 “唉,想我老钟屎尿堆里打过滚,当主事也曾威风两天,如今想来,不论何种身份都是浑浑噩噩,不亚于一个死人。能再次融入你们,真是莫大的幸运!我想,这老大称呼鬼伽罗肯定不喜欢,不如就叫……” “没错。”杨灵一语拦住老钟话头,“在我眼里没什么老大小弟,都是伽罗称呼!” “果不愧是鬼伽罗,气度就远非我等所及!” 癞子对杨灵更多一分钦佩,回首挨个称呼,“你是钟伽罗,你是赤伽罗,你是鲁伽罗,你是……哦对,还有一个狗伽罗,哈哈……” “癞伽罗,你这称呼貌似也不怎样啊!”野狗翻个白眼,又小声嘀咕,“那还有个猪伽罗呢,怎么不说?” 猪尾巴气得想笑,“猪和狗有什么区别吗?搞得你好像很高级似的。” “诶,就高级了,咱十七房只要你猪伽罗没死,我狗伽罗就不是最难听的。” “哈哈哈……” 众人互称“恶名”,笑作一团,气氛正是融洽之时,门外响起任疯子不和谐的嘲笑。 “呵,一群将死之人,倒是自觉滋润,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愚蠢,可笑!” “你来来来,进来,看老子不弄死你!” 野狗一声招呼,众人就要扑向任疯子。杨灵立即喝止: “住手!伽罗们,我们要……尊重有不同想法的人,任伽罗并不是问题的源头所在,就算把他……捅一万刀又能怎样?” 众人深以为然,毕竟只是口角之争,可这口气实难下咽,依旧对任疯子虎视眈眈。 任疯子面无惧色,大步进门,“什么狗屁任伽罗,别来套近乎!不过你有一句话还能入耳,将我千刀万剐也改变不了你们的命运,跳梁小丑,蝼蚁之辈,到死的那天谁也逃不了!” “不行,老子忍不住了!” 野狗空撸袖子就要动手。癞子一把拦下,笑道:“何必与这种人置气?赤伽罗啊……” 赤尾听到呼唤,心想怎么还有我的事,嘴上忙应承:“诶诶,癞伽罗你说。” “看来之前是误会你了,你不是我们十七房的叛徒,咱们这位新任主事可比你会耀武扬威。看看这嘴脸,啧啧,不愧是拜了大哥,有底气了哈!” “那可不是,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我现在是咱十七房正正经经的赤尾伽罗!” 赤尾显然没理解癞子的意思,只顾自证身份,让癞子对任疯子的嘲弄没了后续。癞子倒也无所谓,口舌之争不过是争一口气,讲到实在问题,任疯子他肯定嚣张不起来。 “哼,底气有了,那火珠呢?别忘了你是怎么当上主事的!” 癞子此前与野狗“密谋”,正是让任疯子代为主事。按着他们的理解,杨灵肯定不愿意上楼跪舔,再有那番新颖说辞,他们也不想看人脸色。因此同意任疯子上任,条件是领到火珠不能暗中克扣,必须全部上缴。 任疯子却有信誉,伸手入怀,拎出小袋火珠掷于床铺,“我答应的事,何用多言?一百零三粒火珠,除我之数,尽在于此!” 癞子犹自不信,让老钟去数。老钟将火珠倒于铺上,在众人的监督下数了两遍,九十九数,确实尽数上缴。 癞子没再说什么,野狗尚自威胁:“日子还长,往后若敢克扣,小心老子的拳头!” 任疯子不屑一顾,独自往角落去。癞子以眼神询问杨灵,火珠作何处理。杨灵没有丝毫迟疑,直言道: “十七房在场不在场的共二十三位伽罗,每人分四粒,剩余五粒取两粒送于肠哥,三粒由老钟保管,公用。” “红肠?一个废人了,他老大天幽都不管,咱们管他干嘛?” “是啊,他当老大时对我们何种待遇?不说别人,就鬼伽罗你,受他怎样侮辱?你即使气量大不记仇,也没必要分他火珠吧?” “那样的人死了算了,浪费我们火珠!” “就是就是……”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对杨灵的“善心”不甚理解。 杨灵等稍有安静,刚要开口,门口进来一人,立即指着那人道: “你们看他,如果没有红肠之前赏赐,他怎可能上场?说到底,红肠和我们是一样人,只不过当时身份不同罢了。” “什么情况,我馒头是赢了两场啊,可怎么感觉打了一万场呢?”馒头歪头向外看门牌号,回头又自叨咕,“是十七房没走错啊,怎么这么和谐?我还以为回老家了呢!” “馒伽罗,竟然连胜了两场?厉害!” 猪尾巴上前大赞,拉着馒头要去外头。馒头即与杨灵点头致意,出门听猪尾巴说明情况。 回到刚才话题,众人还是不能理解杨灵的大度,心里默默将其归为心慈手软的“烂好人”一类。野狗同样不理解,但先以声援。 “伽罗们,从最初的误解到现在的情形,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反正我对鬼伽罗是服气的。我相信不管他做什么安排,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如果你们不同意,那就敞开了说,但我觉得‘伽罗之主’就提这么点小要求,还是不过分的吧?” 野狗此言带有威胁意味,众人不敢违逆,杨灵也甚为不喜。伽罗本是志同道合的称呼,怎还有“伽罗之主”之说?简直荒唐! “伽罗之主就算了,往后绝不能讲!” “明白!” 野狗以为杨灵的气话是对他威吓其他人的默许,“明白”的声音嘹亮,“明白”的理直气壮。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排好队向老钟领火珠。 分发罢,最后剩下杨灵。老钟正要给杨灵那一份,角落里沉默良久的任疯子突然发声: “慢着,一百零三粒火珠可没有他的份!” “你他妈……我看你他妈今天是真想死!” “真就不开眼呗?正好老子这拳头还热乎着呢!” 野狗、馒头分左右向任疯子冲去,任疯子疾道: “我死不死另说,但这是大哥的意思。大哥说了,除了裂鬼人人有份,若有人敢分予裂鬼半粒火珠,下次我就不用上楼了。” 野狗馒头同时止步,将任疯子围在墙角,癞子上前喝问:“为什么只针对鬼伽罗?” 任疯子的目光扫过野狗馒头,落到杨灵身上,不紧不慢地说道: “大哥说了,有人想效仿柳无情,那就给他这个机会。人家柳无情是不屑于二楼赏赐的,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骨气?” 第23章 凭什么 “火珠,钱罢了,何谈骨气?有伽罗们照顾,不用他赏赐照样上场!” 癞子此言正合杨灵之意,也是此前事实。 杨灵握紧碎珠,看着从窗台照进来的阳光,不由得眯起了眼。 “既然强加给我柳无情之名,那不干点柳无情之事倒有点对不起黑豹哥。” 杨灵说着话脱去上衣,隔空扔给馒头,“做件窗帘,从今天开始,咱十七房没有遮阳人。” “好嘞!”馒头同样利索脱衣,野狗速度更快,就近盖住馒头脑袋,招来一阵抱怨。 “臭死了!老子打两场流这么一身汗都没你臭,你真是狗窝里出来的么?” “废话真多。” 野狗趁馒头掀衣之际,偷偷向后招手,众人心领神会,等馒头刚揪掉野狗上衣露出脑袋,一堆衣物同时抛头,将他埋进臭衣堆。 “唔唔唔……” 听着馒头瓮声瓮气又含糊不清的咒骂,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癞子的脱衣动作却有迟疑,附和着笑了两声,转而与杨灵道: “鬼伽罗,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低调些。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果我们太过跳脱,恐重蹈覆辙。” 杨灵有点惊讶于这个世界有同义替换的成语和典故,心中默记,慢吞吞道: “人要睡觉,狗要吃饭,下雨得……挡雨,太晒拉窗帘,这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我们行正常事,怎么就‘木秀于林’了?” 癞子还觉不妥,可杨灵的话不仅毫无破绽,更深得他心,因此再无犹豫,像泄愤般扯下衣服,蜷成一团,用力丢向馒头。 “我尼玛又来?” 馒头刚从臭衣堆里刨出来,脑袋就“中弹”,顿时暴跳如雷,抖落着身上衣物痛骂这群没良心的,就不能搭把手吗?这么多衣服编窗帘,老子得编到猴年马月去! 众人自然上前帮忙。除了任疯子,房中未脱衣的几人看到被孤立出来,立马跟着叫几声,脱去衣物冲进人群滥竽充数。 这批人精得很,罚不责众,到时要是清算,遭殃的也是杨灵癞子几人,这会不如顺从。反正都是大男人,赤身裸背也没什么关系。 杨灵没太关注这批人,只略微扫了一眼,长毛在其中。自红肠“住院”后,长毛这位“喉舌”低调了许多,杨灵没想太多,只觉肚中空空,出门问管理员要饭食。 此管理员非是北院寥涂,而是南院厨房负责十三到二十九房饭食的海老三,一般被称为海管理,人们私下叫“海臭弹”。放的屁堪比茅厕发酵,所到之处人皆遁走,简直行走的生化武器。 海老三并不属于角斗场编制,只是角斗场雇来的帮厨,因此谱图人敢直呼其名。不过既是掌握饭食,厨房门外的杨灵还是很乖巧地喊了声“海哥”,问今天怎么还不送饭。 “催什么催,吃饱了赶着投胎啊?” 海老三掀开满是污渍的门帘,探头一瞧是杨灵,眼神更充满鄙夷,“是你这个懦夫啊,怎地,新老大派你来催饭?” 杨灵和海老三是有过节的,海老三在谱图院外还有个绰号:海舌头,经常背地里嚼舌挑事,谱图院内也保持着这个“良好”的习惯。 杨灵第一次被迫出手,就是因为海老三告诉当时的老大其懦夫身份,才被揪出院。对此,印象较为深刻。 不过这时候杨灵也不计较许多,点头笑道: “是啊,伽罗们都饿得脱衣服了。” “伽罗?什么鬼叫法……” 海老三出门倚墙,黑乎乎的铁勺敲打着杨灵肩膀,一脸猥琐地笑道:“你这懦夫地位见涨啊,新老大竟然让你跑腿,可是卖了什么东西?” “诶,海哥您这话没什么道理,人家可没卖什么东西。人家现在是十七房的‘伽罗之主’,真正的老大,是吧……鬼伽罗?” 一白面少年快步走来,近到杨灵身前还探头笑问,随即冲厨房大喊: “四叔,我们九房的饭好了吗?” “马上,别催!” 房内有人应声。白面少年冲杨灵笑了笑,像是打招呼,也似乎某种挑衅。 杨灵认得此人,九房老大,一星斗士,诨号“白面小书生”。按着杨灵估算的年龄,这小书生比他还小三岁,十七年岁不在学堂,反倒身陷谱图,着实令人惋惜。 杨灵并不奇怪小书生消息之灵通,这谱图院除了上场、吃饭、睡觉,也就剩嚼舌根,不然如何打发这无聊的时间?他同样报之以微笑,再看海老三时,这老小子竟换了副嘴脸,笑呵呵道: “哦哦,新老大啊,早说嘛,饭这就好!你先回房,等会我第一个送你房去。” “那就谢过海哥了。” “哎呀叫什么海哥,你我同辈,以后喊老三就成!” 海老三挥舞着黑勺拐回厨房,杨灵摸着裂纹脸还疑惑呢,不就是丑了点吗,难道丑也显老? 小书生看杨灵这副神态,忍俊不禁,“海老三你还不知道,谁当老大谁是他同辈。其实你看起来也没那么老啦,最多……二十七?” “二十七!”杨灵惊掉下巴,但听小书生咕咕暗笑,才知是玩笑话,翻个白眼挥手离去。 回到房内,大有不同。二十几件上衣串成的窗帘,里外里叠了三层,将阳光严严实实地挡于窗外。 杨灵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无光照的十七房,不说闷热与否,这暗沉沉的光线起码能让他“晚上”睡个好觉! “怎么样鬼伽罗?”馒头跳下窗抹一把汗,不无兴奋。杨灵竖起大拇指称赞: “速度快,做得也好。” “有效率吧,嘿嘿。” 馒头也学杨灵向大伙儿竖起拇指,大伙儿早已横七竖八躺床铺上,麻雀似地叽喳不停。 “真舒服呀。” “是啊,一拉窗帘就能解决的事,为啥要让人遮阳呢?” “规矩,那是谱图院不成文的规矩。” “去他妈的规矩,以后谁要是敢卸窗帘,老子先卸了他脑袋!” “没事,现在不晒了,我睡前铺盯着,谁敢动一下我就喊,大家一起揍他!” “还揍?直接扔茅坑,这样不团结的人死了算了!” “对,以后我们要团结!” …… “开饭喽。” 门外一声喊,打断了大伙儿闲聊。海老三推着饭车到门口停下,端起盖布饭盆先放了个屁,众人统一动作,捂住口鼻夺门狂逃! 以往碰到这种情形,杨灵也会跟着跑,等臭味儿完全散了再回房用饭。可这时屋里就剩他和鲁鲁,想跑已经太迟了…… “那什么,鲁鲁,帮忙端下饭盆。” 杨灵捏着鼻子到饭车前,回头一瞧鲁鲁,两根石头手指紧紧塞着鼻孔,一副“你说什么我不知道”的无辜表情。 “算了我自己来吧。” 杨灵尽量屏住呼吸,双手端过饭盆。不是有多重,是体积太大,只能两手端,这样一来就没法捏鼻子,需尽快回房打发走海老三。可杨灵刚要转身,海老三突然叫住他,左右瞧一眼没人,嘿嘿笑道: “鬼伽罗,咱这响屁可不是白放的。悄悄跟你讲,最底下有新鲜菜叶子,算是庆祝你当上十七房老大,以后没事常来厨房玩啊,先走了。” 海老三说着话推车离去。杨灵总以为人走屁散,尝试着呼吸,霎时熏出两行眼泪,赶忙将饭盆放床铺上,扭头撒丫子就跑。 蹲院里干哕了许久,等鲁鲁挨个招呼回房,大伙儿这才寻着各自碗筷,拿勺舀饭。 饭就是饭,盆里没有别的颜色,一天两顿都是粗糠稀汤,饶是如此,大伙儿也都抢着舀,生怕慢人一步连汤都没得喝。 不过今时不同,有杨灵在场,大伙儿很自觉的排队,只舀一勺,到最后看到那片煮得稀烂的菜叶,更不敢争抢,留给最后用饭的杨灵。 鲁鲁盛完自己一份,要帮杨灵端盆倒,杨灵及时摁住,抢过勺子擓了半勺,添给最后舀饭分量不足的几人,又挥勺道: “从今天起,立个规矩。就这个勺,每人只能一勺,但凡有菜叶子之类,给当天上场和下场的伽罗,上前算是……助威,回来当作庆祝。那请举手示意一下,今天回来的除了馒头,还有谁?” “我……” “还有我。” 两人举手。杨灵随即拿筷将菜叶子撕成三份,让三人夹走分食。可三人谁也不敢先夹,总感觉这件事很不正常,和他们生平认知完全两种概念,一旁的野狗看了也出声规劝。 “好吃的就该留给‘伽罗之主’,不是,就该留给鬼伽罗你嘛。你劳苦功高,不吃的话我们都睡不着觉的。所以就别分了,你自己吃了吧。” “劳苦功高,我做什么了劳苦功高?”杨灵瞪眼相问,不待野狗回应,即与众人道: “都是一样人,凭什么我吃的比你们好?为什么我会提出这个问题,因为我之前的想法是,都是一样人,凭什么你吃的比我好?你们不明白没关系,只需记住一点,从今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先问自己三个字,凭什么!” 杨灵说完就将菜叶子分别夹给三人,端盆给自己倒了最后一碗,放盆端碗与众人示意。 “看,我的量也是一勺,如果少了,我就不开心,你们都是一勺凭什么给我半勺?甚至于以后,我死了或是怎么样不在十七房了,有人让你们喝洗脚水,你都得先问他一句,凭什么让老子喝洗脚水?即使接下来你会被打得很惨,被拉到院里晒太阳,那你也要问他一句,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晒我?凭什么非得是我?” “凭什么……凭什么……” 众人皆小声念叨着这三个字,机械地扒拉着各自饭食。任疯子细细揣摩杨灵话里的意思,好像真没别的意思,更没有什么目的或圈套,难道之前误会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任疯子很快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天真之人,尤其还在谱图院?是故他的天真一定是装出来的,其心机之深沉终有一天暴露无遗! 到那时他若还能讲出“凭什么”,我任疯子敬他是条好汉! 第24章 一场雨二进院 “咔嚓!” 伴随着道道金色闪电,炸裂的雷声响起,漫天阴云之下,豆大雨珠倾盆而落。 这是杨灵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下雨,也是第一次看到没有太阳的天空。 常年干旱的南域降此甘霖,不仅杨灵新奇,谱图人也极其兴奋,一个个在院中疯跑,欢呼声穿透重重雨幕,盖过风雨雷电,响彻天际。 “鬼伽罗,你不来尝尝吗,可比咱水房的水好喝多了!” 癞子一只手伸向檐外,接了两滴伸舌头舔了舔,闭眼咂嘴,好似品尝琼浆玉露,入喉甘甜,身心舒畅。 “你快去玩吧,野狗招呼你数十声,嗓子都快喊哑了。” “那我去啦!”癞子得到杨灵摆手示意,拍着胸脯嗷嗷叫着冲进院中,很快寻着馒头,于雨中嬉戏追逐。 杨灵坐于门槛,身旁只有年纪比较大的老钟陪伴。 “看,鬼伽罗,那些赤着上身的都是咱十七房伽罗。” 老钟手指连点,杨灵不住点头,笑道: “我家乡有句话,叫‘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说人这辈子,光着身来光着身走,谱图人之本性正是如此,而人本性,则该当如此。” 饶是老钟阅历丰富,也没理解后半句话,思忖片刻,端详着杨灵说道: “我看鬼伽罗不过二十岁上下,怎地这般老成稳重?你看狗伽罗三十岁人,还似孩童雨里开怀畅饮,难道鬼伽罗的家乡经年下雨,家乡之人皆如你这般?” “如我这般怎样?” “额……”老钟一时想不出何种词能描述杨灵,总是和别人不一样,也便道:“如你这般与众不同,真真鹤立鸡群!” “与众不同,鹤立鸡群。” 杨灵默默记下,拍着老钟肩膀道,“谢谢你啊钟伽罗,让我又学会两个词的发音。其实怎么讲呢,我家乡也不是天天下雨,我家乡的人……算了,不提了。” “对不起啊鬼伽罗,让你徒生思念,影响心情。” “没事。”杨灵手指院中各人,莫名说道:“其实他们都应该脱掉衣服,就像咱十七房,好好……享受这一场难得的大雨。” “我不太明白……” “我知道你不懂,但将来你肯定会懂。‘当安上了前进的发条,车轮滚滚,任谁也阻挡不了。’” “鬼伽罗……” “哈哈,不好意思,我又讲家乡话了。走吧,回房把窗帘拉开,给咱十七房换换空气。” 杨灵说话起身,老钟连声答应,跟着回房去。 …… 近子时,雨停。阳光再现,独十七房光线暗沉,大伙儿齐躺于铺,兴奋之情不减,依旧聊个不停。 野狗困倦,将满满一盆雨水端回房,喊道:“不早了不早了,都睡觉吧啊。鬼伽罗,睡前洗个脚舒服,我给你端这儿……” “我自己没手吗,用你端?” 杨灵突发责难,引来众人关注。野狗很明显愣了一下,打个哈哈,“哎呀,这不就是顺手的事嘛。” “确实是顺手的事,但我希望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同时,你能做更多顺手的事,而不是因为送一个饭盆,指挥他,指挥他,让人家去送。” 众人听杨灵此言,方才明白责难为何。 下午饭罢,大伙儿第一次各自洗碗,没有推给房中受欺之人,即使想推也没法推,因为此前一直是杨灵鲁鲁洗碗。到了给厨房送饭盆,野狗更不能命令杨灵去送,便强迫两小弟行事。 杨灵当时没说什么,众人也完全没当回事,没想到一场雨后,到了这会还有“教训”。 “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野狗明显不服,心里也颇为不爽。任疯子、长毛之流更幸灾乐祸地看戏,什么狗屁伽罗组织,纸糊的灯笼都不至于这般脆弱,怎地才成立一天就上下失和? “狗伽罗,照做照听就是了!难道你对鬼伽罗……” 癞子厉声相劝,杨灵抬手拦住他话头,起身下床,缓缓说道: “没关系,伽罗之间,有什么问题当面讲清楚。我的意思很明白,你没有问那三个字。” “凭什么给你端水?我都讲了啊,顺手的事嘛!” 野狗振振有词,却看杨灵摇头,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一时又急又气,揉着那可怜的头发狠狠撒气。 杨灵上前半步,握住他手腕,“你只站在自己角度问,没有站在别人角度。” 野狗停止揉发,不太肯定地问道: “站在你的角度吗,‘你凭什么给我打水’?这……这我哪知道?哦,我对一个人好,还得先问对方我凭什么对你好?这不……这不有病嘛!” “你说对了,关键就在这里。”杨灵放开野狗,目光落到送饭盆两人身上,“只不过不是对一个人好,而是……不好。” “不好?”野狗顺着杨灵视线看去,恍然大悟,心里自道: 站在他俩角度,我应该问的是,凭什么对我俩这么不好,凭什么让我俩去送?对呀,凭什么是他们俩呢?顺带手的事,我自己去送不就没这么多‘凭什么’了吗? 一念及此,野狗肃然起敬,抱拳与杨灵道: “野狗受教了!” “我等受教!” 众人齐坐抱拳,异口同声!杨灵笑了笑,自去洗脚。任疯子没看到好戏,撇撇嘴倒头睡去。不一会,十七房皆沉入梦乡。 …… 这样的日子平稳过了三天,终于到管理员换班时间,这一天也是癞子和任疯子上场日。送走二人后,杨灵与鲁鲁去往院门,早间阳光正好,陈星阑正倚墙打盹。 杨灵可受不了这大太阳,手遮额前小声叫醒陈星阑。 “陈哥,陈哥?” “又是你俩?”陈星阑睁眼就皱眉,暗道晦气,大喝让滚。杨灵忙取出几粒碎珠奉上,躬身道: “上次是我不懂事,这回我们有钱了,请陈哥务必收下。” “哼,上道了哈,这就叫有钱好办事!” 陈星阑毫不客气收下碎珠,通过上一次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绝不能给这群谱图人好脸,所以该收的火珠半粒都不能少! “是是是,杨灵受教了。” 陈星阑看杨灵还算乖觉,没再为难,打开院门放二人通行。 二进北院,杨灵学聪明了,到西华亭驻足,踮起脚看寥涂房外动静。守卫还是那两个熟悉面孔,这就很麻烦,也看不到房内是否已换班。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杨灵决定等人出来再行计较。 巳时初刻,红漆房传来动静,却是寥涂邻房。杨灵看着一面生红疹的中年男子关门而来,忙和鲁鲁倒退两步,再佯装缓步前行。中年男子路过华亭径直离去,杨灵刚松一口气,那中年男子忽又折回,像是落了什么东西,匆匆回房去取。 杨灵知道那人再出来时很难解释,忙去假山暂藏,却不想绕过树木视野开阔,假山周围也有持刀守卫,见着他俩纷纷拔刀怒斥,难听至极。 “狗杂碎,这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滚!” “瞎了你俩的狗眼!抬脚,滚回去,别尼玛脏了大人们赏花圣地!” “还不走?来来来,等老子一刀一个免费送你们上路!” …… 杨灵拉着鲁鲁疾退,一不小心磕着石子,脚脖子生疼。蹲下身正揉着呢,忽听东边林子有细微说话声,如果不是身体受大蛋改造耳聪目明,还真听不清。 “杨灵,他们没有追来,我们走吧?” “嘘!”杨灵示意噤声,拽着鲁鲁蹲下。 鲁鲁体型蹲着难受,便匍匐跪地,跟着杨灵悄悄爬到隐蔽处,偷听里头谈话。 杨灵本来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无意听到谈话的内容令他生出一丝兴趣,因此行此勾当。这时是第三人讲话,声音虽刻意压低,但能听出很生气,似乎训斥另两人。 “都说了那个人喜欢女人,女人啊!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妄图大计?” “澹台哥,我俩尽力了啊,您问问小李,我俩带着他把全城的青楼逛遍了……” “逛青楼?你俩可真是……绝顶聪明啊!那那那庸脂俗粉能入他眼?算了,这件事我来操办吧!” “不是,澹台哥,再给我俩一次机会,这次我俩懂了!” “懂个屁懂!” “真懂了澹台哥,不就是钱的事嘛。您听我说,万花阁新来一朵莲花……” “万花阁,万花阁,你他妈还真敢想啊!” “澹台哥,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不是您讲的嘛,为此大计,花点钱怎么了?” “花点,那是花点的问题?” …… 杨灵正听得兴致勃勃,忽觉肩膀被人拍了拍,低声让鲁鲁别闹,可鲁鲁依旧拍个不停,气得他回头瞪眼,却不是鲁鲁的石头大脸,而是一袭青衫,满面红疹的那个中年人! 坏事了!怎么是他?怎么没听到他脚步声? 杨灵暗道不妙,讪笑着起身,还不忘偷偷摆手让鲁鲁也起来。正想着怎么狡辩呢,中年男子先作噤声,笑着请他俩退去西华亭。杨灵忙躬身点头,拉着鲁鲁暂离现场。 到了西华亭,杨灵纠结许久,最终还是耐心等待。 逃是逃不走的,那人去南院一问裂纹人石头人哪个房,还得被抓回去严刑拷打。与其被抓,不如静等,起码在法律上来讲这叫“自首”,可以少受点折磨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忐忑踱步的杨灵与不明所以的鲁鲁自成亭内一动一静的怪诞场景。终于中年人现身,杨灵的心也为之一沉,讲什么后悔的话无济于事,如果可以,祈求那人放过鲁鲁,给他留个全尸就好。 “这位……先生,我有错……” “听我问题,你叫什么,来这儿干嘛?”中年男子左手紧攥,似握着什么东西,语速很快,像急着打发两人。 “哦哦,裂鬼,南院十七房,来这儿申请上场。” 杨灵不敢撒谎,他知道在面对强大数倍之敌时,诚实才有可能求得活命。 “十七房?呵,等我找你,在此之前,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中年人短促发笑,随即冲红漆房大喊: “寥老弟,这儿有你的人,等候多时啦!” 喊话罢,中年人匆匆离去,不多时寥房门开,出来的是廖元。杨灵心里一块大石头暂时落了地,招呼鲁鲁向寥房去。 “狗杂碎,可算来了!” “大人面前怎地还是赤身裸背,成何体统!” 两守卫怒声训斥,廖元却不记得杨灵,询问守卫何人。守卫稍作提醒,廖元总算有点印象,眯眼打量着二人,慢条斯理地问道: “有守卫的实力,怎地这时才来申请?” “回寥管理,我二人不懂规矩,因此……来得晚了些。” “认识钱管理?” “钱……”杨灵意识到廖元问得是那中年男子,立即摇头,“不认识不认识,只是碰着我俩,讲了些闲话。” “闲话,什么闲话?” “问我俩叫什么,来这儿做什么。可能……可能是觉着我俩长得丑,因此……” “你俩确实丑陋。” “是是是,生来如此,吓着管理还请……不要见怪。” “怎么还笨嘴拙舌的。”廖元面露鄙夷,忽话锋一转,喝问鲁鲁:“他说的是真的吗?” 鲁鲁带着苔藓的绿眼皮眨了眨,认真回答:“是真的呀。” 廖元这才作罢,扬了扬下巴示意杨灵掏钱。 杨灵忙掏出烂珠袋,双手奉上,持刀守卫“噌”一把夺过,递与廖元。廖元打开一瞧,数量不少,远超两粒数,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天上场,侥幸活着,十天后必须再上场。名字我会报给那边,叫什么来着?” “回管理,鬼伽罗,鲁鲁。” “什么破伽罗,滚吧!” 廖元珠袋子一扬,转身回房。两守卫亮出兵器张牙舞爪地吓唬,杨灵只当眼瞎,拉着鲁鲁快步离去。 第25章 狼道 申请上场成功,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经西华亭一事,杨灵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惴惴不安的等了半天,姓钱的那位管理始终没出现。 下午饭前,任疯子连胜三场回房,众人询问癞子情况,被任疯子一通臭骂,引起杨灵注意。 “一群蠢货,没上过场吗?十个场地老子又不是和他一场,怎么帮你们打听?” “我确实没上过场,我能问吧?”杨灵代为相问,“你们一般打几场?会不会连续打几天?” 按着以往,任疯子没必要告知杨灵。可今时身份不同,又是正经问题,上过场的都知道,不必刻意隐瞒。 任疯子直接回道:“看自己状态,状态好可以连着上。场上有睡觉吃饭的地方,也可以选择不下场,一直打。” “他说的是没问题,可鬼伽罗你不知道,很少人在那儿住的,我遇到过的谱图人都是早饭去晚饭回。”野狗补充说明,看杨灵还是疑惑,继续解释道: “那里住的地方是铁牢,戍时一过,一个人都没有,很恐怖的!而且体力是有限的,拼死拼活一天,谁还愿意在那呆啊?” 杨灵听之,心自琢磨:不管哪个时辰,这里又没有黑夜,俩大太阳照着,铁牢关着,还能有什么东西吃了你不成?有什么恐怖。 杨灵自觉无所谓,故而劝道:“行了别担心了,我看是癞子状态很好,就愿意连打两天,明天肯定回来。” “可我真没听过有人过夜……”野狗声音渐低,将杨灵的话理解成了安慰。 再一想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谱图院人来人往,半个月就几乎死个干净,谁在乎过呢?此前并不曾关心过任何人,这回是怎么了?难道十七房还真与众不同,让人恁地多愁善感? 野狗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因此不再多言。等不多时,海老三送来了饭,掀开遮布,一听杨灵鲁鲁明天要上场,顿时崩屁,熏得十七房不得不集体逃窜。 杨灵待要出门,海老三一把拽住,嘿嘿笑道: “鬼老弟啊,以后要上场让小弟们给点暗示嘛,我给你单独添点油腥。哦对了,听说昨天那一顿老弟让给别人了?哎呦,可浪费了哥哥我一番心意,以后不能这样啊,这群白眼狼养不熟的!听人劝吃饱饭,等你活着回来,哥哥我给你攒点好东西!” “嗯嗯嗯……”杨灵捂着口鼻,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等打发走海老三,饭也不舀拔腿就跑! 实在太臭了!厨房里的人都是怎么适应的?杨灵有时甚至怀疑海老三是潜伏在厨子里的江湖高手,这屁一出,大罗神仙来了那也得哕出酸水,谁人能敌啊! 杨灵不想吃了,可转念一想,明天就要上场,怎么着也不能空着肚子。也便强忍着恶心,等臭味散尽,回房捏着鼻子猛灌,死抿住口,绝对不吐! “这海老三是越来越过分了!昨天放屁饭盆还遮着布,今天放屁……哕……他妈光明正大了!”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他只在咱十七房放……哕……这不明摆着欺负咱嘛!” “别他妈哕了,老子都被你们哕得想哕了。” …… 众人七嘴八舌地咒骂海老三。杨灵没有插话,独坐窗边掀开一点窗帘,一来透气,二来看见钱管理好先去迎接。 钱管理貌似真的很忙,让杨灵等了“一晚上”都没露面。早间眯了会,午饭前杨灵决定上场,不然午睡时间去狼道,容易挨守卫臭骂。 野狗馒头几人凑了几粒火珠,以为路资,送别时免不了一番叮嘱,杨灵全都记心上,正如海老三所讲,听人劝吃饱饭嘛。 没有更多离别愁绪,野狗几人对杨灵鲁鲁充满信心,好像他俩只要上场就一定凯旋! “加油加油,都加油。” 杨灵紧握拳头,与鲁鲁转身向狼道。 …… 所谓“狼道”,据说早年间由狼守卫,故此得名。因为不加管制,守卫狼咬死诸多谱图人,十年前柳无情提出抗议,才将狼换成人。少了残忍,更多利益,这也是谱图人争论极大的改变。狼要命,人要钱,而在谱图院,钱就是命。有人用这种观念混淆视听,因此争论不休。 不过十年故事已成过眼烟云。按着规矩来,杨灵向狼门守卫奉上两粒火珠。守卫问询姓名,对照名册,确认可通行。等不一会,凑足十人数,开门让行。 这八人杨灵只认识两个,四十四房的阿宋和之前在水房见过的四房小阿晁,皆是半星。有几人看杨灵同行,不免生出退却之意,但进入狼道回退者死,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狼道噤声,问时才答。行五步,挨个戴上手铐脚镣,蒙上眼罩,排成纵列前行。 队伍前后共有六名守卫,分别为领头一人,居中两人,合后两人,游走一人。杨灵在蒙眼前大概扫了眼狼道布置,左右高墙高约四米,皆为铁铸,这就导致狼道内极其闷热,守卫们挣得就是这份辛苦钱。 狼道极长,蜿蜒如蛇,只目力尽处,道内左右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俱持长枪端立,尤为森严。五步外是一侧小门,门内楼梯应是通向谱图院二楼,高星斗士专用通道。 蒙眼后,鲁鲁负责默记脚步,杨灵负责侧耳听声,都是事先嘱咐好的。行约三百步,杨灵听到水流声;三百五十步,隐约有游方商人叫卖。到四百步,领头守卫叫停,传来对话声。 “这鬼地方,热死老子了!”领头守卫的声音。 “前几天那场雨还不如不下,下了更热。” “妈的,要不是小儿催奶婆娘催命,老子都不想干了!” “唉,忍忍吧。这是一楼第七批?” “忘了,都给老子热迷糊了,好像是。” …… 短暂对话到此结束,有脚步声自右侧而来,近到前窸窸窣窣,杨灵知道这是索要过路钱。 从第一人开始,到第五杨灵,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杨灵不动弹,那人即笑道: “今天第三个硬骨头,可以,保持住啊,不然我这身火气还没处发泄呢。” 话音刚落,杨灵小腹重重挨了一拳,虽然不痛,杨灵还是照着馒头的叮嘱,九十度弯腰低头闷哼。第六个是鲁鲁,拍肩没有反应,那人又笑: “连着来是吧?一身石头我还不打你呢。” “哈哈……石族人很少见诶,马兄确定不来两下?”居中一守卫笑与调侃。 “去去去,想让我看郎中是吧?” 马姓守卫径去下一人阿宋索要,居中守卫轻轻给了鲁鲁一拳,“便宜你小子了。” 鲁鲁谨记杨灵告诫,沉默不言,因此并未引起关注。搜刮完毕,杨灵听到火珠碰撞,想是马守卫与押值守卫就地分赃。等不多时,领头守卫喝令继续前行。 五百一十步,队伍再停,照例搜刮,杨灵鲁鲁乖乖挨打。如此到七百五十步,前前后后历经五拨,真就雁过拔毛,兽走留皮,自然引起一阵小声埋怨。 “真他妈倒霉,五茬了,老子从来就没交过这么多过路费!” “一拨一粒,我的亲娘哩,真的一粒都没有了。” “且远呢,我也没了,咋办?” “挨打呗,还能怎么办。” …… “闭嘴!狼道禁言不知道吗?再饶舌原路返回!” 不必领头喝骂,自有左右令止。到八百二十步,领头还未叫停,远远地先传来呼声。 “小茅,今天猪猡不少啊!欧呦,我看你口袋鼓鼓,发家致富啦!” “呵呵……承蒙垦哥照应,大家一起发财。” 先前还老子长老子短的领头茅守卫,遇到这位垦哥气势明显弱了三分,转头喊道: “都停下,每人只留一粒,剩下的都拿出来!” 垦哥脚步声已到近前,身后还有数名跟班,其中一人笑着打趣:“小茅子还是很有眼力见的嘛,知道咱垦哥好容易当值一回,大大的孝敬。” “应该的应该的,垦哥神龙见首不见尾,千年遇一回,孝敬是应该的,呵呵……” 茅守卫谄笑不停,其他守卫亦上前攀附,想是这位“垦哥”有点背景,杨灵已做好挨顿毒打的准备。 “三粒,不错不错,回赏你一粒。” 垦哥遇着第一人有点“家底”,很大方地抛回一粒,不知故意还是不小心,珠子抛落地上。那人赶忙趴下摸索,守卫们却悄悄踢走火珠,左右传球,急得那人直念叨: “火珠呢,我的火珠呢,明明落这儿了呀……” 守卫们一阵奚笑,还是前后踢珠乐此不疲。下一刻,垦哥破口大骂: “尼玛的就一粒,打发要饭的呢!” 话音未落,数拳招呼,杨灵很清晰地听到“扑通”一声,第二人竟被打得跪地,抱腹闷哼。守卫们似乎习以为常,依旧调戏着第一人,只是笑声低了些,都留了心眼关注垦哥。 “尼玛的死猪猡,不带钱上尼玛的场?你呢!” 垦哥要到小阿晁,小阿晁被吓了个激灵,立马跪地双手奉上。 “都在这里了垦哥,求求您别打小人……” “欧呦,四粒,你是不错,可……垦哥也是你个猪猡叫的?” 垦哥突然发难,双手抱住小阿晁脑袋就势一个膝撞,霎时鼻血飞溅,就连隔一人的杨灵都闻到了淡淡的腥味。小阿晁仰面倒地,捂着鼻子放声大哭。 “闭嘴!”居中守卫轻踹小阿晁屁股,小阿晁知道规矩,只能忍痛起身,擦干眼泪恭送垦哥。 到了第四人,两粒奉上,垦哥什么也没说,完全是看心情出手。 轮到杨灵,肩头感觉手拍,立即低下脑袋,气得垦哥咬牙怒啸。 “小茅,这他妈怎么回事,怎么还有没货的猪猡上场!” 垦哥喊着话给了杨灵一拳,杨灵立马弯腰闷哼。垦哥仍未停手,顺势揪住杨灵头发,强拉着站直,一拳拳猛击小腹,狠下黑手! “垦哥您也知道,前边有不少同僚,小弟也不能不卖他们的面子……” “意思是老子位置靠后了呗,怨老子呗?”垦哥说两个字揍一拳,讲一句话踹一脚,完全没注意到身侧的石头仔已经握紧了拳头。 “那没有的事,是这裂纹鬼自己的问题。这小畜生就是个穷鬼,前边也一粒没给,尽挨揍来着。” 与茅守卫声音同起的还有鲁鲁硕大的拳头,大部分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茅守卫身上。杨灵似早有预料,肚子挨一脚立即侧身佯装倒地,挣开垦哥的同时顺势压住鲁鲁的拳头,趴地上不再动弹。 垦哥看了看手里的一撮血发,奋力一扬骂骂咧咧又要上脚,居中守卫立马劝道: “垦哥,还是别闹出人命吧?他这状态肯定死场上,省得脏了您的手。” 这话中听,垦哥及时收脚。“猪猡”们的命虽不值钱,但死场上和场下还是有区别的,即使有他伯父撑腰,那也得挨一通臭骂,徒惹烦恼。 垦哥冲着“昏迷”的杨灵狠啐一口,继续下一人,鲁鲁。 第26章 角斗场三层 鲁鲁不知道杨灵很抗揍,只知道杨灵拼着一条命也不让他出手,定十分珍惜这次上场机会,那轮到他身上,无论对方怎么下狠手,强忍便是。 “尼玛的,仗着石头身子以为老子不敢打你是吧!” 垦哥骂归骂,扬在半空的拳头始终没有落下。更可气的是这石头仔和前头裂纹鬼一个德性,嘴巴像上了蜡封,连句求饶的话都没有,那没办法了,只能找下一个人出这口闷气! “对……对不起大人,小人的火珠都交给前边……” 阿宋解释讨饶的话刚说半句,垦哥直接爪扣双颊,起手连挥五巴掌,打得阿宋眼冒金星,皮似裂开!阿宋自己也意识到垦哥还有后手,趁着垦哥卷袖的空档,忙出声求饶: “大人,下一次小人一定带足分量孝敬……” “孝敬尼玛!” 垦哥一记掌刀击中阿宋脖颈,阿宋登时昏厥倒地。众守卫笑声立止,也顾不得捡地上那粒火珠,纷纷上前相劝。 “垦哥消消气,何必跟猪猡一般见识。” “今天只是运气稍微差了点,前头多了几拨,下次,下次咱到前头,保准大赚一笔!” “滚开!” 垦哥眼一瞪手一扬,犯了犟驴脾气。守卫们唯恐避之不及,立即住嘴后撤。今天就算打死一个集体挨罚,也再不敢好言规劝。 垦哥话少了,心狠了,蹲地上扯着阿宋裤腿用力将其拽到身下,横跨而坐,左右手摆正阿宋脑袋,握紧拳头猛地开捶! 狭长闷热的狼道,只有“砰砰砰”的沉闷击打声,余者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殃及己身。阿宋之后四人更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响一声哆嗦一下,差点都尿了裤子。 数十拳后,垦哥打累暂歇,摆手让跟班递水,咕嘟嘟灌下一整壶,咳了两下,挽袖准备继续。 “垦哥,算了吧,你看他就差一口气,让他死场上吧。” 居中守卫终是于心不忍,又开言相劝。垦哥回眸相视,忽手指其面,言道: “啊啊,我认得你,蒙小八是吧?怎地,你莫不是与这猪猡亲戚?” 蒙小八摇头,“毕竟是我们负责押送,出什么问题茅哥不好交代,再者,我也是为垦哥您考虑,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垦哥担待。” “担待尼玛!发善心还进狼道,哪个蠢货教你的?” 垦哥意有所指,茅守卫立即冲蒙小八狂使眼色,示意闭嘴。蒙小八无奈,转身面墙不再言语。 没办法,他可以不怕垦哥,但不能不听茅坚命令,毕竟茅坚待他不错,就算关系一般,茅坚也是他顶头上司,生出龃龉日后必被穿小鞋,再难进狼道。而狼道又是守卫里的肥差,少了这些额外贴补,家中很难过活。 蒙小八是出于好心发此一言,却不知他的好心更害惨了阿宋。垦哥不仅是个犟驴脾气,还天生逆骨,别人让他停手,他偏要再来一顿毒打。这时经蒙小八“拱火”,不弄死这头猪猡倒显不出他威风! “呸呸!” 垦哥往左右手吐了两口唾沫,手掌一搓正要挥拳,身侧传来一声喝止。 “住手!” 垦哥不气反笑,怪道今天好人忒多,又是哪个杂碎拱火? 垦哥歪头一瞧,却不是守卫中人,而是此前被揍趴的裂纹鬼。这会裂纹鬼竟似没事人一般,慢吞吞站起身,面向他缓缓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欧呦,欧呦!”垦哥一脸的难以置信,起身望天,自顾自言,“变天了吗,这谱图院变天了吗?猪猡要翻身当主人,欧呦,我莫不是还在梦中?” 众守卫皆为诧异,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这猪猡难道不怕死吗?有两个跟班更径直冲到杨灵身前,双枪挺直就要捅个透心凉,垦哥抬手令止。 “赵继垦,我的名字叫赵继垦。” 赵继垦慢走两步到杨灵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你要我名字做什么?可是知道即将身死,下了地狱好有说辞?” “你……讲什么,我不明白。我知道你的名字,是想下一次多带点火珠,好给你。” 杨灵的语气十分淡漠,可在赵继垦听来像个傻子。连“孝敬”之类的好听话都不会讲,可不是傻子?再一想自己竟然和两个傻子置了半天气,又与傻子何异? “呵……” 赵继垦不由得笑出声,众守卫像得赦旨,哄然大笑。 “谱图院也是,什么猪猡都收,这话都讲不利索,收来充尸窖吗?” “哈哈……兴许是个外地人呢。” “外地人也讲南语,不过是带点口音,可这人完全不会讲,分明是个傻子嘛。” “咳咳……怎么说话呢,脑子稍微有点笨而已。” “哦对对,不傻不傻……” …… 守卫们还照顾赵继垦的情绪,生怕将赵继垦也说成傻子,引来臭骂。赵继垦终是没了心情,一脚踹到杨灵下体,小声咒骂着离去。 这一脚让杨灵倒吸一口凉气,许久未有的刺痛感从下身散发开来,疼得他弯下腰不停跺脚,心里早将赵继垦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更将“赵继垦”这三个字刻在脑海,下次一定好好“孝敬”! 杨灵这时才对火珠的重要性有所体会。此前为确保上场,十粒价值的碎珠全数上缴廖元,方才送别时,他就没好意思问野狗馒头要更多。 当然有一番推搡,他拒辞不受,只拿了必用四粒,路上旦有索要,挨打就是。只是没想到这顿打挨得过于惨烈,可怜的阿宋还没上场就先折在狼道。 待跟班守卫离开,茅坚指挥两人抬走不成人样的阿宋,与蒙小八吩咐: “前边应该没吃处,你带他们去吧,我把这人送回去。诶,碰上赵继垦小心说话!” “知道了茅哥。” 蒙小八目送茅坚返回,招呼众人继续向前。杨灵疼痛稍减,不忘竖起耳朵听声。到八百五十步,听有人言,正是赵继垦一伙。蒙小八简单问候,赵继垦未予理睬,放队伍通行。 九百步,杨灵听到犬吠马鸣,头顶有纷杂的吵闹,正是居于角斗场正东的空中酒楼,也叫“东天阁”。 角斗场上空一共八家酒楼,东天阁离谱图院最近,平日里依稀能望见屋檐一角,今时就在其下,杨灵自然好奇,竖起耳朵正要细细辨听,身侧有脚步传来,是蒙小八。 “我看了名单,你叫鬼伽罗,他是鲁鲁?” “是。”杨灵收敛心神,忙作应答。 “你们很能忍啊。” 杨灵心头一跳,故作不知,“啊?你在讲什么?” “没关系,出身微寒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不过我劝你还是继续保持下去,赵继垦的伯父是三楼大监,其中利害不必我言。” “大监”,也就是大监管,比普通管理员高出数级,即使七星斗士见了面,也得恭恭敬敬称一声大监,确实是杨灵需要仰望的存在。 杨灵听此一劝,心中一凛,抱拳与蒙小八道: “蒙哥教诲,鬼伽罗……谨记于心!” “谈不上什么教诲,看你顺眼罢了,哦到了。”蒙小八抬手令止,亲自摘下杨灵眼罩,解去手脚束缚,即与楼梯口守卫交接。 杨灵稍稍适应了强光,仰头环视一周,八座空中酒楼矗立八方,白石云梯之上人来人往。说话声、划拳声、醉酒声、叱骂声、押注叫嚣声,声声不绝;欢呼声、辱骂声、叫好声、嘲笑声、三层打斗声,震耳欲聋。 视线回到近处,正前方一扇漆黑大铁门,门上巨锁,门前十名守卫一字排开。 右手是旋转楼梯,直通二三层,每隔四个台阶分站两守卫,时不时有“清道夫”抬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走到楼梯向外延伸的“抛尸台”,齐喊“一二”,尸体抛落高墙外。 台阶上新血覆盖旧渍,炽烈阳光下,或是刺眼,或是一片深红! 初见角斗场残酷,杨灵心灵大受震撼,正愣神之时,蒙小八轻拍他肩,给了个鼓励的眼神原路返回。 杨灵听得交接守卫招呼,匆忙跟上跨步上阶。到高墙高度,侧目向下望去,一辆辆运尸马车往来不绝,尸群上空蝇虫密集成团,墙根更有十多条血身饿犬争相撕咬,肠肚满地,臭不可闻! “不用看,总会下去的。” 押送守卫嗤笑,站岗守卫皆为附和。杨灵暗暗握拳,不发一言加快脚步,上到二层,一双草鞋已染成血色! 二层墙体镂空,杨灵扫了一眼,里边斗士好像都手持武器,没心思再看,更被守卫催促,绕旋转楼梯继续爬上。 又遇清道夫,不过抬的不是尸体,侥幸存活一人。杨灵细瞧眉眼,竟还认得,前些天水房里一起打水的七十三房大牛! 越近三层,杨灵对癞子的存活所报希望越低。角斗场他总算有所领略,三层几乎十具尸体才“换”一人重伤,斗死率高达九成!癞子虽有些手段,但也不过是一星斗士,在零星到二星的一百五十场中,能杀到最后的,杨灵不敢保证其中就有癞子。 希望他还活着吧。 杨灵暗暗为癞子祈祷,忽得脑海中闪出一个疑问,这半天路程只见败者,不见胜者,难不成回往谱图院还有另一条狼道? 步入三层站台,开着的铁门后,三十多位等待上场的斗士回答了杨灵的疑惑。 这其中有前一批刚到正登记上册的,也有连胜下场继续匹配的,没有人只打一两场就撤回谱图院。杨灵于人群中仔细辨认,终是没看到癞子身影,一颗心先凉了大半。 “都愣着干什么,进去登记啊!” 押送守卫呼喝,杨灵呆呆跟上。一进门,闷热的空气混杂着浓浓血腥味冲入鼻喉,让杨灵一下子清醒,将对癞子的悼念暂时压在心底,排好队缓慢向前。 轮到他登记,终于看清周边布置。身前是一张三人桌,桌后居中之人闭目假寐,应是三层监管,左侧一人确认名单通知上场,右侧一人便是登记员。此外还有两送号员负责往场内转送斗士资料,往来跑腿,很是忙碌。 十步外,挂有一黑帘,左右四名守卫,正好清道夫搬尸掀帘,帘内是通往各场地的环形过道,墙体镂空,里边两斗士正挥拳搏命!再看时帘子回落,登记员也出声打断。 “零星斗士,一场没打呀?” “是。” “确认用‘鬼伽罗’?” “是。” “第四十八场,庚字场地,拿好牌子,别让对手看见。” 登记员自桌上推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黑木牌,所言也并非好心提醒。若斗士互知对手,候场就要干架引发骚乱,即使守卫多多,那也很难控制局面,到时被下层监管知晓,挨骂事小,克扣工钱才心疼。 杨灵拿起木牌快走两步,倚在墙上看牌,正面是白毛笔描得一个圈,里头一个不认识的白字,猜测为“庚”。等鲁鲁过来,看他木牌也不认识,便小声问询。 “哪个场地?” 鲁鲁翻了翻牌子,回道:“乙号场地,五十场。” “嘘,别乱翻!”杨灵赶忙按住鲁鲁,让其收好木牌,顺便将火珠递上,“进了里边我们就分开了,记得馒伽罗说的吗?” “记得记得,入场后交给记录员。”鲁鲁接过火珠放进耳朵里,左右看了一眼,又道:“杨灵,我们今天回去吗?” “怎么了?” “这里这么多死人,我害怕。” 鲁鲁小黑眼珠露出恐惧,杨灵拍肩道:“没事鲁鲁,记住一句话,能让我们害怕的永远是活人。” “哦。”鲁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杨灵还待安抚两句,黑帘掀开,一具尸体抬过,片刻后下场一人,红眉赤唇,体型壮硕,正解着缠臂绷带。杨灵认得是八十一房主事“火神”,点头示意,没想到人家完全不搭理,收好绷带坐地盘膝,蓄养精神为下一场做准备。 其实不只火神,在场不少人杨灵都知道名号,也有一小部分有所交集,可到此处,无论杨灵作何招呼,完全没人搭理,甚至眼皮都不抬一下,着实令人尴尬。 不过换个角度想,上场就见生死,哪有打招呼的心思,万一恰好是对手,这时打招呼才显得尴尬又愚蠢呢。 可上了场就一定要见生死吗,又没有人逼着他们搏命?再者说,二层不就不用分生死,凭什么三层区别对待呢? 杨灵不解。看来一切的疑惑只有上了场方能有所答案。 第27章 进场 亲眼看着一具具尸体抬出,杨灵确信红肠的生还是种幸运,更多人的死亡才是常态,这更加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终于漫长又焦灼的等待后,身侧的叫号员喊到第四十八场。 “下一场,四十八,庚字场地,双方左右有序进场。未上场前动手,就地处死!” 杨灵贴墙而起,叫号员咕哝一句“是你啊”,没再搭理。杨灵走到黑帘幕前,与身后鲁鲁安顿: “等会叫到五十场,你就来我这个位置进场……” “知道了杨灵,我又不傻。” “额,那我走了,打完见。” 杨灵挥手,鲁鲁顺势往杨灵手里塞了条软木枝。杨灵愣了一下,旋即明白,笑着暂别掀帘而入。 此前只看到环形过道,身处其中又有不同。 正面就是甲号场地的一角,观众席在头顶右侧,这时场中无战斗,只能听到观众们的闲聊。自甲号场地向右,乙丙丁……依次排列,每个场地过道有两名守卫和两名清道夫。最后癸场地与甲场地并非首尾衔接,中间还有一片扇形空地,地上有个井口大洞,不知作何用处。 过道内的守卫也与外边大有区别。外边的守卫多是手持长枪,身着杂衣或浅蓝色卷袖汗衫,里边的二十名清一色朱红长袍,红色抹额正中一团火焰图案。给人感觉并不像守卫,更像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保镖打手。 这批人手里没有任何兵刃,也没有外边的那么规矩,这时两个一伙,或蹲或坐,说说笑笑,极为放松。 杨灵知道火术存在,猜测这二十人多是术修高手。也难怪斗士们不敢惹事,红衣守卫随便拉出来一个就够喝一壶的,若被二十个围起来放火,下辈子的骨灰都得烧没了…… 红衣守卫的级别,杨灵不太敢有眼神接触,他更关心他的对手。 左手边六步距就是和他同时掀帘进场的三十二房“明耀”,一位暗红皮肤,体型稍矮的南域本地人。杨灵点头致意,明耀还以狠厉眼神,冷哼一声向左走去。 其实到这一步,谱图人便可“暗箱操作”。诸如老钟,会在这时以火珠贿赂,换取场上活命。当然大部分对手是不会接受的,除非是大价钱,而底层谱图人不可能有那么多保命钱,所以这是一条上场就大概率会死的不归路。 杨灵自然不屑于此,就是想贿赂也没钱。看着明耀背影笑了笑,背身向右,心里记得野狗的叮嘱,只要不是过于拖沓,红衣大哥们并不会故意为难,因此绕场时眼角余光尚可观察各场地情形。 十步,出现一段向下进入甲场地的台阶,又五步,同样有段台阶。按着这等布置,角斗场的真正高度应该有九层,杨灵边走边于脑海“作图”。 最上一大层,也就是初级斗士所在第三层,内里还有三层。头顶一层为观众席,有专门的观众通道,位于角斗场西边,猜测也有旋转楼梯。自由斗士应该也是走观众通道进场,因为站台这边并没有看到衣着光鲜之人。 中间一层为斗场、候场站台、环形通道;脚下一层为台阶入场,高度最低。再往下两大层应与三层相同。 再从步数判断,整座角斗场面积十分辽阔,虽不知此方世界的修建水平,但想来得是个超出一两年的庞大工程。耗费如此多人力物力,只为城内观众搭建一个“娱乐场所”,显然是不合乎常理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角斗场所带来的收益远比修建成本丰厚。 无意识的数着步子,不知觉到了庚号场地,明耀已在另一侧台阶等候多时。两名红衣守卫见着人来,略有些不耐烦喊道: “没什么要交代的就进场吧。” 明耀没二话,跨步下阶,杨灵也走下台阶,四五阶后光线渐暗,依稀能看得到一道铁闸门。十阶到底,铁闸门开,杨灵长呼一口气平复心情,随即登阶而上,光线渐明,终于看清心心念念的初级斗场! 斗场扇形,入场处为扇弧,圆心角处搭着一把大号遮阳伞,伞下一桌一椅一人,为该场地记录员。脚下是红土地,两侧是两堵红砖砌成的高墙,墙面虽清理得很干净,但深渗砖缝的点滴血渍说明此地已有些年头。 斗场整体暗红色的环境显得十分压抑,或许只有更明亮的鲜血才能刺激观众们的神经,集体引爆情绪。 只可惜临近午饭时间,又是新人入场,身后的观众席只有寥寥三人,还都恹恹不振,大太阳底下打起了瞌睡。而头顶的“空中楼阁”也几乎无人趴窗,即使有一两个探出脑袋,也都在关注二层中级斗场,无关于庚号场。 明耀先走向记录员,交上黑木牌和一粒火珠。杨灵左顾右盼地跟来,不经意回头的一眼,瞳孔急缩,差点吓出声! 那入场台阶之间,一头金毛三头犬人形站立,其高约两米,前肢为人形手臂,三双眼睛直视前方,如非金毛迎风飞舞,绝对一座唬人雕像! 乖乖,刚才它就在身侧不到两米,竟没有丝毫察觉? 杨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虽说谱图院也有不少奇形怪状之人,可他们毕竟是人,长着人一样的脑袋,而这头金背三头犬很明显不属于人的范畴!果真来到了里世界,人妖并存,万族林立? 杨灵这时忽想起此前十七房兄弟好像有提起过金背三头犬,当时没上心,以为是胡乱一语,没想到还就真实存在!那临走时野狗馒头为什么没说呢? 杨灵从记录员“少见多怪”的眼神得到答案。想来上过场的谱图人见过无数次,不觉得稀奇,也可能他们所处的世界本就是人妖并存,习以为常。 “新人?” 记录员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杨灵偷瞄一眼,和“庚”一样,笔画不是横平竖直,较为圆润,一种从未见过的文字。不过书写倒是用的常见毛笔,记录员桌上就放着细长的红毛笔和黑毛笔,小本旁边是两块异色砚台。 “是。” 杨灵乖巧应声,将木牌火珠置于桌上。 记录员头也不抬,拿起黑笔在两行字下打了两个对勾,其中一行字旁边小注两横三竖,杨灵知道这代表“二十八”场,反推之两行字应是“明耀”和“鬼伽罗”,看着笔画暗记于心。 不多时,记录员核对无误,合上小本,起身面向观众席,左手指明耀,右手向杨灵,开嗓大喊: “庚字号第五场,裁判贾敦,兼记录员,对战双方明耀、鬼伽罗。本场无规则,丧失战力判输。开始!” 例行喊话罢,贾敦回座,单手托腮打起哈欠。观众席上三人被喊醒,一人径直离去,坐一排的两人正常闲聊,完全无视场中斗士。 “午时了,咱走吧?” “一天的票呢,浪费!” “啧,吃个午饭再来嘛。再说了,这大太阳照着,咱是南域人也受不住啊。” “也是,我还点困了呢。” “那走,下去随便吃点,到我朋友家眯一会。” “哎呀,可我又想看这一场,鬼伽罗,听这名字就很有趣。” “什么狗屁,谱图榜上就没见过这名号,一个新人没看头,不然不能安排在午间场,走吧走吧。” 那人终于被说动,手遮额前迅速离场。杨灵并不享受观众们给他的呼声,因此毫不在意。明耀却痛恨杨灵的新人身份让他凭白少了许多关注度,视线从空无一人的观众席落到杨灵身上,更多一丝怨毒! “明耀兄弟,何必如此呢?我们生来又不是让人……看的。” 杨灵想说“观摩”,明耀也理解他的意思,莫名看了眼贾敦。杨灵忙换上笑脸,问贾敦:“没规定不能讲话吧?” 贾敦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趴桌上休息,反正也没观众,没必要那么认真。 明耀似乎没想到场上还能自定“规矩”,之前上场都是直接开打,最多讲两句威胁之言,这次碰到的新人怎么还聊上了?难不成真如一楼传言,这鬼伽罗神神叨叨与众不同? “你话好像很多啊,不知道这里实力决定一切吗?” “角斗场,当然实力决定一切,可我想说的是……” “不用说了,领死吧!” 明耀未等杨灵把话说完,一个飞扑挥拳袭向杨灵脑门。 杨灵眉头微皱,看准来势,右臂挡其冲击,一招“困拳”猛击明耀当胸!明耀早有防备,同时抬臂格挡,落地一瞬飞踢杨灵。杨灵后撤步躲过,与明耀隔开一定距离,起手作抱拳势。 鬼伽罗的两拳败两人,明耀有所耳闻,他并不当一回事,谱图院每天私斗者何其多,冒出一两个“刺头”很正常。单从此一招判断,鬼伽罗确实有那么点实力,他也作抱拳势,算是一种认可,从此刻起,对决才真正开始! “来吧!” 明耀落手为掌,稳扎马步以为防守,气势运足,本就暗红的肤色更添一分红润。眼看杨灵手掏入裤兜,想是有什么暗器先手,忙瞪大眼睛小心闪躲,可接下来一幕却让他惊掉下巴,不停腹诽这蠢货到底要干什么? 杨灵哪有什么暗器先手,掏出来的不过是一条软树枝。树枝脱落于鲁鲁身体,就像常人身上搓下来的泥垢。当然杨灵不能这么想,不然用来绑头发着实有点恶心。 他的头发实在太长了,黑牢两年长到遮住眉眼,进了谱图院也没理发店,而本地人大多束发戴冠,像他这样的“野人”只能找根皮筋扎个小辫。皮筋没有,有贴心的鲁鲁,送他身上的搓灰聊表“心意”,祝他胜利。 将“三千烦恼”顺至脑后,回忆着林乐给林舞扎小辫的手法,一只手拿着树枝,另一只手脑后绕起了圈。明耀好气又好笑,架子都摆好了,你跟我来这套? “好了没!念你是新人等你片刻,让你死也死得体面些!” “再等会再等会,我这个第一次弄,手法有点笨。” 杨灵一只手倒腾不过来,也不管搓灰不搓灰,将树枝衔口,双手束发。过了许久,明耀马步扎得腿软,忍不住大骂: “你他妈有完没完?三个数,再不动手老子要……” “哎呀好了好了,男孩子也要打扮的嘛。” 杨灵长辫扎成,面貌也焕然一新。眉眼温柔,裂纹可怖,鼻梁高挺,嘴角含笑,如非晒得黝黑皮肤,若再除去道道裂纹,明耀甚至愿意赞一句“好一个俏郎君”! 可惜美丑与否,于角斗场生死无关。明耀再作招架,杨灵弯腰拍膝,忽而仰头,微笑低语: “来吧,就拿你来试试我的【称骨】体术。” 第28章 第一场:明耀 “喝!” 一声暴喝,明耀瞳孔中人瞬间消失!还未来得及作反应,面门重重挨了一拳,作了许久的招架姿势竟未发挥丝毫用处,仅一拳逼迫他倒退数步,差点踉跄跌倒! “妈的!” 明耀耸了耸面颊,阵阵刺痛袭来。虽早知杨灵有此神出鬼没的一招,但还是无法招架。 此刻他也顾不得疼痛,寻着杨灵身影就在身侧,顺势掌刀横劈,正中其胸,再连劈数掌,掌掌落实,力到尽时,飞腿侧踹,本来一整套极为连贯的招式,可最后致命一脚还是被杨灵躲过! 数米外,杨灵揉了揉裂纹胸口,似乎战意才刚刚被点燃!明耀很奇怪杨灵为何不吃痛?明明不是石头人,怎地也练有铜铸钢躯?若果真如此,那就得换另一种凌厉打法了! 这一次明耀率先发难,疾奔两步上勾拳猛击杨灵下颌。由于他稍矮一头,击打下颌是最顺手的出拳方式。果然杨灵没有硬接,侧身准备闪躲,明耀心中暗喜,这不就正中圈套? “喝!” 明耀招随音变,化拳为爪,凭白长出两寸,正扣住杨灵脖颈,未有丝毫怜悯,手爪发力就要捏碎咽喉一击毙命!万没想到杨灵并无窒息感,仍有余力推掌向前击他面门,且掌风呼啸来势汹汹! 明耀不敢托大,急忙撤爪飞踢以为防守。杨灵没有上当,一掌落空同样撤手停步,暂作休整。 明耀看杨灵没有任何不适感,心中极为诧异。这人既无痛感也不觉窒息,真是钢筋铁骨不成?若如此该当如何取胜? 要知道凡是修炼金刚不坏体术的体修者,大多身形壮硕,反应迟缓,诸如鲁鲁此类,可杨灵的反应极快,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导致他无从下手,甚觉棘手! 杨灵挨打当然是有感觉的,只不过痛觉不比以前,方才被钳住咽喉也远不如黑牢中触手面罩可怕,经历过更深层次的痛苦,今时种种便觉不过如此。 杨灵侧歪脑袋,颈骨微响,再次闪烁至明耀身前,“苦碌”一招又中明耀侧脸。明耀挨此两拳,感觉两边颧骨都高了一寸,心中盛怒,管他什么钢筋铁骨,这一对铁拳之下,还从没有人能活着逃离! “就会这一招是吧!” 明耀止住退势,平地跃起丈高,空中转体摆臂猛击。杨灵又闪烁至明耀身后,一拳将其轰趴倒地,呵呵笑道:“招数好用就行,你说呢?” “呸!” 明耀利落起身,啐去嘴里红泥,浑身发颤怒目圆睁。他怎么也想不到个子矮小本应灵活的他,却成了大个子戏耍的对象。这时怒意再起,乱了心神,咆哮着挥拳扑向杨灵。 杨灵抬臂格挡,本想一招“破拳冲”彻底将其击垮,却觉手臂阵阵灼烧,转瞬间痛入骨髓,还未出招面门连挨数拳,脸似火烧,连神经都跟着颤动,忍不住叫痛出声! “终于喊痛了?还有更痛的呢!” 明耀趁势追击,一把扯住杨灵头发拽至身前,两指猛戳其眼。杨灵又疼又昏,根本无法闪躲,眼珠也似掉入火炉,感觉快要爆炸! 头一次遇到这种古怪,必须尽快脱身。 杨灵心有此念,忍痛使出“破拳冲”,拳势之快几成残影,明耀还不知怎么回事,小腹莫名一缩,肠子仿佛搅到一处,跪地一刻,仍不忘扯下杨灵一撮头发,抱腹闷哼。 杨灵疾退到安全位置,拼命揉眼睛,终于疼痛渐逝,勉强睁开眼,两颗眼珠布满血丝,眼角亦落下泪来。 还好还好,没瞎就好。 心中暗暗庆幸,再观手臂一片通红,想来脸上也是如此。遥看明耀,覆地双掌火红如焰,难怪有此灼烧感,原来附带了“火属性”! 这是杨灵玩网游常用说辞,按照南域人叫法,此种拳术接近于火术,是为【神火罩】。此术还是体术的一种,南域失心人多有修炼,练到极致全身上下皆如烈火,吐一口痰都能将人灼出火洞,极为恐怖! 明耀还远没到“口水烧人”境界,目前只练至双臂。饶是如此,也够他连胜一百五十场晋升中级斗士。这就是南域本地人的优势,纵使失心练不了火术,只体术也必能大杀四方。此前连胜二十八场无一不轻松,正是见证! 杨灵还在琢磨应对办法,明耀已然起身,小腹隐隐传来的疼痛让他确定鬼伽罗此人必不可留!心中发了狠,一对拳头焰色愈发明亮,咬着牙一步步走向杨灵,越近速度越快,三步距凭空跃起,猛砸杨灵脑门! 身后是红砖墙,杨灵退无可退,“苦碌”此招不可再用,万一明耀有所防备,回身挥臂格挡,一旦触及肌肤免不了重蹈覆辙,那种深入骨髓的灼烧感他可不想再体验第二遍。 若不能与其臂膀相碰,许多招式都无法使用,似乎山穷水尽,只剩落败身死结局。 一息之间,杨灵想了很多,可当明耀的拳头即将落他脑门之际,近乎本能的侧身伏地,双腿如弹簧缩起,下一刻猛地伸出,正踢中明耀小腹! 明耀从未见过如此难看的怪招,只觉原伤处伤势更加重百倍,肠肚就要裂开!整个人亦被踢空数丈高,将将挨着观众席的围栏,轰然坠地,身子瞬间蜷成一团,痛到发抖冷汗直流,再无一战之力! 不倒老翁,伏地蹬鹰。此招正是“伏地老翁”!可惜现场没有观众,空中楼阁也不关注于此,不然此一场之精彩与下层酣斗相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灵撑地起身,快步向明耀走去。明耀模糊的视线里隐约有人影迫近,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却没有任何求生办法,心中除了不甘,唯剩疑惑。 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会沦落至谱图院? 死亡,对于谱图人而言是最稀松平常的事,就像吃饭睡觉,一个必须经历的过程罢了。是以,明耀并不觉恐惧,只想在死前问几个问题,可惜喉头微微耸动,疼得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杨灵伸掌,明耀闭眼,能得到解脱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总好过遇到一些肆意折磨的变态,生不如死。明耀这样想着,坦然接受了落败结局。 “你干嘛?很疼吗?” 明耀听到人言,恍若梦中,睁眼一瞧小小的扇形天地,仍在地狱。面前是一张裂纹手掌,几乎要触到他鼻间,讲话者全无煞气,还带有一丝调侃意味。 “你……你不杀我?” “杀你干嘛?我和你又没大仇,快起来吧。” 杨灵说着话勾了勾手指。明耀闭目,忍着剧痛出声求死。 “你还是……杀了我吧。” “你听清楚,我不杀你!不就是二十八场归零吗,再一场场打呗!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为什么不去当懦夫?” 杨灵大声呵责,唾沫乱飞。明耀只觉脸上点滴腥湿,终是降下了心中那团怨火,长叹一口气,伸手覆于杨灵掌心。 “个子不高,分量倒是挺足。” 杨灵有些吃力的将明耀搀起。明耀听杨灵之言,竟把他当成市场里任人买卖的肉猪,一时想笑,小腹抽痛,又笑又哭,难看至极。 “你这样……走不下去的。” “什么意思,我不杀人就走不下去?”杨灵甚为不解,此前还以为角斗场有什么“活人才能下场”的默认规矩,可这一场下来不也没见血吗? 明耀战栗不止,不能再言。杨灵没再追问,将其扶到贾敦桌前,空出一只手叩了叩桌角,换上一副乖巧笑脸。 “裁判,贾裁判,醒醒,我们打完了。” “嗯?”贾敦噌地坐直,眯眼望天,抹一把脸咂嘴道:“打完了,诶怎么都还活着?” “呵呵……” 杨灵不作回应,只是憨笑。贾敦没当回事,以为两人关系匪浅,恰巧被分配一处,自然点到为止。 “笑个屁啊,谁赢了,你?” 贾敦看似相问,打开小本直接勾掉明耀,在鬼伽罗一行添上一横。不等杨灵回答,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嗓大喊: “庚字号第五场,裁判贾敦,兼记录员,对战双方明耀、鬼伽罗。获胜者是——鬼伽罗!” “嗷呜!” 突如其来的重音狼啸吓了杨灵一激灵,差点将明耀扔地。明耀察觉到杨灵颤动,扯着嘴角艰难地指了指身后。 杨灵扭头一瞧,那头金背三头犬正望日狂啸。乖乖,一场结束还有这等鸣金方式?真是奇哉怪也! “行了行了,吃饭去,饿死了都快!” 贾敦将小本揣入怀里,先一步跑向台阶。杨灵扶好明耀,亦转身离开。片刻后,狼啸声止,庚字号场地静谧非常,就连西南酒楼“燕归来”都失了动静,空中地上所有一切仿佛沉入午睡梦乡。 …… 杨灵将明耀转交给清道夫后,只觉肚中空空,饥渴难耐。确实这一场消耗不少体能,若都是这般强度,再来一场就得回院。在红衣守卫的眼神催促下,他不敢过多停留,匆匆走到站台,掀帘一瞧,人头攒动,比此前尤甚。 到场没有午饭,只有水喝。杨灵排队取水,双手接着饮了许久,正是“水汤灌大肚”,有了种虚浮的饱胀感。 虚饱也算饱,循着桌角坐地等候。这时桌后三人俱已离场如厕,尽管空出了桌椅,但谁也不敢坐躺,或有小声对话,三两句之后全都噤声,拥挤的站台只有阵阵水流和咕噜咕噜的饮水声。 不多时,清道夫抬着明耀离场,一群头裹汗巾的杂役送饭进场。杨灵还是第一次见到饭中油水,毕竟是斗场人,伙食比谱图院高出n个档次。 杨灵屏住呼吸不去闻那股肉香,看在场谱图人,有的和他一样目不斜视,有的盯着一盘盘饭食空咽口水。 杨灵没来由得烦躁,正要撇头面墙,人群中突发叫嚷,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发疯似地将一名送饭杂役猛扑于地,抓起碗里的鸡腿塞进嘴里,另一只手搅着一团肉沫,顺着嘴角缝隙硬往里灌。周围人皆躲开,早已司空见惯,未有更多反应。 帘前守卫见此情况,三两步冲上前,一人一枪将老汉捅了个对穿。老汉似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到死仍嚼着嘴里的肉骨,脸贴地上目视杨灵,笑着笑着没了气息。 “来人,抬走,打扫干净!你再去拿一份。” 帘前守卫喊来两清道夫,将肉汤残羹一股脑扫进老汉怀里,抬着尸体下了旋转楼梯。杂役紧随其后再端饭食,守卫回岗,众皆如常,恍如无事发生。 获胜的喜悦此刻荡然无存,杨灵不知何种心情,总是百般滋味,难以言明。却有一不开眼的小厮伸出脏兮兮的手掌,从他草鞋底下一滩血渍中捻得一丝肉沫,在他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快速抿进牙缝,不咽只舔,冲他傻笑不停。 二十二房周永贵,傻子之名无人不知,人称“傻周”。怪道这么一个憨傻之人,竟场场连胜,今时已是九十八场斗士,只剩两场晋升一星。 杨灵扯着嘴角硬挤出一丝笑容,傻周无故生气,白了一眼跑到一边,自去舔牙享受。 杨灵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老汉的血水已渗进鞋底,脚掌黏糊糊一片,令他着实难受。 他想去哪里透透风,可环顾四周守卫森严,胸口一口郁气久久难以平复,直到黑帘掀开,鲁鲁一蹦一跳到他身前,开口一言,这才稍觉舒畅。 “杨灵,我打赢啦,小翔也还活着。” “好,好……渴了吗,那边有水。” 鲁鲁干咽了口唾沫,挤进饮水队伍。杨灵解开软枝束发,低下头任由长发披落额前,外人看不到的裂纹脸庞,嘴角是一抹淡淡笑意。 第29章 你自己没血吗 良久,斗场人用完了饭,谱图人排好队等待。杨灵鲁鲁第一次来角斗场,难免迟钝了些,排到末尾,正巧能望见场下风景。 目力尽处,一座小山阻挡,杨灵知道那是谱图山,山后便是谱图院。谱图山与角斗场之间是一片荒石子地,也就是运尸抛尸的地方。 视线向南,狼道外还有一道石墙,石墙外是条小河,看不清流向何处,河对岸隐约有红堂瓦舍,百姓人家。 视线向北,荒地蔓延,整座角斗场包括谱图院近乎监狱般独立存在,却不知西边是否同样规划。 视线回到站台候场,很快轮到两人,登记后拿到黑木牌,杨灵是第七十七场,丙字场地,鲁鲁七十八场,癸字场。先前上场二十人是五十五到六十五,要轮到他俩还得等下下轮。 趁这会站台人少,杨灵让鲁鲁眯一会蓄养精神,毕竟下午的战斗强度要比早上高。推其原因很简单,下午很少“新人”上场,还是早上的诸多老面孔,对手也在其中产生,而能留到下午的,大多有点实力。 一者实力差的早上被淘汰;二者敢连续上场就表明很有自信。自信绝对是连胜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鲁鲁勉强闭上眼,绿藓睫毛不停抖动,不一会就睁眼向杨灵诉苦: “杨灵,我饿,睡不着。” “没让你真睡,就闭上眼也可以休息的。”杨灵指的是沉心静气,不太好表达。 “可是假睡就会一直想事情啊。” “是吗,你会想什么事?” 杨灵看着鲁鲁,好奇他这石头大脑袋里能有什么愁绪,或是想家,或是思人,不妨听之劝之。 鲁鲁小黑眼珠不停上翻,似在努力思考,“唔,想鸡腿想肉沫,想野菜想细糠,想饭汤……哦对了,杨灵,我还想喝水。” 杨灵哭笑不得,你这不还是饿了么? “鲁鲁,进场前不能喝太多水,不然肚子会痛。” “为什么会痛啊?”鲁鲁挠头。 杨灵也挠头,不知怎么用当地语言解释,想了半天,说道: “你在家里干活吧?如果把肚子喝成船那么大,挺着个大肚子还怎么干活?” “可我的肚子不会变大啊。”鲁鲁戳了戳自己的石头肚,表示和你们不一样。 杨灵呆住了,却听鲁鲁嘿嘿笑道:“跟你开玩笑的杨灵,我不喝就是了。” 这小子,逗我玩呢? 杨灵佯怒,正要给鲁鲁一个脑瓜崩,身侧叫号员忽道:“你俩关系还挺好的?” 杨灵立马起身要躬身施礼,叫号员压手示意免礼。杨灵忙道:“我俩同时间进谱图院,三个月了,所以关系不错。” “三个月,那怎么才上第二场?” 叫号员桌前压着资料,最上边正是场次靠后的杨灵二人。不过叫号员显然没兴趣听杨灵解释,转过头去与监管讲话,不再搭理。 杨灵微微躬身,坐回桌角,闭目假寐等待上场。 近申时,丙字场两轮方才结束,送号员匆忙将资料送进场,叫号员开始叫人,先是戊字场,然后丙字场。 杨灵暂别鲁鲁,到帘前望左一瞧,一个双颊生鳞片的陌生面孔,掀帘进场后,还没打招呼呢,那人径向左去。 丙字场向右最近,杨灵不忙,透过镂空的墙体观看别场对战。 甲字场两人不认识,乙字场倒是有个“熟人”,五十九房主事鬼见愁。这会鬼见愁正骑在对手身上暴揍,离场的最后一眼,一爪捏碎了对手咽喉!杨灵脚步都为之一滞,心情甚是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着斗士互殴致死,头顶观众们的欢呼声尤为刺耳,刺耳到他想立刻割掉这对耳朵,耳畔却传来丙字场红衣守卫的呵斥。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看看你对手都等多久了!” 守卫上来就是一脚,杨灵踉踉跄跄地跌下台阶,身后是守卫的小声咒骂。铁闸门开,他深吸一口气,快步入场先交上黑木牌。 连续上场的好处就是不用再交火珠。记录员头也不抬,手指一边道: “等着。” 杨灵乖乖听从,站到一侧仰头环顾四周。这一场虽然有观众,但许多人在看到对战名单后选择退场,对没有名气的两人没有太大兴趣。 等两块黑木牌全都交上,观众席只剩五人,两个男的在左,三个女的在近。杨灵还是头一回见到异性,不免多看了几眼。 “诶,那扎着小辫的,那丑八怪,看我呢。” “看我呢!” “这都争,有意思吗你俩?” “当然有意思,这说明我很有魅力,风韵犹存啊!” “得了吧你,谱图人一辈子没见过女的,见着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 “说谁母猪呢你!” “哎呦,我这不是比喻嘛。” …… 三个中年妇人一时聒噪不休。记录员也不知怎地,半天没动静,惹恼了空中酒楼“北天阁”的看客,一人扒在窗沿举着扩音喇叭大喊: “喂,丙字场还打不打?不打换场地了啊!” “喊个屁,一群烂赌鬼!” 头戴簪花的妇人冲天啐骂,很是泼辣,倒吸引来更多空中看客。没有扩音器帮助,上下很难沟通,可有女子在场,无论多少年岁,男人们必定趋之若鹜。 杨灵耳聪目明,听着空中污言秽语,自觉无趣。视线落到金背三头犬处,果真稀奇,与庚字场那头几乎一模一样,近似复刻。 克隆? 杨灵晃了晃脑袋,有些不切实际,再要仔细观察,记录员突然起身开嗓。 “丙字号第八场,裁判澹台宗,兼记录员,对战双方鱼长生、鬼伽罗。本场无规则,丧失战力判输。开始!” “我说咱走吧,这都什么古怪名号,听着就无趣。” 男观众与同伴抱怨,同伴未言语,头戴遮阳帘的妇人隔三排座位搭话。 “要我说啊,这鱼长生听着还好,鬼伽罗是什么东西嘛。” “确实,人丑多作怪。” 脸有胎记的妇人面露鄙夷。簪花女捂嘴偷笑,笑罢又冲杨灵喊道:“别怕啊鬼伽罗,我支持你!” 胎记女歪头道:“丑八怪多看了你一眼就支持是吧?上一场就这样,能不能统一一下意见,还是说你就愿意和我反着来?” “诶,你承认他看的是我了吧,果然姐姐我风韵犹存呐。” “呸!” “你俩别吵,下边都打起来了!” “这么快,也不行个礼啥的?不尊重观众呀!” 三女齐齐看向斗场,杨灵已和鱼长生对了数招,稳占上风!他没有向观众行礼,这个默认的规矩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遵守,但像他这样上来就打,完全不博取观众好感和眼缘的新人,近年来还是头一个。 这样的人要么是愣头青,要么是武痴,要么是傻子。五名观众直接给杨灵贴上此类标签,而鱼长生是打了七十七场的老人,不可能不懂规矩。 “鱼长生给我弄死他,小新人也太张狂!” “别一直被动挨打啊鱼长生,先手出击啊!” “教你一招,指甲抠他裂纹,就不信他不疼!” “你是不是傻?人家那裂纹又不是疤痕,怎么抠啊?” “诶我说,你是不是非得抬杠啊?别人都支持鱼长生,偏偏你替那丑八怪说话!” “我就支持他,鬼伽罗加油,弄死鱼长生!” …… 有观众的场外干扰,让本就落于下风的鱼长生更加难以支撑。什么“抠裂纹”这种蠢话都能讲出来,赶紧回家看孩子去吧! 杨灵不认识鱼长生,鱼长生却知道杨灵。他也希望像杨灵一样“高调”,两拳干趴两人,可卑微的身份并不允许他这样做,因为他是千鸟湖冒族人,南域地位最低的族群。 很难想象两个太阳之下,南域西南角仍有千鸟湖这样广袤的淡水湖域,偏偏这片湖域还世代居住着面长鱼鳃的冒族人。 该族群为躲避烈日曝晒和高温,于湖底修建屋舍,若到陆地,需避免长时间战斗或运动,不然很容易脱水而亡。 正是有这个缺点,冒族人在长达数百年的战斗中鲜有获胜,最近一次战争爆发,鱼长生不幸被冥火国俘虏,倒卖至辽城进了谱图院。 族群的缺点也就是他的缺点,早上两场下来,他几乎耗尽体力和水分,虽然中午候场有补水,但此刻更需要的是休息和进食,若仅凭水分支撑,在如此高强度的对决下很快会流失殆尽,自先身亡! 鱼肠生还是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以往上场,最少四场,对手皆是数招毙命,这样的战绩给他造成很大的迷惑。本以为下午场也能轻松获胜,万没想到对手是杨灵。 如果说在帘前看到杨灵的那一刻心底还尚存侥幸,那此时此刻唯剩一点绝望念头,希望杨灵能动手快些! 不是快些杀他,而是不管输赢别再试探或暂停,因为他体内的水分就快要蒸发殆尽! 杨灵虽不知道冒族人的缺点,但单从鱼长生头顶冒出的水汽判断,对方已是强弩之末。要知道他只用了早上三招,以熟练招式,“苦碌”尚未出手。若差距这般悬殊,那这一场不打也罢。 “你现在状态不好,不是我对手,认输吧。” “少废话,还没完呢!” 鱼长生说话间浑身开始冒水汽,像个沸腾的人形茶壶,双腮快速鼓动。不一会左右脸竟飘出两个拳头大小的透明水泡,阳光下水泡不停膨胀,似乎蕴藏着莫大威力,就要袭向七步外的杨灵! 也就是在这一瞬,杨灵闪烁至蹬腿凌空的鱼长生身后,一把拽住左脚腕猛向下扯,就手一拳正中后心! 鱼长生如遭鼓捶,狂呕一口鲜血狼狈坠地,两个水泡无声炸裂,最强一招还未出手便已胎死腹中! “你输了。” 杨灵搓了搓被水汽烫到的手指,伸手向前,以示友好。五人观众席已然炸开了锅,堪比满座吵闹。 “我的天!什么东西嗖的一下,这还是体术吗?” 遮阳女甚为惊讶,男观众远处搭话:“听我堂哥讲,中级斗士是有这样的速度。” “中级?他明明……明明是个新人啊!而且速度快和瞬移是不一样的好吗?别欺负我没练过体术!” “小生不敢,只是据实而讲。当一个人的速度过快,是会给我们不修体术的人造成一种瞬移的错觉。具体怎样,小生愿意下场与大娘子详细交流。” “呸!当我夫君死了?一会下场找你算账!” “你俩就别装模作样了,眉来眼去多久了都?怎么说,我看好的人果然赢了吧?” 簪花女站起身左右炫耀,看另两人无话,这才冲斗场大喊:“鬼伽罗,杀了他,姐姐以后场场不落!” 杨灵未予理睬,手又向前一寸,示意搀扶。鱼长生咳了两下,嘴角微涩,仰起头,鱼鳃已渗出血渍。 “你不杀我?” “你们为什么都要问一样的话?好吧,看来我以后得经常回答了。我不杀你,别再问第二遍,起来吧。” 杨灵勾了勾手指,鱼长生愣了好一会,才有所意动,黏糊糊的左手试探性地搭上杨灵手掌,簪花女又大声催促: “杀了他啊鬼伽罗,见血才叫斗士!” “杀了他!”北天阁的扩音喇叭亦为怒声呼应,想来有人押对输赢,却没押中生死。 杨灵自是无法回应北天阁观众,鱼长生缩回去的左手也让他皱起眉头,仰头斜视簪花女,冷声道: “这么喜欢见血,是自己没有吗?” 簪花女稍稍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杨灵之意,一张脸霎时通红,恼羞成怒叉腰大骂: “好你个鬼伽罗!给老娘等着,以后没你不看,看老娘怎么骂死你!” 第30章 过夜 “无礼!” 一声厉喝,杨灵左脸立现巴掌印!作为角斗场资深裁判,澹台宗决不允许谱图人与观众发生口角,他们不配! “对,打死他,给老娘撕烂他的嘴!” 簪花女仍在叫嚣。澹台宗略显不耐烦,当即开嗓: “丙字号第八场,裁判澹台宗,兼记录员,对战双方鱼长生、鬼伽罗,获胜者是鬼伽罗。丙号场今日已无场次,请各位观众有序退场,若各位意犹未尽,还请明日卯时三刻西门入口排队领座号,辰时第一场,我们不见不散。” 念罢退场词,三头犬放声狼嚎,澹台宗收拾了东西先一步离场。杨灵不由分说硬搀起鱼长生,在簪花女的声声叱骂中缓步离去。 “死狗,别嚎了,都盖住老娘声音了!鬼伽罗,记住老娘名字,佟小兰,老娘让你后悔从娘胎里生出来!” “哎呀小兰,何必动这么大气,一个早晚都得死的谱图人,说不定明后天就见不到了呢。” “别管我!呐呐,你现在高兴了,总算看我出丑了是吧?” “哪有,我们都是好姐妹嘛。” “滚滚滚,瞧没瞧见,那两男的还没走呢,一人一个赶紧消失!” 佟小兰打发走同伴,一想到十天后才能再骂鬼伽罗,气得双拳紧攥,尖叫声传遍整座角斗场…… …… 鱼长生有满腹疑惑,除了为什么救他这个很重要的心结,还想问“你怎么敢暗讽观众”、“为什么速度那么快”、“你的体术是什么,南域从未见过”等等。 在他眼中,杨灵过于特殊,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作所为有点颠覆他的认知。可杨灵不说话,他也不好开口,再者清道夫来得很快,胳膊腿一架,还没回过神来已下了狼道。 杨灵并不觉特殊,所作所为像喝水吃饭一样再寻常不过。候场片刻,鲁鲁安全归来,告知对手是七十五房的主事豪哥,赢得还算轻松,豪哥也还活着。 杨灵竖起大拇指,正要问观众如何表现,叫号员开嗓发话: “今日场次结束,有序下楼,入狼道严禁出声。有候场至明日者前来登记,都走吧!” 叫号员例行通告罢,收拾好东西准备恭送监管。杨灵忙凑上前,躬身施礼小声道: “我和他要候场到明天。” “候场明日去那边登记啊……”叫号员话说半句突然反应过来,撇下资料回身疾问:“你说什么,你俩要过夜?” 谱图人集体驻足,监管守卫纷纷回眸。杨灵一下子成为场中焦点,很不适应,稍作冷静,点头道: “是要过夜。难道规矩改了吗?那可能我没打听清楚,对不起……” “没改没改,你确定要过夜?” 叫号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在得到杨灵再一次的肯定答复后,回身与监管笑道:“曹监,您看这……” “看什么看,按规矩办啊!”曹监扫了一眼杨灵二人,转身下楼。登记员叫号员面面相觑,皆苦着脸重回岗位。 “几号房,姓什么叫什么!其他人怎么还不走,可是也想过夜!” 被强制加班的登记员态度一下子变得十分恶劣,谱图人不敢火上浇油,乖乖下楼。杨灵也尽量讨好,免得招来臭骂。 另一边叫号员匆忙进场,叫住甲字场正要离开的两名红衣守卫。 “六哥,金老弟!哎呀还好你们没走,夜房的钥匙是在二位手里吧?” 六哥停步回头,“啊,怎么了?” “有两个杂碎要过夜!” “过夜?这……这这都大半年没人过夜,不是,他妈的怎么不早说?” 六哥又惊又气,金姓守卫也殊为不满,嘴里不停咒骂。 “哎呀,事发突然,六哥您担待着点,那我先走了,还得安排你们伙食呢!” 叫号员说罢掀帘回站台,吩咐两个送号员快去厨房。等杨灵登记完毕,叫号员撂了一句话便与登记员匆匆下楼去。 “以后要过夜,最后一场出来就讲……算了看你这短命鬼也没什么以后,进去找六哥开门!” 杨灵摸了摸鼻子,与鲁鲁悻悻入场。脚还没落地呢,一个巴掌先甩到脸上,与此前没有痛感不同,这一巴掌好似明耀出手,半张脸火辣辣得疼。 “尼玛的给老子找事是吧,不让老子回家是吧!” 六哥骂骂咧咧又要出手,金守卫忙一把拉住,小声劝道:“寻常体质,小心再打死了,挨骂事小,丢饭碗事大。” 六哥恨恨甩手,瞪着杨灵退到一边。此前他曾打死一人,饿死一人,身背两个处分,不敢再犯。 金守卫也没好脸色,推搡二人到甲、癸场地之间,掏出一把绿锈钥匙打开地上铁门,门下是一处类似入场台阶的暗道。 金守卫当先进入暗道,咔咔咔连开三道锁,喊杨灵二人下去。 杨灵赶忙下阶,一进暗道光线全无,他尚不觉什么,身后拽着他胳膊的鲁鲁不停发颤,明显怕黑。杨灵紧握其手予以安抚,在金守卫的不停推搡下,连过三道铁闸门,空间一下变得宽阔。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杨灵看见数排锈迹斑斑的铁笼。金守卫打开两笼,左右两脚将二人踹进笼,而后上锁,再退暗道上锁,前前后后一共五道锁,可谓严防死守,堪比死囚。 杨灵注意到鲁鲁缩在笼角发抖,刚想出言宽慰,头顶一尺距吊下来一个饭篮子。 他赶忙跃起,手伸出铁笼一把抢过,还没道谢,“咣当”一声铁皮盖顶,随之重石板覆上,连加两层,让地下光线全失,伸手不见五指。 “尼玛的!” 杨灵也有脾气,连骂数声,肚子却饿得咕咕叫,饭篮子太大,根本穿不过铁笼,他只能蹦跳着徒手抓饭,细细一捏,里头竟是两个白面馒头! “鲁鲁,快,有馒头吃!” 杨灵将馒头奋力递向对笼。鲁鲁一听有吃的,一时也顾不得害怕,一骨碌爬起身拿手里就咬,半口囫囵咽下,突然呆住。 “杨灵,我好像噎住了。” “咽……口水啊,好东西要慢点吃!” “可我没有唾沫,他们不给水壶吗?” “没有,想是心里怨咱,故意扣下,说不定一共四个一人两个呢,妈的!”杨灵狠咬一口馒头,嘴里嚼得稀碎。 “那怎么办?我要噎死了。” “放心,慢慢吃就噎不死,要喝水只能等明天了。” 杨灵毕竟吃过馒头,初时的兴奋过后,心中更多怒意,自打进了狼道就没一件顺心事,此时想起种种虐待,气都气饱了,剩下的半块馒头再难咽下去。 夜房顶,金守卫坐在石板上惬意地喝着排骨汤,一旁六哥伸筷子夹菜,感觉碗里的两馒头很是碍眼,一筷扎一个甩向身后,待要扔水壶,金守卫伸筷阻止: “这个别丢,等会渴了能喝。” “喝个屁,厨房那群王八蛋一听有人过夜,还不知往里边灌什么呢,洗锅水漱口水,保不齐……” “打住打住,六哥,吃饭呢!丢了丢了。” 金守卫万分嫌弃地晃了晃筷子。六哥提起水壶带抡两圈抛向远处,盖子空中飞走,落地水壶咕嘟嘟冒出一滩泛黄液体。 …… 戍时,角斗场阳光明媚之处,除了当值守卫再无一人。夜房,杨灵自我疏导一番,总算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按着场内布置,整个三层被分成十一个扇形区域,夜房就在甲癸之间,只不过中间一层是空地,而早间看到的井口大洞就是送饭口,洞口一堵,底下全黑。 也难怪此地叫“夜房”,叫号员称“过夜”,有了“昼夜”之分,自然叫法不同。 杨灵想到此处,心中冒出一个很大的疑惑。太阳是一直在的,所以这里的人没有经历过黑夜,可他们嘴里为什么会有“晚饭”、“夜房”、“过夜”这些词汇呢? 这实在想不通,难道南域曾经也有昼夜之分,因为天现异象才变成今时“光明”?如果不是这样,那一些最基本的认知就解释不清。 比如时辰,酉时是太阳落山鸡回窝的时间,若太阳不落鸡不回窝,又怎么会有“酉时”这个叫法呢? 杨灵感觉有些头疼。这个世界还有太多未知,鲁鲁并不能一一解释,大到天上两个太阳,小到一些细枝末节,都需要好好探索研究,才能搞明白真相缘由。 回到目前境况,好在黑牢两年适应了孤独黑暗,夜房倒显得小巫见大巫。 困意袭来,杨灵预感会是一个难得的好觉,可刚一闭眼就听到鲁鲁牙关打颤,似乎极为惊恐。 以己度人,若换成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阳光下,突然到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呆半天,必定会感到害怕。他都适应不了二十四小时的光明,鲁鲁怎么可能黑暗中安然入睡? 此时再回想野狗所言,几乎没人会在角斗场过夜,想来恐怖在此。 “鲁鲁?” 杨灵突然出声,吓得鲁鲁嫩叶直立。得知杨灵没睡,鲁鲁哆哆嗦嗦爬到靠近杨灵的一角,颤声道: “杨灵,你……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黑啊!” “确实,‘黑暗是人内心深层的恐惧。’” “你又讲家乡话。”鲁鲁埋怨一句,又小声询问,“杨灵,我可以握着你的手吗?” “咱们俩之间隔着……那么老远呢,你想累死我啊?” 杨灵话是这么说,还是探臂出笼,扣了扣地。 鲁鲁听到响声,忙伸出臂膀,循着声源紧握住杨灵手掌,心觉稍安,不禁憨笑出声。 “嘿嘿,杨灵,我没事,你可以睡了。” “唉。” 杨灵轻声叹气,仰面躺倒,眼前是浓雾般化不开的黑暗,过了许久,他出声问道: “你知道人和动物的不同吗?” “杨灵你在和谁讲话?” “和你啊!就咱俩,不和你讲和谁……” “别说了杨灵,我害怕。” 杨灵听此一言,颇觉好奇,难不成这世界有鬼,他才不让讲? “杨灵你刚才问我什么?” 杨灵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把问题重复了一遍。鲁鲁想了想,迟疑道: “我们家乡的野兽都在晚上找吃的,所以野兽不怕黑……哦杨灵,你想说我们是野兽吗?” “你觉得你是吗?” “我怕黑啊,当然不是!” “我也不是。”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当野兽对待呢?” 一阵沉默。 鲁鲁想动一动杨灵的手,又怕打扰他休息,便不再出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四周安静的可怕,鲁鲁头皮也越来越紧,整个人绷成一条直线,像一枚随时准备发射的火箭,只等一声惊扰。 良久,并无惊扰。鲁鲁感觉手心里被塞了什么东西,捏了捏,是半块冷馒头。 “杨灵,我不饿。” “嘘。” 鲁鲁乖乖噤声,将半块馒头一口口填进嘴里,肚子饱了些,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第31章 自由斗士我文哥 “当当当!” 除了最后几秒,昨夜确实是个难得的好觉。 杨灵坐起身仍闭着眼,带着浓浓的起床气破口大骂: “敲尼玛呢敲敲敲,就不能让老子睡个好觉?” 金守卫为之一滞,敲笼子的小火镖指向鲁鲁,斜眼问道:“他说什么?” “家乡话,听不懂。”鲁鲁很实诚地摇摇头。金守卫的视线落到杨灵身上,依旧是挑眉斜视的表情。 “哦,小人说的是金哥早上好,昨天睡好了吗吃好了吗,您辛苦了。”回过神来的杨灵赶忙站起躬身应答。 “这样啊,吃得挺好睡得挺好,多谢关心。” 金守卫出人意料地有所回应,钥匙打开铁锁,等杨灵点头哈腰地走出铁笼背向于他,突然暴起一脚踹中杨灵后腰,瞪眼怒骂: “三个一样的音节,这般语气态度,当老子傻?” 杨灵踉跄地贴到墙上,这是装的,可后腰似猛扣了两火罐,阵阵灼烧却是真的。杨灵知道必须糊弄过去,不然天天被穿小鞋,不死斗场先死守卫手里。 “金哥,小人乡语大有不同,与南语并不是字字匹配。‘敲’在我家乡表示疑问,比如‘敲里嘛’,就是‘好了吗吃了吗’等一切问话的口语。小人句句实话,还请金哥‘明察’。” “‘明察’,何意?” “消消气的意思,不好意思,我又说顺嘴了。” 杨灵赶忙致歉,趁金守卫开鲁鲁铁门的空档,轻触后腰,仍有一丝刺痛。 “敲里嘛……敲里嘛,有点意思,那为何……” “哦,小人乡语之音都比较重,所以听起来像吵架骂人。以后小人会注意。” “你脑子还转挺快,不像嘴这么笨。” “谢金哥夸奖。” 杨灵侧身让道,金守卫先走两步又驻足,疑惑道: “石族人我倒是听过,在光叶域,你这裂纹族……在何域?” 关于此方世界,杨灵所知只有南域和前一秒听来的“光叶域”,这时随口乱编肯定不行,真诚才是必杀技。 杨灵苦笑,面露悲切道: “其实小人也不知家乡何处,只知一群黑衣兵杀人屠村,小人重伤昏迷,躺一辆马车走了很久很久很久,再睁眼就进了谱图院。” “黑衣兵……哦你俩先走,我锁门。” 金守卫摆手让二人先行,边锁门边回忆史书记载。黑衣国度多了去了,南域就有好几十个,也没听说邻近有裂纹族群。 “怎么这么久,里头干啥呢?” 金守卫退出暗道上了台阶,六哥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金守卫笑道: “没干啥,这裂纹鬼挺有意思。诶,今天打完该走了吧?” “问他这干嘛,今天就死了!”六哥还有一肚子怨气,瞪着杨灵恶狠狠道,“赶紧死听到没?” “小人若不能如六哥所愿,怕是……还得麻烦两位……” 杨灵回话时撑起眼皮注意六哥动作,见其准备伸手,忙告“先走一步”,拽着鲁鲁拔腿就跑。 六哥还待要追,金守卫上前拦道: “算了算了,换个角度想,咱掌管夜房钥匙多挣这一份钱不是?我看他熬不了几天,就算他命大,明天也换岗了,折磨阿成去。” “你倒是想得开,不知我家那一口,一天不回去又得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妈的,别让老子逮到,不然有她好看!” 六哥越想越气,一对拳头不停砸墙。金守卫未敢言语,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别掺和的好。 …… 掀帘望天,已近辰时,阳光照身,顿觉头晕眼花,饿得胃疼。杨灵扶墙蹲下,摆手让鲁鲁代为登记。 这时只来了一批谱图人,有几个熟悉面孔,杨灵没心思打招呼。那十人殊为诧异,裂鬼怎地从里头出来,难不成住在夜房? 站台允许小声聊天,不过一般没人讲话。等不多时,二三批逐次到场,差不多登记二十人,送号员送走资料,叫号员开嗓叫人。 “南历二一零三五年,二月初七第一场,甲字场地,双方左右有序进场。未上场前动手,就地处死!” 杨灵看了眼牌子,慢慢起身走向黑帘。鲁鲁紧跟身后,看杨灵状态很差,关切问道: “杨灵,你怎么样,要不咱们回去吧?” “没事,要赢啊你。” 杨灵叮嘱一句掀帘进场,侧头看去空无一人,对手呢? “第一场啊?赶紧死行不行!” 六哥大声咒死,杨灵只当祝福,狂咽两口唾沫,果然胃痛不再,快步下阶。刚穿过铁闸门,头顶顿时传来山呼海啸的欢呼,震耳欲聋! “来了来了,看看咱文哥的对手是哪个倒霉鬼?” “我看到了!呜呼,是个扎辫子的丑八怪!” “干死他文哥!” “不好意思问一下,你们一直喊的文哥……是谁啊?” “孤陋寡闻了呀兄弟,辽城第五富商,知道是谁么?” “文昭文大善人,哦,他是文大善人之子!” “非也,乃文善人亲外甥,郑从文!今天我们包了半场呢,你看,从这边到这边,还有东天阁、燕归去,都有我们的人!” “呵呵……呵呵,挺好。” …… 杨灵很不适应这种嘈杂环境,有些迟疑地走上台阶,手遮额前眯眼看文哥何人,正是场中一大骚包男。 此人身着绫罗华衣,色彩艳丽,暗色发冠当中镶着一块红润宝玉。眉细如描,桃花醉眼,眼角点缀红色刺青,脚踏龙绣登云靴,正来回绕场与空中楼阁挥手致意,与观众不停飞吻。每一个飞吻都能引起女人们一阵尖叫,刺得杨灵耳膜生疼。 相比之下,赤着上身脏污裂纹的杨灵形象不如乞丐,却得一人大声“夸赞”。 “臭乞丐,往这儿看,老娘说过没你不看,等老娘骂不死你的!” 杨灵侧目看去,第一排正中一叉腰泼妇,正是昨天观众佟小兰。今天虽只身一人,但看那架势身后似有无数随从,张牙舞爪好不厉害! “你看你这身乱纹,是娘胎里出来被你爹摔碎了吗?欧呦呦,看来你爹娘也觉得你丑,不待见你喂,要不跪下来叫我一声娘?诶诶,好儿子听见了,叫那么腻歪干什么?我可是你娘喂!” “其实吧,我觉得这人也不是很丑……” 一位良心观众意见发表到一半,在佟小兰极其怨毒的眼神注视下立即换了口风,转头支持郑从文。 杨灵饿得发昏,没心情搭理佟小兰,脚步虚浮慢吞吞走到记录员桌前,递上黑木牌。 “昨天住夜房?”记录员翻看罢资料,接过牌子抬头稍作打量。 “是。”杨灵微微躬身。 记录员嗤笑,神情很是古怪。杨灵胃又坠痛,没有多想直接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你倒迫不及待,呵,当然可以。”记录员将牌子扔桌,斜躺座椅慢条斯理道: “等会的规矩是讲给观众听,现在有一条给你的规矩,听好了。他是自由斗士,只能击败不可击杀,而你,可以被他击杀。” “万一我失手呢?” “哈!”记录员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旋即起身压手,等观众安静的空档,小声道:“我喜欢你的自信,保持住。” “你还没讲万一呢。” 杨灵的追问没有得到回应,记录员已经开嗓: “甲字号第一场,裁判呼佳良,兼记录员,对战双方郑从文、鬼伽罗。本场无规则,丧失战力判输。开始!” 呼佳良利落回座,观众席与空中楼阁传来爆炸呼声。 郑从文完全无视杨灵,冲前排女观众们邪魅一笑,甩动额前一缕青丝还没摆完开场造型,整个人突然凭空飞起数丈,脑袋重重磕到围栏,在女人们惊讶的目光注视下—— “吧唧”,摔了个狗啃泥。 “偷袭!” “不讲武德!” “他是猪猡,怎可能有人之礼仪?” 佟小兰此话一出,观众们倒分不清她骂人还是维护。再看郑从文撑地起身,面上虽有红泥,但依旧帅的一批,顿时集体咆哮: “杀了他,杀了他!” 郑从文猛捶胸口予以回应,转身目视杨灵,这才看清模样,心中盛怒,竟在如此腌臜丑陋之人手里先失一城,着实可恨! “小子,你很……” 郑从文话未说完,一颗门牙当先崩飞,感觉到面门剧痛嘴里血腥,郑从文再不敢大意,顶肘猛扣鬼魅现身的杨灵面门,近距离之下做出的快速反应让杨灵生受此一击,捂着鼻子急撤五步脱离战斗范围。 杨灵吸了吸鼻子,略有酸痛,眼角有泪,似乎鼻梁骨伤。此前两招“苦碌”并非故意偷袭,实在是饿得难受想尽快解决战斗。没想到对手不仅实力不弱,还能快速反制,看来得考虑长久战,不能操之过急。 稍加分析,对手身高两米,不宜近身,还当周身游走伺机出手,如此必定消耗更多体力,于下一场不利,可这也是确保获胜的最佳方式。 这么想着,杨灵等郑从文先手,以探虚实。郑从文吸取了教训,不敢废话,使出【神火罩】双臂渐变火色,一声狂啸挥拳冲向杨灵! 杨灵知道这是南域人独有体术,遵循对战明耀时的打法,避免身体与其手臂直接接触,多以“老翁伏地”和“苦碌”反击,异常激烈却也难分上下。 观众们沉浸其中,喊杀声越来越低,转眼数十回合过去,有懂体术的观众发现,杨灵貌似因体力不支露出了破绽! 第32章 好饿 郑从文身处斗场,比观众更有体会,杨灵伏地蹬腿的怪招力道大不如前,不管状态不佳还是身有旧伤,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最佳时机! 就是现在! 郑从文躲过杨灵双腿攻击,趁杨灵起身撤退之际,脚下奋力一蹬,如一头人形猛虎扑至身后,将将扯着五寸小辫暴拽而回,火拳对准杨灵后仰面门连续抡击! 十拳后,杨灵失了力气,双臂低垂凌空摆动,双脚时而浮空几乎失去借力点,整个人的重量全握在郑从文拽着小辫的火掌中。 郑从文见杨灵不再抵抗,左手抓杨灵裤腰带,左膝上曲顶住后腰,面向观众右臂抡摆。观众们屏息凝神,静待其致命拳杀! “砰!” 抡了三圈的重拳终于落到杨灵鼻梁,巨大的力道迫使杨灵脑袋急速后仰,随之又像弹簧崩起,霎时鼻血挥洒当空,引爆全场呼声! “喝!” “一拳!” “文哥文哥,辽城一哥,小小裂鬼,碾死蚂蚁!” “干死他,让他偷袭,让他不讲武德!” “好儿子,你也就这点本事吗!你的那张犯贱的小嘴呢,这时怎么不讲话?” …… 郑从文似乎听到佟小兰幸灾乐祸的呼喊,冲观众席微微一笑,将黏在脸上的一缕湿发捋至耳后,拳头瞄向杨灵嘴巴,再抡三圈重重砸下!杨灵依旧如弹簧崩落,再缓缓复位,半张脸已是一片殷红! “喝!” 观众们杂音渐小,随拳呼喝。郑从文三圈一过,拳头与“喝”声同时迸发,整齐的呼喊震得红墙微颤,两家空中楼阁窗口围上无数看客! 终于十拳过后,郑从文掐住杨灵咽喉,轻松将其拎至半空,像拨弄田地间的稻草人,左右摇晃了一会,兴致不再。随即拳捶胸口,露出胜利者的傲人之姿! “文哥文哥,辽城一哥,谁敢不服,火拳抡杀!” 观众呼声再起,郑从文随手一抛,将杨灵甩至身后红墙,挥手与观众遥相互动。没有人注意双腿撇开,坐地垂首的失败者,在他们眼里,失败者早已经死了。 或许只有佟小兰会稍微扫一眼,耳畔爆炸似的获胜口号让她很是烦躁,她知道呼佳良还不宣布结果是为郑从文造势,她却不想随波逐流。 因为她不喜欢郑从文这个人,只是单纯厌恶“丑八怪”,丑八怪已经死了,那留这儿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转身要走,离场的最后一眼隐约看到一件怪事,丑八怪的手指头好像动了,又好像没动。 她侧着身子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丑八怪,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一只手像老母鸡扑腾翅膀,不停拍打身边一人。 “看看看看,你看呐!我儿子没死,我儿子没死!” “你有病吧!” 那人婆娑着发红的胳膊急向后躲,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退到安全距离,那人还想回嘴骂两句,却觉身边喊声渐低,像是空中有一盆冷水淋下,浇湿了嘴巴,浇灭了热情。 那人与场中郑从文的视线一样落到杨灵身上,或许此时的杨灵才更像一个丑八怪。 红墙根,杨灵站得笔直,舌头正贪婪地舔食着嘴边的鲜血,好像来自自身的血脉能让他获得极大的体能补充,狰狞的面孔更多一分难言的恐怖! 他是真的饿坏了,饿到嘴边一圈舔得干干净净露出裂纹,仍回味其中,意犹未尽。 “好大儿,老娘就知道你死不了,多活几天,老娘还没骂够呢!” 佟小兰略显兴奋的尖叫引来一众侧目。杨灵总算睁眼,无视呼佳良不停闪烁的眼神,缓步走向郑从文,身影渐变模糊! 郑从文极为惊诧,双拳双腿立时变红,将将准备出拳,小腹忽然抽痛,下意识弯腰,脸上又觉膝撞,两米的大个被撞后仰,眼前只剩一个硕大的拳头!一拳落下,整个人猛陷入地,扬起漫天红尘! 观众们的视线刚追上杨灵残影,扬尘中昏迷的郑从文已被抛空三丈,几乎与观众席呈水平横躺,随之摇摇坠落。而红尘散去,场中是微微曲膝准备了结郑从文性命的杨灵实体! 这是杨灵第一次使出“迷踪身法”,近身以“单枪匹马”,出招以“困拳迷踪”,最后是“无人送终”! 尽管从未见过此等诡异体术,但呼佳良知道绝不能让杨灵使出最后一招,起身暴喝“住手”,杨灵只是回头一笑,嘴唇蠕动无声之言。 “别急,我不过是给他称称骨。” 呼佳良脸色大变,眼看着郑从文离地越近,就要被杨灵拦腰折断,疾伸指入口,吹出一声尖唳口哨。 观众皆捂住耳朵,口哨声下杨灵被一团金光冲撞而飞,“咔嚓”声响,呼佳良身前桌子瞬间压断,杨灵与郑从文几乎同时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击! 郑从文依旧昏迷,不省人事。杨灵身上却站着一头庞然大物,其金毛飘动,阳光下金光夺目,冒着热气的三张血盆大口皆朝向杨灵,声声狼嚎响彻天际! 东天阁五层,狼嚎声惊动席间众人,纷纷起身站窗俯瞰,见是三层斗场,皆露出不可思议之表情。 “此人实力当有二星!” “不,还在二星之上!” 闻得此判断,坐席一位华服女子缓缓睁眼,淡淡问道: “叫什么?” 窗边众人面向女子躬身,为首一人恭敬回道:“回执事,此人鬼伽罗,三月前入院。” “记住这个名字,下午为他开盘。” “是!” 同样的问询命令在东北空中楼阁“燕归去”上演。双楼之下,斗场之中,杨灵闭目等死。 他有尝试挣脱,可奈何金背三头犬力气远甚于他,四肢牢牢压身,纹丝不动,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若像第一场一样没有观众,呼佳良说不定真就下令扑杀。可规矩是角斗场定的,三层斗士生死听天由命,如今插手已是违规,众目睽睽之下呼佳良更不敢干预生死,因此令三头犬重回原位。 当然观众们也知道自由斗士有受到角斗场保护,这算默认规则。若任凭郑从文落败身死,那恐怕没有自由斗士再敢登场。所以此类场次最好的结果是双方都活下来,外界与自由斗士家属都有交代。 杨灵起身,扫了眼三头犬,回视呼佳良,嘴角歪了歪,表示可以宣布结果。 呼佳良满腔怒火只能放声开嗓,以为宣泄。 “甲字号第一场,裁判呼佳良,兼记录员,对战双方郑从文、鬼伽罗。获……获胜者是——鬼伽罗!” “得,又有事干了,下一场再骂,老娘先去喝口水。” 佟小兰嗓子干得冒烟,瞪一眼杨灵先行离场。观众大多为郑从文追随者,这时没了气势,派两人抬走郑从文灰溜溜退场。 杨灵没什么话说,向后挥手与呼佳良“告别”,出了斗场刚上台阶,五个红衣守卫就围上前来。 “敲里嘛?你小子挺厉害啊,竟然惊动了‘甲獒’!” 说话的是金守卫,拍着杨灵肩膀很是诧异。六哥在旁撇了撇嘴,“运气罢了,看着吧,体力消耗这么大,下一场就死。” “诶,这小子确实有点看头嘛,下一场估计就有小盘,让兄弟们先赚两把。” 乙字号守卫很看好杨灵,其他人亦为附和。杨灵硬挤出一丝笑容,告谢离场,掀帘见着鲁鲁一瞬,腿脚发软,倒入鲁鲁怀中。 鲁鲁忙将杨灵扶到桌角,靠墙坐下,又去取水。杨灵勉强抬起头看着愣愣出神的叫号员,咧嘴发笑。 “对不住,让你们……失望了。” 叫号员与登记员互看一眼,讪讪无语。杨灵没再理睬,等鲁鲁取水饮罢,盘膝闭目调养身体。 郑从文毕竟修炼【神火罩】,且双腿练成,对他还是造成不小的麻烦,尤其战斗前段,身上脸上火烧火燎,着实要了老命。 好在后半段郑从文非要造势装比,出拳不以火灼,一拳拳看着厉害,也见了血,实则只有些微痛感。 之所以任其蹂躏,实在是饿昏了头,浑身没有一丁点力气支撑,舔了点血沫这才稍有力量,可使出全招又消耗殆尽。这么着下一场得等到下午了,不然得活活饿死。 从这几场的对手实力综合判断,郑从文最起码有一星,显然是登记员故意匹配,欲以星级压制,报昨天“加班之仇”。 杨灵当时也没想着真的杀死郑从文,单纯想看一看呼佳良的实力,没想到出手阻止的是金背三头犬,算是对此物种有所了解。 …… 识海混沌,小人儿翻书出招,十招毕,周身灼烧余痛大大缓解。杨灵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大蛋的“治愈功能”,不禁感到好奇,这钢筋铁骨的体质难道真就没人能造成伤害?若真如此,连胜不难矣! “鬼伽罗,鬼伽罗!” 熟悉的声音叫“醒”杨灵。睁眼一瞧,果然是野狗!两人握手大笑,又在曹监管的怒视下慌忙闭嘴,远离桌子小声相聊。 简单问询罢,杨灵得知过夜的消息昨天传到谱图院,引起不小波澜,故野狗提前三天上场,代表十七房兄弟来探查他情况。 “别的没什么,就是饿。” 杨灵刚“诉苦”,鲁鲁垂下脑袋低声致歉:“鲁鲁的错,不该吃杨灵半块馒头。” “哎呀不关你事,我都忘问你了,赢的……” “轻松轻松。” 鲁鲁忙点头,不想让杨灵讲话耗体力,扭头盯着野狗,树枝儿眉毛挤在一处,“野狗,你就没带点吃的吗?杨灵都要饿死了。” 野狗嘿嘿一笑,左右瞧了一眼,将杨灵拉到墙角,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干巴巴的野菜饼快速塞到杨灵手里。 “海老三听说你过夜,偷这么一块饼交给我,让我照顾好他‘兄弟’。嘿,这老小子是看中你实力,变着法的巴结呢。” 管他巴结不巴结,先吃了再说! 杨灵面墙偷食,三两口就干咽下肚,噎得难受赶忙扒水口猛灌两口,这才暂时止住胃痛,饥饿感大为缓解。 回到墙角,杨灵总觉身上有点臭,仔细嗅了嗅不是汗味,歪头问道:“这饼,海老三是怎么偷来的?” 野狗眼睛一亮,冲谱图院方向竖起大拇哥: “要说这老小子还真有点机灵劲儿,早间厨房人多不好下手,‘噗’一声,全院都听到,厨房人一拥而出,差点没给门撞飞喽……诶鬼伽罗别吐啊,这可是野菜饼,多可惜啊!” 杨灵死捂住嘴将“反刍”之物生生咽回肚里,心里痛骂海老三祖宗十八代,同时也感谢他祖宗十八代。过了好一会,这才不觉臭味飘散,赶紧转移话题,不然中午饭都难以下咽。 …… 巳时。 杨灵没登记,让鲁鲁多上一场,野狗是一星斗士,等待时间比较久,因此聊了很多。从聊天中杨灵获知一个噩耗,癞子没有回房,可以确定死亡。 当经历过场上生死,了解了规则残酷,同房人的死亡只是野狗一声无奈的叹息。杨灵没有哀叹,牢牢记住“癞子”这个诨号,终有一天,他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出现! 之后,野狗得知杨灵还要过夜,将三层负责人的名单以及换岗情况一并告知,好教杨灵小心应付。 三层监管,曹栾,三层第二高手,实力据说是【暗火境】初期;登记员王雨,叫号员蒙小天,皆为【地火境】中期; 红衣守卫甲字号最强,费六、金铭皆为【荧光境】中期,与寥涂不相上下,只因家世背景不比寥家,因此岗位不同。 各场记录员实力相差无几,多为【荧光境】初期或中期。其他守卫送号员清道夫以及一应杂役等等,皆修炼体术。 三层所有人员十天换一班,共三班。若有谱图人过夜,甲字红衣守卫两日换班,其他正常。 别班人员杨灵没太上心,只牢记另两班甲字守卫姓名,不说睡十天半月,起码得呆七天,还是读书时的习惯,一星期休息一次。若如此,且得和“宿管”们打交道,好好供敬。 近午时,野狗上场,鲁鲁获胜而回。 杨灵不为惊奇,单就鲁鲁与他一样钢筋铁骨的体质,只要正常匹配对手,连胜百场不难。更不提鲁鲁强悍的臂力,单手就能钳住红肠,正是攻守兼备,一星之下近乎无敌。 关于对手匹配,大多同级之间,少数就是第一场情况,被王雨暗使手脚,匹配了个实力较强的近一星郑从文。 不过也到此为止,杨灵相信经此一战必受到外界关注,而受到关注的斗士,王雨没办法再穿小鞋,除非曹栾发话。 “曹栾嘛……诶,饭来了!” 杨灵的目光从曹栾移到旋转楼梯,杂役未见,饭香先扑鼻而来。杨灵直咽口水,紧握着鲁鲁石头手掌,激动的差点给捏骨折了…… 第33章 斗场福利 “杨灵,我疼。” 鲁鲁挣扎,杨灵捏掌,不停点头。 “又饿又疼,我懂我懂。” “不是,你把我捏疼了。” “哦哦,对不住对不住。” 杨灵放开鲁鲁,踮起脚尖探着脑袋看杂役们端何饭食。第一位端的是大盆养神滋补汤,放到了曹栾桌前。 “咕噜……”杨灵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忍不住赞道:“好喝,好喝呀!” 曹栾瞥了杨灵一眼,自顾自拿勺食用。第二位端的是红红绿绿蛋炒面,外加两盏刨冰冷饮,分别放到王雨和蒙小天桌前。 “咕咕……”杨灵肚子开始抗议,忍不住叹道:“没想到这儿也有蛋炒面,好吃,好吃呀!” 王雨、蒙小天一人一个白眼,背向杨灵蒙头嗦面,嗦一口杨灵颤一下,快感直掀天灵盖,好似得到极大满足。 第三位之后,端的清一色烤羊腿加四盘素菜,等守卫掀帘鱼贯而入。杨灵闻着味儿紧跟其后,如不是鲁鲁死命拉着,就要磕着人家脚后跟。 最后一位杂役露头,守卫、清道夫、送号员撤退一半,楼梯间彼此交错,杨灵隐约看到两尺长的托盘上一字排开四个小白点,忍不住咂嘴道: “鱼翅燕窝,龙肝凤胆。好香,好香呐!” “杨灵,你又讲家乡话。” 鲁鲁说着话见杨灵闭眼冲他勾指,不解何意。等杂役将饭送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立马将两个大白馒头递到杨灵手中。 “嘿嘿,馒头。”鲁鲁拿着馒头端详半天,总算见着长什么样,十分小心咬下第一口,舌抵上颚正回味麦芽糖的甘甜,杨灵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要我是那老汉,一定过夜,过夜起码有‘山珍海味’吃嘛,何必抢那些肉沫糊嘴呢,唉……” “嗯?杨灵你……吃完啦?” 鲁鲁嚼着馒头,讲话含糊不清。杨灵推回鲁鲁递上前的另一块馒头,自去排队饮水。之后再无言语。 …… 未时初刻,野狗负伤下场。杨灵询问伤情,野狗自信满满,冲自个竖起大拇哥:“放心啦,再打一场没问题!” 都是大男人,心里有数就好。杨灵没有相劝,简单聊两句,见着人越来越多,匆忙去登记,抢到下午三四场。 等不多时,王雨叫号,杨灵鲁鲁暂别野狗进场。 这一场的对手是二十三房熟面孔,观众席有了不少人,尽管佟小兰不停嘘声干扰,但肚里饱饱,三两招轻松获胜。同样无视观众的“喊杀”要求,下场回站台,前前后后不过小半时辰,速度快到再登记时,王雨直以为眼花失忆,上轮没登记他…… 一连三场,杨灵皆快速取胜,期间没遇到鲁鲁野狗。酉时最后一场,丁字场地,对手五十三房“钟由”,其兄长是小有名气的三星斗士“钟申”,因此有不少钟申的支持者前来围观。 当佟小兰气喘吁吁地跑到第一排,杨灵已经给裁判欧阳朱明交上黑木牌,佟小兰未等开战先叉腰开骂: “姓鬼的,你个抢着送死的腌臜货!老娘辛字场屁股还没焐热呢,你……你就跑来丁字场,怎地,想累死老娘?告诉你没门!” “他妈的,这货……是真快!” “老子……老子见下午开了他的盘,全押对手死,妈的,这一场再不弄,老子要亲自动手了!” …… 十余观众围坐佟小兰身边,皆大口喘气狂抹热汗。新开一盘,必有人押注,这是角斗场的福利吸引。 角斗场初始票价很贵,单三层初级斗场,一般人一个月看四五天足矣,再多就消费不起,更不提票价翻三倍的中级斗场。因此为留住观众,角斗场推出一系列优惠活动,其中最值得关注的是“一路向下,享受城主待遇!” 此福利要求观众选中一位斗士,十场只要跟看五场,可享有每场降价百分之一的优惠票价。如此一来,若从零场追看,追满一百场,升二星的五十场就是免费观看。断连胜后新场次不计入。 再跟到中级斗场,票价将减为初级,十场看三场,可享有每场降价百分之三的优惠票价。若全三十场追满,不仅升四星的十五场免费,还有专属纪念品和高级斗场酒水免费福利。断连胜同上。 如此一直向下,到最后地下六星斗士之战,极有可能与城主、富商、外国王公贵族等上层人士同台观战,并获得同等待遇。 若升七星成功,可获得免费游玩南域一月以及辽城所有商品半价五年的最强福利!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可前提是眼光得好,运气得是逆天级别。数百年来七星斗士年年都有,但从头追到尾获此殊荣的观众只有两位,其中一位名叫何香露。 此女凭借半价优惠,大肆囤积辽城货物,再以低于市场价百分之二十的价格售出,一跃成为辽城首富。身死之后,富裕不再,家族开始发展,经数百年血脉延续,成功跻身辽城七大家族行列。 此间斗场上空,西北东南两座空中楼阁“风如香”、“雨似露”便是何家产业。有何香露这等榜样,辽城人甚至南域外国人无不趋之若鹜,幻想一步登天。 当然对于鬼伽罗,这十余观众没有抱任何希望,只是单纯想捞点钱。 要知道获胜简单,连胜却难。追初级斗士若能追到中级斗场已是谢天谢地,再往后必须得换人,那些成名的、狠辣的才是潜力投资对象。 成名不必讲,为何要狠辣,就比如眼前这一场。 杨灵两招击倒钟由,照例友好伸手,不想钟由覆手起身一刻,竟将毫无防备的杨灵猛拽而回,一招下作撩阴腿,杨灵本能并腿防守,钟由却声东击西,双拳猛击杨灵太阳穴,杨灵陷入片刻昏迷!将将清醒,面门又中三拳,再被一脚飞踹,后背砸墙,差点把心脏震出来! “老娘怎么有你这样的蠢儿子!” “还假慈悲?哼,吃亏了吧!” “就得让他吃一次亏,长长记性!” “好样的钟老三,向你二哥看齐!” …… 观众或冷笑或欢呼,场中两人皆无互动。杨灵这时才明白,为何斗场落败死人多活人少。 有钟由此类人存在,即使有一两个手下留情,遇到这种情况也得被迫杀人。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被暴打一通后仍能傲立场中,并再度将阴险的对手轻松制伏! 迷踪步法施展,破拳冲击晕钟由,单手抓其右手腕,扭臂迫其下跪。杨灵抚胸微笑,问道: “服不服,认不认输?” “服了服了。” 钟由嘴上认输,在杨灵松手一刻,扫堂腿横扫杨灵下身!杨灵早有防备,一脚踩中钟由小腿,暗使一股力,疼得钟由冷汗直下,咬着牙愣是没叫出声。 “再有动作,小心性命。” 杨灵简单警告,撤脚看钟由眼神不对,心中恼怒,抡起拳头将其轰趴! “杀了他,杀了他!” “起来啊钟老三,给你机会你起来啊!” 观众们的情绪被钟由几次三番的阴招调动到极致,或怒吼或呼喝,杨灵仍旧当耳旁风。随手向后一抓,再掐中拼命冲上来的钟由脖颈,猛地向上一提使其窒息,失去挣扎的力气。 “为什么不认输?” 杨灵尽量平心静气,钟由的目光却尤为怨毒,声音像磨砂嘶哑,充满浓浓恨意! “断我……连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听此一言,杨灵紧皱眉头,在这种人的认知里,胜利远比性命重要。 “听好了,我只讲一遍。”杨灵开口,观众席瞬间安静,欧阳朱明亦为之侧目,好奇杨灵有何说辞。 “我想我们本不该是敌人。所以鬼伽罗上场,只有输赢,没有生死!那些想在我身上赚钱的朋友,以后可以只押输赢,哦对,还能一直押对手活,保你不亏就是。” 杨灵略带嘲弄的笑容,终于引爆观众们隐忍数场的怒火,一颗鸡蛋“啪叽”落下,正砸杨灵身前。 “去尼玛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老子两个时辰陪跑三场,热得汗流裤裆,累得死狗一样,就为了看这结果?” “今天你要是不杀他,老子让你先死场上!” “老娘……老娘弄死你!” 佟小兰不知哪里来的剪刀,隔空甩出,软绵绵的力道被杨灵直接无视。随之鸡蛋菜叶、臭鞋破布、石头小刀如雨点般砸入场中,欧阳朱明生怕殃及己身,急忙宣布了比赛结果逃出场地。 杨灵则拎着快窒息的钟由,在三头犬的狼嚎和不堪入耳的怒骂声中快步离场,上了环形过道将钟由丢给清道夫,长舒一口气。 “尼玛的,咳咳……还没完呢,给老子死啊!” 钟由还待挣扎起身,一边一个清道夫硬架着拖走。杨灵浑不在意,弯腰抹着小腿上的鸡蛋泥,放嘴里舔了舔,别说,还挺有味道,比干巴巴的馒头强太多,下次或许可以扔个鸡腿? 回到站台,杨灵不等鲁鲁下场先与王雨报备过夜。王雨没过于惊讶,从杨灵获胜的速度就能猜到今晚大概率过夜,因此迅速登记上册,蒙小天去厨房安排饭食。 事罢,获胜斗士全部回归站台,死的抬走,蒙小天宣布今日战斗结束。 杨灵是不太想面对费六的,可奈何费六掌管着夜房钥匙,只能硬着头皮掀帘进去。果然迎面而来一个火红巴掌,杨灵闪身躲过,顺手拽走鲁鲁。 费六袖子一撸就要轰出火焰,被金铭及时拦住。 “你他妈站那儿,再跑信不信老子扬了你!” “鬼伽罗别跑了!我们可有权处置擅自逃跑者,生死不论!” 金铭吼罢杨灵又劝费六,“不是六哥,早间这小子就说了要住,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我他妈……就是气不顺,你别管,这破差事我还不稀罕,临走前弄死一个算一个!” 费六跟炸了毛的公鸡似的,在金铭的拦抱下伸长脖子不停言语威胁。 金铭知道费六是担心家里那口子红杏出墙,因此找人撒气。金铭力气小,拦不住只能放开,佯怒道: “你去吧,去弄死他,大不了兄弟陪你一起受罚!不就是一天二十粒薪水,老子掏大粪都比这儿挣的多。去吧,咱兄弟一起掏大粪!” 听此一言,费六终是冷静下来。自己可以不干,好兄弟家里六口却指着他一人养活,若他因连坐被罚钱辞退,那心里可太过意不去了。 “算了,饶那狗杂碎一命,别让老子再见到他!” 费六掀帘叫饭,金铭忙招呼杨灵二人下夜房。一道道铁锁打开,金铭在杨灵进笼前问道:“敲里嘛,你们准备呆几天?” “敲里麻麻,最少升到一星吧。” 杨灵自己关上笼门。金铭上锁,皱眉道:“太久了,下次我怕是拦不住六哥。你为保命,我为保这碗饭,劝你还是四天后回院。” “敲里麻麻,铭哥怎确信小人一定活到四天后?” 金铭愣了一下,好像是有点先入为主,顿时释怀,将杨灵旁边的笼子打开,摆手让鲁鲁进去。 “也是,说不定你们明后天就死了呢?唉,小子,我看你们还顺眼,死前安排一处吧,下了黄泉也有个伴儿。” “那就太谢谢铭哥了。”杨灵坐地告谢,忽话锋一转,怪声怪气道: “诶铭哥,敲里嘛的,你说万一我们能活到你们换班,六哥是不是也就不太好对我们动手?” 金铭反应了好久,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明白,深深地看了杨灵一眼,在杨灵微笑相送下锁门上阶,费六招呼他用饭。 “这汤凉得快,别管他们,咱先吃吧。” “我知道我知道……”金铭拾起碗筷又缓缓放下,侧目问道: “诶六哥,敲里嘛的,你说这两小子要是真连呆数天不死,这名气是不是就传开了?我可听说了啊,这小子下午连打四场,皆是数招取胜,实力稳居二星,单纯场次不够,走个过程罢了。” “二星?早间不还说一星吗,怎么就传成二星了?” 费六夹了块骨头,看着没肉丢到地上,边碗里挑拣边道: “他要是真有二星实力,甭说给他守夜,一月俸禄都可以押给他,若是大赚一笔,我这盆子肉以后全是他的!” 金铭听此一言,想起杨灵方才所言,心中一悚,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34章 回院 “但是,首先一点,他得确切拥有二星的实力;其次,他得保证没有比他更出挑的对手;最后,你能不能别学那狗杂碎说话?敲里嘛敲里嘛,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敲?” 费六说一句话扔一块骨头,话说完骨头也扔干净,饭碗一丢筷子一扔,靠墙躺倒,兀自喋喋不休: “这他妈也叫‘赵家肉骨’?当老子没和赵继垦吃过?指定是那群肥猪偷吃,妈的,明天老子就举报,什么狗屁伙食!” 赵家,七大家族排末,统管辽城所有猪肉铺,也叫“猪肉赵”。狼道守卫赵继垦就是赵家人,其伯父谱图北院三楼赵大监管正是赵家二长老。 金铭很赞同费六的观点,但保险起见,还是善待为妙,起码不必克扣伙食。这么想着,他将四块馒头和水壶全放进饭篮,走到井口洞旁,用绳子吊下去。 夜房内,杨灵接了馒头扔掉水壶。不等鲁鲁质问,先与之解释: “这水不能喝,还不如咱院里干净,忍着点明天再喝。” “好吧。那杨灵,今天我不怎么饿……” “别跟我说你要我多吃一块,怎地,还昨天的吗?” 杨灵堵住鲁鲁话头,鲁鲁方觉见外,没再说什么,开始蒙头干饭。 笼子挨一处,鲁鲁能听到杨灵轻微的呼吸,心里不再害怕,安然入睡。杨灵盘膝打坐两个时辰,困乏不再,这才进入梦乡。 …… 接连四天过去,二人连胜如常,观众们照旧辱骂,杨灵还是不予理睬,换了两班的甲字守卫也没有刻意为难,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没想到第五天夜房出笼,就先领了个费六的大比兜,搅了他一早上的心情。 一场战罢,回站台遇十七房赤尾老钟,告知他一个坏消息。那天野狗的最后一场重伤落败,因没钱治伤,只能躺房里自愈,两人来时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杨灵深感不妙,当时就要回院,被老钟劝阻,言道野狗不让回去,甚至都不允许告知此消息,就怕影响杨灵。赤尾从旁相劝,一没钱二不懂医术,回去也没用,何必来回奔走浪费火珠呢? 杨灵沉思良久,最终决定暂不回院。然而就是这个决定,让他接下来数十天日渐迷茫,心中隐约觉得十七房出了大问题! 先是老钟贿赂对手失败,惨死斗场;接着猪尾巴负伤惨胜;然后野狗十天上场期到,并未现身,包括红肠也没如期出现;到最后几天,十七房人见着他就躲,比海老三还不受待见,至于任疯子、长毛之流,更阴恻恻发笑,让杨灵陷入深深的谜团漩涡! 终于二十四天过后,百场连胜成功晋升一星,鲁鲁还剩两场,杨灵不等,稍加叮嘱便告回院。 三层负责人一听“癞皮狗”要走,登记员麻溜登记,叫号员摆手叫滚,甲字红衣守卫更欢呼起舞。隔天轮值的费六可算松了口气,再这么上二歇四轮值下去,杀不杀鬼伽罗另说,他自个先得疯。 由于散场时间还早,回去只他一人,六个狼道守卫押送,这一路走得是胆战心惊。好在归途并无索要,默默走了八百步,眼看要到大门,两边押送守卫和站岗守卫忽然撤去,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眼罩摘了吧。” 是那个北院中年管理员! 杨灵举着手铐艰难摘下眼罩,回身一瞧,可不就是他么!果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那日偷听之事总是要来算账。 “钱……” “钱永忠,一到十二房管理,你可以叫我钱管理。” 钱永忠平心静气的交谈,让杨灵稍放松警惕。不放松也没用,手脚被缚的情况下,钱永忠杀他放一团火足够。 “不敢,钱大人,不知您找小人何事?” “不知?你知道的,仔细想想。” 钱永忠双臂抱怀背靠铁墙,虽是微笑表情,但满面红疹在笑肌挤压下看着愈发瘆人。 杨灵确实有些忘了,得好好回忆一番。他知道钱永忠问得是偷听到的内容,想起几个关键字,一一道来。 “我听到三个人讲话,一人姓澹台,一人姓李,还有一人不知。” “嗯,不错。澹台照古,辽城三贵澹台府人,四十六到六十二房管理员。丙字号场有一个裁判澹台宗,你应该见过,与其同宗。姓李的嘛,呵呵,无名小卒罢了。” 杨灵越听心越凉,不由得想起两年前旧医院家属院之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反之很难脱身。 “继续啊,还听到什么?” 杨灵不想卷入其中,可又不得不实言相告,因为钱永忠偷听了后半段,前后联想,很难糊弄过去。 “小人……还听到,澹台照古让姓李的找女人去……” “诱惑?” “对对对,诱惑什么人,好像失败了。姓李的又提到什么‘万花阁’,什么花……” “莲花。” “对对对,莲花!” 杨灵连连点头,看钱永忠摸着下巴沉思,不敢再言语。 良久,钱永忠被铁墙烫得回过神来,快步走到杨灵身前,皱眉打量片刻,忽道: “过夜的事我听说了,有点实力,你有信心升到四星吗?” “我……” “千万别回答没有,不然你走不出狼道,明白?” 没办法,杨灵只能硬着头皮立正回答: “我有!” “好,很好,我会找廖管理将你调到三房,回院直接入住。另给你两天时间准备,上场直升二星。莲花嘛,不急,欧阳府的地盘他们暂时还撬不动。半年内我要你升到四星,获得出入谱图院的权限!” 钱永忠态度强硬,不容置疑。杨灵明白这是要他出院办事,怪道没别的人手了么,看好他一个谱图人? 不管怎么说,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四星能不能晋升尚为遥远,即使升不了,半年时间总能想到别的法子摆脱他控制,在此之前正好多蹭点好处,死了也没遗憾。 “钱管理,小人能不能提两个小要求?” “两个?” 杨灵听此质问,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早知道就讲三个了。这是个教训,下次得注意讨价。 “一个要求,能不能让我兄弟们跟来?顺便再给点火珠……” “你小子怎么又傻又精明?”钱永忠有些想笑,这不还是两个要求?不过精明一点是好事,太傻的大多死了。 “只能带你那位石头兄弟,哦对,你们不是互称伽罗吗?” 钱永忠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整袋火珠,丢给杨灵,“钱不是问题,升一次星多加一袋,在此期间不要来索要,不然……” “我懂我懂,走不出谱图院。” 杨灵很上道,却误解了钱永忠的意思。钱永忠也不解释,摆手让守卫回来,先行离去。 杨灵将火珠袋揣进裤兜,自觉戴好眼罩,走出狼道大门卸去束缚,不禁深吸一口气。这里气味难闻,可少有血气,蚊蝇无数,但不沾血腥。 这么一想,十七房出再大问题好像都不算事,只要不涉及生死,怎么都好解决。 本以为会是一段安静的回房路,没想到院中谱图人一见着他就扯嗓大喊: “十七房裂鬼回来了!” “真是他!” “过夜二十四天直升一星,这是个狠人呐!” …… 午时的谱图院在杨灵回归后,一改往日午睡沉寂,喧闹不已! 一二楼无数人出房围观,甚至三十二房明耀、七十房鱼长生、四十四房阿宋等诸多受过他恩惠或手下留情保住性命的人,一一前来感谢祝贺,偏偏不见十七房一人相迎,杨灵愈觉困惑,抱拳匆匆还礼,加快脚步回房。 “鬼伽罗,慢点,听我说。”明耀、鱼长生左右相随,明耀疾道: “谱图院新来几批人,有个叫‘血轮’的囚犯霸占了十七房,任疯子与他交手不过一合躺倒,妥妥二星实力!二楼黑豹命其为十七房老大,他尚不服,上楼厮杀不知结果……” “反正下来毫发无伤,还领了足足两袋火珠!” 鱼长生接口。这种事时有发生,不过是换个老大,但杨灵情况明显不同,十七房明里是任疯子当大哥,实则杨灵更为服众。此番与血轮碰面,两强相争必有一伤,需得提前警示。 “谢两位兄弟告知。” “不止呢!”明耀接着道,“血轮在牢里曾拜大哥,据说那位大哥是五星斗士,着人送钱给血轮,血轮再买通寥管理,救治了野狗、猪尾巴,宽限上场之期。其他人更不必说,得到好处无数……” “那他还是办了一件好事的。” 杨灵说话间已近十七房,拦住明耀二人,跨步进门。房内盘膝之人赫然睁眼,一对暗色血瞳紧盯杨灵,张口冷笑。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鬼伽罗么,我可等你太久了。” 杨灵抱拳:“先谢过血轮兄弟救我狗伽罗之命……” “谁是你兄弟?以后十七房没你事,有多远滚多远!” 长毛跳脚叫嚣,相比之下,杨灵觉得佟小兰简直不要太淑女。对于这类人,他从不屑于理会,房内却有人替他说话,是角落里蹲着的红肠。 “长毛,他毕竟还住在十七房,你这样未免太过火……” “过火你大爷,你大爷,你大爷!” 长毛三两步走到墙角,骂一句甩一巴掌,红肠一个七尺大汉,后脖颈被打得一片通红,根本不敢还手,只是默默忍受,看得杨灵莫名心疼,又觉活该! “长毛两个字也是你叫的?叫毛哥!” 长毛抬手恐吓,红肠偷瞄一眼血轮,乖得像个三岁孩童。 “毛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长毛又突然出手,这一声尤为清脆,一时惹恼杨灵,大声喝止! “住手!血轮,你就是想让我看这个场面?那你在我眼里也不过如此!” 杨灵于房内扫视一圈,大多是新进院的生面孔,没什么话说,转身出门,问围观者野狗馒头何在。小书生手指医室病房,杨灵头也不回离去。 十七房内,血轮脸色极其难看,长毛走近前小声讨好,被一巴掌抽晕过去。 “睡觉!” 一声令下,房门重重摔上,围观者纷纷散去。换了大哥的十七房人员也多有更替,唯有衣服编成的窗帘还在随风鼓荡。 杨灵能留给十七房的,似乎仅剩于此。 第35章 体术室 交了钱进到病房,放眼一瞧,别床都是单人,只有一张床左右站人,不用想,肯定是野狗床位。 杨灵快走两步,面向他的猪尾巴看清他面貌,先是惊讶,又是欣喜,像个小姑娘似地捂嘴叫道: “鬼……鬼伽罗!” “鬼伽罗?真的是你!” 馒头转身匆忙迎上,又要抱拳又要躬身,激动得手足无措。杨灵一把握住馒头手掌,重重地颠了两下,馒头始觉有了主心骨,暗舒一口气,尽量平复心情。 “你怎么样,下巴裂了?一直捂着嘴干嘛?” 杨灵走到病床前,问得是猪尾巴。猪尾巴还有些兴奋,手指微微颤抖半天说不出话。馒头笑道: “他呀,胳膊扭了,上了个木夹只能这么端着,其他伤倒没什么大碍。” “对对对,我没事。” 猪尾巴不停点头,视线不自觉移向床铺。野狗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此刻变得尤为明亮,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杨灵不忍再看,将头扭向一边。馒头小声叹道: “他的对手是三房主事‘海蛟’,被缠住身子差点拧成麻花……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四肢也动弹不了,形同废人。唉,大夫说了,若他意志顽强,还能住个小半年,若没什么牵挂,说不定哪天就一睡不醒了。” 杨灵还想问些详细,对床一伤员瞪眼喝道: “不知道这是病房?聊天去外边!” 三人连忙致歉,先后走出病房。谱图院就这么大,实在没处僻静地儿,只能站大太阳底下相聊。 “我听说……血轮买通了寥管理,两位受伤的伽罗暂时不用上场?” 猪尾巴一听此问,脸唰得一下红了,“我……我们没钱,是真没办法……” “你理解错了,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杨灵轻拍猪尾巴肩膀以示安抚。馒头尚自解释: “他俩也不知道血轮暗中运作,被人硬抬到病房才知原委。为此狗伽罗拼着最后一口气爬下床,宁死也不住,又加重了伤势。” “太傻了,有人出钱为什么不住?” 杨灵一言让馒头二人殊为诧异,馒头疾问:“鬼伽罗,难道你放弃了十七房?还是说你甘愿血轮主事?” “放弃,甘愿?”杨灵挑眉,面露不快,“两位伽罗,我之前是怎么和你们讲的,主事之位重要吗?” “明白了!” 二人瞬间领会,为之肃然。可杨灵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俩的心一下子悬在半空,顿觉前路坎坷,希望渺茫。 “放弃,我也是被迫的,有人将我调到三房,呵呵……真是巧了。两天后我必须上场,不然那人会要我性命,这边的事我得尽快想个办法,妈的,‘一夜回到解放前’啊!” 杨灵难得爆粗口,现下局势着实让他恼火。馒头二人没有接话,一时陷入沉默。 良久,汗珠浸入双眼,杨灵随手抹去,眨了眨眼问道:“十七房就剩咱几个伽罗了么?” “那倒不是,赤背者皆是伽罗!”馒头拳头捶胸,表示尚有人在。 杨灵稍作回想,房内确实有一部分人赤着上身,心中稍觉宽慰。还是的,毕竟平等相处过,谁又愿意再受欺负?有人就好,至于办法,若还在十七房尚可周旋,调走那就得从长计议。 “血轮的出现应该不是偶然。这样吧,你们先把伤养好了,这个好处咱得享受,不享受那是傻子。无论什么时候健全的身体都是最重要的。” 杨灵说着话掏出钱袋,摸了一把火珠硬塞到馒头手里,“咱也有,用在要紧处不怕他们!另,代我向其他伽罗们问好。” “明白!” 馒头知道推辞无用,直接收入囊中。杨灵想了想没别的交代,暂时作别去往三房。 路上杨灵想了很多。血轮的出现和钱永忠的干扰算是让此前努力付之东流,尤其后者,强制性调令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只能遵守。 如果不是伽罗们尚在,他甚至都想放弃,何必管那么多呢?练好体术升星获得自由不轻松许多?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有这个念头,但既然身边有了志同道合的人,那无论再艰难,这条路也得尝试着走下去,不然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更对不起信任他的伽罗们。 坚定了信念,给自己以鼓励,杨灵心情好多了。到三房门前,伸手欲推,又作叩门,“噔噔噔”敲了三下,里头传出声音。 “哪位?” “额……我是受钱管理之令,自十七房调来的谱图人,鬼伽罗。” “你小子啊!” 门被踢开,一人睡眼惺忪,听着礼貌的敲门还以为哪位大人,没想到是院内之人。这时被吵醒怒气发作,开口就骂: “装尼玛呢!不会直接推门进来?还得有人帮你开门是吧?” 此人眼睛极大,几乎占了面部一半,瞪起眼来更是恐怖,抬手还作势要打。杨灵岿然不动,只觉十分滑稽,真想问一句“你是外星人”,总是不太礼貌,等里头老大开口。 “住手,对新来兄弟也太过无礼。” 大眼听此言,忙回身告歉。还是的,鬼伽罗之名不说响彻谱图,在一楼还是有点威慑力的,大眼作此恐吓,很明显得老大授意,不然决计不敢。 杨灵探进半个身子循声看去,和十七房一样通铺布置,只不过墙角阴凉处多了个一人高的大水桶。 说话之人自桶内起身,上身露出一块块巴掌大小的黑色鳞片,手撑桶沿跳出水桶,下半身是一条腰粗蛇尾。接过小弟递来的衣物,套上短衫穿上长裙,除了裙摆露出一点尾巴尖,看着与正常人无异。 “进来吧,外头太阳多毒,小心晒着中暑。” 杨灵跨步进门,一一眼神致意,走到水桶前抱拳问好:“麻烦蛟哥了,这段时间还请蛟哥照顾。” “你是上头指派的人,哪敢称什么麻烦呢。”海蛟将湿发顺至脑后,顾左右笑道,“不给我们三房拉窗帘就谢天谢地啦。” “呵呵……蛟哥说笑了。” “谁跟你说笑!”海蛟忽然变脸,一把将湿毛巾扔到地上,一对蛇瞳死盯着杨灵,“警告你,别把你在十七房那一套带到我三房,不然你就是下一条死狗!” 不提野狗还好,一想起野狗浑身肌肉扭曲变形的惨状,杨灵一股火噌噌噌冒到头顶,眉尖一挑,冷声道:“若我非要拉这条窗帘呢?” “体术室见!”海蛟无有二话,直接约战!杨灵紧跟其后,小弟们也乌泱泱出门,飞快往体术室观战。 体术室,一星斗士训练场地,一星以下无进入权限,只能扒窗观看。二人到时,室内尚有十余人对战切磋,其中就有香鳄。 香鳄看两人气势汹汹,忙叫人让开场地,乐得看戏。 体术室不仅用于训练,也常作一星斗士私斗场地,当然看客们会尽量在出现伤亡之前出手阻止,不然床上睡觉的甄岭甄管理要他们好看。 甄岭,年约四十,蓬头垢面不修边幅,杨灵第一次在厕所碰见还以为是哪房谱图人。据说其实力在【暗火境】初期,不知得罪了谁下放到谱图院当值。杨灵这时看海蛟先与甄岭施礼,也有样学样,稍稍抱拳。 别无他言,谱图院还是实力为尊,谁拳头硬谁说话。窗边围观者甚众,钟由也特地来看杨灵笑话,阴阳怪气的叫骂声不免高了些,“吵”醒了室内这尊大佛。 “吵什么!打打打,他妈的场上还没打够下来吵老子是吧?” “甄管理。” 室内十余人几乎统一动作,躬身问好。甄岭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拿起水壶咕噜噜一口饮尽,胸脯上印了一圈深色水渍。 众人不敢言语,垂首等他命令。 甄岭打了个水嗝,趿拉着鞋子下了床,东倒西歪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到躺椅上,翘起二郎腿抠着脚趾头,问道: “为什么私斗?” 众人稍觉诧异。甄岭此前从未问过这等废话,谱图院内私斗还能为啥?无外乎懦夫争上场,一星争主事,除了个别有深仇大恨的,谁愿意院内斗殴挨罚挨骂? 海蛟斟酌片刻,乖巧回答: “回大人,小人是三房主事,这位兄弟可能觉着小人德不配位,因此发出挑战。惊扰了大人实在抱歉,大人宽宏大量,还请莫要见怪。” “德不配位,你们谱图人有德吗?啰里啰嗦一堆屁话!” 甄岭抄起烂靴砸向海蛟,可惜失了点准头,落到海蛟脚下。也不管海蛟捡靴奉还,看向杨灵喊道: “你讲!” 杨灵抱拳,竖起食指中指,“回大人,两个原因。一为伽罗报仇;二为拉窗帘。” “鬼伽罗,别和大人讲你那古怪称呼,大人怎能明白?” 香鳄善意提醒,不想迎面飞来一破鞋,本能侧身躲过,又迎来一通臭骂。 “他妈的说谁听不懂呢?老子问你话了么,再多嘴小心要你狗命!你继续,为谁报仇,拉什么窗帘?” “报仇”当然不是杨灵目的。客观讲,上了场输赢各凭本事,技不如人没什么好埋怨,问题的真正根源也不在于此。所以“报仇”只是引起甄岭的兴趣,“拉窗帘”才是着重要讲的内容。 杨灵将调房前后简单讲了一遍。甄岭停下抠脚动作,向前倾身,眯眼道: “也就是说,你想把十七房的改变带到人家三房?那是你的不对呀,入乡随俗没听过吗?要改变也得等和三房的……叫什么……伽罗们混熟了再搞嘛,这事办的年轻了,不成熟,一点都不成熟呐!” “大人您这……” 海蛟越听越不对劲,想辩论两句却被杨灵抢了话头。 “大人教训的是,不过小人只有两天时间,既然三房不能容小人,不知小人能否在此暂住两日?” 甄岭摊手,表示随便住,不打扰他休息就行。体术室本就全天开放,只不过大部分一星斗士都是一房主事,繁琐事多,偶尔来训练。剩下的少有武痴,因此后半天体术室才显得冷清。 杨灵此举并非刻意躲避海蛟,而是确实需要训练。 十招称骨经百场战斗虽然可以随心运用,但总感觉少了点的什么。方才进门见香鳄一个“鲤鱼打挺”利落起身,一时醍醐灌顶,自身所缺正是与人斗殴时的江湖拳脚! 就比如“鲤鱼打挺”,正常摔倒爬起不仅难看,而且速度要慢,很容易被对手抓住破绽。若能在“老翁伏地”之后连上“鲤鱼打挺”或“乌龙绞柱”,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对手几乎无法还击。 江湖拳脚看似寻常招式,实则不寻常,是经过前人总结得出最通用、实用、干净的招式。通用,每个人都能学会;实用,没有多余花哨;干净,利落,一个意思。 这样的拳脚动作看起来美观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让【称骨】体术更加完善,更契合人体运动肌肉构造,提高获胜概率。 杨灵一直觉得【称骨】不是一个“人”能施展出的招式,虽有小人演示,但有些地方十分违背原理。比如“迷踪三式”,动如毒蛇,行似鬼魅,更像蛇的攻击方式,而有了江湖拳脚辅助,这套动作才不会显得生硬古怪。 杨灵并不知道体内大蛋是外星之物,当然演示不出完全契合人类的完美功法。但即使不完美,【称骨】也足以在初级斗场傲视群雄! 第36章 神光石落 简而言之,杨灵得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灵活的武术大家,而非一板一眼招式生硬的提线木偶。 …… 甄岭的插手让这场比试不了了之。海蛟当然没意见,乐得杨灵这辈子不去他三房,围观者也不缺这一场看,只有钟由心中气闷。 甄岭一反常态很不对劲,他必须把这个情况反映给他哥,楼上有举报渠道,让角斗场的人过来处理,看看甄岭和鬼伽罗到底有什么勾当! 杨灵自是不知钟由想法,再三道谢,甄岭却没再理会,好像只是一时兴起,随口两句解决了杨灵的麻烦,无人搅扰上床继续睡觉。 杨灵稍作歇息,于室内驻足观看。半个时辰后,尝试着将各式拳脚融会贯通,沉浸其中不觉忘了时间,肚子咕咕叫时才想起体术室的谱图人没人送饭。 他名义上属于三房,可这个时间点了,海蛟不可能好心留饭。蹭甄岭的饭怕不是挨一鞋板子,还得自个想办法解决。 钱,无论在哪个地方都是好东西,在谱图更能定人生死。有了钱可以自个买饭,有更多钱甚至可以买肉吃。 杨灵自是不会这么破费,站在厨房门外纠结半天,不知该喊海老三还是刘四叔,一个前管饭,一个现管饭。管他呢,随便来一个吧! 杨灵正要叫人,小书生送饭盆到门外,扔盆大喊: “四叔,盆放外边了啊。”不经意一撇头看见杨灵,笑着打招呼:“这么巧啊鬼伽罗,还没吃饭?” 巧个屁,不信你堂堂九房主事亲自送盆,除非你也是位要求上进的好伽罗。 “呵呵,挺巧挺巧,没吃呢,这不来买点嘛。” “啧,这臭长虫也是,不就一条破窗帘的事嘛,怎么还不给留饭呢,气量忒小,不成大事!诶,要不你跟钱管理申请调我九房吧,我这冷白皮,也怕晒,窗帘随便拉!” 小书生拍着脸蛋侃侃而谈,杨灵听得嘴角直抽抽。你大爷的我又不是丧家之犬,用得着这么可怜么? “额……我这个情况有点不一样,一时很难说得清,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下次我们有机会再合作。” 杨灵官方式的回应并没有让小书生放弃,凑近前还想劝两句,厨房门帘突然窜出个脑袋,上下嘴唇翻飞: “鬼伽罗,鬼伽罗在哪?欧呦,好我的鬼老弟,你怎么就去了刘四手下?三哥我想给你开开小灶都不得行了……” 小书生被海老三打搅,拍了拍杨灵肩膀暗示他好好考虑,随即离去。杨灵摇头苦笑: “我也想三哥照顾,可上头有令,咱不敢不听呐。” “唉,也是,人在谱图身不由己啊!” 海老三很臭屁的感慨一句,看杨灵掏出钱袋,忙按回兜里,佯怒道:“看不起三哥是不是,三哥答应的事莫不是忘了?” 杨灵挠头,你之前“哥哥”这会“三哥”忒不着调,我倒是没忘,可不得防着你落井下石么。 “不敢不敢,三哥能在兄弟困难时仍……仍……” “哎呀,瞧你笨嘴拙舌的样儿,三哥都不忍心逗你了。” 海老三说着话贼眉鼠眼地扫了一圈,从怀里拿出个瓷碗,一下扣在杨灵肚皮上,“给,一个大……肉团,小心点吃,别让旁人瞧见!” “哪来的?”杨灵也不自觉压低声音,悄悄将肉团握手里,“嗖”一下填嘴,瓷碗还给海老三。果然经年不知肉味,入口方觉不白活一回! 海老三看杨灵闭眼享受,嘿嘿一笑,端起空碗似作炫耀,“我每天从甄管理的伙食里抠一点,一点一点搓成这个大肉团!” “唔?”杨灵浑身一激灵,睁眼一瞧海老三那两寸长的黑指甲还在那抠空气,就像伸进他喉咙里催吐,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差点喷海老三一脸。 “唔唔,唔……”杨灵伸手向厕所乱指一通,扭头就跑,身后是海老三关切的问询。 “这就走啊,不再吃点?这么年轻一小伙,怎么还是个吃了就拉的直肠子呢……” …… 一炷香后,杨灵在鲁鲁的声声呼喊下强行离开厕所。鲁鲁受不了那股味儿,躲一边扇风,看杨灵双眼落泪鼻子红肿,小声问道: “杨灵,你不会中暑了吧?” “没有,呃……难受死我了。” 杨灵勉强压住胃里不停翻搅的酸水,撑起眼皮打量鲁鲁,没什么伤势稍觉安心,问道:“你吃了没?” “没有,但我不饿。嘿嘿,我藏了好几块馒头呢,你看。” 鲁鲁自胸腔石头缝里拿出压瘪晒干的馒头片,献宝似的展现给杨灵看。杨灵二话不说抢过就吃,硌着嗓子眼也硬往肚里咽,这才觉得胃里舒畅,“捡”回一条小命。 “海老三,我再信你我是狗!”杨灵暗下毒誓,绝不再要海老三“照顾”。 鲁鲁手里没了馒头片,又掏出一袋叮当响的火珠递给杨灵。 “杨灵,海臭屁怎么你了?” “没事,你这是……哪来的?” 杨灵没接,看鲁鲁像个小孩似地不停抖钱袋,只好接住揣兜里。厕所门前还是财不外露比较好。 鲁鲁翻了翻绿眼皮,回忆道:“回来路上,那个红点子叫住我,问我那天听到什么。” “你怎么回答?” “什么也没听到啊。”鲁鲁确实没听到,毕竟他是正常人,耳朵没杨灵那么好使。 “然后呢。” “然后就给我这袋钱,让我听你安排。杨灵,这人肯定是对我们有什么企图,钱不好花呀。” 鲁鲁做出自己的判断,得到杨灵点头认可,笑得很开心。 钱永忠很明显不信任杨灵,希望通过鲁鲁的话得到印证。这让杨灵也摸不着头脑,钱永忠到底要他办什么要紧事,竟这般小心谨慎? 想不通便不去想,杨灵带鲁鲁到体术室,路上简单说明情况。鲁鲁表示无所谓,杨灵去哪他去哪,有地儿睡觉就行。 睡觉还早,杨灵决定详细了解鲁鲁的体术,必要时可以切磋。如果确定鲁鲁有二星实力,那两天后可一起上场,不然就得留下鲁鲁训练,按十天一场慢慢晋升,这是出于安全考虑。 客观来讲,除去伤者,谱图人十天上一次场的安排是较为合理的。一天实战肯定有经验教训或感悟心得,十天刚好消化并琢磨出更强招式,太快没长进容易送死,太慢拖时间熬成老头。 即使是比较特殊的杨灵,都想办法将【称骨】融入江湖拳脚,以期出招更迅猛,防守无破绽。鲁鲁当然更需要自我总结。 …… 晚饭后的体术室尚有不少斗士训练,两人找了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坐下详聊。 杨灵一般不会打听别人身世,但为了更好理解鲁鲁的体术,还得从身世问起。鲁鲁没有迟疑,简单讲明。 石族人,来自遥远的光叶域。域内有八大种族,百十国家。石族与白泥人是世仇,鲁鲁七岁长成小石头就被送上战场,迷迷糊糊成了俘虏,监牢里呆了七八年,被一位白泥女盗相救。 与鲁鲁一同被救的还有诸多狱友,鲁鲁不经世事,迟钝难免,不小心与大部队失散。后被人贩子迷晕,卖到南域,几经辗转到了辽城。 关于石族体术,鲁鲁还是七岁前记忆,极为模糊,招式什么的更忘得一干二净,唯一清楚的是体术名叫【神光石落】。但按着鲁鲁的说法,【神光石落】并非单纯体术,而是类似南域人火术与体术的结合。 其初始境界仅表现在身体的坚硬和强悍的力量,若能修炼到最高境界,动动手指头就能引来天降石雨,毁灭一城一国! …… 听完鲁鲁讲诉,杨灵还是一头雾水。等到亥时,室内只剩两个武痴,杨灵叫鲁鲁切磋,领教过才能真正理解。 “来,打我。”杨灵中门大开,捶胸让打。 鲁鲁捏了捏拳头稍有犹豫,但看杨灵自信满满,便提醒道:“杨灵,我只用三成力,你可要小心。” “三成太少!哦不,就三成吧,先试一拳。” 杨灵很谨慎,没夸下海口。运气周身,肌肉绷紧,眼神示意鲁鲁动手。 鲁鲁快走两步,石拳猛然出击,“砰”一声擂鼓般沉闷。 杨灵只觉胸口一闷,心脏仿佛受到强烈挤压,瞬间的窒息感过后,被一股巨力强冲而退,仅两步就脚下失力,离地一尺又一屁股坐到地上! “杨灵,你没事吧?” 鲁鲁赶忙将杨灵扶起,杨灵抚胸顺气,半晌才不觉胸闷,稍加思索,作出判断。 “如果是三成力的话,全力比我强。力量是有了,来试试速度。” 测速度不能一拳一脚站着挨打,杨灵微微抱拳,两个武痴也让开场地,静坐一旁观战。 鲁鲁起手有点像铁线拳,双臂曲伸,双拳紧攥,叫一声“杨灵小心”,如人形堡垒抡拳横摆! 杨灵抱臂格挡,被击退三步,反手一招“黑虎掏心”。鲁鲁右臂半空挥击,还是凭借力量将杨灵压下,手肘顺势拐击杨灵太阳穴! 杨灵不用【称骨】,一时间想不到反制办法。眼看又要挨打,床上背对他俩睡觉的甄岭突然梦呓:“臂挡侧击。” 杨灵听声抬臂,挡住鲁鲁手肘的同时,掌刀急袭鲁鲁侧腰!鲁鲁没了应对办法并不着急,挨一掌也没事,却听甄岭又吧唧嘴,“唔……正蹬削首。” 鲁鲁后退半步一脚正蹬踹开杨灵掌刀,同样手作掌刀横劈杨灵脖颈!杨灵还未有所反应,床头开骂: “别人有腿你没腿啊?上下不协调,动如傀儡,你是个上下两瓣的大西瓜吗?” 杨灵听第一句就卧地躲刀,蹬腿飞踹,果然鲁鲁手腕中招,先输一局。杨灵“鲤鱼打挺”快速起身,向甄岭躬身抱拳,恭敬道: “鬼伽罗谢大人传授!” “鲁鲁……也谢。” 甄岭未有回应,好似真在梦里教人打架,抠了抠鼻孔发出鼾声。 杨灵看向两武痴,一个是二房“大脑袋”,一个是九十三房“小从”,两人手作封嘴势,表示此间任何绝不外露,随之起身要与切磋,眼神皆为狂热。 谱图院从来不缺乏武痴,此类人的确容易升到二星。杨灵正求之不得,他缺得就是熟练运用江湖招式。这时有大师指点,再与高手实战演练,这一“夜”可有的忙了。 唯一可惜的是没能测出鲁鲁【神光石落】的术法部分,不过仅是力量已不在他之下,连胜应该没有问题。术法什么的,终有见证之时。 …… 第37章 疗伤 近卯时,甄岭入睡,没了大师指点,四人也失去热情,席地而眠。 午时,杨灵被打斗声吵醒,瞧着是香鳄与火神切磋,本想观战一会,肚子饿得咕咕叫,便叫醒鲁鲁去厨房买饭。 路上,杨灵看鲁鲁时不时挥拳摆臂熟练招式,心中对甄岭的善意稍作揣测。 诚然,这个世上不可能没有好人,可在谱图院,杨灵更倾向于甄岭是带着目的传授指点。 从昨天下午甄岭阻止比试开始到现在,甄岭都在有意无意帮忙,排除看他裂纹顺眼这个无稽之谈,就只剩下自身做派引起甄岭关注。 有何做派呢?拉窗帘。 拉窗帘是小事,其后欲图是大事。从现实角度讲,身为管理员的甄岭无疑处在对立面,是矛盾不可调和的敌人。但有好意,必怀歹意! 从个人角度讲,堂堂【暗火境】术师被下放谱图南院与底层人为伍,心中难免愤懑,郁郁不得志时,企图有所改变也不是不可能。 杨灵最厌恶以坏心思揣度别人,可那是对于同等身份的谱图人,而对于敌人,生怕考虑得少了以后吃大亏。 甄岭之青睐让杨灵想到了另一个管理员,钱永忠。方式差不多,都是有所投资并要求回报的。只不过钱永忠目的较为明确,甄岭暂时还揣摩不透。 对于“敌人”给予的好处,杨灵照单全收,就像血轮掏钱给野狗治伤,不接受是纯傻子。 血轮想收买人心,野狗借此安心疗养,这叫互取所需,不存在什么骨气不骨气的问题,心安理得接受就行。 …… 没见着海老三,这顿午饭吃得还算顺利。吃完径去病房,杨灵竟看到赤尾在给野狗喂饭,着实意外。 “赤伽罗辛苦了。” 杨灵随口一句,感觉带了点领导派头,轻抽自个嘴巴子,抢过赤尾手里的碗勺,坐到床边,“我来吧。你吃了没,没吃快去吃。” “我……吃过了。”赤尾有些局促,毛绒绒的大尾巴拖在地上,像浸了水的烂墩布。 “鬼伽罗,我……” “我什么我,你这不还光着上身呢?” 杨灵第一次给伤员喂饭,手法很是生疏,话没说完糠汤流了野狗一脸。这也是野狗不能动弹,不然非得踹他一脚,叫着换人。 赤尾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看杨灵手忙脚乱地给野狗擦脸,脚不听使唤,上前接过饭碗。 “还是我来吧,以前受欺负,喂老大喂习惯了。” 杨灵愣了一下,缓缓离床,看赤尾熟练地撬开野狗嘴巴,将半勺糠汤一滴不剩送进嘴里,心里莫名难受,有点喘不过气。 良久,隔壁伤员梦中叫痛打破了沉默。杨灵轻声问:“为什么不穿衣服?” 赤尾顿了顿,继续喂饭。 “我想成为你们的伽罗。” “为什么?” 赤尾似乎很烦听到“为什么”,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回头瞪着杨灵,咬着牙快速道: “因为我不想再当跑腿,不想再低三下四,不想再看人脸色。这个回答满意不满意,行不行!” 杨灵面无表情,赤尾方觉语气冲动,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回身又去喂饭,动作变得快了许多。 “讲出来就好了,可你也知道我们目前……境况,即使这样也不穿衣吗?” “鬼伽罗,以前我或许是一颗随风摇摆的野草,现在野草有了名字,你还认为它还会随风摇摆吗?就像你说的,我常问自己凭什么,野狗受伤后我有了答案。” 杨灵没追问,静待赤尾说出他的答案。赤尾停止喂饭,看着野狗怔怔道: “我打小没爹没妈,进了谱图院没钱没实力,我有的,也是仅有的,就这一条说不定哪天就死在斗场的烂命。我想凭这条烂命挣个不一样的活法,即使我知道结局会像野狗一样,那我这辈子好像也值了,再没什么遗憾。” 动则落汗的闷热病房,杨灵却如坠冰窖,冷得发颤,这股莫名寒意就连隔壁床都受到了影响,叫痛声不再,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又是良久,鲁鲁粗线条的声音如阵阵暖风,吹得赤尾眼眸微亮。 “赤尾,你不穿衣服就挺好呀。” 赤尾回身,眼角余光似扫到什么东西动了动,忙细看野狗,果然他嘴唇微微嗫嚅,声音细弱蚊蝇。 “你说什么?” 杨灵赤尾疾凑近前细听,隐隐约约听到一句话。 “谱……谱图人永远斗争,不死……不休!” “扶他起来!”杨灵心如鼓捶,脑似充血,让赤尾鲁鲁将野狗扶起,上床盘膝坐于野狗身后,言道: “庸医害人,他不能这么一直躺着,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你俩注意我动作,看我不对劲立刻叫醒我!” “你要做什么?” 赤尾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杨灵闭目运气,双掌覆于野狗后背,此等治伤手段南域也有,只不过不太常见。赤尾鲁鲁立即左右恭立为杨灵护法。 杨灵内视己身,渐为冷静,武侠小说疗伤桥段看了很多,但都没有具体步骤。稍作判断,蛋壳貌似只能造人,蛋液目前使唤不动,只有流转周身的光华流质可以随心驱使。 一念生出,遍布体内的光华流质如涓涓细流快速涌动,自眉心始,到掌心终。杨灵再作努力,终于突破自身桎梏,识海中出现一具筋脉俱损的残破光躯! 光躯透明,以残脉搭建,像一间破败漏风的房屋,等杨灵逐一连接修缮。 杨灵只心念驱使,光躯光芒大盛,中心一点红润,心脉延伸连接先为复苏!杨灵不敢过于激动,屏气凝神,循着密密麻麻的心脉初端,开始细致繁琐的搭建过程。 …… 七个时辰过去,杨灵退出识海。睁眼一刻,鲁鲁、赤尾、馒头、猪尾巴齐声相问情况如何。 杨灵很是兴奋,话到嘴边喉头一甜,竟涌出一口血来!想要擦去嘴角血渍,却发现胳膊不听使唤,怎么也抬不起来,气得他用一股猛力,眼前一黑,昏厥歪倒! “杨灵!” “鬼伽罗!” 鲁鲁死死扶住杨灵,猪尾巴想搭把手,鲁鲁竟竖眉暴喝: “让开!” 三人从未见过如此凶相的鲁鲁,一时不敢上前。鲁鲁头顶嫩叶儿发颤,抱着杨灵不停念叨:“杨灵,杨灵,不能死,不能死……” 还是馒头冷静,语气尽量温柔,小声道: “鲁伽罗听我说。鬼伽罗应该只是力竭昏厥,于性命无碍。你不信我没关系,这样,你放开他,我背他到隔壁看大夫,听听大夫怎么说。” 鲁鲁听进去了,终是有所意动。馒头观其嫩叶儿不颤,摆手让猪尾巴赤尾接过杨灵,自己蹲地。赤尾二人架着杨灵扶上背,留猪尾巴看护野狗,匆匆去往隔壁药房。 一番诊断,确如馒头所言,杨灵精力耗尽暂时晕厥,睡一觉应该无碍。 三人皆长舒一口气,馒头让大夫安排床位,鲁鲁却抱起杨灵径往体术室去。馒头无奈苦笑,与赤尾回病房稍作安顿,再回十七房歇息。 …… 难得在有光照的室内睡一个好觉,睁眼一刻,一对小黑眼珠离杨灵不到三寸,正盯着他嘿嘿发笑。 杨灵被吓了一跳,耳畔渐传来斗士们呼喝练拳之声,起身靠墙,握了握拳头,顿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心情大好,不计较鲁鲁跟他开的这个小玩笑。 “杨灵,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鲁鲁也靠墙坐下,杨灵嘴上应承“知道”,歪头一瞧,双阳盖顶,竟已至午时,忙扭头问鲁鲁: “我给野狗疗伤多久?睡了多久?” “一二三……”鲁鲁掰手指没掰明白,懊恼道,“反正就……整整一天。” “整一天,唉,明天又要上场了。” “杨灵,不上场多休息一天怎么样?” “不怎么样。”杨灵知道鲁鲁担心他身体,起身拉起鲁鲁,“咱还是听话吧,等人家来催可就没这么自在。” “饿了吗,还是去看野狗?” 鲁鲁自己饿了,因此先问杨灵。杨灵摸摸肚子表示确实很饿,鲁鲁立马先头带路,飞也似地冲向厨房。 两碗稀汤灌大肚,灌得杨灵直打饱嗝。在海老三即将洗完饭盆找他说话之前,偷偷摸摸靠墙溜走。两人做贼似得三步一回头溜到病房门口,正要推门,红肠、任疯子左右闪出,拦在门前。 “两位,这是什么意思?” 杨灵手遮额前眯眼相问。任疯子冷声道:“主事有令,非十七房人员不得探望十七房兄弟,以防歹人暗害!” “你怎么知道我要探望的是十七房人?就不允许我看看别人?” “知道你会这么讲。”任疯子照本宣科式地念道,“主事还有令,某些人斗场上手下留情,对手多为轻伤,无一人住病房,也就没有探望的由头。因此但有行动,必心怀歹意。” “医室病房是白家地盘,你怕是没这个守门的……权利吧?”杨灵看向窗边值士,值士佯作拍蚊子,不与眼神接触。 任疯子忽然变通,让开身位,抱臂请进。 “守门权利我自是没有,你随便进……” 杨灵不疑有它,抬脚跨门,红肠急忙拽住,边推边劝直到十步外。 “听我一句听我一句,能不能听我一句?我之前是做了一些对不起你的事,害得石头兄弟……也几次三番食言推脱,未能予你火珠,可你还是不计前嫌倒给了我两粒,我很惭愧……你就听我一句劝,暂时别去惹血轮行不行?” “呵!我的好大哥,你可算讲了点真话!”杨灵呵呵冷笑,用力甩开红肠,终是停下脚步。 红肠不无羞惭,垂首沉声道: “裂鬼,你有二星实力当然可以无视血轮的命令,可你有没有想过馒头赤尾他们?昨天他们回去后就被关了禁闭,血轮还有一句话明里暗里让我传达,只要你敢再来探视,不仅馒头他们受罚,野狗也会被踢出病房强制上场。” “所以十七房已没有我立足之地?” “十七房的人从此也与你再无干系。” “明白了。” 听罢红肠解释,杨灵反倒松了口气,野狗住院花钱不是问题,但解除十天上场限制他目前还办不到。如果血轮的条件只是让他撇清和十七房伽罗们的关系,那勉强可以接受。 “讲一讲野狗情况吧。”这是杨灵最想了解的。 红肠看了眼杨灵,神情颇多复杂。 “好转很多,今早开口要饮食了。” “那就好,最后代我向他问好吧。鲁鲁,我们走了。” 杨灵叫来鲁鲁,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第38章 举步维艰 举步维艰的困境让杨灵很是迷茫,迫切地想得到指点。 这个指点可以来自佛祖或马克思,也可以是内心的顿悟、鲁鲁的随口之言,甚至是地上的蚂蚁随便摆个造型,总要给指条明路,这样即使艰难也不失努力的方向。 可惜剩下的半天训练时间,并没有得到任何帮助或感悟。再去狼道时,不仅前路坎坷,更无一人相送,偌大的谱图院如幽冥地府般一片死寂。 照例交上火珠,等到午时饭罢才凑齐十人数,只有一个熟面孔大脑袋,杨灵没什么心情打招呼。 押送守卫十天换一班,又轮到茅坚带队,好死不死碰到第一批索要火珠的狼道守卫,正是千年不当值,当一回遇一回的“剥皮抽骨”赵继垦。 “剥皮抽骨”,是谱图人赋予赵继垦的恶名,上一个享有此名号的在九年前“狼道暴乱”事件中被人一口一口活活咬死。可见谱图人对赵继垦恨之入骨。 这些都是杨灵昨天训练时小从偷偷告诉他的。 狼道暴乱本质上是柳无情离奇死亡的后续,有一直追随柳无情的谱图人暗中策划了那次暴乱,数年讳莫如深。小从也是从一名老武痴口中得知,训练累了一起歇息时,以为谈资。 “不是冤家不聚头,小心说话。” 蒙小八的小声提醒让杨灵稍有些紧张。听着赵继垦脚步声渐渐逼近,不自觉握紧裤兜里的钱袋。 可恨这谱图院没有银行钱庄,要分给伽罗们还进不去十七房,这会捏裤兜里真真烫手,钱永忠的这点赏赐怕不是要被搜刮干净。 “小茅啊,好久不见呐。今儿个我可是特意排到最前边,这批猪猡要是不能令我满意,恐怕你得再带十个。” 赵继垦不着急索要,走到茅坚身前拍肩“问候”。茅坚忙点头哈腰,提前给赵继垦打预防针。 “垦哥说笑了,毕竟不是小弟掌管他们钱财,再者,前边有前边的好,后边也有后边的利。” “哦?我倒要听听‘前好后利’是怎么个说法?” 赵继垦等小弟们搬椅跟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大咧咧叉开腿,双掌撑膝听茅坚扯皮。 “垦哥,是这样的。排后边呢,您就是最后收拢,剩下的都得进您口袋;排前边呢,这个……后边还有兄弟,您先吃肉,多多少少得留口汤不是?” “照你这意思,是觉着我不会给后边兄弟留汤喝是吧?那就不留了!什么时候换班了请兄弟们喝一顿就是,我赵家的贡肉,敞开了吃!” 赵继垦说着话起身走向第一个谱图人。茅坚呆若木鸡,明明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还给说成全收?这该死的赵继垦,今天怕是颗粒无收! “十粒,不错不错,我就说排前边有收获吧。”赵继垦直接将火珠丢给左右小弟,抬手一拳揍趴那人,骂道: “一个小小的一星猪猡,哪来这么多火珠?定是压榨小院勒索同房,此等恶人死不足惜!不过念在你还算孝敬,饶你一条狗命!你的呢?” 第二人哆哆嗦嗦举起右手,掌心只有一粒火珠,未等赵继垦出手,先狠抽自个巴掌,边抽边解释: “大大大人,小的没什么实力,只这一粒还要贿赂对手求手下留情,保这一条贱命。大……大人,就请高抬贵手,放小的过去吧。” “嗯嗯嗯……”赵继垦摸着下巴不停点头,“你看看你看看,话说清楚那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哎呦呦,瞧这可怜见儿的,行吧,继续抽不要停,你的呢?”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赵继垦今天扮演的是“救世主”角色。 第三人是位好演员,双眼一挤,眼罩被眼泪浸湿,啜泣道: “大人呐,小人上一场受伤,去那白家医室耗尽钱财,如今浑身上下就只剩两粒,还忘大人不要嫌少,下次小人一定多多孝敬。” “白家确实黑!这一点我赞同。”赵继垦环顾左右想得到认同,小弟们不敢乱讲话,只点头附和。赵继垦收了火珠又道: “不过两粒确实太少,不能多给白家就少给我赵家。这样吧,欠下的也别下次了,自个跪地磕头,朝北啊,那是我赵家方向,磕出血来才见诚意。” “是是是,小的这就磕。” 第三人扑通跪地,毫不犹豫砰砰磕头,与前头的巴掌声相互交错,听得小弟们乐不可支,哈哈大笑。 赵继垦自是不理,瞧见第四人先开口问候。 “呀呀呀,这不是大脑袋么,很有印象啊。挨我三百铁拳还能站起来,啧,是条硬汉。” “呵,你过奖了。” 大脑袋原来诨号不是这个,就因为被赵继垦揍了三百拳变成猪头,才改称大脑袋。 一个武痴哪有心思弄钱,更别提碰到这个仇人,真有多的一两粒,那也不给,爱咋咋地,最多挨个六百拳,改成“大大脑袋”。 “过奖不过奖的,你倒是掏钱呐,不会又没有吧大哥?” 赵继垦极为夸张的语气根本就不是要钱,话音刚落暴踹一脚,使得是下作撩阴腿。趁大脑袋弯腰捂腹之时,一把揪住右耳朵,“撕拉”一下,血溅当场! 大脑袋立即掐耳止血,紧咬的门牙几乎崩碎,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狼道再无笑声。这种事纯属规则漏洞,不能打死但也没规定不可致残,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一般没人这么做,除了发癫的赵继垦。 见了血,意味着赵继垦不再扮演“救世主”角色,果然再开口时声声咆哮。 “尼玛的继续磕啊,继续扇啊!等老子动手呢?” 前头两人没有二话,磕头声更沉重,巴掌声更清脆。茅坚眉头紧皱,蒙小八撇过头去,余者皆面无表情,谱图人更战战兢兢。 到第五人,双手掏兜示意空兜,解开汗衫表示没藏,继而跪地奉三珠,赵继垦利落收走,径往第六人去。因为此人又是个熟面孔,更能引起他兴趣。 “裂纹鬼,不,鬼伽罗!” 赵继垦毕竟角斗场当值,小有名气的斗士还是知道一二。鬼伽罗、鲁鲁不仅不是傻子,还是连续过夜二十四天的一星斗士,那日装傻蒙骗,今时想起堪比小丑,着实可恨! “赵继垦。” 杨灵扯了扯嘴角,直唤大名。众守卫既惊又怒,蒙小八就要上前好言相劝,被赵继垦提前预知,头也不回一个“滚”,疾声喝退。 血淋淋的耳朵就在脚下,蒙小八不敢动弹,心里快速组织语言。因为他知道如果没人发声,鬼伽罗今天难逃一死! 茅坚同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赵继垦可以行凶作恶,但绝不能在他班上!他可没有深厚背景,死一个一星斗士足以全家被驱逐出城,特别是此一星斗士还极具升星潜力,能为角斗场创造更大价值。 茅坚向蒙小八狂使眼色。班上就蒙小八愿意发善心,巴不得送个炮灰出去,等赵继垦泄愤过后,他再相劝不迟。 蒙小八总算斟酌好言辞,小心说道: “垦哥,一定消消气。此人东天阁开盘一场五千玄灵珠,若死于斗场,千人赔万人赚,可若死在狼道……”蒙小八咽了口唾沫,后果不言而喻。 “谁说我要杀他,我是那么残忍的人么?” 赵继垦一言让茅坚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却不知赵继垦仍有后话。 赵继垦不是傻子,只是不爽杨灵曾装傻骗他,这时还敢直呼他姓名,死一百次都算轻的! 可他也承受不住辽城赌徒的追杀,他敢断人财路,即使有家族庇护也难保周全,更不提他只是赵家庶出子弟,必要时族长会考虑将他划出族谱。 所以对付杨灵得用另一种办法。不打死,偷偷致残! 赵继垦上前两步,嘴巴凑到杨灵耳朵边,小声道: “死猪猡你很狂啊!不过没关系,我手里呢,有根毒针,只需轻轻扎破点皮,毒液就会渗入你体内。放心,不致命,但头一天你可能会感觉到肌肉松弛,第二天浑身无力,直到第十五天手脚都抬不起来,被清道夫架着上场,然后死在某一个猪猡手里。” “他要给我放毒!” 杨灵大喊,赵继垦大笑,蒙小八等人不敢劝告。因为赵继垦前年刚来时,就用“孟仙疏骨散”对付过一个硬骨头,而斗士是不配被验尸的。所以无论怎么死的,只要死在场上,就与赵继垦无关。 “你还没有摆正你的位置啊,死猪猡!” 赵继垦眼神发狠,掌中暗藏毒针就要刺入杨灵当胸!杨灵立即后退一步踩住鲁鲁将要挣裂的脚镣,用此前从未有过的极快语速低声道: “你和费六之间那点事我全都知道,你敢刺我就敢在斗场喊,我一条烂命无所谓,你的名声要是坏了,在赵家再无立足之地!” 杨灵性命受到威胁,搜肠刮肚把有关赵继垦的信息全都暴露。 其实他并不知道二人到底有无勾当,只是二十多天和金铭混熟了,金铭费六聊天时没有避着他和鲁鲁,听到酒局之类关键词,因此信口胡诌。 如果确有勾当,那就赌对了。若是没有,再和鲁鲁一齐出手! 杨灵万幸赌对了。果然经常挂在费六嘴边的赵继垦确有隐晦故事。 赵继垦心里七上八下,他妈的这死猪猡从没出过斗场,怎知那事?不会又是蒙骗老子吧! “你小子,呵呵……哪听得两句闲言碎语就敢来威胁我,真当我是吓大的?” 语气轻了,气势弱了,有戏! 杨灵向前一步,双脚离开鲁鲁脚镣,同样凑到赵继垦耳旁,冷声道: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赵继垦,你让我好过,我也让你好过,你要是跟我发癫,别怪我没提醒你。十五天命很短,但时间很长,长到足以让我传遍整个辽城!” “啊哈哈哈,你……你小子,很对我胃口,罢了!走吧走吧,早点升四星啊,出了谱图院咱俩把酒言欢!还有你石头仔,一看就是老实人嘛,走吧走吧……” 赵继垦暗使一股力推走杨灵,再推鲁鲁,待向第八人索要,前头杨灵大喊: “赵兄,后边那三位也是我兄弟,你看……要不这次就算了?” 赵继垦一张脸憋成猪肝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好好!是你兄弟也就是我赵继垦朋友,走吧!” 赵继垦猛地一摆手,茅坚一脚一个踹动自扇巴掌和磕头之人,急使眼色让手下带队速行。二百步,终于看不到赵继垦,这才令队伍放慢脚步。 不多一会,茅坚嘴里“呲呲”,示意蒙小八向杨灵问询。方才到底发生何事,竟能让赵继垦收敛残暴乖乖放行。 蒙小八确实好奇,走到杨灵身侧小声询问。 杨灵干咽了口唾沫,紧握着的拳头这才松弛,手心后背全是冷汗,与满头热汗混一处嘀嗒落下,倒也不显得露怯。 杨灵当然后怕,怕的不是赵继垦,是赌错后击倒或杀死赵继垦要面对的守卫围剿。到那个地步才是真的没有半点周旋余地,必死无疑! “我……我告诉赵兄,能为他创造更多价值,至于怎么创造,我想蒙哥你是明白的。” “明白明白。” 蒙小八不明白也得明白,不然显得太无知,堂堂狼道守卫怎能比谱图人无知呢?是以,没再多问。 杨灵也不知道自个有屁用价值,劫后余生自是暗暗庆幸。又两轮搜刮罢,等摘下眼罩看到熟悉的斗场,一时心生绝望,真想站到抛尸台纵身一跃,眼一闭也就没这么多痛苦和折磨。 在斗场守卫的接引下,队伍一路登阶而上。杨灵脚步沉重,恹恹不振。上到三层站台,一双草鞋已被血水浸透,脚心湿湿黏黏难受的他想放声大哭。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困境,到底还有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倏然间,不经意的一眼,他好像看到一个熟人! 不,更准确的说,一位亲人! 那人就坐在登记员位置,束冠黑发,狭长眉目,提笔写字间似有笔墨云动,一笔一划遒劲有力! 端的一手好字,端的是他亲人—— 令狐智绝! 第39章 亲人呐 “令狐,是你吗?” 杨灵讲着家乡话快步向前,到桌前又急退几步,不小心前脚踩后脚差点摔个屁股墩。 周围人一听鬼伽罗好像认识这位新来登记员,皆停止闲聊,竖起耳朵。 令狐稍稍仰头,细眉微皱,面带疑色,“你是……哪位,诶,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你们认识?” 监管司马相由闭目相问。杨灵思绪纷乱,一瞬间想了很多,脱口而出: “你忘了吗?我躺马车上不能动时,是你看我可怜送了两天饭食,咱们是同乡啊!” “哦哦,我想起来了!”令狐手里的笔指向杨灵,扭身与司马相由道: “这小子确实与我同域,来咱辽城的路上我赏过饭食。您是不知道,那时他满脸是血,惨不忍睹呐!” “呵,现下你是斗场人,他是谱图人。” 司马相由此言不难理解,让令狐撇清关系,别自找麻烦。 “明白!”令狐立即点头,将登记册翻页,喊道:“过来登记吧!” “是,令……大人。” 杨灵黯然失色,佝偻着背龟速向前,鞋子在地上摩擦出“嘶啦嘶啦”的声音,浑身被汗水浸湿,像条刚刚上岸的死狗。 谱图人皆失了兴致,不再关注,有几个更背地里嘲笑杨灵。生就是谱图命,怎敢妄想攀附斗场人?有什么用,人家稀得搭理你么? “名字,问你名字啊!”令狐笔磕桌子,“噔噔”作响,很是不耐烦。 “鬼伽罗。”杨灵低声回话。 “下一个……不对,前两个还没登记呢,那个没耳朵的,你先来!”令狐挥舞毛笔大声呵斥,一切都是正常流程,没多看杨灵一眼。 杨灵拖着沉重的身子缩到墙角,一中午都没动弹,鲁鲁主动搭话也未予理睬,让鲁鲁很担心他的状态。 申时初刻,叫号员蒋北喊杨灵上场。杨灵浑浑噩噩地走到黑帘前,身后鲁鲁贴心开导。 “杨灵,没关系啊,以后我就是你的同乡。” 杨灵回过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掀帘进场一瞬,笑容消失,看一眼对手,绕场向戊字场去。 戊字场,裁判周大鹏,上空正对“风如香”,场内观众只坐了一半,杨灵上场时还有不少人匆忙赶来。喘得最厉害,骂得最大声那位,正是与杨灵“不离不弃”的佟小兰。身后跟着诸多同伴,其中就有第二场见过的遮阳女和胎记女。 “累死老娘了,累死老娘了……我那逆子!怎么提前上场也不和老娘说一声,累死老娘谁来鞭策你!” “这鬼伽罗……还是不还嘴吗?” 胎记女寻着座位俯身喘气,遮阳女摘了遮阳帘呼呼扇风,“他敢!再惹恼咱小兰,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给他谱图院淹喽!” “那多没意思啊。”胎记女一屁股坐下,又被座椅烫得原地起跳,揉着屁股小声咒骂,引来男人们一阵起哄式的怪笑。 佟小兰没有接话,还是一如既往站前排,边擦汗边絮叨: “两天就上场,抢着送死是吧?热死了。逆子,这次准备呆几天?问你话呢,哑巴啦?” 佟小兰自己一个人骂,是觉着挺没意思的,想勾引杨灵开口,然后借机骂个爽。正巧杨灵心情不好,佟小兰“勾引”成功了。 杨灵交上火珠木牌,脑袋一拐,面向佟小兰道: “你是不是没事做?你老汉辛辛苦苦在外赚钱,就养你来斗场耍嘴皮?” 佟小兰听此一言,脸蛋红云霎时蔓延到脚后跟,跟个煮沸的茶壶似的,壶嘴突突突直往外倒。 “你个小杂碎丑八怪也敢教训老娘?老娘就是闲怎么滴,你倒是忙,忙着地狱见阎王!你爹他就愿意宠我,就喜欢让我耍嘴皮子,你个一辈子都讨不到婆娘的小杂碎,懂什么叫男欢女爱?活成你这样还不如骟了当太监!” “呜呼!” “骂得好啊小兰!” “骟了他,骟了他!” …… 观众们的呼声让佟小兰自认为扳回一局,得意洋洋地昂着脑袋,眼角余光在看杨灵反应,果然是低眉顺眼。佟小兰愈发开心,感觉二十多天的憋屈全都一扫而空,忍不住嘴角上扬,差点笑出声。 周大鹏不着急宣布开始,有点名气的斗士与观众互动也是斗场一大看点,只不过像杨灵这样互呛的互动鲜有发生。 对手更不着急,到了一星级别,但凡能引起鬼伽罗情绪波动的互动都乐得所见,或兴奋或愤怒,心神一乱出招就不稳,可以大大增加他获胜概率。 要是能把这两天风头正盛的鬼伽罗干掉,那他的名气自然噌噌上涨,升到二星赌盘一开,角斗场麻袋装钱,他也能获得不少分红。 因此这时候要做的就很简单,抱臂看戏,时不时插上一嘴,恶心一下鬼伽罗。 “鬼伽罗,什么时候认了新爹娘?也不和院里兄弟讲讲,兄弟们好为你庆祝呀。” 杨灵没有还嘴,等观众喊声渐低,仰头眯眼看着佟小兰。 “男欢女爱我不懂,我只知道城里有个万花阁,听说花大价钱才能进去,不知道你男人去不去得起?我想是去得起的,不然也不能打发你到这儿晒太阳。” 佟小兰脸色微变,手指杨灵叱道:“小杂碎挑拨我夫妇关系是吧?” “不敢不敢,只是以常理推之。角斗场看人打架不是什么要紧工作,那如果一个男人放任自己女人整天乱跑不着家,大概是有什么秘密。男人的秘密嘛……呵。” “小兰,你别说,这丑八怪所言真有点道理。要不是你喊我,家里那口子肯定不放人,你家那位怎么就不管你呢?” 胎记女总算找到机会压一压佟小兰,事实怎样无所谓,看佟小兰着急才开心。当然这只是“闺蜜”们的日常小心机,真要遇着事,还是稳站小兰一头的吧。 佟小兰果然有所怀疑,家里那位万花阁是去不起,去别的地儿倒有点闲钱。这么一想,前两天赚的钱好像还没上缴,心里一咯噔转身就走,到出口仍不忘遥相恐吓杨灵。 “老娘先去个厕所,回来再扬你骨灰!” 胎记女露出得逞的笑,无视遮阳女指责眼神,向杨灵喊道:“这场勉强支持你,别给我输了啊!” 杨灵懒得搭理,等周大鹏宣布开始,一招苦碌,消失原地! …… 这一场赢得十分轻松,回到站台杨灵没再登记,缩到墙角恢复此前死狗模样。鲁鲁获胜后又打一场,到酉时蒋北看杨灵鲁鲁还在,喊道: “鬼伽罗,你俩过夜不?” “过的。” “过夜不会讲,还要老子问你?到底你是谱图人我是谱图人?” 杨灵扶墙起身,面无表情地躬身致歉:“是我的错,蒋哥见谅。” “行了行了,看你那死样!我去叫饭,今天清酒,便宜你小子了。” 蒋北说罢招呼谱图人有序回院,自个去厨房报饭。 此前杨灵呆了二十来天,与三个班的负责人大都混个脸熟,给予照顾不可能,起码不太会恶言相向。 当然费六和二班的龙成斌例外,两人脾气暴躁,很难说话。三班的两位红守还行,见着杨灵鲁鲁,皆笑呵呵上前。 “看到你小子就知道今天回不了家了,你就不能院里多住两天,也让我哥俩歇一个班?” 说话的是冯果,甲守夜房掌钥。另一位叫郝敏忠,话比较少,只是微笑。 “抱歉,麻烦果哥了。” 杨灵稍稍抱拳。冯果听说了杨灵与令狐之事,拍了拍杨灵肩膀,说道: “别瞎想了,厨房今天要清掉一批酒,等会给你灌两壶,和鲁鲁好好喝一顿。” 冯果将钥匙扔给郝敏忠,郝敏忠自去开锁。杨灵倒退跟着,与冯果致谢。 “那就太感谢果哥了,长这么大还没喝过酒呢。” “哎呦,那你可得好好尝尝,我们辽城的酒可比外边酿得好多了。虽然……清掉的这批味道差点,但保准你喝不坏肚子!” “谢果哥,那我先下去了。” “去吧去吧。” 冯果摆手让行。杨灵再回熟悉的夜房,躺到笼子里听声。不一会井洞敲了三下,顺下来两个篮子,依旧四个馒头两壶水。拧开壶盖闻了闻,一股类似榴莲臭味的酒膻,果然是劣质酒,没什么兴趣品尝。 斗场不可能给斗士发福利,只不过每月会定期处理一批变味儿的酒,但酒这东西,注意冷藏的话,再怎么变味也不太会变质。因此清酒这天,斗场人会挑一批味道还正常的酒拿回家饮用,剩下完全变味的才会掺进水桶,让斗士们尝尝鲜儿。 若有过夜斗士,给两壶无大所谓,反正还得扔掉,权当发善心。 杨灵不喜饮酒,一来老爹就是个酒鬼,对此深恶痛绝;二来觉着饮酒误事,万一喝多了,上场容易被人打死;再有嘛,就是受不了酒的味道,要么苦兮兮,要么辣喉咙,实在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沉迷于此。 可杨灵并没有扔掉,他在等一个人,等着与其把酒言欢,庆贺重逢。 …… 收拾了桌上笔墨名册,令狐提着一坛酒走进环形过道,见冯果二人对酌,立马凑上前去。 “这不是令狐老弟嘛,怎么还没回家?来来来,一起坐下喝点。” 冯果热情邀请,令狐欣然坐下,拿了个空碗,拔开酒塞倒酒。 “两位老哥知道,令狐是个外乡人,辽城内没什么亲友,拿回家也是自斟自饮。想着两位哥哥今天当值,也就大胆打搅,还望两位哥哥不要见怪。” 令狐说话间倒满三碗,冯果先端一碗,与令狐道: “诶,老弟你这说的什么话,以后且得共事呢,怎会见怪?来,先喝一个,欢迎老弟到我辽城安家!” 令狐端酒,三人皆一饮而尽。令狐显然不太适应,捏着喉咙不停咳嗽。 冯果大笑,拍着令狐肩膀道: “老弟还得多饮我辽城酒啊,怎么脸还红了,酒量也不行吗?哈哈……不过说实话,老弟你那一手字体是真他娘好看,比我儿学院的先生都强过万倍!” “果哥过奖了,令狐身无长技,也就剩这手字勉强营生。若非如此啊,从家乡到辽城怕是得一路乞讨而来,说不定还被当成流浪者抓进谱图院,以另一种身份与老哥相见呢……” 第40章 全新的认知 “哈哈哈……令狐老弟幽默风趣,很对冯某胃口啊!来来来,再饮一碗!” 冯果满口豪饮,大手抹去嘴边酒渍,微微俯身手指井洞,“不过说到谱图院,诶令狐老弟,你和那鬼伽罗到底什么关系,果真救他性命?” “唉,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 令狐放下酒碗似作回忆,“大概四个月前,那日我正在路边吃面,看到一队军士押送着几十辆马车,车上都是裂纹族战俘。别的还好,就这个鬼伽罗满身血迹……” 令狐打了个酒嗝,见两人面无疑色,接着道: “你们看他不是有裂纹吗,所有的血啊,自裂纹渗出,真真凄惨!我看着还有口气,就好心送了半碗面……” “军士未曾阻拦?”冯果打断相问。 “没有,这个还真没有。第二天……呵呵,你说巧不巧,到了南宁城里又遇着这批战俘,我又给了一壶水。就这么个关系嘛。” “南宁城在哪,没听说过啊。”冯果看向郝敏忠,郝敏忠摇头表示不知。 令狐隐去了军士服色形制这些细节,单讲出地点,虚虚实实假话变真。但地点得往远了编,不然全都露馅。 “南宁所在,乃‘花仙域’,裂纹族与我家乡皆在该域。” “花仙域!乖乖,那得到大陆最东边了吧?”冯果一脸震惊,想起有关花仙域的传闻,急道: “诶我听说花仙域女多男少,而且个个倾国倾城美若天仙……是了是了,单观令狐老弟,丰神俊逸一表人才,可知传言不假呀!” “果哥过奖了,域中女子确实……有些姿色吧。” “啧……多好的地方,你怎舍得离开呢?”冯果只恨自己不是令狐,见识不到美女如云的盛景。 令狐轻叹,未予回应。冯果只当令狐有难言苦衷,便岔开话题,边饮边聊。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令狐时而看一眼井洞,让冯果猜到心思,便试探询问: “令狐老弟可是想见一见鬼伽罗?” “啊?”令狐回神,满脸愁思,“是啊,不瞒果哥,身在异乡见着本乡人,难免……唉,可惜啊,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他进了谱图院呢。” “啧,这有什么?敏忠,你带令狐老弟下去瞧瞧。放心,鬼伽罗一贯老实,不会跑的,这儿就咱三人,旁人绝难知晓。” 冯果显然有些醉了,钥匙丢给郝敏忠,不停推着令狐,“去吧去吧,冯某年轻时也曾流浪异乡,个中滋味怎能不知?” 郝敏忠稍有迟疑,但听冯果追忆,令狐嗟叹,想是真情流露,也便下阶开门。 令狐起身暂别冯果,随行进房,等郝敏忠离开,整个人为之松弛,上前伏地落泪,一时哽咽难言。 杨灵眼眶含泪,也十分动容,双手伸出笼子,扶着令狐肩膀让他起来。 “咦,杨灵,这不是你同乡吗?”鲁鲁黑暗中辨清令狐,撇嘴道,“早间对你那个态度,现在怎么哭起来了,虚伪哦。” 杨灵快三年未见着亲人,一朝相遇,哪还顾得上鲁鲁。鲁鲁见杨灵不睬他,还不停和令狐讲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一时吃味儿,气哼哼地背过身去,闭眼强行入睡。 初时的激动过后,杨灵终是冷静下来。或许他很难理解令狐对他的感情,是造父,也是唯二的伙伴,而令狐对他,可能只是由大蛋连接关系的一位患难同伴,若非同为“表世界”之人,和鲁鲁的关系倒更为亲近些。 当然,大体心情是一致的。杨灵一般不会与人搭话,特别是斗场观众,基本没有互动。只有心情极好时才会呛一两句,可不嘛,佟小兰就是这么被哄骗走的。 此前种种作态自是迷惑外人,在看到令狐那一刻他想了很多,唯一肯定的一件事是:令狐既然进了斗场,那最好不要暴露。有道是“朝里有人好办事”,果然安排给他的对手实力很弱,三两招轻松获胜。 令狐知道杨灵疑惑很多,而探视时间长短不定,说不准三秒后郝敏忠就叫他上去,因此儿女情长暂搁一边,将小巷昏迷后发生之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给杨灵的心灵造成极大冲击! 此前认知全部推翻!从头开始: 首先,蛋相关。 这颗蛋不是仙家宝物,而是来自外星高等文明。不知什么原因遗落到地球,被老爹捡到,杨灵猜测可能与潇有关。 既是外星之物,名称也该改改。令狐的叫法是,大蛋为“源核”,蛋壳为“源片”,星云状蛋液为“源芯”。令狐不知道的光华流质,杨灵称之为“源液”。 再回到抢夺源核之人,潇和巨舰主人应该都是外星人,阵营不同。黑牢则是巨舰某段舱体,当时舱体震荡,按照令狐所说,舱内各处出现了空间裂缝,将他二人吞噬至此。所以此地要么是某颗远离银河系的星球,要么是异世界! 有一点让杨灵很不舒服。令狐讲当时看到他时,他整个人如瓷器裂开,完完全全死透了!现在的他应是由源芯经过深度改造,重塑肉身复活,体质不再是地球人。更严谨来讲,他和令狐一样是“源造人”,只不过令狐为源片所造,他是源芯重塑。 也就是说,身为地球人的杨灵的确已经死了,正合老爹“只有十八年阳寿”之谶言! 还有一点让杨灵极其难过。令狐讲附属舱体有诸多地球之物,其中有一具女尸。通过容貌描述,杨灵才得知是他五婶梁红英! 不难推断,定是巨舰外星人通过某种追踪技术,找到了装载源核的金属外盒,见外盒已成碎片,源核消失,一怒之下杀了五婶,还把尸体带到巨舰以供研究! 这确是杨灵害了她。 …… 其次,令狐经历。 当时令狐被卷入时空裂缝,醒来的地方是城外一户农家柴房。亏得那户人家心地善良,没把他当成贼人报官,不然进了监狱也得送到谱图院,虽然能早点见面,但若两人失陷,逃走更难。 在那户农家住了三天,令狐很快学会当地语言,讨了点盘缠进城寻找杨灵,想着给杨灵收尸。之后盘缠用尽,到一家做毛笔的工坊边赚钱边寻尸。 某一日提笔练习南域文字,工头见他字体漂亮,便为引荐,到书店抄书。抄了三个月基本了解奇光大陆,准备离城寻尸。 没想到客栈一夜,听到客人说起角斗场斗士鬼伽罗是个浑身裂纹的异域人,心中好奇,第二日去搜寻鬼伽罗画像,正是尚存活于世的杨灵! 那时心情自不必提。是进谱图院还是报名去斗场当值,令狐选择了后者,里应外合方有机会救人。 凭借一手华丽字体,令狐在万千求职者中脱颖而出。司马相由前任登记员正告丧假,便从各大监管手中抢来令狐。方有今日相见。 至于独孤,令狐相信他就在奇光大陆,只要不死,终有相见之日! …… 再次,奇光大陆相关。 据令狐所讲,奇光大陆有记载的历史共十二万年,原本只东西南北四域。七万年前,四域开始长达三千年的混战,引发海水倒灌,天降陨石,火噬万物,冰封千里!战后四域分崩离析,渐成为当今十二域格局。 原南域地界,现分四域。分别是以南域正统自居的今时南域,白骨战场“骨域”、鲁鲁家乡“光叶域”,以及南域最强大的敌人“西海魔域”。 单讲南域,各国乱战数万年,于两万一千零三十五年前正式立域。空间跨度之大,东西八万里,南北十万里,中有绝壁山峰火云峰,峰顶是南域第一大宗:火云宗。 全域共一百七十国,影响力较大的有六个。辽城南北就有俩,苍鹰邦、照火国。 而天上两个太阳是南域独有,因此此方世界并非球体,而是一片较为平展的大陆。南域人之所以能修炼火术,正得益于两个太阳。 由此推断,此地应是异世界,而非外太空某星球。 …… 又次,辽城相关。 辽城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怪在南域其他国家术修很少,偏偏辽城体修术修人数对半,所以吸引来不少外地人。经过数千年发展,城内势力可用一句话概括,是为: 一城三贵,五商七家,九宗十三镖,万万百姓。 一城:城主。姓辽。 三贵:名府。有欧阳府、澹台府。 五商:富商。第三白空空;第五文昭。 七家:家族。司马家、何家、马家、赵家。 九宗:门派。大多依附于三贵五商七家,弟子出师后多进斗场当值。较为独立的有冥火宗,宗内弟子来自冥火国;天澜宗,名下有镖局。 十三镖:镖局。由于周边国家皆为富庶,辽城货流量极大,因此建镖。镖师多出自九宗,信誉比较好的有风云镖局、天澜镖局。 辽城势力极其复杂,杨灵没有令狐远超常人的记忆力,只记住一小部分。 …… 最后关于南域功法和自身揣摩功法,令狐正待要讲,杨灵耳聪,听到冯果趴洞口隔着石板喊令狐,当即打断,递给令狐一壶酒。 “今日且罢,先上去吧,明日还是冯果当值,找个由头再来。最好……明日能讲完,等费六来了,难打交道。” 令狐拧开壶盖,点头道:“明白,您的情况我也了解了,院内派系复杂,堪比辽城。我回去详细做份分析报告,明日告知结果,供您参考,再做打算。” “好啦好啦,别一直您您您的,同岁相称,杨哥灵哥随便。” 杨灵说着将酒壶伸出铁笼,轻轻一碰,“为你我的重逢,干杯!” “为你我的重逢,干!” 令狐满饮,握手笑去。 夜房门关,黑暗如潮水蔓延,蒙住了杨灵双眼,让其它感官愈发清晰。庞杂的信息灌入脑海,需要消化的太多,在此之前,他将喝了一口的酒壶倒覆,酒水汩汩流出,以祭拜亲人。 “五婶,你虽不是我亲五婶,但对我的照顾胜似亲人。是我杨灵害了你,甚至有可能害了五叔和两位弟弟,让你家破人亡,杨灵万死难辞其咎。这壶酒并非求你原谅,只是想告诉你,如若有一天杨灵能逃出生天,再遇你我之敌,杨灵必拼尽全力,手刃仇敌,以告慰你在天之灵!” 这本是极为严肃的祭拜,鲁鲁突然翻身一语差点吓着杨灵。 “杨灵,你就不能冲那边尿吗?都溅我身上了!” “咣当”,水壶砸笼的声音。鲁鲁可不管杨灵生气与否,头枕着胳膊兀自嘟囔: “一晚上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讲些什么,哦,吵人睡觉杨灵还有理了?哼!” 第41章 南域画图 第二天,鲁鲁两个时辰没理会杨灵,本以为能得到杨灵的关注,没想到昨天像死狗,今天成傻子了,走到哪念叨到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尿急呢。 鲁鲁虽然听不懂杨灵家乡话,但其部分发音还是南域音,什么冥火照火、何家赵家、风云天澜……单这个天澜,鲁鲁可不要太熟悉,光叶域就有诸多天澜,天澜宗、天澜族、天澜派、天澜山……怪道没别的名字可取吗? 鲁鲁多好听,以后回到家乡就建个鲁鲁国,把那些“天澜”全都干趴,嘿嘿,鲁鲁就是唯一天澜! “杨灵,你说鲁鲁国好不好听?” 饭时,鲁鲁还是忍不住和杨灵说话了。杨灵嘴里噙着馒头,胡乱应承: “嗯嗯,好听。” “那我就再建个灵国,让两个国家友好相处,就像咱俩一样。” “嗯嗯……诶等会,灵国?怎么听着像死人国,你还不如叫杨国呢。” 杨灵说到杨国,记起南域最北边就有个六大国之一的“白杨国”,脑子里自动回忆昨晚画了无数遍的南域地图。 以火云峰为中心点,东边是照火国,苍鹰邦隔辽城与照火相望,两国近百年无战事。苍鹰照火向东,穿过数万里黄沙到光叶域;苍鹰之南是茫茫火海。 “好吧,那就叫杨国。杨灵,你早上打了几场?” 南域横跨北疆之国是为白杨,坐拥西北的是临西国,与西海魔域毗邻;临西之南是天火国,天火之南是南域西南角的千鸟湖,湖里住着冒族人。千鸟湖东北方向正是冒族人世仇冥火国。天火之西是茫茫“骨域”。 “我打了两场,感觉一星斗士比零星都弱,是我们训练有效果吗?” 南域六大国皆在此,编成一句话,是为“白杨临西、天冥之火、火照苍鹰”。剩下一百六十余国以及各大宗门星罗棋布,或仰六国鼻息,或组成联盟对抗。 “我觉得是这样。一天赢四场的话……杨灵,算一算我们升二星需要几天?” 特别要记忆的——南域西线,是战争多发点,白杨、临西、天火、冥火四国与西海魔域和骨域交战。令狐讲了诸多赫赫有名的将领,可惜只记住一个姓李的。 “我自己算吧,五十场除以四,一四得四,二四十八……” “等等等……” 杨灵正回忆姓李的将军叫什么呢,忽然听到熟悉的乘法口诀,忙打断道,“二四得八,怎么就十八了?哎呀这不重要,我问你,‘奇变偶不变’?” 鲁鲁挠头,叨咕什么鸟语? 杨灵仍不死心,切换英语,再问:“to be,or not to be?” 鲁鲁眨眨眼,石头手向前,想摸摸杨灵额头是不是发烧。 “哎呀!”杨灵一把拨开鲁鲁,切换南语,“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 鲁鲁意识到杨灵是在和他对某种暗号,这让他觉得很好玩,有种偷偷摸摸的刺激。环顾四周无人注意,悄声尝试回复。 “六……” “对对对,六什么?”杨灵“月”都要念出口了,鲁鲁却换了口型。 “六……七八九十?” 得,试验失败。 杨灵一屁股坐到地上,看了眼正吃饭的令狐,整座大陆也就他俩是地球人,最多加个独孤。这着实让他沮丧。 人类是需要获得族群认可的,不然总会有种身在异乡的剥离感,很难融入。好在杨灵善于自我开导,无论异世界还是遥远星球,没有地球人才是正常的,而他只是个意外。若能活下来,凭着令狐的学习能力,一定可以找到回地球的办法,一定! 下午场,有令狐安排对手,杨灵鲁鲁轻松连胜,对此杨灵并不觉丝毫不妥。 在他一贯的认知里,角斗场这种地方早该埋葬在人类历史的黄沙里,更谈不上公平与否。况且他一百零四场没有杀死一个对手,已经在规则边缘疯狂试探,而且接下来他要做的比破坏规则更加出格,之前那些全都不是事。 杨灵总算找到了那条路,求佛祖上帝都没用,是令狐的出现给他点亮一盏灯,今晚的详谈就是让这盏灯更加光明,照亮前路! 思及此,杨灵愈发迫不及待。 …… 酉时三刻,斗场几乎走个干净。令狐皱着眉头掀帘就骂: “该死的鬼伽罗,今天一定叫他好看!” “诶令狐老弟,怎么了这是?”冯果筷子停在半空,仰头询问,“昨天不是聊得挺好吗?” “好个屁!”令狐脱口而出,顿觉失态,忙拱手致歉,“对不住,实在是气昏头了。昨儿到今天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事,司马监看我心不在焉还训了几句。” “到底什么事啊,来来来,坐下说。” 冯果招手让令狐落座,递了双筷子令狐没接,便放下碗筷盘膝细听。 令狐手指井洞口,忿忿道:“就他,昨天我不是去看他吗?哎,也是我心肠太软,几次见他要么血肉模糊,要么身陷囹圄,觉着可怜,不免说了些体己话……” “这就是老弟的问题了,斗场人哪能和谱图人交心?就算是同乡,那也得有个分寸呐,以后千万注意!” “哥哥说得太对了!” 令狐猛拍冯果胳膊。冯果嘴角抽搐,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怪道一个文弱书生哪来这么大力气? “这些谱图人就是天生贱命,不该给好脸!哥哥你知道那鬼伽罗怎么讲么?” 令狐“噌”的一下转头,犀利目光恍若两把锋利短匕,刺得冯果坐立不安。 “额那个老弟啊,我……不是鬼伽罗。” “哼!那小子讲,当时我送他饭食,他不仅不领情,反倒深深记恨我!” 令狐紧握拳头,冯果忙左手抱右臂侧挪半尺,让令狐泄愤的拳头落到地上。 “为……为什么记恨呢,这说不通呀!” “是,我也觉得奇怪,就问他为什么,你猜他怎么讲?” “我猜……哎呀我的令狐老弟,我就别猜了,你快些讲吧。” 冯果最受不了别人吊他胃口,再凑近前,看令狐刀削脸庞,眉眼似剑,莫名感觉危险,忙又挪后半屁股。 “那杂碎竟然说,给他饭食续命反而令他身陷谱图院,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简直身处地狱,还不如当时流血流死呢!你听听,这叫人话吗?” 令狐拳头捶地,愤慨不已。冯果一拍大腿,瞪着井口呵斥: “太不像话了!” “咱谱图院就算再不好,那是地狱么?” “当然不是,要不咱不都成阎王爷的小鬼了?” “人活着不比什么都强?” “就是!” “管他折磨不折磨,痛苦不痛苦,起码给了他机会往上爬不是?” 令狐问一句拳头砸一下,冯果的心也跟着颤一下,忙应道: “就是……哎呀老弟,你也别在这儿折磨……不是,别找我诉苦了。这样,老郝,你你你赶紧带老弟去夜房,出来把门关紧,任打任骂咱权当听不见,让咱老弟好好发泄发泄。” “啊?不用了吧哥哥,我……我就是气不过,没处说道,讲出来就好了。” 令狐面露难色,不是很想去。 冯果起身就拽,以过来人的口吻训道: “对付难缠的谱图人,你就得跟他甩脸子,他敢反驳一句撕烂他的嘴,他敢动一下手指头掰断他指头,他敢叫痛就再掰断两根,再硬的骨头都能训成猪狗!起来,这是你在斗场当值的必修课,今天我作监督,包你拿满分!” 令狐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眼神无比坚定,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 “哥,那我去了!” “去吧,骂不够打不爽别上来!” “好!诶哥,那笼子是关着的吧?” “瞧你这点出息,那鬼伽罗还能吃了你不成?” 冯果踹一脚令狐屁股,摆手让他快去,末了又道:“放心,关着的,再不济我俩还在呢,两把火给他烧成火伽罗。” 令狐这才壮胆下阶,边感谢郝敏忠边往里走,很快消失在黑暗尽头。 郝敏忠关上最外边的铁门,上来与冯果道:“老冯,你不觉得这令狐哪里怪怪的吗?” “哪里怪了?”冯果挑拣着碗里的肉条,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忘了你第一天当值,见着几个长相凶恶的谱图人差点吓尿裤子?新人都这样。” “我不是说这个。”郝敏忠坐到一旁,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是另一种说不出来的怪。” 冯果愣了一下,郝敏忠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不放则以,一旦开口,必是有所怀疑。 冯果筷子敲碗细细回想,“你这么一说,那小子还确实有点问题,给我一种很怂包又很厉害的错觉,与鬼伽罗十分相似。” “老冯,你来得比我早,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还有谁能让你产生这种错觉?” “要说还有谁嘛,那就只能是前任斗场三层大监管,甄岭!” “他?他可是当年狼道暴乱的……” “嘘!”冯果忙作噤声,对当年之事讳莫如深,心中对令狐也有所起疑。瞄了眼井口小声问道:“昨天你有听到什么吗?” “听是听到了,可他们说的不是南语,我听不懂。要不我把他叫上来盘问?” “不可!咱们只是猜测,这小子很受司马监器重,关系不能闹得太僵。”冯果说罢,沉思良久,想了个长远办法。 “这样吧,咱明天休息,先不管这事,等来了再打听。如果这小子只呆了两天,那没事,照常相处,如果他天天来,那就直接向常大监举报!” “可这小子好像也快换班了,我算算,今天初四,明天还有一天。” 郝敏忠算得很清楚,初五令狐当值最后一天。冯果一拍手,“正好,就看他明天还来不来!” 第42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 或是凑巧,或是早有预料。令狐仅用两天时间将所有相关认知解释得清清楚楚,并对谱图院内局势剖析得明明白白。 首先是关于修炼功法的认知。 修炼是很繁杂的问题,很庞大的系统。核心问题,靠什么修炼? 根据地球所看书籍,正常来说,可以是“内力”、“真气”、“先天之炁”、“灵气”、“斗气”、“魔法”、“咒术”、“仙力魔力”等等。 高科技的有“系统”、“智脑”;自身或外力突破的有“进化”、“病毒”、“能量”;比较搞怪的有“睡觉”、“吃饭”、“寿命”等等。 在奇光大陆,以上皆不是。 据南域史料记载,大陆所有生物修行靠“光”,最初的四域修炼者称之为“光行者”。也就是说,只要有光存在,人们就能增强体质,练成术术,甚至延长寿命,参透天地! 而“光”生万物,因此修炼体系经十二万年发展演化出诸多小体系,比如南域之火,火为光的一种;光叶域之叶,叶子靠光合作用成活。 在较为古老的修炼体系中,体术与术术是密不可分的,比如石族的【神光石落】,既能近身搏斗,又可施展石落法术。 而最新体系演化结果,由于修炼后期体术基本无用,体术便被剥离开来。比如南域人的【神光火照】与【神火罩】。 【神光火照】——南域火术基本功法,【神火罩】其实是【神光火照】的体术部分。更高阶的功法只在各大宗门和势力,密不外传。令狐知道的有火云宗的【火云吞天功】、澹台府的【夕止术】。 修炼火术之人有个人们不常叫的书面词——火行者。再细分境界叫法,【初温】—觉醒火行者;【地火】—入门火行者;【荧光】—荧火徒;【暗火】—暗火师。之后境界未于寻常书籍记载,令狐不得知。 每一层境界分九星,每三星为一级,便有“初、中、高”区分,也就有了更细致的叫法。 比如,费六为【荧光境】中期六星,可称其“六星荧火徒”,也可称“中级荧火徒”。曹栾为【暗火境】初期二星,可称其“二星暗火师”或“初级暗火师”。 简而言之,【神光火照】是所有火行者的必修功法。以此为基础,才能研习更厉害的高深火术。 令狐以此作参考,为自身功法也作出细致分级。 没错,他也修炼出类似火术的术术手段——【玉生字帖】!不仅如此,他还琢磨出一套与之相对应的体术,是为笔走【龙蛇】! 南域人靠火修炼,令狐自是不同,他将眉心墨韵称之为“源力”。意为此力来源于源芯,也就是杨灵。那时他以为杨灵已经死了,以此纪念。 杨灵获知此信息极为震惊。为什么令狐能修炼出术术,他只停留在近身搏斗?果真与天赋有关? 令狐见杨灵沮丧,很贴心的作出解释。太空两年他一直在揣摩,术法早有,只不过到了南域才做出系统划分和叫法。杨灵从零开始,自然速度要慢一些。但做为源芯造人,一旦入门,一两年定能追上。 杨灵很感激令狐的鼓励。详细问清楚源力境界,是以火术境界做为划分参考,名称为纪念友人,前四层依次为: 【初源境】—【墨韵境】—【书香境】—【灵明境】。令狐目前处于【墨韵境】后期,是为“九星入门源行者”。之后叫法为“书徒”、“灵师”。 怎样觉醒【初源境】,这是个很难解释的问题。令狐当然想杨灵快快觉醒,可修炼一途,自身领悟才是进阶首要。只能说源力是关键,换到杨灵身上,必须搞清楚眉心的星云状源芯到底有何作用,如此方能觉醒。 无论听过的还是看过的,杨灵知道开创一门全新功法那是地狱难度。令狐能在短短两年做到这一步已是天赋超人,又在三个月内借鉴火术赋予详细,更是绝世罕见。称其为“一代开山怪”尚不足以形容其伟大的创造力,只有他的名字才是最佳赞美—— 真真“智绝”! …… 令狐走后,杨灵迫不及待盘膝运功。内视己身依旧如故,努力回想此前修炼有何异样,忽记起【称骨】八招学成,小人好像钻去丹田,当时丹田略有滚烫,查探后没有变化。现下必须再行查探,不然止步于此,觉醒艰难! 一念及此,杨灵释放感知,源液所到之处肌体脉络清晰可见,自眉心向下直达丹田。刚觉着滚烫,识海中突然回忆涌现,无数记忆碎片浮光掠影般一一闪过,最终停留在家中旧桌上一本翻开的算命古书。 杨灵努力想要“看清”到底是哪一本,回忆却如潮水退去,于是自在思量。 算命之术,种类繁多,只他所知就有十七八种,如卜卦、铁版神术、拆字、解梦、相术、称骨、奇门遁甲、太乙神数、八字、六壬、紫薇斗数等等。这些老爹都有涉猎,但最为精通的是相术,也就是看相。 看相同样细分多种,最常用的是“麻衣相”和“手相”,此外还有骨相、声相、乳相等等。所以记忆中出现的那本大概率是相书! 此念一定,源芯忽然急速旋转,自上而下贯通至丹田!神识游荡其中,好似银河挂空,只觉星云璀璨,流光溢彩,而丹田处不知何时现出源芯复制体,星云迷蒙中隐约可见一本古书,上写四个大字—— 《麻衣神堪》! 杨灵在此停留许久,始终不能令此书翻页,想着总是有所收获,刚要退出识海,眉心《称骨算命》忽然连翻五张十页,小人儿飞速练招!杨灵还来不及记忆,眉心刺痛无比,被迫退出识海,汗水已在身下汇聚一滩,屁股黏糊糊的异常难受。 挪了个干净位置,杨灵抹去湿汗再作回忆,勉勉强强记起五招,从三两一到三两五,略去命词,分别是: 老年衣食丰足之命。腿上功夫,是为“云开”。 中年成就之命。还是腿上功夫,“名利双收”。 交友带劫之命。小人打搅,“小人爪”。 与佛有缘。“三拜罗汉”。 志高命薄。心机用尽方逢春,“枯木逢春”。 加此五招,杨灵觉得连胜更有保障。至于后五招和那本《麻衣神堪》,着急也没用,只能等招式熟练,水到渠成。 自身修炼的问题解决了,杨灵不免想起谱图院伽罗们,此前令狐分析时还掏出一个小本…… …… “坏了坏了,我忘了这里没光线,啥都看不见。” “脑子里记得吗?记忆力这么好。” “大概记得,我想想……我给你解析了十一股势力,你听听有没有道理。第一是……” 角斗场主人,身份神秘,斗场内部亦无人知晓; 北院钱永忠一派,简称“钱派”,目的不清楚,麾下人员不明,可暂将杨灵算入; 澹台照古一派,简称“照古派”,正在进行的计划是以美人计拉拢某位大人物,大概率与“钱派”对立,麾下一位姓李; 欧阳一系。从钱永忠之言判断,钱派与照古派都与欧阳府无关。北院中何人为代表,目前不知; 赵大监一派,简称“赵派”。此为令狐打探得内部消息。赵大监九年前平乱有功,麾下大多是当年的狼道守卫,其中就有廖元。当然赵大监身后还有赵家支撑; 南院甄岭一派,简称“柳北派”,这股势力要详作解释。 九年前狼道暴乱,甄岭身为三层大监管,背叛斗场加入了谱图阵营。此后暴乱被赵大监镇压,甄岭有其父求情,免了罪责,被发配到体术室。其父便是第二富商甄宇。 众所周知,狼道暴乱领袖是柳无情麾下,所以甄岭是支持柳无情的。为何是“柳北派”,只因他曾是斗场人。猜测其麾下有大脑袋、小从,并欲拉拢杨灵。 与之对应的是“柳南派”,也就是当年谱图人中支持柳无情的势力。主要人物不知,整体实力应在五星以上,毕竟十年过去,还停留在一星有点说不过去。 打压派。血轮。此人绝对是有人故意派进去打压杨灵,麾下自不必提,上边有一位五星大佬,可能还有更厉害的,目前不知。 还有一点,此派与北院有勾结,单用钱买通管理员是不可能的,要么有合作,要么就是依附北院,以为爪牙。 闲人派。类似海蛟、小书生、鬼见愁、香鳄、钟由等等,有自己的小团体,与杨灵有小摩擦或关系还好,单纯为了升星求活,可以争取。二楼天幽、黑豹应该也属此列。 散人派。明耀、鱼长生等。 以上几股势力。钱派与照古派对立;赵派与柳派对立,但柳南派隐藏较深;柳南柳北不相容,不然联合起来早有动作。 最后一派,伽罗派。赤身党。鬼伽罗、馒头、野狗、赤尾、猪尾巴。目标万分艰难,那就是: 争取一切可争取的谱图人,推翻谱图院,毁掉角斗场! 这,就是杨灵要走的路! …… 令狐讲解罢,问杨灵:“杨哥,凭你我实力,完全可以……你明白的,要帮他们我也理解,毕竟从小所处环境不同,看不惯不平之事。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呢?” “不是突然,是四个月前睁开眼淋了那一盆洗脚水后,就有。而且每淋一盆,让我的想法愈加迫切。直到上一轮战罢,野狗受伤,老钟死亡,十七房被占,反而有了放弃的念头。可当赤尾和我说出那番话,我突然意识到,不开始也便罢了,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那就不能放弃任何一位伽罗。” “不怕死吗?” “怕,也不怕,我的结局可能比柳无情更凄惨。巨舰被困两年,我想了很多,唯一想明白的一点是,人命或有天定,死亡却是自己选择。所以我怕我死得太轻,在这座人间炼狱里泛不起一丝波澜,让炼狱存续,苦难常在。若能以杨灵一命换取我谱图人自由,我想,大概老爹会很开心,五婶会很欣慰,我也会很满足吧。” 令狐肃然起敬,抱拳道:“杨哥大义,令狐受教,愿为伽罗,舍生取义!” “大义什么的,没想那么多,我倒是要好好感谢你的。” 杨灵端正抱拳,神情无比严肃,“修炼一途受益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你的剖析令我豁然开朗,让我知道哪些人可以争取,哪些人永远为敌!有你在,前路永不黯淡!” 令狐第一次感觉肩头似有千斤重担,他并不因此畏缩,反觉热血澎湃,不禁脱口而出: “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隔着铁笼,身处黑暗,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是理想的沉重,更是伽罗们无畏的誓言! 第43章 强劲对手 “当当当!” 小火镖敲笼,是熟悉的问候。 “鬼伽罗,你又准备过夜呀?” “是啊,我又来敲里嘛。” 杨灵坐起身,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拐头看向鲁鲁。果然这小子也睡眼惺忪,呆呼呼坐地放空。 “敲里嘛,今儿状态不行呀!可昨天的斗场记录我看了,你俩都是轻松连胜,怎么累得跟死狗一样?” 金铭倚着铁笼好奇发问,他现在越来越喜欢“敲里嘛”,感觉用着特别顺嘴,天天跟邻居朋友们“敲来敲去”,已经成了口头禅。 杨灵将油兮兮的长发顺至脑后,隔着笼子从鲁鲁身上搓了根软树枝,边扎小辫边回道: “敲里嘛,昨天和令狐登记对骂……哦不是,友好聊天,聊了很久,完了又练功,所以敲里嘛。” “嘿,我听老冯说了。我劝你还是别敲里嘛,人家掌握着登记册,负责给你匹配对手……” 金铭说到此处,忽觉不对劲,“诶不对呀,你俩关系闹这么僵,他肯定给你找难缠的对手呀,你连胜能这么轻松?敲里嘛还是说,你的实力又有精进,二星之下无敌?” 斗士星级不比术士,术士的星级差是实打实的境界差,斗士星级只是场次上去自然升星,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运气好,一百五十场遇到的对手都一般,运气奇差,第一场就遭遇五星实力的新人,草草送命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毕竟是连胜场,不是单纯胜场累计,还是能说明一定实力的。因此金铭才有此问。 杨灵走出铁笼,关好笼门,笑道:“可能吧,说不定下一轮我就下二层敲里嘛,金哥你也能正常当值。” “乖乖,你小子很有自信嘛,不多说,上个月俸禄全押你!” “一定不让金哥……” “别让金哥失望,哈哈哈……” 金铭代为抢话,满心欢喜地为铁笼上锁。上一轮他和费六对赌,小赚一把,鬼伽罗算是他的小财神,得赶紧锁了门上去拉住费六,不然鬼伽罗又遭打骂。 杨灵出房上阶,拉着鲁鲁撒丫子就跑,费六一只手抬到半空,气得大骂: “等下午回房的,看老子不扇死你!” “诶诶,生这么大气干什么,你也押他不就完了?” 金铭将钥匙挂在费六裤腰带,笑呵呵相劝。 费六冲杨灵背影狠啐一口,“我看这杂碎就不爽,再说了,这杂碎赔率上去,押赢能赚几粒珠?半粒都没有吧!” 金铭没接话,闻着一股酒臭,捂鼻皱眉道:“你昨天喝了多少?这会都满口酒气。” “没多少,七八坛吧。”费六一摆手靠墙坐下,面色苍白,稍觉乏困。 “有喜事,大嫂有了?” “喜个屁,真有也不知道哪个杂碎下的种!” 费六骂两句臭婆娘,头枕着墙声音渐低,“是赵继垦非要拉着我喝,跟个神经病似地问这问那……困死老子了,我眯会,你盯着。” 金铭撇撇嘴,自回岗位不提。 …… 上午三场,杨灵二人还是连胜。令狐不怕被发现,能让他们轻松一场是一场。可到午时饭罢,三层上来一位与斗场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衣青年,与司马相由小声耳语几句,又匆匆离去,司马相由很快发令。 “令狐,下午场给鬼伽罗安排‘黑瞎子’,给鲁鲁安排‘云冲’。” “黑瞎子?”令狐扫了眼谱图人,个个眼神明亮,“没瞎子啊。” “呵,等会就有了。你直接安排第二轮第一场和第五场,让送号的送到甲字、己字场。” 司马相由看了眼墙角杨灵,压低声道,“安排完找借口出去,叫小良全押黑瞎子和云冲,你有闲钱也给他,速度要快!” 小良,司马良,司马相由随从,令狐之前见过。听司马此言,亦知上头要收盘,翻着一星登记册寻思: 甲、己场地正对东、西天阁,而四大天阁是第一富商“玉娇珑”产业。玉娇珑赶着司马相由当值最后一天收盘,也就是说,司马家和玉娇珑有合作,场内安排,场外“收菜”。 翻到黑瞎子页,查其对战记录,一星四十八场连胜,平均时长不到一刻钟,对手皆被挖去双眼。原来是这么个“黑瞎子”! 云冲,一星四十四场连胜,平均时长半炷香,对手皆被扯去舌头! 令狐稍有迟缓,司马相由又催。不敢作弊,为四人匹配罢,起身捂着肚子,龇牙咧嘴与司马相由道: “司马监,我这肚子好像吃坏了,得去上个厕所。” “事怎么这么多呢!还能不能干?” 司马相由瞪眼训斥,引起杨灵关注。杨灵与令狐眼神交汇,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果然司马相由不耐烦摆手,“去去去,拉干净了再来,别一会又告肚疼!” “是。” 令狐目光扫过杨灵,转身往旋转楼梯去。 斗场茅厕不少,都是给斗场人和观众使用。谱图人小的就地解决,大的憋回谱图院,过夜的夜房解决。 夜房当然不能拉笼子里,最后边墙角有个直坑,要上大号进笼前就得解决。不过谱图人饭食简单,量又少,肠胃大多不好,很少有人正常如厕,杨灵也是三天才去一次,臭不臭的早都习惯了。 寻常茅厕观众席各有一处,但上不去,得下到二层进环形过道去西边旋转楼梯,再往观众席去。令狐受令,自然不是真如厕,自西边楼梯下到一层,挤开人群径往大门去。 出大门,西南方向一排七间小院都是低级赌坊,院门外挤满了举手要押注的人。令狐寻着第七间,看到司马良招手叫他过来。 “怎么了令狐兄?” “司马监有令,等会全押黑瞎子和云冲。” “明白!”司马良显然精通此道,没有二话,翻身上马奔向更高级的赌楼。 令狐着急回去等结果,跑到大门脚步渐缓,又扭身回到赌坊,进了第二间小院。 …… 令狐这趟厕所去了很久,久到临时得到上场通知的黑瞎子和云冲到场,甲字场第一轮已经结束,他才喘着粗气爬上楼梯。 这时蒋北刚刚叫罢号,杨灵正站在黑帘前,令狐没办法传达对手信息,急中生智,换一副谄媚嘴脸以手遮阳,大叫一声: “小心呐司马监!这大太阳晒着您可容易中暑呀。” “少来这套!让你拉干净,没让你把肠子肚子拉出来!” 司马相由唾沫星子横飞,却挤眉弄眼暗加赞赏,末了又道,“下次再拉这么久,滚去狼道蒸两天!” “是是,令狐谨记。” 其实不必令狐提醒,杨灵在看到对面是黑瞎子一刻便知厉害。 黑瞎子五十五房,不是主事,恶名却比主事尤甚!凡是与其对阵过的斗士,皆被戳瞎双眼,而医室治眼花费极高,大部分人就这么躺房里活生生痛死! 即使有一两个掏得起钱,那也住不起病房,没了后续治疗,在谱图院那种恶劣环境下,伤口很快会流脓感染,不出三天痛叫而亡! 杨灵在得到令狐警示后,更加确信角斗场要在他和鲁鲁身上割一波韭菜!他回身看了眼令狐,小声与鲁鲁道: “不管你对手是谁,这场一定小心!” “知道了杨灵。” “一定小心,一定小心,别大意,如果难敌,可以考虑下死手!” 杨灵再三叮嘱,鲁鲁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要回话,蒋北催促杨灵进场。鲁鲁忙道:“那杨灵也要小心。” 杨灵点头,掀帘进场。再看黑瞎子,接近两米个头,肌肉健硕,虎背熊腰,尤其左眼一道长疤痕,让整个人显得更加凶悍!四目相对,黑瞎子两指指杨灵双眼,尽是恐吓威胁! 杨灵在左,先行绕场,走大半圈刚到乙字场就听到金铭大肆狂笑。 “哈哈哈……碰到你那小子算是倒了大霉呀,幸亏我还没押,不然底裤输光。六哥,六哥醒醒,快瞧一眼鬼伽罗的对手,保你醒酒!” “别烦老子!” 睡了快一天的费六翻身看见杨灵,翻个白眼继续睡觉。金铭见着杨灵,假装咳嗽,等两人站到台阶,小声与黑瞎子道: “下手再狠点,你金哥能不能正常当值就看你这场表现了!” 杨灵就算常人听力也能听得清楚,很显然金铭就不怕他听见。倒也不能说金铭翻脸无情,斗场人都这样,自打受陈星阑侮辱的那天起,杨灵就知道这群斗场爪牙没一个好人! 是以,他平心静气跨步下阶,先进入斗场。 观众们并无太多呼声,杨灵交上黑木牌,瞟一眼记录册上黑瞎子的胜场,已达四十八场。 等不多时,观众席忽然吹起口哨,紧接着爆发出撕裂般的咆哮,东天阁更是人满为患,个个挤破脑袋往窗口钻,见着黑瞎子上场呼声震天! 黑瞎子戳人双眼的狠辣手段吸引无数观众狂热追随,受欢迎程度是杨灵此前从未见过的,郑从文与之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当然场上也有为鬼伽罗“助威”的,佟小兰的喊声最为尖锐。 “好大儿,这场对手黑瞎子,你行不行啊?不行就赶紧滚下去,别等会污了老娘的眼!” 佟小兰前天回去自是无事发生,正如她所讲,家里那口子十分宠溺她,对她也很忠诚。之所以还要回去,总是要确保无疑。 受到哄骗,佟小兰不仅和胎记女彻底闹掰,更对杨灵的怨气值达到顶峰。昨天骂了整整一天,嗓子都喊哑了,回去吃了点润嗓药,今天二度“开战”。 可看到名单上是黑瞎子时,佟小兰竟隐隐有些担心,担心鬼伽罗万一被黑瞎子戳死,以后可就没得骂了,生活多无趣。 杨灵照旧不回应,自有佟小兰周围的黑瞎子狂热粉搭话。 “大娘子,你不会支持鬼伽罗吧?你看他生就一副短命样,还从不理会观众,支持他多没意思啊。诶,我介绍大娘子入我们黑瞎子后援会吧,里边有不少像我这样的俊小子,福利还超多唷……” “你才短命,你全家都短命,滚!”佟小兰恶狠狠剜了一眼,扭头关注场上。 裁判起身,并非呼佳良,而是三班姚响。姚响压手示意安静,旋即开嗓: “甲字号第六场,裁判姚响,兼记录员,对战双方鬼伽罗、黑瞎子。本场无规则,丧失战力判输。开始!” 第44章 黑瞎子 “熊探爪,熊探爪,熊探爪!” 观众齐声呼喊!此为黑瞎子戳眼招式,黑瞎子当然不可能一上来就戳眼,先手两拳轰向杨灵。 杨灵挡一拳,躲一拳,挡为测试黑瞎子力道,与鲁鲁不相上下,因此闪躲第二拳。再反手“燕子噙草”,刁手插眼,黑瞎子抬臂格挡,右拳猛击杨灵胸口。速度之快杨灵根本来不及防守,被震退三步,揉胸顺气。 “呀哈,黑瞎子面前,这小子反倒先使插眼狠招,有点意思了啊。” “还行吧。鬼伽罗用的是‘燕子噙草’,寻常招式。黑瞎子那可是开元宗出来的体修高手,一手熊探爪比燕子噙草高明多了。” …… 懂体术的观众纷纷议论。黑瞎子也觉有趣,这算是挑衅吗?那就接了这挑衅! 杨灵见黑瞎子再度冲来,不敢以江湖招式防守,使出苦碌与之周旋。将近一炷香时间,黑瞎子只挨着杨灵三下,偏偏杨灵金刚不坏,三下皆是挠痒。这让黑瞎子感觉受到了戏耍,暂作停手,稍缓口气。 “黑瞎子,使出‘开元破体’啊,等什么呢?” “别尼玛跟着他瞎转悠了,快点结束,老子要看你戳眼睛!” “戳眼睛,戳眼睛!” …… 观众催命,黑瞎子稍觉烦躁,偏不使宗门招式,扎稳马步,双臂交叉,忽而双掌覆地,如一头人形黑熊奔向杨灵! 杨灵知道这是黑瞎子惯用体术,称为【熊罴拳】。“黑瞎子”的诨号一是因为戳人双眼,二就是此体术冠名。这时观之,四肢着地果然速度飞快,眨眼功夫已至身前! 一招“熊掌开膛”,杨灵疾使出苦碌闪其身后,破拳冲还未出手,黑瞎子后腿猛蹬。虽然难看,但速度很快,这一蹬简直熊罴附体,饶是杨灵及时抱臂格挡,仍被蹬飞半空! 黑瞎子未等杨灵落下,几个筋斗倒身追上,正逮着杨灵空中无法使用苦碌的破绽,熊掌抱腿,落地一声熊吼原地转圈,不一会就转成一个人形陀螺,速度还在提升! 周遭场景飞速变幻,杨灵被转得头晕眼花,胃里阵阵泛呕,却也毫无办法。 若在最开始被转时,或许尚有逃脱可能,这时惯性太大,双腿根本使不上力。不一会,观众只看到空中甩出一滩酸水,杨灵如一枚人形炮弹一头扎向红墙! “呀!” 佟小兰的尖叫与杨灵砸墙的砰击同时响起,撇过头去不敢再看。随之观众咆哮声起,东天阁看客振臂欢呼。 换做以往,黑瞎子会咆哮回应,可这时他尚自俯身喘气,带疤左眼一眨一眨盯着十步外的红墙。 常人遭此一击,还是脑袋先撞墙,必定传出极为清晰的脖颈断裂声。可黑瞎子并没有听到,果然如他所料,鬼伽罗很是难缠! 杨灵碰上黑瞎子得小心,黑瞎子紧急受命上场,见是杨灵也万分慎重。他在等眩晕感消失,另一边杨灵同样如是。闭着眼顿了许久,转转脖子站起身,嘴角一扯,露出笑容。 “死儿子,天天这么吓唬老娘,有意思吗?” 佟小兰拍着胸脯稍作镇定,末了不忘挑衅周围观众,“倒是让你们黑瞎子使点力啊,怎么就弄不死我那死儿子呢?” “你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 “就是就是……”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对劲,像是不舍得鬼伽罗死。” “放你娘的屁,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佟小兰气得脸蛋通红,转头冲黑瞎子喊道: “姓黑的,今天你要是弄不死我儿子,老娘下去扬你骨灰!” 这个威胁听着怪怪的,黑瞎子没有理会,再作熊罴奔向杨灵。 斗场上斗士双方一般会有交流,或嘲讽辱骂,或正常问候,如果没有,那一定是双方都有下死手的念头! 杨灵吸取教训,苦碌不再闪其身后,而是侧身位置,顶膝猛撞黑瞎子腰身。没想到黑瞎子竟能及时人立,抬脚就踹膝盖! 苦碌无用,杨灵终于不再留手,迷踪三式使出,身形鬼魅变幻,接连数拳皆击中黑瞎子腰腹,趁其不备,跃空双掌刀正劈后颈。黑瞎子立时昏厥,“砰”一声面门着地,磕断一颗黄牙! “吓!” 观众齐声惊呼,看了黑瞎子这么多场,还是头一次见他昏厥。但也仅是片刻议论,黑瞎子已然翻身作熊,四肢着地逃出战圈。 杨灵没有下死手,让黑瞎子很是庆幸,他并不感激杨灵,接下来他还要让杨灵知道在斗场上心慈手软,可是会付出生命代价! 佟小兰对杨灵的手下留情早习以为常,并未饶舌叱骂,这会觉着黑瞎子的起身动作十分滑稽,不免嘲笑: “你这起身不错,别人叫‘鲤鱼打挺’,你就叫‘咸鱼翻身’吧。” “大娘子,人家这叫‘熊打滚’,不是咸鱼翻身。” “狗屁熊打滚,就叫咸鱼翻身,就叫咸鱼翻身,哼!” “你这婆娘怎么不知好赖呢,懒得跟你说!” “孙子先说的。死儿子,老娘帮你找了个儿砸!” …… 杨灵有想过下死手,可总感觉黑瞎子所展现实力配不上“上头”的安排,因此留手,等待后续。这会黑瞎子起身直立,脑袋低垂双臂交叉,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熊态不再,战意昂然! 杨灵猜测这就是观众们所喊黑瞎子的看家本领,【开元破体】起手式,却不知是怎样一种破法? 迷踪身法施展,杨灵先手出击。黑瞎子凭借多年战斗经验预判防守,或左或右,招招抵挡。观众只看到道道残影绕袭黑瞎子周身,“喝哈”之声不绝于耳。 转眼功夫双方已对战十余招,黑瞎子尤觉不够,加快格挡速度,某一刻即将超过杨灵进攻速度,突然暴喝,右手侧身一探,正拽住杨灵小辫! “到我了!” 黑瞎子拳随话至,猛击杨灵左肋!杨灵只觉肋骨微痛,好像不过如此,刚要后仰击颊,黑瞎子之拳疾变一指,那指头正似一把尖刀,狠狠插入肋骨之间! 杨灵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未待还手,腰眼再中一指,随之左臀环跳穴,腘窝委中穴连续中招,半个身子一下失去知觉,将倒未倒之际,被黑瞎子双臂抱腿凌空掀起,似要梅开二度! 杨灵这时才明白所谓破体竟是点穴!遭此数招,他不敢保证再撞墙时左边身子还能吃得住,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也实在不想经历第二遍。 更为忌惮的是,万一这一次被甩落的地方不是红墙,而是观众席围栏尖,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是挨打不痛,可当有利器穿身时,该死照样死。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拐头一瞧,黑瞎子竟要点他脚心涌泉穴! 心头一颤,感觉左小腿尚能动弹,几乎本能动作,双腿小幅度旋转,莫名挣脱开来,就势夹住黑瞎子脑袋,借力起身,凌空飞旋,落地单膝跪倒,身后“咔嚓”脆响,黑瞎子脖子被拧歪,一声闷哼,呆立原地! 此为“云开”“剪刀脚”双连,旨在一击毙命! 观众席此前还有讨论,这时雅雀无声。他们实在看不懂,凭什么鬼伽罗能挣脱? 姚响也一下坐直身子,双目出神回想杨灵那一招。他离得近看得更仔细,那一刻杨灵小腿骨貌似缩小了一圈,怪道还精通【缩骨功】? 可【缩骨功】的本质是骨头连接处关节暂时断开或错位,以此减小受力面,杨灵这招是两根完整的小腿骨凭白缩小,与关节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什么原理? “缩骨缩骨……”姚响小声念叨,忽猛拍大腿,叫道:“是了,这一招还是你的【称骨】体术!” “【称骨】?我知道鬼伽罗练这体术,可听名字和缩骨没什么关系吧?” 观众疑惑,众说纷纭,都不管黑瞎子死活。姚响高声一语,既是感叹,也为观众答疑解惑。 “称骨称骨,说明骨头有重有轻。他可以称对方的骨,自然也可称自身的骨,骨重肢体变粗变大,骨轻肢体变细变小。看来一星回院之后,他之【称骨】又有精进啊!” “原来如此,怪不得歇了两天就敢上场!” 什么鬼? 杨灵对姚响的误解有些无语。称骨只是算命的一种叫法,和骨头真实重量无关。之所以会缩骨,完全是源芯改造体质所至,和体术有毛关系? “死儿子,你那骨头真能变大变粗吗?” 佟小兰好奇一问,带有歧义,男人们猥琐哄笑。佟小兰反应过来,脸蛋羞红,指着兀立场中的黑瞎子气恼道: “笑你们奶奶个腿!黑瞎子都死了还能笑得出来?” “放心啦大娘子,黑瞎子只要还站着,他就死不了。” 有了解黑瞎子的资深观众做出解释,语气不无轻松,似乎见怪不怪。 …… 东天阁五层。 琉璃玉面桌上,精巧香炉之内,红香几乎焚尽。 坐席间,华服女子闭目相问:“还没结果么?” 窗边白衣人众皆回首躬身,为首青年恭敬道:“回执事,仍在对峙。” “具体如何?” 女子又问。众人颇觉讶异,三层斗场而已,东天执事怎地如此关注?只有为首青年神色如常,回道: “黑瞎子已被逼到绝境,怕是要最后爆发。” “那人呢?” “尚有……余力。”青年面露愧色,好似自责办事不力。 东天执事沉默片刻,起身向楼梯去,临下楼时轻声道: “阿鸾,尽快出城,你知道该去哪。” “执事,这……”青年还想说些什么,东天执事已无踪影。 青年回身,单手撑窗望向斗场。场中,杨灵眯眼盯着黑瞎子,果然,黑瞎子只是转转脖子,嘴角一扯,露出笑容! 第45章 玄水指 “你有两次机会可以杀我,但你没有动手。你应该还有底牌,所以充满自信,并且你发现了我的弱点,还想看我为你表演。” 黑瞎子上场第一句话,既是场间相聊,也为恢复体能。 “你说得对,也不对。” 杨灵暂时放松,缓缓道,“不杀你不是自信,更不是想看你表演。我也是斗场一只猴,我们都是为……他们表演。” 杨灵手指观众席,引来一阵哄笑。 “说得对,为我们表演,所以赶紧打起来啊,啰嗦什么呢?” “诶,打嘴炮也是打嘛,干打多没意思。你看西街卖艺的,若他那两只猴儿不吱吱叫,你还愿意看么?” “有点道理嗷。” “是有道理,可我听鬼伽罗这话这么别扭呢?” …… 黑瞎子嗤笑,“鬼伽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套陈词滥调我听过不少人讲,然后……那些人都死了。” “死有多简单,如果我怕死,就不会错过两次杀你的机会。” “你这么说,我心里倒有点过意不去。那就勉强听听你的观点吧。” 黑瞎子嘴上过意不去,可笑得愈加放肆,神情不无讥讽,眼里的杨灵无异于一个小丑。 杨灵摇头,“心里愿意听的人不说也明白,不愿意听的人说了也是浪费口水。相比于我讲,我倒更想听听你的故事。” 杨灵手指自己右眼,再指黑瞎子,正是他所发现的黑瞎子弱点。 黑瞎子右眼是坏的,不仅眼珠作假,包括上下眼皮神经坏死,所以他在眨眼时,只有左眼皮动。为了不让某些细心的对手发现,他往左眼剌了一道疤,以疤痕吸引对手注意,可惜没逃过杨灵眼睛。 在弱点暴露后,杨灵苦碌只往黑瞎子右侧闪,拳头也大多击打其右侧身。同样的,黑瞎子左侧视野开阔,之前【开元破体】杨灵背对着他,点穴招式自然落在杨灵左侧身。 黑瞎子笑容渐去,目光稍有失神。俄而覆手于右目,抠下一颗假眼珠,空荡荡的眼洞“直视”杨灵,凹陷的黑红血痂吓坏了观众。 “干什么呢,快把假眼安回去!” “太恶心了,这场完了换人支持。” “不是,我说你们戳人眼睛都看得,偏看不得戳过的眼睛?”佟小兰很纳闷,这群人到底怎么想的? “大娘子,他那叫眼洞,不是眼睛!哎呀我真看不了这个,心里瘆得慌……” “神经!” 佟小兰翻个白眼,不再搭理观众,转而关注场上,沉默半晌的黑瞎子已然开口。 “两次留手换我一个故事,倒是一桩好买卖。也罢,那就讲讲吧。”黑瞎子长出一口气,缓缓道来…… 潭涂国,一个小国,位于南域东北,照火与白杨之间。黑瞎子出生于该国一户大姓人家,于体修一途颇有天赋,少年时与熊搏斗,有所感悟,自创一套【熊罴拳】,在潭涂引起不小的轰动。 潭涂每年会选拔一批修炼人才,送往照火进修学习,黑瞎子便在当年的体修者选拔行列。家人都很高兴,就他一位男丁,自是走到哪跟到哪。没想到路途中队伍遭五股山匪联合抢劫,一家人与潭涂主队失散,几经辗转流落辽城。 幸亏他们家是大姓,辽城有同族的远房表叔,借此投靠,城内安家。经表叔找人介绍,黑瞎子拜入开元宗百残老人门下,习得一身精湛武功,在几家镖局很受欢迎,赚了不少押镖钱。 没过几年,黑瞎子讨了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似乎能就此在辽城安身立命。 事实也确实如此,没有不测风云,此后灾祸都是黑瞎子“自找”的。 那一天,黑瞎子练完功拜别师父,路过内门弟子院,恰巧遇到天阳门年轻一代翘楚来与开元宗交流切磋。宗门间历来有禁令,禁止偷学别家功法,可黑瞎子好奇心起,爬院墙多看了两眼,一下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很不幸,他被天阳门的人发现了,开元宗翘楚成无暇为保宗门脸面,当场刺瞎他一只眼,以作交代,以为惩戒。 这已经是对黑瞎子最轻微的惩戒,他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不等养好眼伤,寻着成无暇住处,趁其睡觉时痛下狠手,两刀扎瞎成无暇双眼,扔刀飞逃! 事情败露,宗门大怒,派二长老张敬元上门捉拿黑瞎子。黑瞎子毕竟年轻气盛,竟欲袭杀张敬元!张敬元盛怒之下,当着黑瞎子的面一剑剑刺瞎他全家五口,包括他那刚满两岁的儿子。 之后,官府带人来押走黑瞎子,判处斩首。执刑当天被送进谱图院,三年过去,连胜数次被断,前后近三百场战斗,成就今时黑瞎子。 …… “不知这个故事能让你满意否?” 黑瞎子平淡的陈述像是别人故事,只有在讲到他儿子时,情绪才稍有波动。观众们听罢倒也没有群情激奋,只骂活该。毕竟黑瞎子是谱图人,类似故事听多见惯了。 杨灵摇头,这个故事不合乎常理,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不满意,你好像有所……隐瞒?” 对杨灵的质疑,黑瞎子不为诧异,因为这个故事所缺少的那一环,他即将施展给杨灵看! “满不满意都无所谓,我从来没与别人讲过。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愿意怜悯死人!” 一语毕,黑瞎子左眸泛起水雾,原地暴起跃空数丈,两米身躯绷成一条直线,左臂向前直指杨灵。 在杨灵苦碌连闪之际,黑瞎子左眸至左臂升起朦胧水雾,顷刻间蔓延至左手双指,预判杨灵侧闪位置,一指正中天灵盖! 可惜,想象中杨灵化为黑水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所指只是一道迷踪残影。 杨灵是知道黑瞎子弱点,那也不可能一直傻乎乎地往其右侧身视野盲区钻。黑瞎子讲故事是为恢复体力,他听故事何尝不是拖延时间? 这时被点麻的左半身已然有了知觉,真身跃至上空,马踏飞燕将黑瞎子暴踩于地,抬脚猛击其右颊。 可一脚踢中,并未有坚实的触碰感,只稍微一丁点阻碍,好似踢着质量极轻的氢气球。惯性使然他差点原地摔倒,忙站稳身形看向黑瞎子,心头一颤,竟是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黑瞎子就像身在水中,整个人变得十分扭曲,水雾弥漫全身,炽烈双阳下蒸烤出滋滋气音! 那一脚正像踢到软体动物,力道几乎全卸,这时黑瞎子渐渐漂浮起来,肿胀的左眼珠死死盯着杨灵,是毫不掩饰的浓浓杀意! 观众见此一幕,集体炸开了锅! “这……不是南域体术!” “确实,我听上过北疆战场的老一辈讲过,水火堑之北有一黑水教,教徒皆如水中物,凡与之接触,无不化为黑水被其吸食,以此增强功力提升境界!” “这在南域算禁术吧?” “呵!谱图院奇光十二域什么人没有,算什么禁术?都是上头糊弄你们的说辞,好好看吧,这可是初级斗场近两年难得的高质量对决。” …… 鬼伽罗,连胜从未中断的斗场新星;黑瞎子,场场戳人眼珠的狠辣魔手。这样的对局自然吸引了不少体术爱好者和自由斗士,因此能对局势做出专业评价。 场中,杨灵不敢再让黑瞎子先手,苦碌闪烁至黑瞎子身后,双腿蹬地跃起数丈,双手互握呈叩拜手势,“一拜罗汉”暴扣黑瞎子脑门! 黑瞎子似早有预料,像没有实体的鬼魂一般,半个身子突然飘向一边,让杨灵一拜落空。 黑瞎子反手出指,杨灵躲过,“二拜罗汉”扣黑瞎子扭曲的侧身。万没想到黑瞎子不仅半个身子能漂浮,躯体单独一部分也能自由回缩,在双拳扣身之前,腰部快速移向另一侧,让杨灵二拜落空! 杨灵骇然,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正常人的身体如何极致弯曲成蛇形,其灵活程度比蛇尤甚?可这会不是疑惑发问的时候,杨灵“老翁伏地”躲掉黑瞎子一指,“三拜罗汉”扣其脚腕。断掉支撑点,总不能虚空漂浮吧? 应对办法是很好的,二星斗士的实力,还不足以做到不借力腾空。黑瞎子的拆招却更为简单,轻轻一蹦,水泡一样弹起躲过。 杨灵傻眼,三招落空更是心急,不作防守,就手“小人爪”掏黑瞎子鸟窝。黑瞎子腰腹向后一缩,水雾手指正中杨灵后脑勺,水体化实,在杨灵倒身之际,双膝连撞面门使杨灵后仰,随之扯住头发抡一圈重重甩向一边! 不必看,【玄水指】中,杨灵必死无疑! “轰嚓!” 遮阳伞霎时断裂,姚响早已闪向一边,手指黑瞎子不忘警告:“桌子也就罢了,知道这伞多贵吗?破坏斗场公物,下一场十粒火珠交付,不然取消你连胜!” 黑瞎子微微颔首,即道:“可以宣布结果了。” “宣布个屁,我儿子铜头铁背,还没死呢!”佟小兰大声呵斥,周遭却是自由斗士的叹息。 “唉,没用的,中了这种禁术,即使黑瞎子功力不够,一时三刻也化成黑水。” “可惜了,这么一位斗场新星,我还以为能复制两年前‘马五月’连胜不断的传奇呢。” “那不能比啊,马五月再不济也是马家弃子,鬼伽罗算什么?一个藉藉无名的外域人罢了。” “熊探爪,熊探爪!” 黑瞎子支持者开始咆哮。自由斗士们无奈摇头。 “别喊啦,都成水了还怎么戳眼睛?瞧,那不已经有动静了吗。” 观众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杨灵。他整个人趴在黑伞布上,脑后小辫似被太阳的高温化开,一根根融成黑水,流到脖颈。 随之黑水蔓延,扎头发的软树枝掉落,黑水自后脑勺呈波纹扩散,头顶头发,后脖皮肤,双耳耳尖,皆成一滩浓郁漆黑。 “走吧,没什么看头了。”有观众准备离场。 “哈,那些提前押鬼伽罗赢的,怕是要跳楼了。” 东天阁五楼,白衣青年消失。二到四楼,数十人站在窗口喃喃自语。 “输了,输了……我就不该盲押,输了,这下全输了……” “为什么是黑瞎子?果真我没有赌运吗?” 盲押是比明押赚得多,可一旦输了,倾家荡产。 下到一楼,四处皆是哭骂声,伙计们将输掉底裤的赌徒一一拖走,送下云梯。 场中,佟小兰看着头颅化水的杨灵,一屁股跌坐椅上。她习惯了诅咒鬼伽罗,可当鬼伽罗真正身死一刻,心中不无失落,亦为惋惜。 三三两两的观众离场,黑瞎子闭目等待。姚响最后看一眼杨灵,确认结果,开嗓宣布: “甲字号第六场,裁判姚响,兼记录员,对战双方鬼伽罗、黑瞎子。获胜者是黑……” “慢着。” 角落忽有声起,是佟小兰再讨厌不过的低沉嗓音。 她忙循声望去,那个身影背对她起身,溃烂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样,转过身来,裂纹依旧,长发不再,阳光下脑袋锃亮发光,随着脚步向前,晃得尤为刺眼。 “死儿子,光头更丑啦!” 佟小兰欢声尖叫拉回离场观众,姚响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黑瞎子更微有颤抖,不是害怕,单纯震惊。 “你……你这是……” “称骨体术,枯木逢春!” 杨灵眉尖一挑,面含愠色,脚步越来越快,手作掌刀杀奔黑瞎子! 第46章 有惊有险 “找死!” 黑瞎子暴喝,左眼泛起水雾,整个人再变扭曲。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使出点穴指法,好像就等杨灵出手,然后反制。 “可还有力气让我死?” 杨灵却看出端倪,黑瞎子方才未予追杀,并非托大或手下留情,而是没有再出手的力气。这时耗尽体能拼着老命使出变水之术,即使赢得对决,也绝难从容下场! 是以,杨灵毫无顾忌,只攻不守,掌刀几变残影! 黑瞎子实在辨不清杨灵出招方位,本能地缩回脖子,头颅近似坍塌。没想到此掌刀不是冲他脖颈,而是正对他脑门重拍一掌,登时力卸,恢复原身跪倒在地! “这是【十八无影手】?” “非也,香山派的无影手没他快!” …… 场中快招带着观众语速都变快。杨灵这次没有留手,一脚踹飞黑瞎子再抓其手腕,掌影顺劈腋窝,果真如一把锋利短刀,黑瞎子腋窝登时喷血,昏迷中疼醒,痛到哀嚎! 这还未完,杨灵猛地甩落黑瞎子,迷踪残影在其周身极速游荡。观众只看见黑瞎子似提线木偶般自动抬起双臂,受刑一样发出阵阵惨叫。 数息之后,黑瞎子整个人凭白“胖”了一圈,凡曝露在外的肌肤皆是青紫一片,唯一没受伤的左眼肿成肉包,长疤挤成一点,再不复此前凶相。 场中鸦雀无声,针落可闻。当残影回到实体,杨灵就站在黑瞎子身前,面无表情地说出汉南双语。 “‘没有你让我死一次,新学三招也用不到你身上。’饶你一命,权当感谢。” “感谢,他感谢什么?黑瞎子都要他命了还不下死手,他没脑子的吗?” “烂好人一个,下到中级斗场必死无疑!” “死儿子,你又不杀对手是吧?老娘可要开骂了!” 佟小兰是真气,她一个妇人都没死儿子“妇人之仁”,实在不知道死儿子是什么怪物?这慈悲性子怎么活到二十岁的? 杨灵还是以往脾性,对观众的质疑或辱骂全然无视。当时脑后中指,人虽昏迷,识海游荡。新学五招记忆格外清晰,尤其盘膝不动的“枯木逢春”。 此前不懂此招何以制敌,当看到小人再现,盘膝渐亮,恍然大悟,原来是自我疗伤之法! 身随意动,脑死亡的前几秒,他坐地盘膝,不仅肌体愈合,小人还慢演三招,是为: 骨重三两六,少折老安之命。此为“福星高照”。掌影变幻无端,拍得就是天灵盖; 三两七,一生起伏反复,难得富贵。此为“绳锯木断”。以掌为锯,积力成刀,锋利堪比刀剑; 三两八,早年辛劳,命如结网。正是“蜘蛛结网”。数息之内击敌全身,制敌于网,决胜! 此后两招,小人渐为黯淡,很难辨清招式,杨灵也听到姚响宣布结果,被迫退出识海。 …… “放心,只是外伤,暂时废一条胳膊而已。” 杨灵看黑瞎子面如死灰,被打得没了精气神,不免再出言宽慰。黑瞎子听此一言,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软趴趴倒地,用尽力气从牙关挤出一句话。 “我不知道你感谢我什么,留我一命想是要作惩戒。来吧,这只眼睛也送给你,我没有怨言。” 杨灵冷笑,“我又不是官府,惩戒你做什么?” “那是为何?” 这个问题杨灵已从对手口中听了无数遍,也回答了无数遍。这一次他不想回答,毕竟差点折黑瞎子手里,还是对黑瞎子心存芥蒂,转头只与姚响道: “可以宣布结果了吗,裁判。” 愣神的姚响嘴唇动了动,观众席先传出喊声。 “站起来啊黑瞎子,像鬼伽罗一样站起来!” “对,只要像男人一样站起来,我们永远支持你!” “站起来,站起来!” 可惜,黑瞎子早就力竭,唯沉默以对。 良久,姚响几度确认黑瞎子状态,终于宣布鬼伽罗获胜。金背三头犬狼嚎收场,杨灵径直离去,刚走上台阶,费六骂骂咧咧迎面走来。 “妈的,吵吵吵,就你打个架喊声最高,吵得老子几次惊醒……瞪老子,剃个光头就敢瞪老子?看老子不把你头打飞!” 费六甩手就是一巴掌,可这一次并没有感受到打脸的爽快。他的手腕被杨灵紧紧钳住,裂纹双瞳一片灰雾,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其实费六也就最开始打了杨灵两巴掌,剩下的全被闪过。金铭知道杨灵机灵,这一回却与费六硬碰硬,状态显然不对,赶忙上前劝解。 “六哥,他的对手是黑瞎子。” “黑瞎子怎么了,黑瞎子……” 费六声音渐低,在得到金铭眼神二次肯定,犹自不信,直到看到清道夫抬出浑身肿胀的黑瞎子,心头莫名一颤,骂人也变得没了底气。 “饶你一次,下次再吵,老子……老子烧死你。” “还不快放开!” 金铭厉喝,杨灵这才松手,刚走不到两步,金铭追上笑道: “敲里嘛,倒是我眼拙,有这实力你不早展现?金哥全部积蓄压你,早都飞黄腾达了。” 杨灵嘴角一扯,“回金哥,小人也是场上学招,生死难定,没有让您飞黄腾达是小人的错。” “哎呀,都说你肚量大,怎么在金哥这儿还耍小脾气了呢?不说了嘛,一时眼拙而已。照你这速度,这实力,金哥能正常当值不也就是十几天的事嘛,啊,你说呢,敲里嘛?” 金铭算是看出来了,杨灵绝对有复制马五月连胜不断的本事,因此有意交好。 杨灵睡在夜房,还当仰人鼻息,回身抱拳道: “敲里嘛敲里嘛敲里嘛。” “啊哈,我听懂了,很肯定,很有信心的意思,对不?” 金铭说着话见杨灵点头,乐不可支地推杨灵出帘,“打这么一场肯定累坏了,快去喝口水吧,六哥那边我会稳住,肯定不动肝火,教你日后好受些。” 黑帘掀开,站台气氛十分怪异,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杨灵,其中就有脸红脖子粗的司马相由。 好容易攒得点私房钱在黑瞎子身上全部赔光,司马相由不能当场发作,可也几近暴走。 冲令狐撒气吗?黑瞎子是他亲口安排,令狐只是代笔和跑腿,怨只怨谱图院近两年人才凋敝,竟让一个藉藉无名的裂纹族人毁掉一桩生意。 如果说私房钱赔光只是个人损失,那今晚登门东天府无疑将承受巨大压力,到时还得带上令狐详作解释,就看东执事和家族长老们如何判定了。希望云冲能争点气吧,起码赢回一场,到时也好有说辞。 …… “轰!” 己号场内,一人轰然坠地,强大的冲击力让红泥地都陷出一个瘦小人形! 人形坑外,精神萎靡的鲁鲁摊开无指断掌,坑中接连飞出五根石指,云冲发出数声惨叫,双肩双脚及当胸喷出五股鲜血,顷刻昏死过去! 石指回到断掌重新连接,鲁鲁握成拳头,有些虚弱地与裁判道:“鲁鲁赢了,云冲输了。” 观众席顿时炸开了锅,齐声高喊:“鲁鲁无敌!”喊声传到上空西天阁、风如香,五楼双方反应截然不同。 西执事拂袖离去,留下一众白衣人面面相觑。何二娘不露声色,身边三人抚掌大笑。 “好,好啊!也让那四大执事难受一回。” “庄家操纵赌局,呵呵……没想到反被骰子吃了,活该啊!” “两年了,谱图院总算有点像样人物。二娘,此人与鬼伽罗必升二星,我何家当如何?” 何二娘早已想好应对办法,沉声道: “赌坊之事你们知道怎么办,我要提醒你们注意的是,特别关注二人之对手,旦有类似今日之变化……” “明白!放出东天府做局风声。嘿,有了名气的石头仔,可没那么好被收菜。” “到时赌徒们群情激奋,两年前之事必将再度上演。” “说不定我何家还能借此机会收购一大天阁呢!” “嗯?”何二娘柳眉微蹙,略有不快,“不切实际的话少讲,专注于眼前之事。不过这个风声,似乎没必要等到以后……” “明白,我这就去办!” 三人迅速下楼。何二娘隔窗遥望西天阁,目光尤为深沉。 …… 近戍时,角斗场人皆走空。令狐掀帘进场,快步走到正要下夜房的杨灵身后,一脚将其踹趴倒地! “令狐,你干什么?”费六好不惊奇,怎么有人比他还暴躁? “令狐老弟,等人走完就为了这一脚?”金铭横在令狐身前,身为甲字红守,有责任保护过夜人的安全。 令狐怒目圆睁,指着爬起身的杨灵恨恨道:“前两天的账还没和你好好算,又坏司马监好事,这一脚算轻的,看我不弄死……” “诶诶,令狐!”金铭拦腰抱住张牙舞爪的令狐,厉声道,“你才刚来几天啊,就敢如此张狂!” 令狐听此一言,终是不敢放肆,指着杨灵的光头重重一点,“你,敢不敢和我比划比划?” 金铭盛怒,放开令狐喝道:“没完了是吧?” “诶,我觉得比划比划挺好,有咱俩在,他们还真能打死一个不成?”费六乐得看好戏,反正这会斗场没人,上头不会知道。 金铭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心说你不劝也就罢了,怎么还拱火呢?斗场人命多金贵,万一被鬼伽罗失手打死,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不是你发泄私愤的地方,赶紧回家吧!”金铭说到此处,压低声道: “看你是个舞文弄墨的,好心劝你一句,这鬼伽罗实力不一般,你体术火术都不会,还是别自找麻烦。再说了,咱是斗场人,跟杂碎置什么气?恁地自失身份。” 金铭说罢拍肩,以为经此一劝,令狐定乖乖离开。没想到这小子不仅油盐不进,还是一根筋的愣头青。 “谁说我不会体术的?”令狐轻出一掌,掌间似有笔墨云动,看得费六连声称奇,拍掌笑道: “好飘逸的一掌!哈哈……那就打呗,放心,哥俩会看着你的。” 金铭见实在劝不动,费六又作此言,气哼哼走一旁不管了。费六兴致盎然,起身看向杨灵,“怎么说光头仔,敢不敢尝尝我们斗场人的拳头?” “哼,有何不敢?”杨灵丝毫不惧,甚至向前走了两步,就怕费六后悔。 “我看你是找死!” 令狐也待上前,费六忙拦在两人中间,作停止手势,“慢着慢着,裁判还没喊开始呢,着什么急?唔……” 费六很享受当裁判的乐趣,稍作回忆,开嗓大喊: “南历二一零三五年,三月初五,过道第一场。裁判费六,不兼记录员,对战双方令狐……老弟叫什么来着?哦对,令狐智绝、鬼伽罗。本场有规则,鬼伽罗丧失战力判输,嘿嘿,开始!” 第47章 笔走龙蛇 一声令下,杨灵快走几步,起手行乞,拳打令狐下颌。 令狐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双臂抡圆连续劈挂,逼迫杨灵苦碌连闪。眼看退至镂空墙体,杨灵困拳还击,令狐身影忽成一道云墨,杨灵一拳击中墨韵,随之墨韵散化开来,令狐远在七步之外! “这……这是什么体术!竟能以墨韵化形迷惑对手?” 费六瞪大了眼,回忆平生所见所闻,全南域怕是都无此古怪体术!更稀奇的是,招式极为圆润,像极了一位书法大家提笔练字! 金铭也对令狐刮目相看,抱拳相问:“令狐老弟,敢问师承何处?“ “无有师承,书写南文时获得灵感罢了。” 令狐一语让金铭二人呆若木鸡,自创体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个小书生,怎可能独创一门体术?这小子绝对是师门隐秘不便透露,在这儿信口胡诌呢。且看他之后招式,必能看出端倪! 金铭二人忙收敛心神,认真观战。 令狐这时又换了出招风格,在杨灵倒地使出“老翁伏地”时,双腿作笔与杨灵对踢,且腿招渐变复杂,令人眼花缭乱。嘴里还喊出招式,似乎与金铭炫耀,更像为费六作解。 “甲骨,金文!” 杨灵听之心中盛怒,就你小子会装比是吧? 苦碌闪烁至令狐身后大喊“破拳冲”,紧接着连续七八招喊出招式名,到迷踪三式身影突变鬼魅。令狐疾转为防守,招式变得简练,亦不如最初圆润。 “小篆作盾,任你迷踪!” “云开破月,小篆何用?” “宵小之辈,看我隶书!” 令狐和杨灵较上了劲,不仅斗得酣畅淋漓,喊声也极为高亢。 费六二人看出了令狐风格变化,这时再从防守转变为进攻,臂平腿直拳如点,招式皆规整有序,像是多年训练的套路。 金铭这才把心放平,与费六对视一眼,皆心领神会,确认令狐不是位千年难遇的体术天才。 因为任他令狐如何胡诌,出招越多总会露馅。这时的招式若无名师指点,怎可能做到如此规范?可有一点疑惑,南域文确实符合令狐最初风格,这劳什子“隶书”又是哪域文字? 不等金铭开口相问,酣斗二人风格再变。 杨灵拳脚一体,身法愈加灵活,出招愈加迅猛!令狐却从规范套路变得有一点点随意,虽然如此,但并未落入下风,而且身法越来越飘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有墨韵随行,比杨灵更具观赏性。 “这……我怎么感觉像跳舞呢?” 费六脑海中自动浮现“鸳鸯楼”的众美齐乐舞,忙晃了晃脑袋,再看令狐时,竟比跳舞还疯狂。整个人好似喝醉一般,左癫右倒,偏偏还就能及时躲过杨灵掌刀,并完美反制,着实令人称奇! “楷行草,绳锯木断不过如此!” “哼,还是回家写你的字吧,看我蜘蛛结网!” “住手!” 金铭在杨灵快攻之前厉声喝止,此前黑瞎子那场,他透过镂空墙体见识过此招。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一招,而是一整套致人伤残的无敌快攻术,但凡出手,令狐正是那落了蛛网的蚊蝇,结果唯有承招而殒命! 可箭已出弦,哪能回收?数息之内,杨灵已连结十余招,金铭二人完全捕捉不到身位。 令狐的应对更令二人心惊胆战,杨灵愈快,令狐墨韵愈浓,恍惚间似变幻为一条墨色长蛇,在密结蛛网中闪转腾挪,未中杨灵一招! 饶是如此,费六金铭还是同声令止。二人所展现的实力已非寻常二星可比,甚至有可能超越二星。 这种级别的战斗,一旦打上了头,即使使出火术也很难阻止。到那时,杨灵身死只是惊动角斗场,令狐若是命亡,后果不堪设想! “妈的,还不停手,找死!” 费六双掌凭空现出两团火焰,与金铭左右轰击战圈。杨灵稍有迟疑,停步抱头,将令狐踹出战圈,硬受火击。 “砰”一声,杨灵双臂火起,荧火瞬间钻进肌体,好似无数火蚁噬骨,疼得他冷汗直下,跪地闷哼。 费六见令狐无碍,这才松了口气,快走两步一脚踹开要上前的鲁鲁,甩手一巴掌拍向杨灵脑门。杨灵忽而仰头,一只手再钳费六手腕,双臂火色小点褪去,数息之间竟已无恙! “六哥,你不讲有规则吗,鬼伽罗丧失战力,请判输。” 杨灵淡漠一语,让费六骂人的话硬生生咽回肚里。金铭忙上前拉开二人,场中一时静默,直到令狐拂袖离场,金铭这才拿着钥匙下夜房开门。 杨灵令狐之战,对费六的心灵造成极大冲击。杨灵之不惧火术,令狐之飘逸体术,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思绪乱飞时,他恍惚有种错觉,一代新人换旧人,这角斗场似乎要迎来一个新时代。 会是怎样的面貌呢?费六既期待,又生出强烈的危机感,若再像以往一样,整日与狐朋狗友饮酒厮混,不精进自身实力,恐怕就要被时代所淘汰! 能进入角斗场当值的,少年时无一不是各大宗门中坚力量,比寻常术修更具有修炼天赋。当意识到危机存在,能很快调整状态,努力跟上主流部队,这才是做为红守的觉悟! …… 费六所想,杨灵自是不知。与金铭“敲里嘛”了会,目送其离去。鲁鲁小声发问,杨灵边回应边从裤兜掏出一张折叠纸条,趁着铁皮还没盖上,打开纸条对光细看。 “杨灵,你俩肯定不对劲,到底为什么打呀?” “为了……这个,等会再说,饭篮子下来你接一下。” 杨灵顾不得欣赏字体漂亮与否,先一目十行,再逐条浏览,以下: 一,数据。只查到近两年数据。34—35,\/,0.81,nf103,sy2693,2516\/2693,0.93。净sw\/,0.92。2月,977\/1634,0.59……1月,1550\/1655,0.93……12月…… 二,确认赵继垦给费六戴帽,城东“红阳肉铺”,赵家产业,赵继垦掌柜。 三,玉娇珑与司马家关系匪浅。你之敌手,东天阁操盘,今晚会详细打探,二十天后告知。 …… “杨灵,给。” 鲁鲁递上馒头,杨灵接过,在井口铁皮盖上之前努力记下长段数据,将纸条塞进馒头里,就着馒头咽进腹中。 “杨灵,我知道你们是假打,可那小子招式怪得很,我差一点就上去帮忙呢。” 鲁鲁嚼着馒头,嘴里含糊不清。杨灵等重石板压住井口,上下声音完隔断,这才说道: “他的体术叫【龙蛇】,是以家乡字体为……” “灵感?” “对,灵感。创出‘甲骨’、‘金文’、‘小篆’、‘隶书’、‘楷书’、‘行书’、‘草书’七种风格三十六招。方才假打既为传此纸条,也为展示于我。” “三十六招!”鲁鲁稍觉惊讶,扭头看着杨灵,“杨灵,比你招数多多了呀!” 杨灵笑了笑,未予回答。令狐的招式其实缺了点东西,“笔走龙蛇”之笔。若有一根判官笔做为手持兵器,【龙蛇】方能展现出真正威力。 反观自身【称骨】,有细致一拳一脚,也有整套招式杂糅,甚至有自我疗伤手段,就是没有兵器招式,这一点着实令人郁闷。下到中级斗场,对战就有了兵器,空手对敌实在吃亏,得赶紧想个法子演化一套兵器招式出来。 “杨灵,刚才你为什么不躲他们的火呢?” 鲁鲁又嚼馒头发问,这是他心底最大的疑惑。 以杨灵的速度明明可以躲开呀,为什么硬受呢?害得我白担心,还凭白挨了费六一脚。 杨灵暂时还不能完整回答这个问题,便道:“试一下我的新招吧,看能不能治疗荧火烧灼伤。” “以后可不敢再试了,万一费六升到【暗火境】,杨灵就死翘翘啦!” 鲁鲁很认真地叮嘱,杨灵举手保证不会。 一顿饭罢,稍作歇息,近亥时,盘膝运功,再熟练一遍新学三招,顺便试试丹田那本书能不能翻开第一页。万一有惊喜,以后再遇到黑瞎子此类强敌,就有更多底牌应对,不至于被剃个光头。 两个时辰后,杨灵退出识海,无有惊喜。他明白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因此并不沮丧。回顾与黑瞎子的战斗,对体术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奇光大陆体术,有点类似于地球武侠小说里内功、拳脚、身法、疗伤的综合武功。 尤其“内功”,黑瞎子指法能让对手化为黑水,比拳脚更加可怕;其身法也超出寻常认知,可随意改变身体任何部位的位置,此等手段或许不能以身法概论,更像是内功与身法的结合。 这个认知算是完善令狐对奇光大陆体术与术术的系统解释。当然了,令狐给他的帮助除了有关修炼,剖析局势,还有伽罗派的前期计划,也就是杨灵所言:指明道路。 昨天,令狐只想到两点。 其一,扩充人手。要想推翻谱图院,这是必要条件。怎样扩充,不下死手这一点已经在进行。此外,招收人手时所讲要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怎样信服,数据支撑、思想支撑。数据已经送来,思想得杨灵自己琢磨。 其二,联合盟友。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凡不属于角斗场势力,都可争取合作。此一点还得回谱图院执行。 至于调查赵继垦费六的关系,顺带为之,有此把柄,不怕赵继垦再与刁难。 …… 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为伽罗派制定计划之人,令狐今晚很忙,“打”完杨灵还有一个“会议”参加。 子时,辽城阳光普照,街道空无一人。城东一座深宅府邸,红漆门内,左右端坐十余人。居中天阁四方执事,客座司马家大长老司马一鸣。 有关操盘失误之事双方已讨论完毕,这时要纠察的是“操盘内幕如何流传至民间”。 这不是件小事,下午时候各大赌坊就有消息流出,到明天必定满城风雨,若不出面解释,极有可能复制两年前的“五月风波”!万一四大天阁名声不保,辽城各大赌楼怕是要重新洗牌! 其实庄家操纵斗场胜负这种事,辽城人都心知肚明。倘若杨灵落败身死,少部分人收菜,赌徒们最多就是骂一骂杨灵不争气,或者浅浅质疑一下庄家,事了后,该跳楼的跳楼,该跳河的跳河,该挥霍的挥霍。 可若杨灵没死,获利的大部分人会觉着后怕,一旦获知消息,反倒能联合起来闹上官府。 此类事情常有发生,不过被操盘的大多是中级斗士,而押注于中级斗场的赌徒比初级斗场的有钱,因此损失不大的情况下,闹得不会太过火。 初级斗场就不一样了,底层赌鬼们几乎是拿命押注,幻想一夜暴富,有人要打破此幻想,赌鬼们怎能答应? 所以庄家操盘初级斗场是有误判风险的,东天阁之所以冒此风险,是因为收一次菜远比中级斗场丰厚。说白了,利益使然。 当然,出面解释是必要的,在此之前,要揪出是谁走漏了风声,当场处死,以儆效尤! …… “说,是不是你!” 堂上站着两人,厉声喝问者是司马相由,垂首不语者是令狐智绝。 第48章 祸水东引 “无话可说?亏我如此看重你,你真是……” 司马相由痛心疾首,话说一半见四方执事面露不耐烦,话锋一转,再次喝问: “说,到底受哪家指派!” 令狐轻声叹气,环视众人,嗤笑摇头。 司马相由见令狐如此态度,登时火冒三丈,“你还笑,行,还笑得出来是吧?来人……” “慢着,待老夫问他几句。” 司马一鸣发话,山羊胡须一耸一耸,看似面无表情,心里早把司马相由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蠢材,令狐小子明显有话要讲,偏你急着撇清干系要弄死他,令狐小子一死,此番过失不就是我司马家承担?白活了四十岁,堂堂三层监管身临大事还不如一个书生小子镇定,早点自投茅坑算了,司马家要你何用! “令狐小子,你果真没话说,承认是外出帮相由押注时偷偷散布消息?” “晚辈不说话,并非承认。” 令狐与司马一鸣抱拳,继而道,“晚辈是觉得在场这么多商界前辈,名门高人,在处理危机公关时竟都把关注点落在我一个跑腿身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更觉可笑至极。” “危机公关,这是什么词?”右座司马家族中,一人俯身相问。 “小子,东天府内,可容不得你信口雌黄!最好老老实实交代,若是敢故弄玄虚,定叫你生不如死!” 令狐认得此人,北天阁白衣大掌柜,先前谈话中多有暴躁之言,是个冲锋角色。 “先生堂堂大掌柜,为在下大动肝火,实在不值。在下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很明白,各位关注错了重点。” “呵,我倒是要听听,你所讲重点是什么!” 还是左座之人,南天阁大掌柜。令狐神情从容,淡淡笑道: “我先讲个故事吧。说在两年前,初级斗场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当时的连胜斗士……” “你不会是想讲‘五月风波’吧,刚才讨论时就讲过,用得着你重复吗?” 司马家族中,一人出声打断。此人名司马相庆,讨论时多次与司马相由发生口角,巴不得令狐死,再治司马相由一个识人不明之罪。 可在此关键时刻,司马一鸣必须压住族内个人恩怨,将这口大黑锅踢回东天府东执事身上。故当堂训斥司马相庆,“闭上鸟嘴认真听!” 大长老生气,场中无人再敢插嘴,包括天阁四大白衣掌柜,堂内成了令狐“一言堂”。 经过此前会议,令狐察言观色,基本搞清楚在场人员地位和彼此间大小矛盾。 四大执事两男两女,辽城地位与司马一鸣平等,占个财富与东天府主人优势。主人就得有主人的气度,不能不让一个小人物讲话,更不能拂了司马一鸣的面子。 因此令狐并慌张。赌坊散播东天府操盘消息的确是他干的,不过他有十足把握将祸水东引。 在此之前,先得带这群大佬们重温一遍“五月风波”。 “五月”不是月份,而是初级斗场斗士马五月。两年前马五月和杨灵遭遇相同,最终马五月赢下对局,操盘消息被人为散播出去。 第二天玉娇珑名下东南西北中五大天府门外聚集了成千上万赌徒,联合声讨东天府,逼迫玉娇珑给个说法,还个公道。 初时,玉娇珑请七大家族的人出面说和,并给出一系列酒楼福利活动,赌徒们并不吃这一套; 之后城主府辽家人出面,赌徒们卖这个面子,有意散去,可背后有人煽风点火,传出一些关于玉娇珑和城主的风言风语,赌徒们再度集结,提出更加明确的要求: 一,交出幕后操盘手,驱逐出城; 二,向马家道歉,并保证以后不再操盘,若有再犯,六大天阁充公! 没错,玉娇珑名下最先有六大天阁。 很明显,马五月所属马家是背后煽风点火之人推上前台的替罪羊。果然风波过去,玉娇珑疯狂打压马家,凭借雄厚财力处处掣肘,让马家家族排名两个月内从原本的第二落至第五。 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玉娇珑不仅损失了上一任东执事,资产也大幅缩水,口碑跌落。 三个月后,冒出一位姓燕的照火国富商,成功收购两大天阁,成为今时“燕归来”、“燕归去”。再以此为基础,不到两年一跃成为辽城第四富商! 此人就是燕花貂。不难猜测,他才是“五月风波”幕后推波助澜之人。 …… “各位前辈,故事我又复述了一遍,想说的只有一点。商场如战场,一旦自己露了破绽,别怪对手落井下石。慢说晚辈不是泄密之人,就算真是,晚辈也不过是五月风波中的赌徒和马家,真正潜藏幕后的对手和明天怎样危机公关,才是前辈们该关注的重点啊!” 令狐侃侃而谈,众人面沉如水,司马相由疾问: “你是说燕花貂派人造谣?” “这……晚辈就不清楚了。” “无妨,随意讲,赦你无罪!” 西执事难得开口,令狐先与告罪,“前辈,恕晚辈拙言之罪。晚辈确实愚钝,又是初来乍到,对辽城尚不熟悉。其实晚辈所言,相信前辈们早有行动和应对之法,何必让晚辈在此献丑呢?” 确如令狐所言,四大天阁和司马家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派出人手暗中打探。 危机处理方面,亦有专业人士在隔壁厅房讨论。之所以还要揪出泄密之人,是两家互相甩锅,都不想承接赌徒们的怒火。可经令狐此番言语,再“污蔑栽赃”就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 令狐撇清了自身嫌疑,安静落座。司马一鸣记住了这张脸,让其在斗场锻炼几年,可为司马家师爷,辅佐司马相由这个蠢材…… 东执事也记住了这张脸,听说还写得一手好字,等这件事过去,可入西天阁效力。 头脑清晰的人才没人不喜欢,当然每年收罗人才几多,令狐一个书生并不足以让他们时刻关注,最要紧的还是处理眼前危机。 …… 隔日辰时,东天阁和司马家在赌徒们集结之前,先贴出告示,大致意思是: 东天阁白衣二掌柜王鸾假借执事之名,胁迫斗场监管司马相由、登记员令狐智绝等临时更换鬼伽罗、鲁鲁之对手,行庄家操盘之卑劣手段,破坏赌坊行规,罪无可赦! 然此贼狡猾,昨日便已逃出辽城,现正派兵追捕,不日定有交代。东执事有用人不察之责,自愿辞去执事之位,东天阁暂交予玉大小姐掌管。 司马相由、令狐智绝身为斗场公职值士,暗箱操作,导致斗场公信力下降,难辞其咎。但念二人实属被迫,又是初犯,罚三月俸禄,二十日后斗场做检讨。 此外,东天阁将特别关注斗士鬼伽罗、鲁鲁,与角斗场一同保证二人之对手属自由匹配。若观众对匹配结果有任何质疑,欢迎举报。角斗场将第一时间给出令观众满意的答复。 另,四大天阁与司马家名下产业推出各项福利活动,详情移步各处查看。 午时,角斗场也贴出一张类似告示。两张告示成功化解了天阁危机。尽管也有人指责东天阁推出王鸾当替罪羊,但没人在乎真相,赌徒们要的只是东天阁一个态度。 两年前所讲“天阁充公”之言,更无人提及,不出十天,追捕王鸾之事也不了了之,一切重归以往,斗场搏命依旧。 …… 有东天阁派人“监督”,杨灵之后的对手实力确实一般,也是杨灵自己提升太快,初级斗场已不是他之“舞台”。 三月十五,五十场连胜圆满。杨灵早上结束,等鲁鲁下午最后两场。这十几天没见野狗,赤尾和馒头各上一次场,言十七房情况依旧,杨灵稍加鼓励,等回院细聊。 升到二星,三层斗场人对杨灵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饭时,王雨更难得给杨灵夹了块肥肉,笑作恭喜。 “鬼伽罗,恭喜升星啊。” “谢王哥。”杨灵可不客气,肥肉吃一半剩一半,塞馒头里放裤兜,让鲁鲁也沾点肉腥。 “有件事特别有意思,我们每天见多少人,大多消失在斗场,鬼伽罗消失得也很快,却是去了中级斗场,唉,果真命有天定呐。” 蒙小天做出如此感慨,杨灵愣了一下,不太想接话。曹栾这时说道: “下次就不来三层了,去和你的甲守们告个别吧。” “去吧去吧。” 王雨摆手让去,总以为杨灵和日夜相伴的甲守们处出多大感情。杨灵呆着无聊,也便进场寻冯果。 今天是三层集体换班最后一日,没人过夜,冯果、郝敏忠只当一天值就可交班于二班的龙成斌、羊肖,这时见着杨灵来,自然高兴相迎。 关于对令狐与杨灵关系的猜测,告示贴出来就打消了怀疑。 试想两人若是真有秘密,令狐怎可能给杨灵安排黑瞎子做对手?即使是被迫为之,听费六金铭所言,那天两人“差点”干起架来,此等“深仇大恨”,再有勾结真就成天方夜谭。 “鬼伽罗啊,连胜在你和鲁鲁这儿怎么就这么轻松呢,你俩不会要复制马五月的传奇吧,啊?哈哈哈……” 冯果就爱拍人肩膀,杨灵微笑自谦,“运气好罢了,都是托果哥的福,没有果哥照顾,下到中级斗场怕是上场就得死啊。” “诶,这是说哪里话。我们许多兄弟都十分看好你俩,切不可妄自菲薄呀。” 冯果予以鼓励。杨灵嘴上连道感谢,心里自是不屑。 郝敏忠是个闷葫芦,杨灵简单谢两句,正要回站台,瞥见壬字场方向一人架着鲁鲁缓缓走来!心中一惊,忙要上前却被冯果郝敏忠左右拽住。斗士下场,别场斗士一概不能干涉,这是规矩。 “哎呀你别急呀,去站台等着啊!” 冯果就快被杨灵拖地拽走了,忙作提醒。杨灵关心则乱,这时惊醒,一步三回头地回到站台。 架着鲁鲁那人他认识,二十七房主事姚从龙。按理说姚从龙实力不如鲁鲁啊,难道姚从龙藏有底牌? 杨灵等得心焦,一次次想要掀帘,奈何帘前守卫死盯着他动作,长枪已然冲向他身,他只得来回踱步。 终于黑帘掀开,姚从龙将昏迷的鲁鲁交给杨灵,不得杨灵发问,先开口解释: “是我输了,有观众看不惯鲁鲁兄弟伸手扶我,使出【神光火照】偷袭了鲁鲁兄弟。惭愧,我面对观众席有出声提醒,可还是晚了一步,那团火……焰色偏暗,那人似乎一名暗火师。” “知道了,多谢!” 杨灵抱起鲁鲁,与王雨告离场。王雨还是按着规矩来,命清道夫抬走鲁鲁,杨灵随离场大队回院。 第49章 血轮 一名暗火师观战一星斗士对决,除非是吃饱了撑的,不然一定受人指使,就等鲁鲁伸手拉人时发难,以为惩戒。 看来斗场有人对不杀对手的行为已经看不去了,灼伤鲁鲁算是警告。那为什么上头的人一定要初级斗士们弄死一方呢? 回去的路上,杨灵思考了很多,除了能引爆观众情绪,吸引更多观众来看比赛,为斗场带来更多利益之外,好像只能是上头的人感到了“害怕”。 要知道初级斗士人数占了谱图院大部,如果不以死亡消耗,场场留命,不出三个月,谱图院一楼必定人满为患。 人要是多了,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九年前狼道暴乱就是最好的例子,上头的人绝对不想暴乱重演。 那上头的人到底是哪方势力呢? 猜测,首先,壬字场裁判蒙知天一定脱不了干系。就算他只是荧光徒,难敌暗火师,但职责使然,也当保护斗场斗士,而不是袖手旁观。 蒙知天是七大家族蒙家人,蒙家在斗场当值的还有狼道守卫蒙小八、叫号员蒙小天。 所以蒙家算是上头的一方势力,也有可能和司马家一样,属于从辅地位,真正派暗火师出手的另有别家。 其次,有可能还是四大天阁。上一次操盘吃了亏,明面上说得好听,监督角斗场公平匹配对手,背地里肯定想施以惩戒,找回脸面。 最后,姚氏镖局有些微可能。姚氏镖局、廖氏镖局都属辽城十三镖,但本质上是不比七大家族的弱势小家族。 姚氏有姚响、廖氏有廖元寥涂。而姚从龙进入谱图院之前是姚氏镖局三阶镖师,有可能与那名暗火师作此配合。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姚从龙毕竟有好心提醒,还搀出了鲁鲁,第一时间将事实告知。对于谱图人,杨灵还是不以恶意揣度,故将姚氏镖局可能性压到最低。 这是从“裁判”、“监督”、“对手”三个方面去猜测上头何人。杨灵感觉脑细胞快要烧没了,这种事还是要交给身在谱图外的令狐分析,希望下次他能给出具体答案。 只有了解了敌人是谁,才好加以应对。 …… 回到谱图院,杨灵将诸多怀疑暂时抛之脑后。把兜里的馒头夹肉放进鲁鲁石头夹缝,抱起鲁鲁正要往医室去,不远处传来熟悉的打骂声,是十七房长毛! “怎么的,不服是吧,还不穿衣服是吧?” 长毛抬手一巴掌,打得一人鼻血飞溅。那人却无视长毛,只盯着长毛身后的血轮,眼神几欲喷出火来! 长毛继续走向下一人。 院中一排八人,皆是赤身裸背,其中就有馒头、猪尾巴和赤尾。许是被曝晒许久,八人上身皆一片通红,汗水与泥渍混合一处,流下道道污痕。 “穿不穿?好,不说话,硬骨头哈!” 长毛又甩巴掌,打得第二人就要跌倒,身旁馒头一把扶正,冲长毛冷笑: “你个狗腿子凭什么打人,有什么资格打人?怎么,要动手,你动我一下试试?” 长毛抬起的巴掌缓缓落下,扭头抹汗,眼神向血轮求助。要说十七房他最不敢打谁,不是野狗,更不是红肠,而是馒头和任疯子。 任疯子心狠不必提,馒头很倔,不说别的,就昨天因为穿衣之事,馒头面对血轮的拳打脚踢,不仅没有求饶,还一直叱问血轮:你他妈凭什么打我? 长毛大概记忆,起码问了血轮三百次。就这一句话,三百次,这么倔的人他可不敢下手。 血轮暗骂废物,三两步走向前,玩味的眼神看着馒头,轻拍其脸,笑问: “这脸不肿吗,不疼吗?” “你他妈凭什么打我?” 又来了。 这一句话好似有莫大的能量,让血轮血压直线飙升,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就要挥拳揍人! “停手吧,有意思吗?” 围观人群中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明耀上前两步,欲以阻拦。 有人带头,更多人站了出来,鱼长生、阿宋、小翔、豪哥、小书生、一只耳朵的大脑袋等等。甚至还有二十二房的傻周,不过他可能是凑热闹的,那也看着人多势众,让血轮不得不松开拳头,怒声叱骂: “他妈的十七房训内,关你们什么事?这馒头是你们爹,还是爷爷?” “不是,你骂这两句觉着有意思吗?” 小书生微皱眉头,年纪虽小,讲的话却远比血轮成熟,“大家都是谱图人,上场就是送命,何必非要别人服你呢?他不服你,就算打死他,他还是不服你,他服不服和你当主事有什么影响吗?当好你的主事不好吗?” “就是,指不定谁明天死,服与不服非要摆在台面上讲么?”鱼长生难得高调一次,鱼鳃鼓动,很是气愤。 血轮听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暗指他小肚鸡肠,刚刚降下的血压又飙升至脑门。他不明白这些人都在装什么,上次鬼伽罗就是这样,还什么“你在我眼里也不过如此”。都是命如草芥的猪猡狗杂,有什么可优越豪横,可高人一等的? 老子就喜欢让人服服帖帖,怎么滴吧! 血轮一念及此,出手就是一拳轰向馒头鬓角,誓要当场打死,让这群猪猡闭嘴! 众人脸色微变,疾呼不可,却碍于别房身份,未敢出手相救。眼瞅着馒头就要命丧他手,突然一道残影闪过,血轮平地飞出三丈远,落地胳膊肘支撑,地上划出两道醒目血痕! 众人看清踹飞血轮之人,齐呼“鬼伽罗”!杨灵将鲁鲁交给馒头,馒头无有二话,与赤尾、猪尾巴抬起鲁鲁跑步送往医室救治。 “伽罗们,你们叫什么?”杨灵询问赤身五人,五人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挺胸抬头,逐一高喊: “妖溟伽罗!” “阿路伽罗!” “宫震伽罗!” “潮生伽罗!” “天佑伽罗!” …… 杨灵疾步向前,迷踪穿过人群,五步闪烁,抓着血轮脚腕倒拎半空,一拳砸胸,喊一句“凭什么打妖伽罗”,一拳砸腹,叫一声“凭什么打路伽罗”! 打一拳问一句,五拳之后,将血轮一把抛空,凌空跃起使出“名利双收”,双脚连续飞踢,落地站稳,看着倒地呻吟的血轮问出最后一句: “凭什么打伽罗们?” “凭什么?” “凭什么!” 妖溟五人十数天的委屈,全都化作一声声咆哮怒吼,听得明耀一众热血沸腾,唬得长毛之流畏畏缩缩。 围观谱图人皆目瞪口呆,明明不是他们出这口恶气,可就是大快人心,小弟反主事,谱图院还从未有之! 时海蛟听到动静,自三房跑来,见此情景不禁皱起眉头,“鬼伽罗,你要惹事我不管,可别扯上我三房名号。” “三房?呵……鬼伽罗现在是连胜一百五十场的二星斗士,马上上二楼单独住处,还三房,稀罕么!” 有同批下场的斗士曝出杨灵连胜结果,在场众人无不惊骇,身份转换太快,实在难以对杨灵恭敬问好。 谱图院级别森严,尤其楼层之间,一楼上见二楼必须问好,如若不然,火珠难得,挨一顿打也属正常。不过很快有机灵的人反应过来,三两个围上前,或抱拳拱手,或点头哈腰,皆道祝贺。 “恭喜鬼哥荣升二星斗士,上楼还望提携。” “鬼哥升星之快,谱图院实属罕见呐!” “是啊,照此速度,不出两年,鬼哥亦可与五月哥比肩,五星登天不难!” …… 明耀一众听了三五句,这才上前与杨灵道贺,海蛟也丧眉耷眼,瓮声瓮气地说了些“恭喜”、“提携”之类的好听话。 杨灵听之,面露不快,环视众人道: “各位,我不是什么鬼哥,我叫鬼伽罗,听清楚了?即使上了二楼也变不成你们大哥,何必作此……态呢?” 杨灵讲不出“阿谀奉承”,更讲不出“奴颜婢膝”,如果能讲出,他会毫不犹豫将这群人骂个狗血淋头。 众人讪讪发笑,不太理解杨灵的想法。受过杨灵不杀之恩的明耀一众,隐约有点明白,皆为羞愧,垂首不语。 杨灵看着各人嘴脸,胸中一口郁气久难平复,偏有不长眼的血轮,被教训一顿仍自不服,嘴里噙着一口血,摇摇晃晃站起身,手中现出一把血色飞轮,大叫着杀向杨灵! “凭什么,凭什么?就凭老子这把血轮!” 众人脸色疾变,纷纷后撤逃离。 有小道消息称,血轮此前上楼强势要钱,黑豹出手教训,却差点被其血轮旋去脑袋!是故兵刃在手的血轮,才是真正完全体,一楼数千谱图人,无一人敢拂其缨! 数息之间,场中只剩下杨灵和妖溟五人,五人害怕得腿肚哆嗦,却还是围在杨灵身前,欲与血轮拼命。杨灵很感激新伽罗们的保护,轻轻推开两人,行乞起手,上前正面迎敌! “住手!” 远处一声厉喝,血轮被迫停步,回转身一双血瞳瞪着那人放声怒吼,吼到最后全身发颤,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竟挥起拳头猛捶胸口,几近疯狂! 一楼能让谱图人乖乖听话的只有双院守卫陈星阑,没有为什么,三年前一个刚升二星的斗士回院后于厨房内肆意抢食,被陈星阑一枪结果了性命。 “冲我喊什么,有本事你也升个二星,我乐得看戏。”陈星阑淡淡一语,表明了他的态度。 规矩就是规矩。初级斗士没资格与中级斗士动手,中级斗士禁止下到一楼。凡违背此两条规则,陈星阑不介意让枪锋见见血。 可这两条规则是有漏洞的,刚升二星的斗士会在一楼短暂停留,所作所为只要不是太过火,陈星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才杨灵教训血轮便是如此,这就是升星带来的好处。 杨灵遥相抱拳,以作感谢,心里并没有丝毫谢意。最后看了血轮一眼,与妖溟五人径去医室。 第50章 杨灵三求药 “狗伽罗,你能站起来了?” 杨灵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浑身缠着绷带站在病床一侧的野狗。 馒头几人忙让开位置,杨灵快步走到病床前,鲁鲁仍旧昏睡不醒。 “多亏了你那天的治疗,不到五天我就下地了,本来还让馒头他们瞒着,给你个惊喜呢,没想到鲁伽罗又……唉。” 野狗低声叹气。猪尾巴与杨灵说明情况。 “大夫说,一楼二楼都没有治疗暗火烧伤的药,开了副药方,只能暂时遏制体内的暗火侵蚀,赤伽罗那边等着熬呢。” 杨灵点头。此前看到鲁鲁头顶光叶尚未枯萎,知道没有生命危险,但没想到暗火还与荧火不同,大夫也没法子,这可如何是好? 几人皆皱眉无语,正发愁时,野狗感觉不对劲,扫一眼周围,见馒头不停上下打量他,一对眼睛大放亮光,像是见着青楼的姑娘。 “你……你他妈看我干嘛?”野狗不自觉护住胸口,遭到馒头一记白眼。 “切,稀得看你。诶鬼伽罗,我在想你能让狗子五天下地,那有没有可能……” “啧,叫谁狗子呢?叫狗伽罗!” 野狗不满地纠正,杨灵起身轻拍其肩,快速道:“别废话了,帮我把他扶起来,我试试能不能……驱火。” 野狗这才明白馒头的意思,暗骂自个脑袋被海蛟挤傻了,忙上前搭手,将鲁鲁扶起。 杨灵利落上床,盘膝坐到鲁鲁身后,双掌覆其后背,闭目内视己身,依着治疗野狗的法子催动体内源液,果然识海中出现一具正被暗火焚烧的石头身躯。 他小心探查火体,流质刚与火体接触,忽觉浑身灼痛,流质立散!在野狗几人视角,杨灵整个人像被蒸熟,皮肤一片暗红,成了真正的南域人。 馒头感觉不对劲,杨灵似在强忍疼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没有犹豫,立即大喝: “鬼伽罗,醒醒!” “吵尼玛呢!” “有毛病啊,不知道这里是病房?” 病房伤者纷纷斥责,猪尾巴、妖溟左右赔笑告罪。馒头询问杨灵情况如何,杨灵等那股灼痛散去,摇头道: “不行,暗火会……排斥源液。” “什么源液?”野狗问。 杨灵没有解释。稍作思量,之前帮野狗搭建筋脉,基本就是几个念头的事,可要灭火,尚未找到相应办法。这时他忽然想到枯木逢春,此招能恢复肌体原身,或许可以一试。 “我再试试。馒伽罗做得很好,有什么异常一定喊我。” “明白。” 馒头更仔细盯看杨灵。 杨灵闭目凝神,催动源液运转三周,顿觉浑身轻松,有使不完的力气;精神振奋,能听到最远病床上伤员轻微的呼吸。可自己是“逢春”了,这股源液进入鲁鲁体内却是石沉大海,没起到丝毫作用。 杨灵收掌,睁眼摇头,馒头几人又叹气不止。不多会,赤尾端着药碗进房,杨灵下床让位,看着赤尾一勺勺给鲁鲁喂药,心里自琢磨。 枯木逢春按理说是强到变态的疗伤手段,毕竟生死人肉白骨是亲自体验过的,不可能对鲁鲁完全没有作用。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招式还不够熟练。或者说,枯木逢春已经不能称之为招式,而是和【称骨】一样,属于另一套完整的源力体系,只不过是借了【称骨】之名。 若是这样的话,那枯木逢春就只了解到皮毛,更厉害的帮人疗伤之法,还得深入探究,而现下是没有时间作此探究的。 因为升二星当天,必须子时前上楼,否则会被就地处死。眼下已近申时,也就是说只剩四个时辰救治鲁鲁。 越急越想,越想越急。病床前杨灵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暗火暗火”,许是真诚感动了劳什子上天,让他不灵光的脑子灵光乍现。谱图院不就有一位暗火师吗,说不定他有治疗暗火灼烧的药膏呢? “你们先呆会,我去去就来。” 杨灵撂下一句话,匆匆离房。馒头几人经中午那事,已然回不去十七房,呆在病房正能照顾鲁鲁,顺便陪无聊了十多天的野狗说说话。 “诶,我都忘问了,鬼伽罗怎么剃了光头,咱们几个要不要也统一一下?”野狗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小声询问。 猪尾巴挠挠头,“我听说是和黑瞎子打没的。统一光头的话,也不是不行,就是看着一排排光头,感觉有点傻。” “我说你们这觉悟啊!” 馒头话说半句,见周围伤员投来不善的眼神,忙赔笑致歉,压低声道: “狗子你脑袋真是被海蛟挤傻了!慢说光头是鬼伽罗无意为之,就算刻意剃掉,那也只是个形式,形式懂吗?就和咱赤身一样,有简单形式就够了,真要剃掉,你觉得鬼伽罗会高兴吗?” “妈的都说了别叫老子狗子!” “嘿,就你这觉悟,狗伽罗暂时没收,只配叫狗子。” “滚蛋!赶紧动动你那有觉悟的脑袋,想着怎么救鲁伽罗吧!” …… 病房日常闲聊,体术室杨灵也和甄岭聊了一段。甄岭确如令狐分析,有拉拢杨灵之意,因此对杨灵的问题逐一回答并作解释。总结一句话,他这儿没有治鲁鲁的药膏。 “为什么会没有呢,您不是暗火师吗?” 甄岭听此一问,抠了抠耳朵随口道:“我在这儿又没有对手,暗火伤不到我,要那药膏作甚?” 这个解释……很有道理。杨灵无话可说。 “那我听说您不是……甄家少爷嘛,让您家人送点……” “打住打住,四十多岁人还少爷,少个屁爷!” 甄岭下床趿拉着鞋子走到躺椅前,“再者说,我和甄……我为什么要和你讲这些?总之我这儿没有,去别处找吧!” 甄岭一屁股坐到躺椅上,似乎对杨灵提及甄家颇为厌烦,摆手下了逐客令。 杨灵也是病急乱投医,竟妄想让甄岭求家里带药,且不说甄岭与其父关系如何,单就冒昧索求,已是无礼至极,若非甄岭看重他,早都被鞋子甩脸轰出门了。 可杨灵仍不死心,求助的目光看向大脑袋、小从,大脑袋摇头,小从摊手,表示甄大爷生气,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给,何况俺们这俩谱图人…… 杨灵只得告辞。 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眼看着双阳双坠,上楼时间所剩无几,杨灵急得直抠脑门。许是一滴滴汗水感动了劳什子大地,让他不灵光的脑子又灵光乍现。 这猪脑,忘事也忒快,钱永忠不说升一次星见他一次么,他在北院当值,肯定有办法救鲁鲁! 杨灵抹去脑门汗珠,快步向院门去。没有二话,照例奉上火珠,陈星阑却哈欠连连,眯眼道: “二星斗士走二楼进北院,这里不收钱,也禁止通行。” “不是陈哥,您……理解一下,哎呀我嘴笨,就……能不能放我一次?” 杨灵讲不出“通融”,急得抓耳挠腮。陈星阑眼皮都不抬一下,慢吞吞道: “嘴笨,耳朵不聋吧,听明白规矩就走,去那边厨房漱漱口,说不定你嘴就不笨了呢。” 厨房,海老三! 杨灵眼前一亮,虽琢磨不透陈星阑时好时坏的脾性,但还是抱拳真诚致谢。转身再往厨房去。 “三哥,三哥!”杨灵站门外大喊。厨房里头传出拉长调的回应。 “来……喽……欧呦,这不是咱鬼老弟么,哦不对,现在该叫鬼哥啦!” 海老三油兮兮的脑袋探出门帘,满脸堆笑,“鬼哥可是饿了?放心,早都准备好了,您在咱一楼最后一顿饭,保准让您永生难忘!” 海老三变戏法似地摸出一粒超大号肉团,勾起了杨灵一些不好的回忆。眼见杨灵捂着嘴干哕了一下,海老三忙道: “鬼哥鬼哥,这次可不是抠甄管理的,是三弟我特意从赵家猪肉铺买的上好梅花肉,家里婆娘捶打了一晚上,又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日之精华,才做成的——超级无敌大美团……” “谢谢三哥的好意,谢谢谢谢。”杨灵不等海老三说完,抢过肉团揣裤兜里,从另一裤兜掏出两钱袋子塞进海老三怀里。 “不过三哥,还得求你办件事。” 海老三的眼珠子一下变得比油兮兮的脑门都亮,偷偷打开袋子瞧一眼,乖乖,红个艳艳,少说得有一百粒!另一袋分量不足些,那也起码有三四十粒。 这鬼伽罗……不是,我这小爹去哪发的这笔横财啊? 海老三笑得嘴咧开,口水都流了出来。可他却不是傻子,冷静之后一想,这么多火珠求他办事,那得是去偷百丽院阿青姑娘的裤衩子这种地狱难度吧?虽然他经常干。 “这……你先说是什么事。”海老三不动声色擦掉口水,将杨灵拽到人少的地儿。 杨灵一听有戏,揽着海老三肩膀小声道: “我需要三哥你在子时之前偷偷送进来一瓶烧伤膏药。” “啊?”海老三扭了扭屁股。 “别激动,别放屁,我还没说完。”杨灵稍加重力道,搂紧海老三,附耳道:“这瓶药得是治暗火烧伤……” “暗火!” “嘘!”杨灵急作噤声,虽说厨子杂役们往来偷送是常有的事,那也还是低调些好。 “这,暗火的话……” “哎呀你就说能办不能办吧?实在办不了,我去找……” 杨灵说着话就要拿回钱袋子,海老三一弯腰躲开杨灵揽肩,嘿嘿笑道: “能办能办,白空空最大的城北药铺肯定……额,应该有,我去试试看。” “应该?那算了,我找个可靠的人……” “肯定有,肯定!”海老三擦了擦额头油汗,想要鬼伽罗领他情可太难了。 “那就好。”杨灵心里一块石头暂时落了地,正要催促海老三动身,海老三又道: “不过鬼老弟啊,快去快回可得租马车啊,再加上药钱……” “怎么,太多了?” “不是,是有点……” “有点多?那掏回来点,正好野狗鲁鲁两个住病房,钱还不够呢,三哥你可太贴心了!” 杨灵说着话又要拿回钱袋子,海老三赶紧塞怀里,头也不回地往大院门奔去。 “正好正好,你就在病房等信吧!” 杨灵望着海老三的背影,笑容渐去。这招可是跟好“大哥”红肠学得,还治不了你这小老三? 一想起红肠,不由得忆及十七房,回病房的路上离远瞧了一眼。血轮怒气未消,逮着小弟逐个打骂,床上地上站着的几乎都是生面孔。几缕阳光透进破旧的窗帘,已然物是人非。 第51章 上楼 病房内,杨灵再探鲁鲁伤势,复体火势稍有遏制。花了大价钱喝的药,还是有点作用的。 复体,识海中出现的透明光躯,杨灵的新叫法。独立于奇光大陆修炼体系之外,很多相关名称都得予以定义,有助于深入剖析研究。这是令狐提出的建议,杨灵深以为然。 回到现实问题。 教训血轮之事发生后,不仅馒头八人难回十七房,野狗的医药费也得被血轮掐断,上场限制解除。 鲁鲁就更不用说了,这半天的住病房钱、医药费还是馒头出的,上一次给他五六十粒火珠饶是能省则省,这时也囊中羞涩,身无分文。 所以是两个难题,一,馒头等人的住宿;二,钱。 第一个难题,杨灵在踹血轮那一脚之前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不然不会冲动行事。 杨灵有了解二楼规则,有一条很值得利用。就是小弟上楼索求火珠,每房仅限一人,限时四个时辰,且必须在卯时到酉时之间,避免打扰大哥们休息。 如此一来,白天四个时辰,馒头几人便可待在二楼。至于人数限制,不难解决,找几房主事收留八人,以所在房名义上楼。 此前一百五十场连胜击败不少主事,重伤都很少,大都皮肉伤,不仅保住他们的命还保住主事之位,这点小忙不至于不帮吧?这样“晚上”八人也有了休息睡觉的地儿。 一楼各房人员调动有三种方式。其一,管理员分配;其二,各房主事找管理员要求。 比如馒头要去九房,小书生会先找钱永忠,钱永忠再去与廖元沟通。 但一般这种小事由管理员下属记册员负责,若事事都麻烦管理,这位子就没人坐了,毕竟十多房二三百号人呢,什么事都经手得活活累死。 当然新人上场除外,管理员得记住新人面貌诨号,好与斗场沟通。 其三,一二楼上下沟通。比如上个月黑豹接手十七房,他便可让别房某一位小弟入住十七房担任主事。不过手续很麻烦,一般没人这么干,大多是培养新主事。 无论哪种方式,都需要钱财打点。找小书生帮忙,小书生得给所属记册员一粒火珠,这钱不能让人家小书生掏吧? 所以没钱办不了事,那就得解决第二个难题。 今天是解决不了,因不了解辽城药价,怕耽误鲁鲁治伤,钱都给了海老三买药,只剩几粒探望伤员所需。 等到了明天,找钱永忠要到钱,才能给鲁鲁野狗续上医药费,馒头几人就只能先委屈他们院子里晒半天了。 …… 杨灵将此想法告知,众人都举手赞成。没有二话,杨灵挨个房间拜访,恳请主事们隔天收留,主事们大多同意,少数迟疑的换别房就是。 忙碌了小半天,海老三终于赶在子时之前买回来伤药。 一共两样,天霞花作药引煎熬,芙蓉膏外敷暗火击中部位,杨灵再去医室忙碌。刚看着赤尾帮鲁鲁喂下第一口药汤,病房外传来冷冰冰的警告。 “二星斗士鬼伽罗,限你在五十息内上楼,否则就地处死。” “快去吧。” “鲁伽罗有我们照顾,你就放心吧。”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摆手让杨灵赶快去,杨灵也便走出病房。看了眼门前警告之人,和陈星阑一样守卫装扮,不过用的兵器不同,是一把刀鞘漆黑的短刀,这时正手握刀柄盯着他动作。 杨灵不敢怠慢,循着楼梯快步上楼,到走廊等那人。 不多一会,那人上楼开口,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面无表情。 “张景云,二楼双院守卫。新人新房住,明日见监理。” 张景云说完就走,也不给指点新人房在哪。 杨灵抠着脑门四下里搜寻,每个房间都有人居住,正不知该往哪去,十步外的一间房走出一人,鳞片长尾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覆着鳞甲的脸庞露出善意微笑。 “香鳄!你也晋升二星啦?” 杨灵快走两步到香鳄门外,香鳄揶揄道: “欧呦,鬼伽罗不到两月升二星,还不允许我这两年的老人上上楼啦?” “我不是那个意思。” “哈哈……开个玩笑嘛,来,进屋说。” 香鳄掀起门帘请杨灵进屋,对于同星斗士的态度不比以往,少了那份高傲倒让杨灵有点不适应。 屋、房,在南语里的概念稍有区别。房一般是指土坯房,穷人居住,猪圈也叫猪房。屋是正常人住所的泛指。 当然在张景云眼里,二楼这等恶劣条件还属猪房,只有谱图人自己称屋,显示星级身份。 杨灵进屋,先四处打量。空间比一楼要小很多,大约一半不到。屋墙地面都是青砖砌成,参差不齐,刻了很多涂鸦,痕迹深浅有新有旧。 左手墙角一张硬板单人床,陈旧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可以看出香鳄不是个邋遢之人。 床底下是基本生活用具,水壶、洗脸盆、毛巾、碗筷、粗糙厕纸等等。果然生活质量大有改善,单就厕纸一项,强过土疙瘩太多…… 视线下移,面前是一条长凳,同样痕迹斑驳。身后是窗户,阳光透过拉到一半的黑窗帘正洒落脚下。 门是木门,上有门栓,门外是只遮一半的黑门帘。门后倚着一杆长枪,只观颜色,应是铁铸。 “别看啦,每间屋子都一样的。” 香鳄请坐,杨灵微一抱拳,面向香鳄落座,寒暄几句,得知香鳄四天前升星。香鳄大呼“幸运”,那天没碰到杨灵作对手,言语间不无调侃之意。杨灵不好说什么,谦虚应付。 又聊几句,问及新人房所在,香鳄面向窗户,详细讲解。 谱图南院整体呈半圆形,和斗场有点相似。东面谱图人住所共二十五间,走廊叫东廊。 东廊最北一间房,是双院守卫张景云歇处;尽头三道上锁铁门,通往北院。厨房、水房、兵器房、登记间皆在东廊。 南面住所共五十二间,走廊叫长廊。东南角是下一楼楼梯,西南角有厕所,新人房就在厕所旁。香鳄所在,正是长廊三十号房。 西面住所共三十一间,走廊叫西廊。尽头下楼梯进狼道,上楼梯去三楼,最北一间房有十二名狼道守卫轮值,体术室、医室病房、杂货间在此。 与一楼一样,二楼共一百零八间,二星斗士多居住东廊长廊,三星斗士住西廊。 除了二楼布局,香鳄还讲了新人注意事项和一些登记事宜。杨灵一一记心上,末了问香鳄: “鳄兄,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这样称呼你,为何为我介绍得如此仔细?” 杨灵直来直去,香鳄明显愣了一下,尖锐的鳄爪来回来去拉着窗帘,显然意有所指。顿了许久,香鳄才道: “你看,二楼就有了窗帘,升二星对你来说很简单,前后不到五个月。当拉上窗帘的这一刻,没有刺眼阳光,躺到床上可以安心闭眼,你还会在意一楼的艰苦,还会与一楼的杂碎们为伍吗?” 香鳄说着话拉上黑帘,屋里光线为之一暗。杨灵坐凳良久不语,似乎真的享受其中。 可惜他并没有,沉默只是在组织语言。 “这时候我会闭眼,可是并不能安心。” 杨灵抬头注视着香鳄,裂纹双眸似有微光,能穿透黑帘,看到一楼的伽罗们。 “我会想新来的老大会不会逼迫他们喝洗脚水,我会想躺在病房的他们是否仍旧痛苦,我会想上了斗场的他们变成一具具尸体的模样……一想到此,我怎能安然入睡?” 香鳄吃吃一笑,一把拉开窗帘,“看来你上辈子一定是位以慈悲为怀的佛陀呀,所以这辈子才会继续普度众生。” “你错了。我并不是什么佛陀,也没想着普度众生。我只是觉得我们每个人拥有窗帘、厕纸、洗脸盆等等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而非需要以命争取。” 杨灵起身准备告辞,道不同不相为谋。 “唉,所以我为你介绍这么多,仍然不能改变你的想法吗?说实话,我看你很顺眼,因为我们在南域都是异乡人,都不喜欢南域的阳光、高温和……南域人。而想要逃离谱图院,我们必须抱团取暖,但……不是带着众多累赘。” 香鳄坐到凳子上,换成他仰头看着杨灵。杨灵背对身开门,淡淡说道: “有时我也会有和你一样的想法,可我永远也忘不了一口口浓痰啐到我脸上,一盆盆洗脚水浇到我头上,一次次拳打脚踢,一次次曝晒当院……我该恨每一个如此对我的人,可他们都死了,所以当我找到了根源,就永远不会放手。我希望再没有人承受这些,而不是只有你和我。” “即使将要承受这些的人活不下来一成吗,有什么意义呢?” 杨灵不假思索地回答:“解决了根源,不就都活下来了吗,不就有意义了吗?” 香鳄愕然,无言以对,再回过神来时,屋里只剩他一人。 …… 新人新房,推开半扇烂木门,一股浓烈的臭味熏得杨灵几欲落泪。捂住口鼻跨步进去,环视一圈,根本不能住人。 房里什么都有,烂衣服臭鞋子、揉成团的厕纸、干巴巴的饭渍,就是没有床。靠厕所的一面墙还破了个大洞,屎尿俱在,嗡嗡嗡的绿头苍蝇飞来飞去,完全就是个垃圾场。 不住也罢,杨灵退出房门,走到栏杆前,正看见馒头几个在院里躺着,野狗也在其中,浑身绷带白得晃眼。 杨灵不敢大声呼喊,只招手示意。宫震眼尖,推搡着身边几人手指杨灵,亮晶晶的光头比野狗更晃眼。 几人大喜,扶起野狗快步走到长廊下,隔着两丈高度小声说话。 “鲁伽罗情况很稳定,赤尾里边看着呢,放心吧。” 杨灵点点头,手指野狗。野狗登时推开搀扶着他的宫震和阿路,拳捶胸口表示无碍,但看杨灵皱眉,又解释道: “你比那些庸医强万倍,我真的好得差不多了,就省点医药费吧。你看,我能小跑,还能大跳……哎哟……” 野狗尝试大跳,不小心扯着股直肌,疼得差点摔倒,妖溟偷扶一把赶忙撤手,一排人冲着杨灵呵呵傻乐。 杨灵眉头舒展,只是看着他们便觉前路充满希望。 伽罗们需要他,他更需要伽罗们,面对这么可爱的伽罗,自然露出发自心底的微笑。 第52章 选兵器 聊归聊,觉还是要睡的,水房禁睡,体术室三星以下禁入,只能席地而坐,闭目打盹。 近卯时,东廊有铁锁响动,睁眼望去,张景云和两名身着淡蓝汗衫的人自北院而来。张景云回自己歇处,蓝衫人去往登记间。杨灵被晒得实在坐不住,爬起身往登记间走去。 先敲门,一名正饮水的蓝衫人回头瞧了一眼,问道: “你就是鬼伽罗?” “是。”杨灵乖巧回话。 另一名蓝衫人坐椅子上翻看桌上资料,“上场不到两月……哦,准确来讲一个半月就连胜升星,可以呀你。” “运气好,小人运气好,呵呵……” “不必如此拘谨,我,马小云,他,纪春。”饮水那人简单作介绍,回到座椅,与纪春一起看杨灵的每场对决记录。 昨天香鳄有介绍登记间人员,这会名字对上了人。登记间的职权属于北院,职称南院二楼监理。这个岗位重要且轻松,负责给北院二楼管理员分配新人。 出于公平,该岗最初不允许七大家族的子弟当值,只能由九宗门没有背景势力的得意弟子出任,然而没有背景被七大家族腐蚀得更快,还不如就由家族子弟轮流担任。 三月当值,马小云属于马家,纪春则是纪家。 由于每日升二星新人较少,登记工作自然轻松。除了登记也就剩日常监理,遇到一些刺头,有张景云和李老头就够了,根本用不着他俩,简直不要太清闲。 昨天鬼伽罗升星的消息传到北院,有不少二楼管理员暗中贿赂两人,要求分配给他们。两人综合考虑家族关系和钱财多少,早就有了决定,这会翻资料评定只是做样子给杨灵看。 “唔……这种斗场风格,似乎更适合蔡管啊。” “不不不,你看这一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明明是对田管的胃口。” “哦,好像是喔。那就田管吧!”纪春合上资料册,与杨灵道: “经过我们慎重考虑,现将你分配于田一贞管理名下,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 杨灵不敢不满意,都是人家内定好的,暂先遵循。 北院二楼的管理不像一楼那么杂乱无序,一共九位管理,每人负责十二房。田一贞管理一到十二,名下尚有两空缺,故杨灵被分配到东廊第十一间。 作完分配登记,马小云拿出一套干净衣物,连同资料册隔空扔给杨灵,“去水房洗洗身子,见田管时穿……穿不穿由你。现在去兵器房挑兵器,挑好了再来登记。” “是。” 杨灵退出登记间,边往兵器房走边抖落新衣,是一件短袖灰汗衫和一条短裤,质量一般,比不上他的“新手裤”。黑布靴倒是挺好,可搭配短裤也太难看,还是草鞋舒服,不穿了。 到兵器房,“噔噔”敲门,房内传出年迈之声。 “进来。” 杨灵推门而入,眼前所见,不大的房间堆满各式兵器。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斜躺在一堆钝刀上,见着他来起身伸手,身下铁器鸣响,颇有些刺耳。 香鳄所讲注意事项里最重要的一条:千万别惹恼张景云和李老头。此人就是李老头。 实在没落脚的地儿,杨灵踮着脚尖踩器而入,发出滋滋滋的摩擦声,听得李老头微微皱眉。杨灵赶忙平步直走,将资料递送到李老头手里。 李老头只看了两页,合上资料,手指向墙角一处,“去挑个颜色吧。” 杨灵扭头看去,是一根根长短、颜色、质量不一的棍子,撇撇嘴小声道:“我能不能换……” 话未说完,李老头出声打断,“换什么?场场不杀对手,用棍子不正合适?呵……也不见你对兵器有这等怜悯之心。” 杨灵稍作反应,明白李老头是怪他刚才踩兵器摩擦地,原来是个兵器狂。怪道你这么珍惜,把兵器看得比人命都重要,怎么也不收拾收拾,就七零八落摆一地任人践踏呢? 当然这话杨灵只在心里说,若是李老头故意考验什么的,真没必要,因为在他这儿,人命远比兵器珍贵。 “额……其实我是想用刀剑的。” 杨灵还是提出自己的喜好。 刀为豪客,剑为侠士,没有一个男人不幻想成为武侠小说中的主角,持刀饮血仗剑行侠,快意江湖。尽管此方世界以修炼光术为主流,那也不妨碍他做一个豪侠梦,过一把江湖瘾。 老头很倔,连连摇头,“就选棍,若随心肆意,兵器房还要我作甚?” 得得得,棍就棍,做不了豪侠那就当大圣呗。 杨灵踩着兵器噌噌噌快步走到墙角,无视老头越皱越紧的眉头,挨个挑选,着重质量和长短,最后选了根八十来斤、身高等长的漆黑铁棍,拿手里耍了两圈,尚觉不趁手。 “太轻太轻,李管理,您这儿没有比这更重的了吗?” 李老头一时看不出杨灵是装的还是真的,斜眼道: “齐身镔铁棍,八十二斤了,你还想要多重?谱图人,劝你别逞能,这重量只反震之力你都受不了!” “八十二斤?那就暂时先用这根吧。多谢李管理赐棍。” 杨灵棍扛肩头,正要走向李老头,李老头直接将资料扔给他,喊道:“别动!退退退……” 什么毛病? 杨灵依言直退,两步到门外,李老头飞出一刀,刀背砸门,精准的力道恰好让门刚刚关上。杨灵暗暗咂舌,确信香鳄没有骗他,这老头真不能惹。 再回登记间,杨灵将资料递还给纪春。纪春写上镔铁棍长度,挑眉问道:“多重?” “八十二。” “多重?”纪春这次是质疑的语气,与马小云互看一眼,又看向杨灵,觉得他在吹牛比。 杨灵懒得饶舌,将铁棍放置于桌上,伸手作请势。马小云“哈”一声笑,一手握棍上抬,表情微变,暗使一股力,竟憋得放了个屁。 马小云闹红了脸,不信邪,起身双手握住,用了八成力这才勉强抓高三尺。 八十二斤,以南域成年人个个近两米的大体格,基本都能拎得动,体修者更能耍上两圈,可若要以此为兵器与人灵活对招,那就有点难度了,尤其杨灵还看着瘦小。怪道怎有这股子蛮力? “写上,八十二。”马小云放下铁棍,甩着发酸的手腕与纪春道。 纪春摇摇头没再多想,如实写上。再核对一遍,眼神示意杨灵拿走铁棍,安顿其他事。 “辰时去北院见田管。中级斗士一个月必须上一次场,本月可免,上场前一天需向田管上报。还有不懂的吗?” “暂时……没有了。”杨灵回话。见纪春扔来钥匙,又摆手让去,也便扛棍告退。 循着门号到十一房,开门进去,稍作打量,房内布置确实都一样。 在这个世界头一次拥有独立房间,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将铁棍倚到门后,去水房打了点饮用水,躺床上先补一觉。 迷迷糊糊间听到走廊有凌乱脚步声,想是斗士们起床打水,强挣着爬起身,拉窗帘揉眼一瞧,快到午时。 杨灵匆忙出门,连道“借过”,一路跑到东廊尽头。正要给张景云交上火珠,身后有人喊他绰号,尖声细嗓,极为耳熟。 “裂鬼?” 杨灵回身一瞧,水房门口站着一人,手里拿着脸盆,肩上搭着毛巾,一头湿漉漉的黄发还在往下滴水,与印象中阴恻恻的形象极为不搭。 若非太监音暴露了“本性”,杨灵毫不怀疑他就是一位阳光快乐大男孩。 “鬼见愁,你也升二星了?”杨灵话将出口就觉废话,不升二星上来找死吗? 果然鬼见愁一通嘲讽,嘴角咧开桀桀怪笑,又恢复以往欠揍模样。 “裂鬼,没话讲就别讲话,快两月过去,怎地还是话都说不利索?去杂货间买团针线,把嘴缝了得了。” “好像是你先叫我的吧,搞得我好像很稀罕和你讲话似的。” “我说过让你听香鳄的话。” “什么时候上楼的,前些天斗场怎么没见你?” “可你偏不听,那就没办法了。” “你住几号房,有时间我去你那儿串门啊。” “中级斗士就这么多,上场碰面的机会多的是。” “你用什么兵器?我用的铁棍。” “你的头颅就先寄存在你头上,下月等我来取。” “没事我先走了,告辞。” 除了头两句,这番对话还是驴唇不对马嘴。杨灵实在想不通,这都二星了,怎么当狗还当上瘾了呢? 杨灵摇摇头,扭身将火珠奉上。 张景云像根电线杆子杵立正中,眼皮都不抬一下,更看不上那区区一粒火珠。 “张哥,实在不好意思,我浑身上下就剩这一粒,麻烦您行个方便。张哥?您不是睡着了吧……” 杨灵胳膊向前正要挥手,张景云眼睛突然动了一下,一句话都懒得说,转身直接开门。 “咔哒”连续三道门开,张景云站到靠栏杆一侧,杨灵试探性地跨过第一道门,看张景云没反应,迅速跨门而过,刚要道谢,张景云已然回去锁门。 杨灵砸了砸嘴,先下楼梯找钱永忠要钱。到一楼楼梯口,两守卫枪叉十字相拦,一人喝问: “二星斗士,下北院一楼作甚!” 杨灵据实回答:“我刚升二星,钱管理叫我升星后来找他,因此……” “可有凭证?” “凭证……没有,钱管理口头讲的。” “没有凭证禁止下楼!” “可是……” 杨灵话音未落,两守卫双枪互击以为威吓,杨灵不敢多言,悻悻回到二楼。 钱永忠就是钱呐,没有钱伽罗们可怎么办? 杨灵边琢磨着见钱永忠之法,边往走廊尽头去,过了许久才看到廊前横匾上的“田”字号。细一瞻望,比之一楼红漆瓦房,二楼管理员的住处更加豪华。 走廊经一段镂空窄木阶上回廊,再过两道推拉木门,方才是田一贞日常办公之所。此方世界的修建着实不能以常理推之,就像不受重力影响的空中楼阁,谱图北院二楼竟比一楼宽敞! 这却是杨灵不了解北院历史,二楼三楼其实有经过扩建,大部分阁楼背靠谱图山,大大减轻了一楼的承重压力,因此才屹立不倒。 当杨灵走上木阶,到第一道推拉门时,屋内三名记册员正准备收拾桌子用饭,见杨灵被守卫拦在门外,一人喊道: “鬼伽罗么?让他进来。” 守卫放行,没寥房那两人跋扈,杨灵拱手左右道谢,心怀好奇快步进入门内。 第53章 要钱花 “去里间。” 记册员不等杨灵开口,指了指珠帘,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杨灵更觉好奇,田一贞像专门等他似的,一路畅通无阻,难道这就是北院人对中级斗士的重视度? 田一贞不为难,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掀起珠帘又放下。早知道穿身衣服来,浑身脏污着实像个乞丐。 可转念一想,我这副丑态还不是你们造成的?但凡是个普通人,怎可能血污里打滚?就得脏你田一贞的眼,哪天有空还得搁这儿拉泡屎撒泡尿呢! 杨灵越想越气,扒拉开帘子大步跨入,正要喊一声“田管理好”吓吓田一贞,圆桌前两人却冲着他点头微笑,其中一人他还认识,满面红疹子不正是他要找的钱永忠? “钱……钱管理好,田……您是田管理吗?” 杨灵嘴上问好,心里自寻思。 这两人凑一处还笑得这么猥琐,肯定是一派人物,也就是令狐所言钱派,那被分配给田一贞就很好解释了,这是要时刻管着他,有意培养成一条“好狗”。 怪道钱派势力如此之大,竟能在多方争抢中“拿下”我鬼伽罗,可也没听令狐讲有姓钱、田的家族啊? 杨灵还是把自个看得太高了,他是有点关注度,但还远没有到被人疯抢的地步。钱永忠也的确舍得出钱,“拿下”他简直不要太轻松。 “北院田字号房,不是我田一贞还能是谁?” 田一贞笑得很和善,酒槽鼻花眼皮,面部轮廓稍显柔和,给杨灵的观感不算太差,可算碰到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北院人。 “很好,不到半个月就升二星,这是我应承你的,接着。” 钱永忠接连抛出三袋火珠,杨灵毫不客气,左右伸手一一接住,象征性地问了句:“怎么是三袋?” “一袋是你的,一袋是你那位石头兄弟的,还有一袋,算作提前达成目标的额外奖励。” 钱永忠太大方了,大方的让杨灵直以为这是要他去哪送命,亦或者让他第一场故意输,好赚取更多赌钱。 杨灵不敢揣兜里,试探性地问道:“可是鲁鲁他……还差一场才升二星。” “一场而已,相当于二星了。” 钱永忠说着话看向田一贞,田一贞笑道:“关于那一场被暗火师偷袭,我们有所了解,这是有人看不下去你俩手下留情,因此施以惩戒。” 这不废话嘛! 杨灵追问:“敢问二位管理,到底是哪家行事?” “这你就没必要知道了,身在谱图院还能出去报仇不成?”钱永忠莫名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道,“你只要继续做你的事,升星、扩充……不是田兄,你这儿有死老鼠么,这么臭呢?” “臭?” 田一贞左右嗅了嗅,好像是有点臭,再仔细寻嗅。怪道一只酒槽鼻判断气味来源十分精准,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停留到杨灵身上。 杨灵抬起胳膊闻了闻,整天流汗有味道很正常,不至于什么死老鼠吧?就算真是死老鼠味,那也得恶心他们一下。 杨灵心里这么想着,挺胸抬头臭得无上光荣,恍然不知自个变成了海老三,果真近墨者黑近屁者臭。 “回去洗一下行不行?”钱永忠气得直摇头,“都升二星了,给自个装点门面!这副邋遢样子谁愿意跟你,还怎么扩充你的人手?” “扩充人手?” 杨灵心中一惊,将钱袋胡乱塞裤兜,想问钱永忠为何默许,钱袋却怎么也塞不进去。当感觉到大腿黏糊糊时,忽地想起兜里还有“贵重”之物,忙伸手入兜,掏出一坨稀糊肉团。 “啊哈,我说今早有点饿呢,原来忘吃东西了。” “扔掉扔掉扔掉!” 钱永忠大小指堵住鼻孔连连摆手,田一贞也被熏得撇过头去。怪不得一屋子死老鼠味,这么热的天,隔了十几个时辰还揣裤兜,不馊不臭才怪! 杨灵凑近前闻了闻,这怎么能是死老鼠味呢?明明是猪大肠味嘛,这个海臭屁果然不能信!梅花肉里卷大肠,这么天才的想法不去东天阁当厨子真他妈可惜了。 吃肯定是不会吃的,杨灵故意揉了揉捏了捏,让气味充分弥漫至整个房间,熏得外间三个正吃饭的记册员夺门而逃。杨灵这才走到窗前,一脸可惜地甩出窗外。 “洗手!” 钱永忠两指快速伸缩塞堵,勉强换了口气。田一贞已经熏出眼泪,苦着脸指向隔壁。杨灵连声致歉,去外间找水洗净油手,嗅了嗅没有味道,这才回到里间。 窗门大开散了许久,钱永忠尝试呼吸,田一贞以酒换味,这时满口酒气已然嗅不到。经过这个小插曲,杨灵斟酌言词,小心问道: “钱管理,您方才说扩充人手,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吗?敌人都不知道是谁还整天傻乐呵,看我干什么?小心钟申,钟申呐!上头已经收到刘承启的举报,是我和田兄给你压下来的。别和甄岭那帮人混一起,单干,听见没?” 钱永忠还在为杨灵的臭气弹生气,讲话速度快了许多,想要讲的也一股脑倒出。 杨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鲁鲁还等着医药费呢,一两句说完赶紧开溜。 “听见了,明白。” “去去去,赶紧洗裤子去!”田一贞摆手让走。 杨灵躬身退步,到门口又听钱永忠喊:“上场前来上报,尽快上场,半年!” “记得记得!”杨灵遥相回应,快步离去。 回去的路上,杨灵按着令狐的思路细作分析。 照钱永忠的意思,算是默许了伽罗派的壮大,但谱图院内外有不少敌人,外边的不让他管,里边的告诉他是钟申和其管理刘承启。而且这两人还不属于钱派对头照古派,不然肯定会说,所以又多出一派——刘钟派。 严格来讲,刘钟派算是明面上的敌人,隐藏更深的还得继续升星、扩充人手,引起重点关注时才有可能暴露。 会是赵派么? 杨灵有些头疼,谱图院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内部势力却是错综复杂,太影响他的直观判断,很容易分不清主次矛盾,被人利用。 他感觉现下就在被钱派利用,到底要他做什么,实在琢磨不透。 想不通便不去想,等鲁鲁伤好,上场代为传话,把这些难题交给令狐分析,专人办专事,他还有别的大事要忙。 …… 到铁门敲门,张景云开锁,还是一副面瘫样。杨灵抱拳致谢,回到房间将钱袋子掏出来数了数,三袋三百珠,钱永忠着实阔气! 出门到长廊吹了声口哨,馒头几人跑出。杨灵比个ok手势,几人大概明白杨灵解决了钱的难题,互相击拳庆祝。 昨天杨灵投各房主事收留伽罗们,小书生办事效率高,馒头已然归属九房名下。这其实还是沾了钱永忠的光,对杨灵的要求无不允准,大开绿灯。因此馒头得以上二楼,以九房名义求“大哥”赏赐火珠。 除了馒头,野狗一星住在体术室,碍于伤体不便,没有上楼。 馒头很快跟到东廊十一间。杨灵直接递上两袋半火珠,见馒头观看屋内布置,愣着没接,胳膊肘杵了杵,笑道: “以后会常来的,先把钱收了,给你安排几个任务。” “啊?哦哦……”馒头到手两袋半,稍觉诧异,不过也没多问,走进门等杨灵吩咐。 杨灵倒了一碗水,请馒头落座,递碗过去,说道: “第一件事,明日应该差不多,辰时让伽罗们全都上来,有要紧事办。” “明日……我想想。”馒头端碗不饮,盘算道,“好像是妖伽罗和路伽罗上场之期。” “无妨,下午去也不迟。” “可下午的对手比较难对付啊。”馒头话说半句,转而又道,“下午就下午吧,一切以伽罗事务为要!” “第二件事……” 杨灵走到窗前,拉开黑帘望向一楼大院,“给你们两天时间,将这二百五十珠全都分给我和鲁鲁的对手,让他们于各房宣传,二楼十一间鬼伽罗收小弟,所有人都可以上楼拜大哥。” “啊?”馒头大为震惊,此事不仅有违常理,还破坏规矩。各房谱图人都有固定大哥,怎可能散房乱拜? “鬼伽罗,我们是不是过于着急了?” 馒头敢于提出质疑,杨灵很高兴,回身倚着窗沿,解释道: “这三百位对手不可能一直活着,活着的不可能都来,来了的也不可能都要,大部分人是抱着看戏的态度。不过没关系,两千多人能来五十位我就满足了。放心,只要踩不塌上楼的楼梯,北院人就不会说什么,南院这边……我来应付。” “明白。”馒头点头,又问:“那定在哪一天呢,两天时间的话,后天?” “对,就后天卯时,此事宜……”杨灵还在想怎么说这词,馒头笑着接口:“宜早不宜迟。” “对对,宜早不宜迟。”杨灵打个响指,接着道,“第三件事,帮我照顾好鲁鲁。” “这个放心。鲁伽罗今早已经醒了,就是浑身骨头疼,暂时难下床,相信喝完剩下的药就能好利索。” 馒头说着话想起天霞花的妖艳花色,不免好奇,“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天霞花,摘了花瓣失去水分竟仍旧如云霞晕彩,不知道白空空从哪里搜寻得来,真是一朵奇花妙花!” “花了一袋半珠,肯定得起点效果。” 杨灵随口一说,馒头惊得张大嘴巴,“乖乖,一朵花竟然值一百五十条谱图人命,怪不得白空空发家致富呢,撑不死他!” “别仇富啊。”杨灵哈哈笑说。馒头摆摆手,将一碗水饮尽,起身告辞。 “那我先走了,下去就办事,你可得小心应付。” “放心。”杨灵比个ok手势,开门送馒头。 馒头下楼路上,试着比ok,一时忘了是食指搭拇指,中指搭了会,心说这不兰花指么?怪道鬼伽罗的兰花指怎地没这么娘们唧唧? 喔,明白了!肯定是他长得丑,想娘也娘不起来…… 一想到完美的鬼伽罗也有缺点,馒头开心地笑了起来,一蹦一跳下了楼,往医室奔去。 第54章 偷你家狗了 关于二楼斗士狂收小弟的疑惑,在一楼时觉着升到二星就能获知,可目下还是不清楚,这让杨灵很是不解。 送走馒头稍作思量,有一个浅层原因比较清晰,那就是二星斗士火珠多,不在乎赏赐小弟的一毛半点。究其根源为什么要赏赐,只能等上场了解一二。 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是有原因的,只有搞清楚谱图院上下利益联结,才能想办法解构这层连结,重塑上下关系趋于平等,让底层谱图人不再受制于人,所图大计方有成功的可能。 要上场就得提升实力,万一死了什么都是白搭。 这么想着,杨灵拿起铁棍耍了两圈,体术室二星不能去,自己房内就挺好。先琢磨一些寻常招式,劈、挡、敲、杵、点、拦、扫等等,免得有了兵器反倒成获胜累赘。 挥洒热汗一个时辰,若是常人状态,肯定兴致大缺,毕竟没有章法胡乱出招,不出一炷香就得把先前招式忘干净。 可杨灵不一样,虽是不喜欢的兵器,铁棍却越耍越有劲,到这时还踢开凳子、拿走水碗等一切干扰物,空出足够大的空间来回舞弄,好不酣畅! 不知觉到了下午饭时,两顿没吃再有消耗体力,肚子饿得咕咕叫。正想冲个凉去买饭,门一开,一只油手作推门状,被这么一晃失了平衡,就要跌进杨灵怀里。 “诶诶……” “哎哎!” 那人怕摔倒,杨灵怕油手,一个倒一个躲,眼看那人要摔个狗吃屎,还是杨灵心善,躲开的同时手撑其胳膊肘,稍一用力,将其扶正。 “报复,妥妥的报复,中午没给饭记仇了是吧,专门等门口晃我是吧?” 那人手指杨灵气得直哆嗦。杨灵稍作打量,小脸小眼睛,脑门油亮,指甲缝一色黢黑,像是偷了谁家的炭。 “你和海老三是亲戚?” 杨灵立在门口抱臂相问。那人“咦”一声,反瞄杨灵,忽两手一拍,“哦哦,你就是老三说的那个冤大头……不是,那位裂纹鬼老弟是吧?” 杨灵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算是默认。 “啊哈,果真是你。你看看你看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叫海老大,是老三堂兄。他这份差事还是托我关系进来的呢。” 海老大很是得意,已然忘了先前不快,向杨灵大肆吹嘘他的本事。 “不只老三,这里很多帮厨都和我有交情,除了天上的太阳,你要什么我能给你弄回来什么,而且比杂货间的便宜喔!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杨灵很认可海老大一句话,确实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爱嚼舌根,一个话痨吹牛,海家老祖宗这是修了多大福分,才求得这么两位好子孙。 “想要女人,能办得到吗?” “啊哈,原来鬼老弟好这一口啊。”海老大冲杨灵挤眉弄眼,表示同道中人,末了又道: “可这女人呐,对于咱们男人来说,就像那天上的太阳。离近了烧得慌,没有它还不得行,正是远近挠心,欲求不求啊。我劝鬼老弟还是务实一点,等升到四星出了谱图院,老哥再带你见识。” 杨灵嗤笑,说半天不还是没本事? 当然了,杨灵也只是随口一说,目下境况容不得他沉醉温柔乡,所谓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海老大见杨灵这般态度,觉得杨灵不信他,想要再吹嘘几句拉为客户源,十三房探出一颗脑袋,冲他嚷叫: “干什么呢海大嘴,又讲个没完没了,我的饭呢?” 杨灵侧头一瞧,那人满脸花纹,不由得想起以前在五婶家看《西游记》,里头有个豹子精,和这人有点相似。只不过一个豹头,一个人头。 杨灵觉着有趣,不免多看了两眼,反倒引起对方注意。 “诶,你不是那个谁……十七房裂鬼吗?” 那人走出门细瞧杨灵,一条黑尾翘到肩头。杨灵看到尾巴也知晓其身份,正是十七房顶头大哥,黑豹。 “豹兄,你好。” 杨灵抱拳,黑豹一脸不屑地摆手,肩头似乎有伤,扯着伤口“嘶”了一声,随即招呼海老大快快送饭。 “赶紧的啊,饿死了快!真是倒霉,和这个瘟神做邻居……” 瘟神? 杨灵疑惑的目光看向海老大,海老大嘿嘿一笑,表示说得就是你,即放下饭盆推车向后。 杨灵翻了个白眼,谁想和你邻居,中间还隔着一间空房呢好不?不过观黑豹状态,确如一楼传言和血轮曾有一战,血轮没事,他倒负了伤。由此判断血轮使出兵器还是很有实力的。 咕咕,肚子又叫。管他什么血轮黑豹,先填饱肚子再说。 由于二楼一人一房,所以餐车分量不重,帮厨一共三个,每人负责一条走廊。海老大所属东廊,中午有送饭,但那会杨灵在北院,因此有怀疑“报复”一说。 杨灵掀开遮布,果然二楼饭食要比一楼高出n个档次。饭盆较小,三个馒头一碟咸菜,外加半碗鸡蛋汤。 应该是鸡蛋汤吧。杨灵辨认汤色较为浑浊,尝试喝了一口,吧唧着嘴没品出鸡蛋味来。再尝咸菜,酸得掉牙,苦得涩喉,应该叫酸苦菜,还是发了霉的…… 有馒头就行,杨灵几口炫完,喝了汤将饭盆放门口。肚里饱饱,坐凳子上闭目养神,静听走廊动静。 …… 近亥时,走廊有零星脚步声,不多一会人数渐多,传来争吵。 “不是,他裂鬼什么意思啊,上来就抢人,真以为连胜不断就是个人物了?” “这事必须给他立个规矩。” “妈的,还立什么规矩,直接干他一顿,不信他还敢张狂!” “算了吧,咱得对小弟们有点信任呐。” “确实,且看他怎么蹦跶,到时没一个人上楼,自成笑话。” “那也不行,他一个新人,我忍不了这口气!” 吵骂声与脚步声渐渐逼近,“咚咚咚”拍响杨灵房门。 “裂鬼,滚出来!” “出来,别躲在里边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 杨灵想笑又没好意思笑,起身作表情管理,拉开门粗略一瞧,前前后后竟有十七八人,俱是怒目圆睁,将要发作。 二楼二星斗士约莫五六十,其中有小弟的也就二十来人。一楼斗士统共两千余,当了小弟的也就几百号。 所以斗士们每个星级亦有身份区分,有小弟那就是实力的认证,没有小弟的会通过斗场获胜赢得对方小弟。如此,面前这十七八人实力均属二星上层。 一来就惹这么多“大佬”,杨灵并不着慌,冲众人一一抱拳,问道: “各位大哥有什么事吗?” “装尼玛装!说,为什么要抢人?”最前一南域本地人厉声叱问,旁边一鸡冠头听之不爽,喝道: “还问他干嘛,你不是要直接揍吗,干他啊!” “我……”南域人不好意思讲拳脚不行怕干不过杨灵,气哼哼一瞪眼,侧身道,“你来!” “我来就我来,抢别人小弟乱谱图院规矩,揍他算轻的!” 鸡冠头说着话挥出一拳,杨灵拨手,鸡冠头再出拳,杨灵再拨手,一条胳膊拨鸡冠头两只拳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表现得尤为轻松。 十数拳后,鸡冠头有些累了,感觉杨灵的力道也不大对劲,停下手来叫嚣: “这里场地太小,施展不开,暂先饶你一命!” 话将说完,众人齐退三步,让出场地。楼下院中亦集结了不少观众,有的起哄,有的给杨灵加油,一时无比吵闹,惊动了两名双院卫士。 “滚回去!” “走。” 陈星阑、张景云简单几个字,谱图人迅速散开回房。鸡冠头总算有了说辞,倒退疾走还不忘威胁杨灵。 “小子,记住老子‘山鸡’,等会体术室有你好受!” “你老子叫山鸡?那你不就是小鸡?” 杨灵反唇相讥,山鸡给了个狠厉眼神,扭身回往长廊。杨灵知道此事未了,回屋拿起铁棍,静坐默等。 子时,脚步声起,门外敲门。 “鬼伽罗,西廊青雉有请,拿上你的兵器去体术室!” “如果我不去呢?” 杨灵一言噎得那人愣了数秒,好像没想到有人会问出这么个违背常理的问题。 三星大哥请你去,怎地还敢不卖面子? “不去?哼!” “你哼什么,我就不去呀。” “你麻溜点,小心我雉哥揍你!” “你让他来呗,看张景云答不答应。” “你……” 门外人被噎得直跳脚,心说就是来传个话,怎么还碰个混不吝,回去可怎么交代? 正是焦急时,忽而门开,杨灵扛着铁棍走出门,笑道: “开个玩笑嘛,青雉大哥有请,我鬼伽罗哪敢不答应?走吧,前头带路。” 那人暗松一口气,前头走了两步忽觉不对味儿,回身就是一脚,没踹着。晃着与山鸡一样的鸡冠头小声骂杨灵: “什么派头,叫老子给你带路,自己走,西廊体术室!” 杨灵撇撇嘴,走头里去。 这一路不少窗帘拉开,里头人都幸灾乐祸地冲杨灵挥拳,路过长廊三十房,香鳄倒是露出担忧神情,不知真的还是装的。又到四十八房,一人脸贴窗户,冲杨灵阴恻恻发笑。 “哎呦,吓死我了你!” 杨灵见是鬼见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鬼见桀桀笑道:“看来不用我出手,大哥们先收拾你!” “你身后有人。” 杨灵说罢就走,鬼见愁饶是不信,仍回头瞧了一眼,这一眼让他脸色大变,果然有人! 随后四十八房就传出鬼见愁女人声的尖叫,叫的是裂鬼你给我等着! 房内哪有什么人,不过是东阳斜照窗,鬼见愁自己被拉长的影子。 …… 体术室得三星斗士允许,二星斗士方可进入。 到门口,杨灵直接推门,四下里扫了一眼,八个人分散站着,面前一人留着与山鸡一样的鸡冠头,颜色为青,想来应该是青雉。 青雉身旁是山鸡,左手靠墙是黑豹,黑豹旁边一人身形高大,唇色发黑,腰上挎一柄短剑,第一感觉不好相与,猜测是黑豹的三星大哥。 长椅两侧两人,右手靠墙两人,其中一人与钟由有点相像。杨灵还正猜测是不是钟由的三星兄长,青雉开口,逐一介绍: “黑豹、天幽、幻海天、冥神、山鸡……我青雉。正云、钟申,那位……雏鹰。” 青雉最后指向杨灵身后传话那人。杨灵细一听,天幽不就是以前红肠的大哥么,怎么升三星了? 青雉见杨灵无话,接着道: “听说你坏了二楼的规矩,当然我做为大哥很公正,规矩可以改,但你得拥有改变规矩的实力。这里五位二星……” 青雉连点黑豹、幻海天、山鸡、正云、雏鹰,“只要你能打赢他们,你之所为我等可以无视。” 青雉未说完,冥神冷厉接口:“但凡输一人,乖乖收起你那小心思,别枉送了性命!” 冥神目光极其阴沉,杨灵着实摸不着头脑。 我又不认识你,这么恨我,偷你家狗了? 第55章 为违规者立规矩 “等一下,各位大哥……” 杨灵逐一点头致歉,“实在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规则,是他们五个一起上呢,还是车……车轮战?” “竖子猖狂!” “装尼玛呢,就你个刚升二星的小新人,也敢妄言一挑五?” 幻海天、山鸡怒斥杨灵。杨灵挠挠头,不就是问一下规则么,踩着你们尾巴了? 天幽倒没生气,知道杨灵是外域人,不大懂南语很正常,便与杨灵解释:“挨个上,从黑豹开始。” “那我不同意。” 杨灵的拒绝让几人都觉得杨灵有病,不同意你问个der? “这可由不得你呀,鬼伽罗。” 钟申嘴角一勾眼一眯,下巴略微低了低,用一种特有的成熟气泡音低沉道,“呵,在你破坏规矩之前,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时局面,现在后悔是否已经太迟了?” 杨灵感受到钟申那该死的无处散发的男人魅力,与海家兄弟的脑门不遑多让,与骚包的郑从文相比,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怪不得他们受观众喜爱,单这气泡泡泡泡……音,就得膈应死万千无知少女。 杨灵清了清嗓子,压低声试试音调,脖子伸直,一字一句道:“张景云就在对面,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学谁说话呢!找死是吧?” 正云为钟申举大旗,容不得杨灵的泡泡音玷污他大哥。钟申更想出手教训杨灵,可又怕被人说星级压制欺负新人,独自哼哼半天,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青雉抬手示意闭嘴,似乎西廊他为主导,从小弟数量也有印证,别人都一个,他偏偏带俩。这时也不与杨灵插科打诨,直言道: “话已经讲得很清楚明白,你当然可以畏战不接,可当消息传到楼下,后天你能收到多少人,谁又会拜一个懦夫为大哥?” 杨灵佯作考虑,顿了半晌,咬牙道:“也罢,打就打,可你们定的规则怎么看都是我吃亏。” “你没有选择。换句话说,你只能输,不过是输得体面与否。”青雉如是道。 杨灵明白了,青雉不允许他改变二楼收小弟的规矩,安排此必输对局,既是下马威,也是明摆着欺负。 就让你输,怎么滴吧。 杨灵又作沉思,这回是真在想办法。众人等了许久,都有些不耐烦,山鸡嚷道: “怎么着啊裂鬼,敢不敢接?不敢接就跪下来认输,老子还勉强当你是个人!” 雏鹰亦附和:“安安心心上你的场,升你的星不好吗?偏要学人收小弟……” “裂鬼,快点的给句准话,时候不早了,都得回去休息呢!” 黑豹摇尾催促,几人都默认杨灵认怂。这种对局换谁来都一样,除非是个不怕死的愣头青,而杨灵在他们眼中显然不是,因为愣头青大多死在了斗场。 又是许久,冥神忽然嗤笑,这样的鬼伽罗已不值得他关注,二话不说就要离开,偏偏杨灵开口了。 “我觉得豹哥说得很对,时候不早了,轮着打五场太浪费时间。” “哈!”山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骂道,“你他妈能打赢一个再说浪不浪费时间!还他妈想着打五场,脑袋被驴踢了?” “来来,你说,‘话筒’给你……” 杨灵不说话了,看着山鸡哔叨。青雉剜了山鸡一眼,与杨灵道: “你讲,有什么好办法不浪费大家时间。” 青雉话是这么问,能想到杨灵的办法也就一打五,实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心中对杨灵的评价重回愣头青。 其他人也在想今晚作此局是否过于小题大做,一个自己送死的愣头青,竟引来这么多人聚集,只为他乱收小弟? 杨灵又怎会不知此局有“送死”风险?说是谱图院禁止斗殴致死,可拳头尚能打死人,何况刀剑?此局根本无须下死手,只要一人一刀将他致残,上场自然落败身死,唯二的办法只能是不接,认输。 那还有一个办法,是杨灵在看到体术室情况时才想到的,青雉既然请讲,就不和他们客气了。 “不好意思,我先问诸位大哥一个问题。” “讲。” “就……大哥们认为,一个三星斗士能击败几个二星?” 杨灵话问出口,钟申冷笑,完全没注意到青雉冲他狂使眼色,嗓子眼更像卡了只拖鞋,面露不屑,“呵……几个?几十个都不再话下!” “也就是说,一个三星顶几十个二星?” 杨灵接话很快,钟申也接话很快。 “废话!” 钟申说完就觉不对劲,瞬间惊讶的目光看着杨灵,“你不会是想单挑我们几个吧?” “错错错,是一个,你们四人当中的一个。”杨灵手指连点天幽、冥神、青雉,以及钟申,再次确认规则: “为了不浪费大家时间,那我就再吃点亏,以二星身份对战你们四位三星中的一位。我赢了,我之所为你等无视;我输了,那没话说,从此我夹着尾巴做人。” 杨灵一言反倒让在场九人都陷入沉思。这小子是真脑袋被驴踢了?之前只听说他拳脚厉害,不可能刚选了兵器就悟出一套绝世棍法吧?还是说,他进谱图院之前就会使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青雉很快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首先,如果杨灵是体术天才,从小精通拳脚和十八般兵器,那以此等天赋不可能沦落至谱图院,苟且求活; 其次,即使杨灵后天学习能力很强,实力肯定也比不上三星斗士!不说别的,单就战斗经验,二楼平均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杨灵不过二十出头,是真正的雏鹰,雏鹰怎能与老鹰们抗衡? 最后,杨灵一定是在吹牛比。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是瞎咋呼。那就让他见识见识三星与二星不可逾越的实力鸿沟! “好,很有勇气,如果不是你与我谱图院格格不入,我还真想认你这位兄弟,来吧!” 青雉说着话推了推山鸡,“去,取我兵器来!” “慢慢慢……” 杨灵忙出言阻止,扫视一圈,目光落在钟申身上,“既然你们都是三星,我随便挑没关系吧?还是说你们四人也有实力高下之分,专门挑个强的与我对阵?” “放你娘的屁,我钟二哥二楼无敌!” 正云再为钟申举大旗,他可容不得宵小之徒贬低偶像。幻海天也怒声呵斥:“冥河之力,焉能自鼠辈口中评价?” 黑豹却没为天幽发声,他知道杨灵是在挑拨大哥们的关系,因此摇尾看戏。 大哥们都明白杨灵的小心思,可他话都这么说了,青雉再出手倒像是坐实他所言,不利于大哥们的团结,尽管这份团结只是暂时。 “西廊三星如何,还轮不到你来饶舌,挑吧!” 青雉负气甩手,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杨灵从其言,食指在四人之间点来点去,嘴里还小声念叨着家乡话。 “挑兵挑将,谁是我的好兵好将……” “你他妈……”山鸡不忿杨灵将此当作儿戏,可青雉给了个狠厉眼神,山鸡只能闭嘴,任杨灵“采撷”。 十二个字,自天幽开始点,当然落到钟申头上。可杨灵手指又绕回来,再经天幽,点到冥神。 “就你了,让我见识见识所谓的冥河之力!” “哼,哼哼……” 冥神冷笑不停,大手一挥,幻海天径出体术室取冥神兵器。所有人都觉得杨灵是随心乱挑,偏偏就挑了个不输于青雉的高手,皆暗自偷笑。 杨灵却有自己的选人想法。先不说实力,单讲势力。 青雉算是西廊话事人,为维护二楼规则出面,且听其语气,不像有私怨; 天幽应是做为原十七房大哥到场,算是“娘家人”的讨伐;钟申身份较明,刘钟派不提。只有冥神较为神秘,且对他有很大敌意。 若非冥神在,杨灵还真想会会钟申。但厮杀比拼从来不是杨灵目的,他也不是个狂热的好战分子。 厮杀是为了获知冥神身份,凭什么他会出现在此处?他的阻止又是代表哪一方势力?在本楼还是三楼,亦或者北院? 搞清楚了这些,再讲实力。如果真是天壤之别,那选谁其实都无所谓,该打不过还是打不过。假若实力相差不大,那与一人对阵,可以少点暴露底牌,不会被人摸清招数导致落败。 所以综合判定,在无法逃避的情况下,车轮战不可取,单挑一人最佳。 杨灵想法是很美好的,可当看到幻海天取来一柄分量沉重的鬼头刀时,还是有被吓到。 此刀形似朴刀,刀身很厚,刀柄是一个小号骷髅头,握在冥河手里正掐着骷髅头的“脖子”。见其随手耍个刀花,骷髅头呼啸生风,正如阴间鬼啸,属实骇人! “怎地,害怕?告诉你,晚了!” 幻海天面露讥讽之色,杨灵收敛心神,铁棍顺手滑落,“砰”一声撞地沉闷,地面青砖隐隐震颤,几人皆为之一肃,单此分量似乎不容小觑! “对战双方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若无话,现在开始!” 青雉一声令下,拉着山鸡退向场地边缘,钟申、天幽几人皆如是。果然杨灵舞动花棍,周身丈距皆是棍影,如此长度的重兵器,体术室不大的空间更显局促。 “切,花架子。” 山鸡做出如此评价,下一秒杨灵先手出棍,借花棍惯性之力当头劈下! 冥神架刀格挡,“叮”一声刺耳尖鸣,冥神只觉刀背有千钧之力,震得虎口微麻,心中最后一丝傲慢不再,反手挥刀竟欲直削杨灵首级! 第56章 棍杀走狗 眼看杨灵就要身首异处,蓦地人身原地消失,只有棍立地面斜斜倾倒。 青雉最为眼尖,有意识到杨灵可能从后偷袭,果见冥神身后一拳轰出,正中冥神后脑勺! 冥神踉跄向前不忘回刀直刺,杨灵早已双脚连蹬,踩着冥神后背空中翻个筋斗,正握住即将倒地的铁棍,以棍杵地借力支撑,双腿连环出击,名利双收! “砰砰”两脚,冥神面门中招,急速后撤,刀背挡住杨灵连环腿。某一刻感觉力道变轻,知杨灵此招用尽,用一股猛力将杨灵推走,再追两步挥刀纵劈杨灵后股。 这一刀若是下去,杨灵屁股变西瓜,必成两瓣。所有人都认为杨灵空中力竭,无法闪躲,等着看血溅当场。万没想到杨灵突变怪招,拄棍躺倒,头对冥神后背砸地,双手持棍倒劈向追上前的冥神!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尽管冥神是先手补刀,奈何长度不比铁棍,等他落刀,铁棍早砸他天灵盖。冥神只得驾刀格挡,杨灵一击不成,收棍乌龙绞柱,华丽起身面向冥神。 冥神暂且停手,刀指杨灵喝问:“这是何等棍法,师承哪门哪宗哪一寺?” “还是【称骨】,这一招叫‘老汉拄拐’,怎么样?”杨灵单手立棍,大光头看着像个武僧。 冥神听其无门派,心下一松,“哼,不怎么样。” 架子摆得挺高,可惜左右脸对称草鞋印,怎么看都显滑稽。山鸡实在没绷着,咕咕笑出声。 这在冥神听来无疑是极大的侮辱,心中盛怒,提刀疾步冲向杨灵。数息内刀棍连续相击,铁器铮鸣声不绝于耳。 杨灵不停拦挡,渐被逼退至门口,出招也渐为缓慢,似乎老汉拄拐之后,招式捉襟见肘,已然力不从心。 冥神却越战越勇,果真如幻海天所言,不仅刀势绵长,更似有无尽冥河之力,汹涌澎湃且阴气森森! 杨灵感觉每一刀都如阴魂袭身,那种诡异的压迫感终究还是让他失了心神,某一刻持棍不稳,被刀中棍身又下压至肩头,匆忙撤至门外,刀尖正顺肩而下,划出一道刺目血痕! 冥神停手,怕惊动张景云,不敢于室外厮杀。青雉冲杨灵大喝“回来”!杨灵左腿先跨门,右腿再入时,刀伤已然愈合,唯有血迹留身。 在场九人无不惊讶,早就听说鬼伽罗有自愈之法,未曾亲眼看见尚自不信,今时目睹方才知道世间真有奇人!此等变态能力已超脱体术范畴,该属某种顶尖术修能力吧? 众人思及此,更觉鬼伽罗身份成谜,极不寻常。要知道南域少有体术双修者,旦出一人,无不是南域翘楚。难道说鬼伽罗是外域某个强国天才?被送往辽城谱图院只是为锻炼心性,磨砺技法? 稍作判断,众人皆觉此猜想过于无知。外域天才到南域,一旦被人获知必死无疑,怎可能还沦落谱图院? 是故还得把鬼伽罗当成谱图人看待。 杨灵自是不知众人想法,步入场中再作招架。 冥神既已了解杨灵可快速自愈,那接下来的打法也得变上一变,一刀枭首或刺心腕腹,总不能头回断颈心肠复苏吧? “哼,这一回定叫你命丧刀下!” “千万别,你杀了我可算破坏谱图规矩,也难逃一死。” 杨灵似乎讨饶式的回话让黑豹忍俊不禁,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再观场中刀棍相击,心中的天平稍稍偏向了杨灵一点,暗自为杨灵加油。 杨灵没让黑豹“失望”,再出招时以攻为守,虽是毫无章法,但胜在势大力沉,棍棍砸冥神脑门,冥神不得不刀刀招架,如此十余合,冥神虎口破皮,震出血来。 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冥神不敢大意,心中更觉憋屈。趁着杨灵收棍空档,迫近三步,出招竟以刀把袭胸! 杨灵不明其意,后撤躲过,却不想那骷髅头空洞的双眼突然喷出两股火焰,真真如鬼火一般,看似悠悠荡荡,等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双火正入双眸,瞬间烈火焚睛,疼得他蒙眼嘶吼! 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灼痛,费六荧火与之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杨灵或许体会到了鲁鲁的伤痛,可要反制已经太迟。冥神顺手劈刀,森寒刀锋距他头顶不过三寸,就要将他劈成两半! “住……” 青雉、天幽几乎同声喝止,哪知场中变故突生,杨灵忍受灼痛目不能视,仍旧将铁棍绕身后转圈,左倒右手,一声暴喝竟先冥神一步,戳中冥神丹田! 千钧之力集于一点又瞬间爆发,冥神只觉腹中一紧,绞痛自下而上迅速蔓延周身,当场单膝跪倒,数息之内知觉全无,等有了知觉,手中之刀亦失了力,叮咣砸落青砖地。 一个扔掉棍子揉眼叫痛,一个失了兵器饱腹闷哼。从结果来看似乎是平手,青雉也必须宣布平手。 “对局……没有结果,今日作罢,改日再战。” “慢着!”杨灵抬手拦住青雉,勉强睁开眼,眼角流下两行血泪。他强忍灼痛,不停眨眼道: “你可以宣布所谓的没有结果,但我的事呢,也没有说辞吗?” 二星“战平”三星,换是钟申主持,还真就没有说辞。青雉不一样,做为西廊话事人之一,他觉得十分丢人,故而咬牙道: “在下次对战之前,你之所为,我青雉皆为无视!” 青雉说罢,拂袖离去,山鸡雏鹰紧紧随行。天幽路过深深地看了杨灵一眼,黑豹则偷偷竖了个大拇指,算是对杨灵实力的认可。 钟申出门不忘发散他的魅力,“呵,下次可就不只瞎眼了!”正云手指双眼以为威吓。不到片刻,体术室只剩杨灵、冥神、幻海天。 幻海天小心搀扶冥神,被其一把甩开。半晌,冥神坐地,疼痛稍减,却不好当着杨灵的面查看伤口。 幻海天知其心思,叫杨灵滚出体术室。杨灵擦去血泪,拾起铁棍倒退着缓步出门,嘴里念叨几个关键词。 “蒙家、赵家、廖氏、姚氏、东天阁、司马家、澹台府、钱永忠、赵继垦、文昭、血轮、甄岭……” 杨灵念完,身至门外,淡淡说道: “明白了,告诉你们那位五星大哥,血轮不行,幻海天不行,你也不行。合作随时欢迎,如要找麻烦,我不介意收光他所有人。” “猖狂!” 幻海天没沉住气,让杨灵更加确信冥神与血轮同属一位大哥,只不过楼层不同。 也怪不得黑豹竖大拇指,之前血轮打伤他,他自然对此一派心怀怨恨。今时有人替他出这口恶气,怎能不开心。 杨灵说完就走。冥神管不了那许多,掀起汗衫低头一瞧,肚脐眼竟有血渗出!不敢大意,让幻海天搀起他,悄悄去往医室。 …… 丑时,杨灵双目仍有余痛,睡不着只能想事。 与冥神合作之言只是随口一说,他知道不可能与那位五星大哥有任何合作机会。此一派大多出自死囚监狱,可以称之为“死囚派”。 死囚派与北院人有勾连,这是从血轮可以解除野狗上场限制得出的结论。敌人的朋友那只能是敌人,而且是最讨厌的那一类,走狗! 故新学此招就叫“棍杀走狗”! 下午饭前,他曾抡着铁棍胡乱舞架,没想到舞得越起劲,脑海中关于小人儿最后两招的演示愈加清晰,而且小人儿手里貌似也多了一根铁棍。 尝试着套用招式,三两九终身无运,老来做梦之命。正是可怜一位拄拐老汉。 四两,后定安康之命。当时没想好招式名,如今就叫“棍杀走狗”。 杨灵这时再细回想,《称骨算命》连翻十页时小人儿最后好像没有用棍,与黑瞎子对战,被黑水“洗脑”,小人又作演示时,也不记得有过棍招。 据此推断,源芯应该能根据自身所需演化出相契合的招式,就像检索小时记忆,将算命书做为功法修炼。 早知道是这样,兵器房就该拿把刀剑,耍将起来不比光不溜秋的铁棍更有震慑力? 杨灵还是忘不了他的豪侠梦,不过事已至此,再换刀剑浪费小人儿两招,事关实力提升,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转念一想,其实铁棍也挺好,这不就伤着冥神了么?在打之前虽然没什么把握,但以结果论,以后就用铁棍! 杨灵知道此一战无法避免,因此大胆承接。即使打不过还有张景云在,他就不信体术室门大开,对面张景云会眼睁睁看着斗士厮杀送命。 当然性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保险,杨灵底牌出尽时一定先开口认输,免得冥神失手杀人。输了不让收人那是后事,一时不收总能等到青雉升星上楼或落败斗场,到那时再行大计一点不迟。 是故,推翻谱图院是一场持久战,不能急于一时。 可从另一个角度讲,青雉只要不签生死状,死亡几率就会无限减小,而一楼的伽罗们却时刻面临殒命风险,这么看来,所图之事又得尽快落实,不然人员一直更替,只剩个“光杆伽罗”,何谈大计? 如此似乎前后矛盾,既要慢又要快,着实难办。 好在杨灵想到了办法,昨天与野狗几人隔空交流时,野狗比划几招,告诉了杨灵一个小小惊喜。明日辰时让他们全部上楼,就是为解决快慢矛盾,好叫计划顺利开始。 第57章 传功拳印 心里有事,睡得再晚也能照常起。当馒头敲响十一房门,杨灵已经端坐床头。 “鬼伽罗,我们来了。” “昨天没人再难为你吧?” “这单人房还真不错,我也想拥有这么一间。” “赤伽罗,刚碰到你的前大哥黑豹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去你的,什么大哥不大哥,我现在没有大哥。” …… 九个人九张嘴,你一句我一句没有杨灵说话的空儿。馒头野狗见杨灵盘膝不语,左右压手示意噤声,静等杨灵开口。 杨灵倒不是觉着吵闹,是接下来要做的事必须稳定心神。扫了眼几人,先与野狗道: “狗伽罗,前天你在楼下练了几招,跟大家说说有什么感受?” “嘿,说起这事,那我可有得讲了!” 野狗一下来了兴致,回身示意众人安坐。凳子不够,大伙儿也便席地而坐。野狗清了清嗓子,言道: “大家也都知道,自从鬼伽罗为我疗伤,我伤体恢复得很快……”野狗说着话解下缠臂绷带,“除了这等妙手……怎么讲来着馒伽罗?” “回春,妙手回春啊!”馒头翻个白眼,怎地鬼伽罗给你疗伤,还顺便把笨嘴拙舌的本事一并传承了? 野狗点头,“对对,除了这个,我还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野狗拆掉绷带的双臂对准身侧青砖墙,先轻捶一拳,“你们看,假设这是我没受伤前的力道,接下来这一拳就是如今的力道!” “砰!” 野狗拳随话出,小半个拳头陷进青砖墙,收了拳,依稀能看到拳坑里的四个骨头印。 这没什么稀奇,此力道人人都有,因此未有动静。阿路好像有点理解,试探性地询问: “狗伽罗,你是想说,现在的你可以让力量集中于一点,将拳头陷进墙里,而不是砸出一堆砖屑,是吗?” “不对不对。”野狗急得直摇头,脸上的绷带絮也跟着左右摇摆,倒把大伙逗乐了。野狗气不打一处来,想骂两句还是忍住了。 “你们……你们也太笨了!我都说得这么直白……” “不,狗伽罗,路伽罗其实说对了一半。”杨灵开口,野狗回身眼神求助,杨灵微微颔首,继续道: “除了路伽罗说的,狗伽罗另一层意思是,他的力量增强了。” “喔,这样啊。”众人这才明白,还是没注意听野狗的“假设”。 野狗有些傻眼,本来还想着举个例子带给大伙更直观的感受,原来就是一句话能说明白的事吗? 不不不,还是有差别的! 野狗立马接口:“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是,如今我的臂力是此前十倍,一拳,就一拳,可以打死一头牛!” “十倍?”馒头这时才意识到巨大的力量差,疾问道,“是因为鬼伽罗不仅治好了你的伤,还帮你提升了体质?” “这……不是吧?”猪尾巴不太相信,哪有人可以通过别人的帮忙来增强体质,不都得自己练吗? 妖溟也很好奇,视线跳过野狗,直接询问杨灵: “鬼伽罗,这是什么原理呢?” 众人齐齐看向杨灵。杨灵依旧保持着盘膝合掌的姿势,“狗伽罗说十倍,可能有些夸张,但我所修炼功法,确实可以帮伽罗们提升体质。” “啊?这是真的?”赤尾仍不敢相信,其他人没有说话,等杨灵作解释。 “我所修炼与南域不同,不是火,而是一种……天地间存在的无形之气,我自身体质的提升就是得益于此。具体情况说实话暂时还没摸清,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其它不好的影响。” 杨灵讲得模棱两可,虽说都是自己人,但宇宙源力这种东西解释起来很复杂,再者确实他自己也没搞明白,因此胡诌了个天地之气。 众人听此言,基本忽略了天地之气,都对体质提升产生了浓厚兴趣,也明白杨灵叫他们上来就是要行此事,因此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副作用嘛……有没有都无所谓啦,命都保不了,还怕什么副作用?”赤尾如是道。 “就是,我宁愿得脚气也要提升体质。力量十倍于前,乖乖,升二星岂不轻轻松松?”宫震抠了抠脚,暂时还没得。 “升了二星就好啦,不签生死状怎么着也能苟活一段时间。” “哈哈,猪伽罗你就想着苟活吗?我们要做的事可不只是苟活哟。” 馒头嬉笑答言,转头问杨灵,“鬼伽罗,我不懂你那玄乎的什么气,但有一点我明白,这就像一碗饭汤,自己吃喝能勉强填饱,可大伙你分一口我分一口,你不就没了吗?” “是啊,给了我们你咋办?还是……” 赤尾话说半句,杨灵出言打断,“不,馒伽罗你举例不对,这应该像人的脑袋瓜。你不用就会变傻,若是经常使用,可能会感到累,但用得越多脑袋瓜也就越聪明。” “所以……这个气没有固定的量,而是和脑子一样,越用越丰富?” 馒头作此理解,杨灵微笑点头。关于这一点,杨灵从两次疗伤都有体悟,尤其野狗那次,一觉醒来不管体能还是精神,都远比疗伤前丰盈。简单一句话: 修炼和锻炼道理一样,耗尽体能突破极限,身体素质才能获得提升。 所以今天所为也是一次试验,看看最后到底能不能觉醒源力,步入初级觉醒源行者行列。 …… 屋内片刻安静,还是馒头胆子大,叫一声“我先来”,一跃上床,盘膝坐于杨灵身前。 杨灵深吸一口气,双掌覆于馒头后背,循着疗伤办法先内视己身,一切如常。催动源液再一次突破自身桎梏,进入馒头体内,识海中果然出现一副完整复体。 复体透明,一道道筋脉清晰可见,尝试将源液从复体眉心进入,顺着筋脉逐渐延伸至双臂双掌,再向心脉流转。 上身运转一周后,心脉连接复体丹田,自丹田始,到双足终,下身又运转一周,直至源液将复体完全渗透,杨灵这才退出识海。 双掌撤离,杨灵感知自身状况,只些微困乏。睁眼一刻,床头围着一圈大小脑袋,个个好奇相问: “完了吗,感觉怎么样?” “馒伽罗,讲讲啊。” 馒头未有言语,翻身下床走到野狗拳印前,对照出拳,在墙上留下一个差不多深浅的拳印。 “嘿,我只用了不到三成力,和以前确有不同。鬼伽罗,你是怎么做到的?方才我只感觉浑身痒痒,并没有力量传输啊?” “力量要是能看见,那就太古怪了。现下体质提升的效果可能还不明显,得先揣摩两天。”杨灵稍作解释,问床头众人:“一个人时长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妖溟掐时间比较准,得到大伙儿点头认可。 “那就再来吧。” 杨灵顺手招呼妖溟、阿路,两人下午要上场。妖溟先脱鞋上床。杨灵如法炮制,不到半个时辰再睁眼,精神尚佳。 这时野狗馒头已经下楼做事,几人又问妖溟感觉如何。妖溟同样没言语,在馒头拳印旁留下自己的拳印。 看着拳印,妖溟略有欣喜,“力量是有提升的,可我有一种错觉,能一拳打死三头牛的错觉。不仅如此,整个人还特别兴奋,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想上场找人练练。” 妖溟说出了最真实的感受,杨灵觉得很靠谱。源液效果不可能立竿见影,这得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之后就是重复此事。帮一人走一人,不忘在墙头留下拳头印,也是够“幼稚”。每个人都觉着比前一人拳印更深,但其实都差不多深浅。 最后送走天佑,杨灵困倦异常,倒头就睡,根本没听到海老大的送饭敲门声,再睁眼时已近子时。 …… 饿,唯一感觉就是饿,床底下有中午送来的三个冷馒头,杨灵伸手一够,就着水三两口吃完,犹觉腹中坠痛。 杂货间是有卖零食的,可这会已经关门。只能下床去水房灌水,喝了足足三壶这才勉强虚饱。 刚回房准备盘膝体察自身,门外响起脚步,不多会到门前敲门,是雏鹰。 “鬼伽罗,西廊……青雉有请,还是体术室。” “你们没完啦?”杨灵这回是真不想去。 门外雏鹰咳了两嗓子,“那个,雉哥说了,今天无对局,只是简单聊聊。” “简单聊聊为什么去体术室,不会去他房里?” “额……还有几位大哥想见见你。” “见我?”杨灵稍作思量,感觉没什么好事,也便拒绝,“不去。” “不是,鬼伽……鬼老弟,我只是个传话的,你别为难我呀。” “得得得,你先去,我等会就去。” 杨灵不耐烦地轰走雏鹰,门外没动静,想是还在外边等着。杨灵自顾自闭目盘膝,内视己身,仅是丹田源芯复制体更明亮了些,书还停留在封面,没有翻页。 退出识海,不免有些沮丧。或许觉醒这种事真是可遇不可求,南域多少修炼者,觉醒火术的也就少部分人,对照自己与令狐,可能还是天赋不够吧。 杨灵自我开导一番,心里好受许多。下床走到门口,稍有迟疑,开门出去,雏鹰正要和他打招呼,他又探身回去,拿起门后铁棍,摆手道: “走吧。” “今天真没有对战,就是聊天。” 雏鹰看杨灵如此谨慎,不免出言宽心。杨灵没言语,扛着铁棍大步向体术室去。 第58章 一星觉醒源行者 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谱图院鱼龙混杂,万一是场鸿门宴,手里有家伙才好脱身。 二进体术室,一排五个人,青雉天幽和三个生面孔。青雉毕竟是西廊话事人,昨天的失策并没有影响今天热情,见着杨灵先露出笑容。 “来啦鬼伽罗。咦,雏鹰没讲只是闲聊吗?雏鹰,雏鹰……” 青雉喊雏鹰回来,杨灵摆手让走,自作解释: “是我自己带习惯了,不干他事。” 青雉呵呵一笑,眼神示意雏鹰“滚蛋”,等室内就剩他六人,逐一介绍。 天幽略过,另三人分别是“聋子”、“白毛”、“火龙”。 火龙长相最有特点,额头左右生俩三寸肉角,貌似真带点龙族血脉。其他两人相貌平平,白毛一头白发,聋子属于扎人堆就被忽略的那种,杨灵只瞧了一眼,没太上心。 放下铁棍,杨灵一一抱拳,“小弟二星鬼伽罗,不知诸位大哥找小弟有何教训?” “哪有什么教训,昨天就当你赢。怎么样,眼睛没事吧?” 青雉热切的关心让杨灵很是别扭,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那也得找大夫看看,冥神那鬼火可十分……” 青雉话没说完,火龙一言打断,“青兄,讲正事吧,莫要浪费大家时间。” 青雉表情略有些尴尬,顿了半晌,正色道: “好,那就讲正事。据我所知,鬼伽罗你在一楼时,没拜大哥对吧。” 杨灵瞄了眼天幽,点头道:“没错。” “按理来讲,你所属哪一房,上楼后就该拜哪一房大哥,之前是十七房天幽老弟,之后是三房白毛兄。那介于你昨天的表现,这两位都想认你当小弟,当然了,也包括我。仔细考虑考虑,我们五人中请选择一位。” 杨灵听罢,感觉快要接近上下楼利益联结的真相,因此并未直接拒绝,先与五位大哥道: “我自打进院,就一直与伽罗们为伍,感觉没有大哥好像也就这样,每天过得很自由,轻轻松松上了楼。那我想请问几位大哥,为什么我不自立山头,偏要自己绑自己呢?” 几人明白杨灵所讲“自缚手脚”,也知道会有此问。青雉哈哈一笑,伸手向院。 “没说你不可以自立山头,昨天你的实力已经证明你可以随便收小弟。今天我们叫你到此,不过是走个形势,并非让你真正拜大哥。简单来讲,走到这一步,你需要合作。” “合作?” “没错,选择一个人合作,你上场赚到的钱远比那点奖励和分红丰厚。我只能说到这儿了。” 青雉此言让杨灵确信星级之间有巨大的利益联结,可偏偏这个时候吊人胃口,着实恼火。 杨灵还是不想合作,若只身一人,或可打入内部打探清楚,现在的话,没什么必要,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我想了想,还是觉着自己玩挺好。谢谢诸位大哥的好意,有机会我们再谈。” 杨灵此言本想勾引青雉说出利益关系,没想到火龙立即翻脸,低喝道: “警告你,别给脸不要脸,乖乖合作尚可对你乱收小弟的行为稍作容忍,如若不合作,场上有人要你小命!” “我这条命很多人都想要,火龙大哥非要掺一脚的话还得先排队,哦,起码排在鬼见愁之后。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杨灵微笑抱拳,拿棍要走,身侧冷不丁挥来一拳! 杨灵来不及舞棍,就手困拳与其对撞,两拳相交,杨灵只觉对方之拳力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整个人倒退跌出体术室,腰靠围栏,差点摔下一楼! 杨灵拄棍站直,拳骨一片通红,甩了甩手看向室内,与他对拳之人正是聋子!聋子只退了一步,力量似乎远在他之上。杨灵不为惊讶,这才叫真正的三星高手。 “告辞。” 杨灵单向聋子抱拳,扛棍离去。 室内五人互看一眼,青雉先道:“这小子软硬不吃,偏要破坏规矩,怎么办?” “怎么办?呵……”火龙冷笑,走出体术室,声音渐不可闻,“告诉你们各自大哥,院里出了个刺头,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四人默然,不一会两两离去。天幽与聋子相随,手指头顶询问如何。聋子摇头,竖起三根手指。天幽了然,停步回屋。片刻后,谱图院彻底陷入沉寂。 …… 回到房的杨灵对西廊势力没有做深度剖析。没办法,出现的人太多了,爱谁谁吧,不浪费那脑细胞。倒是聋子这一拳让他有所感悟,这时盘膝内视,渐入佳境。 力,分为内力和外力。 踏入修炼之门,初级阶段还是以外力对拼。而外力的加持来自于体质,也就是肌体强度和爆发。提升外力的办法就是不停锻炼、实战,需要挥洒汗水,努力多多少少会有收获。 内力却不同。 聋子那一拳的力道绝对不属于外力范畴,因为杨灵能感受到来自拳劲之后的冲击,这与明耀【神火罩】、黑瞎子的黑水还有区别。前者是自身内劲的爆发,后两者是所修体术附带。 所以只有外力是远远不够的,遇着高手只能吃瘪。杨灵尝试将源液集中于右拳,大力出直拳,好像有变化,又好像没有。 这让他有点困惑。难道觉醒一途,不仅仅是由内到外、由源液带动发力这么简单? 他不由得想起令狐所言,若要觉醒,还当搞清楚眉心的源芯到底有何作用。细细品味,很有道理,毕竟不属于奇光大陆,难以觉醒此方世界有关“光能”的修炼体系。 光能,光之力,是杨灵赋予修炼体系的新名词,和“斗气”、“灵气”一个概念,具体到光叶域鲁鲁身上,就是“叶能”、“叶之力”,到南域就是“火能”、“火之力”。 杨灵很享受这种缓慢探索的过程,做不到像令狐一样一代开山怪,当个帮手还是勉强可以的。 那回到自身修炼体系,源能,也就是源力该从何来?自然是眉心源芯。杨灵神识再游荡其中,依旧星云璀璨,流光溢彩,不知道为什么不给他提供像令狐一样的墨韵源力。 难道说,源力亦有不同? 一念及此,杨灵茅塞顿开。令狐本体是笔,根据自身特点自然催生出相应的墨韵源力,我又不是笔,怎可能有相同源力? 可想通了这一点,源芯还是没有变化,明明它已检索出小时候的记忆,就不能根据算命这个特点随便催生点源力吗? 这么“吝啬”到底是为什么呢? 杨灵觉得今天必须把这个问题搞清楚,现时头脑清晰、灵台空明的状态一旦断开,以后恐怕很难再入佳境,也就谈不上源力觉醒。 那就回到最根本的问题,令狐是笔,我是什么? 这个问题带点哲学味道,杨灵脑海中不由得闪过初中时所看《武林外传》的记忆片段,里边秀才有段经典语录,问死了小姬。 我……是谁? 杨灵想不了那么深奥,也不敢像小姬一样钻牛角尖。 本质来讲,是人。可按着令狐所讲,做为人的杨灵已经死去,现在其实是源造人。 那也不对,还得往深处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不必纠结于“人”的范畴,其实杨灵就是源芯本体,而非源芯所造呢? 刚生出此怀疑,源芯有了变化! 星河如潮水退去,《称骨算命》业已消失,茫茫宇宙一片空洞虚无! 是了,是了!杨灵自我点化,如梦初醒! 令狐之所以能很快觉醒,就是因为他本体是支笔,没有过多纠结于“人”之范畴,极快联想到源片造身,只不过给了副人类躯壳,而本质上,令狐其实是源片与笔的融合! 再思及己,不就是源芯与杨灵躯壳的融合? 仿佛天地初开,刹那间的灵光一现催生宇宙奇迹,自虚无中奇点无限放大,没有任何时间概念,源芯已变成太阳形象! 此太阳不是南域双阳,就是生在地球时,日日所见的太阳。为何如此肯定,因为一颗小行星正酝酿而成,围绕它开始公转,正是地球的初始形态! 恍惚间,杨灵感觉眉心催生出一股无形力量,没有丝毫怀疑,这股莫名的力量正与令狐墨韵相同,是为他之源力! 睁眼,眉心短暂微亮,周围一圈裂纹奇异消失。 杨灵看不到额头肌肤变化,快步走到一排拳印前,轻出一拳,没有响动。 一息后,青砖像被白蚁侵蚀,化作飞尘扑簌簌落下,一个拳头洞赫然显现,直通对面无人居住的十二房! 所以源核是外星文明所造的一颗小型恒星吗? 杨灵看着拳洞陷入沉思。 很快他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源核就是他,他就是源核。令狐、独孤是他的附生体! 总结觉醒源力的关键: 是自我承认的过程。承认自己、接受自己是源核的事实。 当然,做为人类的思维尚在,人类所求不过是生存和进步。杨灵同样,回到最基本的修炼,目前而言,算是步入【初源境】,成为一名一星觉醒源行者! 做为人类的感情也在,没别的,爽,很爽。杨灵开心地哼着歌儿跳起舞,虽然扭得很难看。 跳了一会,得趁热打铁。再入识海不必盘膝运作,径入丹田翻书,可惜源芯复制体没有跟着本体变化,还是一团迷蒙星云,书页难翻。 神识回到本体,《称骨算命》就安静的躺在星空中,书页停留在棍杀走狗那页。 杨灵知道书只是一个载体,内容只是一种形式。要想翻页还得提升源力境界。升到一星,下边的那本翻不动,上边的总该有所变化吧? 这么想着,杨灵尝试翻页,果然小人儿出现,就于星空中舞棍练招,看得他如痴如醉,不觉忘了时间。 新学招式完全记忆后,退出识海已近卯时,楼下传来凌乱脚步声。九位伽罗办事效率很高,是时候见见其他人了! 杨灵刚准备开门迎接,忽觉双目不自主抽痛,俄而两团鬼火自眸中飘出,消散于无形。他尚自诧异,又觉眼窝剧痛,眼角流出鲜血,疼得一头栽倒在地! 第59章 内线发展 辰时,斗场三层。 一人掀帘而入,二班甲守掌钥龙成斌见着来人,先踹一脚再骂: “又是你个石头仔,又不让你龙爹好过是吧?裂鬼呢,看老子踹不死他……” 龙成斌掀起黑帘瞧不见裂鬼,回身又要踢石头仔,另一名甲守羊肖急忙拦道: “龙爹,你怎地都不关注斗场战况?那鬼伽罗早升二星,要来也是在下边,咱上边指定是见不着。” “二星,这么快?”龙成斌怒气顿消,正了正衣领,看着石头仔问羊肖,“这人还有多少场,今晚不会过夜吧?” “一场,就剩一场!”羊肖竖起食指,“放心龙爹,咱以后都是正常当值,没必要……您懂的。” 对于快升二星的斗士,确实没必要拳打脚踢,恶言相向。龙成斌挤出一丝笑容,揽住石头仔宽肩。 “好你个石头仔啊,有点本事,你让龙爹好过,龙爹也让你好过。去吧去吧。” 龙成斌轻拍两下肩膀,目送石头仔绕场下阶,听到丙字场传来观众们的欢呼,笑容渐去,浓眉皱起。 方才还剧烈的情绪波动一下子沉入谷底,心事重重好似肩头压着千斤重担,佝偻着背显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费六、龙成斌,是三层甲守里最难打交道的两位,一个喜欢扇人巴掌,一个酷爱踹人屁股。两人暴躁的脾气都是缘于家庭不和谐,故而找斗士打骂发泄。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经文还大不一样。费六念得是《红杏出墙》,龙成斌念得是《家道中落》。 羊肖讲龙成斌不关注斗场,他整天忙得焦头烂额镖局还没半点起色,哪有什么闲心了解斗场猪猡们的胜负? 镖局就是龙成斌的家,是即将被踢出十三镖行列的“成文镖局”。创镖者龙武,龙成斌之父。龙武在正妻生下第一个儿子龙成文时,将镖局改名“成文”,以为庆祝。 或是这么改影响了镖局时运,反正很多“大师”都这么说,之后镖局被廖氏、天澜联手抢镖打压,饶是有点家底,到今时也大厦将倾。 不得已,龙成斌只能来斗场当值,赚点“可怜”的薪水贴补家用。 堂堂一镖少爷,尽管是庶出的二少爷,沦落到斗场当值,是一件极其耻辱的事。 没法向当值同僚撒气,那就让别人喊他“龙爹”,占一占嘴上便宜,对待低人一等的谱图人更是变本加厉,尤其过夜导致他两天不能回家的裂鬼、石头仔,每日踹五脚是必修课。 裂鬼机灵些踹不着,那就让石头仔倒霉。反正家都快没了,谁也别想好过。 前日,廖氏派人来详谈收购事宜,龙成斌回家将人轰走,反倒挨了龙武两皮鞭。没办法,形势所迫,镖局欠下的外债太多了,特别是放贷的文昭,若镖局不抵押给廖氏,全家人都得入文府为奴。 “文大善人,真他娘的够善!” 当时心气不顺,小酒馆买醉的龙成斌随口一骂,引来旁桌一位贵客。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斗场三层刚入职的三班登记,令狐智绝。 令狐一语道出龙成斌困境,并言他有一计,可让镖局所欠文昭之债一笔勾销,条件是,龙成斌往后得帮他做事。 龙成斌自是不信,可当听到令狐讲到一个人,又被勾起兴趣。这个人就是郑从文。 文昭由于过于“善良”,膝下只有一个“傻”儿子文予生,城里人都说这是报应。 文予生酷爱体术,整日沉迷于此,对万贯家财没有半点兴趣,文昭多年教育无用,便将心思转到亲外甥郑从文身上。 郑从文不负所望,不管在哪个方面都努力为自己造势,因此外界皆传他会继承文家家产。所以只要郑从文出点事,不怕拿捏不了文昭。 令狐讲得头头是道,龙成斌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选择与令狐合作。 他迫不及待地想挽救这个即将破碎的家,望龙武多给他点关注,而不是一直寄希望于那个废物哥哥,从小祸害到大,对镖局没做过一丁点贡献的龙成文。 每个人都有弱点,无论文昭还是龙成斌。在办事之前,令狐要龙成斌先替他做件事,以证诚心。 …… 酒馆内,桌前推来一个酒碗,碗底扣着一张折叠字条。 “将此字条传到鲁鲁手中。” “石头仔?他就剩一场升星,我怎么传?” 龙成斌还是“深爱”着杨灵鲁鲁,别的谱图人可以不关注,这两位让他过夜之人,怎能不上心? “放心,他这两天会打完最后一场,就在你当值期间。” “这么肯定?他还受着暗火伤呢,就算他命大,不得等十天上场期?到时换你们三班,你自己传岂不更稳妥?” 令狐想干什么,龙成斌没心思打听,只他而言,并不想与谱图人有勾结,这在斗场是大忌,搞不好容易掉脑袋。 “那就是没得谈喽?” 令狐起身拿碗,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豫。龙成斌牙一咬心一狠,抢过酒碗扣下字条,点头答应了令狐条件。 …… 丙字号这一场对手是位自由斗士,下手不太狠,鲁鲁赢得较为轻松。 上了台阶,后心仍有余痛,光叶肉眼可见的颓败许多。毕竟暗火之伤,火毒跗骨,不到三天就上场耗体,必定加重伤势,可他并不后悔。 俯身稍歇。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追上杨灵的脚步,杨灵去哪,他就要去哪! 鲁鲁双拳紧攥,左拳心是夹着肉干的馒头片,右手心一张纸条已被汗水浸湿。 这算是意外收获吗?鲁鲁不知道,唯一明白的一点是,纸条一定对杨灵有用! 这么想着,他勉强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往站台。 …… “冥神!” 谱图远二楼病房,一声大叫惊得几名伤员为之侧目。 中间病床,黑豹、香鳄左右端立,见杨灵起身抹汗,黑豹笑与调侃。 “梦里还厮杀,你可真敬业。” 杨灵暂松一口气,侧头询问黑豹:“怎么是你俩?” 黑豹撇撇嘴,“没办法啊,二楼医室病房不让一楼谱图人进,我之前那小弟又跪下来求我,啧……总得讲点人情嘛,何况咱俩还是邻居。” “邻居,你不说我是瘟神么?”杨灵话到此处,没让黑豹难堪,转头问香鳄:“我睡了多久?” “卯时你的那群伽罗们发现了你,现在大概巳时。”香鳄没直接回答,让杨灵自个算。 一楼谱图人在二楼只能呆四个时辰,时间紧迫,杨灵掀开脏被正要下床,黑豹突然俯下身,“你眼睛好了?” 杨灵眨眨眼,感觉不到异常,下床穿鞋。黑豹自顾自道: “冥神的鬼火可不寻常呐。常人受此一击,都以为只是暂时灼痛,等到第七天才发现,诶,我眼睛怎么瞎了?可相比于冥神,我倒觉得你更不寻常,仅两天就逼出了暗藏体内的鬼火……鬼伽罗,你这练得确定只是寻常体术?” 杨灵稍有停滞,蹲下身抠鞋,反问黑豹:“冥神的兵器怎地这般古怪?” 黑豹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兴致缺缺,直起身子抠手指甲,漫不经心道: “兵器有什么古怪,都是兵器房选的,李老头还能偏心不成?” “不古怪那骷髅头怎有鬼火,莫不是冥神体术双修?” “他修个屁他,那鬼火是人家五星大哥赐予的礼物。” 杨灵听此一言,甚觉好奇,起身再问:“火……这种东西还能当礼物送人?有你讲的那么厉害?” 黑豹撑起眼皮瞄了一眼,继续抠指甲,“告诉你件事吧,咱二楼有三位残疾高手,一聋一哑一瞎。聋子怎么聋的我不知道,哑巴是在一楼时,被白毛扯掉舌头。瞎子嘛……就是我刚才讲的那位受害者。你说这火厉不厉害?” “厉害。” 杨灵没话说,黑豹把聋子的例子都举出来了,与聋子同级别的瞎子能弱到哪儿去?瞎子不弱不照样被冥神弄瞎了么? 如此说来,能保住眼睛还确实有点运气成分,如果不是源力觉醒,将鬼火排出体外,说不定还真就成了二楼第二个瞎子。 死囚派、伽罗派,原本就势同水火,经此一事,杨灵彻底打消拉拢争取的念头,走狗就是走狗,再怎么善待也变不回人。 杨灵与香鳄致谢,问看眼睛的钱是谁出的。香鳄眼神示意是黑豹。杨灵再次感谢,掏出钱袋正要还钱,黑豹先一步走出病房。 “一点小钱,就当我等会的‘听讲费’吧。” 杨灵愣了愣,收起钱袋紧随而去。 …… 穿过走廊拥挤的人群,刚回到十一房杨灵就得到一个坏消息。 鲁鲁偷偷上场了! 馒头自觉有负杨灵所托,抬手便要甩自己两巴掌,杨灵一把摁住,宽慰道: “不怪你,他若有上场心思,你怎么看都看不住的,以他的实力赢一场应该无碍。我倒是好奇他哪来的钱?” 潮生面露愧色,低声道:“昨日我照看鲁伽罗时,鲁伽罗偷……偷了我的钱袋,我实在是……罪该万死!” “哈!”杨灵甚觉新奇,并未责怪潮生,反倒为鲁鲁感到欣慰。以后若不在一起,也不用担心他饿着肚子。 “怎么就罪该万死了,这么点事不至于。”杨灵摆手表示无妨,环视屋内,九人俱在,是时候该讲正事了。 为此事,他可打了几天腹稿,一些南域词汇专门记忆,就怕今天舌头打结,引众人嘲笑。 “言归正传。馒伽罗先说说今天一共来了多少人吧。” 馒头像是要“戴罪立功”,神情变得极其严肃,端正抱拳道: “回鬼伽罗,今早一共来人九十三。其中你的对手四十二,鲁伽罗对手二十七;狼道曾施以援手,来人三位;与伽罗们关系交好、病房相熟来人十位;余下十人,或为火珠,或是观望。到你回房之前,下楼五十五人,现余三十八人。算上屋内十位、上场的鲁伽罗,共四十九位,俱在于此!” “很好!”杨灵鼓掌大赞。没想到昏睡住院仍有三十八人留下等待,正能测出上楼众人是否真心,今早昏得不亏! “外头太阳毒辣,请大家都进来吧。” 杨灵一言毕,天佑打开房门,伸手作请。 明耀、鱼长生先入屋内与杨灵打招呼,之后豪哥、姚从龙,小书生、阿宋两两进屋,一直到最后两人,一个是凑热闹的傻周,这不奇怪,另一人竟然是原十七房老熟人,杨灵的“好大哥”—— 红肠! 第60章 伽罗发展 “你来干什么?”馒头略有不快,十七房几位老人也都拉下脸。野狗手指东廊,直接叫滚。 “这里不欢迎你,滚!” “狗伽罗。” 杨灵摇头制止,看了眼红肠,七尺长躯佝偻如乞丐,丈阔熊腰蜷缩似老鼠,再不复以往风发意气,心中不免为之气恼,又觉可怜。 杨灵视线离开红肠,与最后进来的两位旁听者黑豹香鳄微微点头致意,即道: “诸位请坐。十一房狭小,还请担待。” “客气了鬼伽罗。” 小阿晁笑嘻嘻搭话,屈膝坐地。他未曾受过杨灵恩惠,只是来占点便宜,毕竟白送火珠,三粒不嫌多,半粒不嫌少。和他一样抱此想法的还有大牛,与杨灵算是曾经的“水房兄弟”。 众人席地而坐,门口野狗瞪了红肠一眼,随手关门。小书生催促道: “讲快点啊鬼伽罗,我和馒头都属九房,你明白的。” 同房谱图人最多只能上楼一位,张景云会细加盘查,可今天上楼人多,张景云难免疏漏。到最后干脆不问了,短刀出鞘以作威吓,但凡有人敢闹事,直接一刀毙命。 虽然蒙混过关,但还是能快则快。可杨灵要讲之事一点都快不了,得循序渐进。 杨灵眼神安抚,清了清嗓子,“大家能留到现在,一定不全是为了火珠,还是想听听我要讲什么的,对吧?” 众人点头。 “那我就告诉大家,今天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火珠前两日全都送完,再没有多的一粒给你们。” “啊?你你你……”小阿晁一听此言,登时跳起,手指杨灵想骂又不敢骂。隔三个身位的傻周只是嘿嘿傻笑,帮杨灵吸引了小阿晁的火力。 “笑尼玛呢!” “闭上你的鸟嘴!”野狗暴喝,手指房门,怒目圆睁,“不想听就滚!” “滚就滚,让开!” 小阿晁推开身后两人,走两步又听到傻周尾音上翘的“嘿嘿”,心中不忿,退回原位一屁股坐到地上。 今天还就和傻周杠上了,一个傻子都能留下,凭什么轰我走? 众人皆为鄙夷,不再关注小阿晁,疑惑的目光都看向杨灵,想知道杨灵要卖什么“狗肉”,值得用“羊头”勾引。 杨灵顿了顿,先问了一个问题。 “在座诸位大多是我和鲁鲁曾经的对手,有谁能告诉我,我们为什么不下死手?” “我记得你说过,我们并没有深仇大恨。”明耀脱口而出。鱼长生想了想,接口道: “除了这一点,我自己猜的不知道对不对。你认为我们同属一个阵营,观众也好,斗场也罢,都不应该逼迫我们自相残杀。” “没错!”杨灵眼前一亮,手指鱼长生与众人道,“自相残杀。我们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谱图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可……如果不杀的话,观众不答应,而且万一碰上歹毒对手,我不杀他,他反倒要我死,那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小翔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困境,确实他们有同为谱图人的身份认同,观众的喊杀要求也可无视,可有些对手并不这么想,比如钟由之类。 杨灵点头轻叹,“我知道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很容易,一勺白糖拯救一锅坏汤却很难。当有一两个人意识到杀死对手就能轻松解决这些难题,再无后顾之忧,所有人都会被迫效仿,再加上规则允许,自相残杀也就变成三层斗场的常态。” “对,就是这样。” “精辟!” 杨灵分析到位,得到大伙儿赞同。既然杨灵都这样讲,那杀死对手好像成了一件不得不做的事,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拥有杨灵和鲁鲁轻松制伏对手的实力。 关于此事的讨论,陷入无解死循环。屋内一时静默,众人皆低头沉思,除了四处张望的傻周。 不多会,傻周瞧见杨灵嘴唇嚅动,配上大光头着实滑稽,登时手舞足蹈,“哈哈……丑和尚念经喽,丑和尚念经喽……” 什么念经? 众人好奇看去,杨灵神情颇为严肃,知道他有话讲,纷纷眼神喝止傻周。傻周嘟着嘴,小指头在地上画圈圈,诅咒那群瞪他的坏人。 “接下来我要背诵一些数据,请诸位听仔细……” “数据,什么数据?” 黑豹停止抠手,提起一丝兴趣,竖起耳朵注意听。余者莫不如是。 …… \/,0.81,nf103,sy2693,2516\/2693,0.93。净sw\/,0.92。2月,977\/1634,0.59……1月,1550\/1655,0.93……12月…… 数据解析: 年2月—年2月,谱图院一楼一共收录名新人,一年内斗场死亡人,死亡率高达81%; 其中sy,也就是伤员,2693员。伤后致死2516员,伤死率高达93%; 全部新人中,nf也就是不上场的懦夫103人,抛去懦夫剩人。死亡数算上受伤致死人数,一年内凡上场新人,死亡人,净死亡率高达92%。 单月数据,35年1月。 共收录1658名新人,懦夫3人,斗场及伤死共1550。净死亡率高达93%。 34年12月,略…… …… 杨灵背完两年数据,众人或震惊或麻木,总是没有切身感受。忽然杨灵重重拍床,大声警醒: “诸位可觉着无所谓?那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成为死亡数据中的一个数字?” “哎呀,别危言耸听好不?一百个人死九十二个,我肯定就是活着的那八个其中之一啦。” 小阿晁莫名充满自信,杨灵微微皱眉: “你好像没动脑子,是一百人里死亡九十二人,十个人呢?十个人死九个,你肯定是活着的那一个?”杨灵数声冷笑,单点小阿晁,继续道: “那我告诉你,这是全年的数据。全年,意味着你不在二月死就在三月死,不在三月死就在四月死……在高达九成的死亡率下,我敢断言不出两年,你一定会成为荒石子地上运尸马车中躺着的一具尸体!” “我……” “你什么,你不信?说句自夸的话,你是我么,你能两月内升到二星么?不,你不能,所以你的结局只有死,甚至可以说,在座诸位的结局都逃不过一个死!” 杨灵连珠炮般的死亡议题一个接一个强势轰炸,完全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紧接着就背出二月份的数据。 “再来听听二月份,入院新人一千六百三十九,死亡人数九百七十七,抛去五个懦夫,死亡率百分之五十九,六成。知道六成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在场五十人中,有二十人不必送死!” 杨灵话到此处,终于做了停顿,手指连点诸多人。 “这二十人可以是你,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你。你们难道不为此感到庆幸?那如果从今以后每个月的数据都降到六成,甚至是一成,两年后你们会变成运尸马车上的尸体吗?我想是不会的。因为你们已经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拉着窗帘睡大觉了。” “哈哈……哈。”黑豹笑了一下,没人附和感觉有点尴尬,低着头继续抠手指甲。 黑豹会笑,是因为他已经升到二星,死亡威胁大大降低。而在场一楼谱图人是万万笑不出来的,杨灵说得既是事实,也是他们遥不可及的幻想。 或许,如果死亡率能再降一降,幻想便触手可及呢? 众人很快联想到此关键点。姚从龙疾问:“那为什么二月份的死亡率会急降三成?” 杨灵未答。 馒头嗤笑,“为什么,这还不够清楚明白么?鬼伽罗、鲁伽罗二月上场,诸位本应该都属于这三成,是二位伽罗手下留情,你们才能是坐在这里听鬼伽罗讲话,有耳朵、有脑子,活生生的人,而非一个个冰冷的死亡数字!” 馒头话中带刺,异常犀利。凡做为杨灵鲁鲁活下来的对手,皆为羞愧,无言以对。 杨灵却不想看到他们只是羞愧,接着馒头的话讲: “诸位,纠结于已经出现的问题没有用,我们要做的是解决问题。怎样解决,我想诸位都已心知肚明,不必我再饶舌。” “明白了,鬼伽罗!” 明耀抬头,眼神变得坚定,“追根溯源,都是我们自相残杀导致,只有停止自相残杀,我们谱图人才能存活下来。这本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可恨我明耀到今时才醒悟。惭愧!今后我必将践行鬼伽罗之道,努力改变谱图院格局。既是为大家,也是为我自己!” 鱼长生张了张口,在杨灵的眼神鼓励下,声音由低到高,渐为洪亮。 “鬼伽罗刚刚……讲,一勺白糖拯救一锅坏汤很难,确实如此。但我要讲的是,数据骗不了人,鬼伽罗和鲁鲁的实践让我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这就是我们一楼谱图人唯一的诉求。为了活下去,我愿成为一粒白糖,如果不够,那就再加一粒,直到……直到把这锅坏汤彻底变好!” “我相信诸位有心于此,毕竟都留下来了,不能真是为了火珠。”一人举手,发出质问,“可我想问,这份数据来源何处?你怎地如此肯定数据就骗不了人呢?” “好问题。”杨灵竖起拇指,记得此人是曾败于他手的四十六房“朱废”,即与众人解释: “数据来自于斗场内部,由谁提供,不能讲,信与不信全在你们自己。” “呵呵,编那些数据也太费劲了,我是相信鬼伽罗的。” 小书生对数据无有质疑,却有另一个关键难题,“可有一点,得回到斗场对战,还是小翔讲的,我们手下留情了,对方不依不饶怎么办?总不能用命去实践吧?” “是啊鬼伽罗,我是想听你的,实力不允许啊!” “常人还好,碰上心狠手辣的死囚,他们根本不给我手下留情的机会啊。” “唉,难呐!” …… 众人纠结于此,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可在杨灵看来,今日这番讲话获得极大成功,毕竟大伙儿都接受了这个观点。只要思想开始转变,别的问题他会一一解决。 “首先,上了场,别人没封住你们的嘴,你们是不是可以尝试与对手沟通?” “这……场上那种环境,观众一直大呼小叫,对手也没有好脸,我们怎么沟通?”豪哥表示很艰难。 馒头听此一言,心中不快,叱道:“观众当你是人吗?他们巴不得你死!还还还观众,管他们作鸟?” “哼!还当自己是人的话,骨头就不要太贱,他们不当我野狗是人,我就当他们是一坨坨臭狗屎!” 野狗这话虽然听着怪怪的,但深得人心。豪哥一张脸通红,忙摆手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对手啊,对手要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那我还觍着个脸跪求他点到为止?” “所以说,一切还是实力为尊,你有制伏对手的实力,讲的话他自然得听,何用跪求?” 香鳄突然插话,贩卖他的强者理论,并没有得到响应。因为在座的按着他的理论,都是弱者,弱者抱团,只求生存。 杨灵笑与接口:“鳄兄的话确实有一定道理,这就是我要讲的第二点。无须担心,我会帮你们提升实力,狗伽罗,你来简单讲讲。” 野狗点头起身,以墙上拳印为见证,将杨灵“传功”一事稍作宣讲,众人一时议论纷纷,质疑声充斥屋内。 杨灵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讲得再好不如见效果。招手示意傻周近前,准备为其“传功”。 一个傻子说的话,总不能不信吧? 杨灵这么想,傻周却不太听话,跳床上不停蹦跶,蹦着蹦着“咔嚓”一声,床板给杨灵踩塌了…… 第61章 团结起来联合起来 “下来!” “还闹,看你干的好事!” “傻周,你让鬼伽罗晚上睡哪啊?” 众人纷纷呵斥傻周。傻周好像也意识到干了件亏心事,陷床板里不敢动弹。杨灵笑令噤声,只与傻周道: “永贵啊,既然踩塌了我的床,那就得听我一句话。乖乖坐地上别动,等会你有什么感觉一定要如实告诉大家,好吗?” 傻周眨眨眼,跳出烂床板一屁股坐到地上,跟尊佛像似的眼睛睁得溜圆,真就纹丝不动。 谁说傻周傻来着?人家以前只不过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嘛。 众人都觉好笑,可在杨灵看来,傻周的觉悟比在座诸人高多了。快一百场胜利,对手死亡率只一成不到,只因被冠以傻子之名,又耗时一年,才没受到关注。 相比之下,杨灵反倒觉着自己高调的像个傻子,这才可笑。 无有二话,杨灵坐到傻周身后,双掌覆其后背,凝神屏气,缓缓合目。 开始运作之后,杨灵感觉这一次与前几次大不一样。 前几次是源液的直接输导,而这一次是无形的源力源源不断送至傻周体内,眉心小太阳更疯狂旋转,闪耀出炽烈的光芒,原始地球亦有细微变化,只不过大气层一片迷雾,“看”不清内部变化。 这时候不太敢分心探查,先着重于“传功”效果。再睁眼时馒头几人很是诧异,馒头凑近前小声问道: “鬼伽罗,可是失败了?这一次怎的如此短暂?” “多久?”杨灵抬头问。 馒头还未张嘴,傻周突然平地跳起,浑身似痒得难受,不停左抓右挠,嘴里还一直念叨: “我要上场,我要上场……” “永贵!” 杨灵一声疾喝,傻周定在原地,貌似想起答应杨灵的事,三两步走到青砖墙前,想要挥拳砸墙却怕疼,踌躇半晌,回头竟哭了。 “我要上场,呜呜呜……” 杨灵知道这是傻周感知力气变化,迫不及待上场验证,也便摆手让傻周快去。 傻周哭声立止,偷瞄了眼烂床板,在墙上留了个小拳印,跨过人群一溜烟跑下一楼。 还说傻周讲话必无人质疑呢,这完全没有结果嘛。 杨灵有些沮丧,一时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却是把在场其他人想成了“傻子”。 明耀什么也没说,径直起身坐到杨灵身前,以行动证明他明耀理解了傻周迫切上场为何。 杨灵一拍脑门,暗骂自个愚蠢,都是一样人,谁也不缺脑子,恁地看低伽罗们? 再者说,传功提升实力这种事别人要是不信,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信;要是信,不必傻周证明也会信,何必纠结于此呢? 只为相信他的人传之,质疑者自去。如此又能筛去一批,提升队伍的纯洁性,他也少些劳累,正是一举两得! 一念及此,杨灵心中恍然开朗,抹去光头汗珠,坐地上再为明耀运作。 此次结束,杨灵注意问了时间,仅不到一盏茶,比馒头九人快了数倍。再看明耀反应,拳头覆上一片焰色,在杨灵击穿的拳洞之下,留下属于他的火拳印。 “确实有效!”明耀面露喜色,向鱼长生点头。 鱼长生早坐杨灵身前闭眼等待。又一盏茶工夫,鱼长生留下拳印。杨灵微皱眉头,感觉再这样下去可能得和十二房打个通房了…… 下一位是朱废,杨灵瞧了眼双阳走向,暂作停止,起身开言道: “诸位,快到未时,咱们还是要遵守二楼的规矩。这样,我让馒伽罗妖伽罗详细做份人员安排计划,在本月内根据大家的上场时间和各自房号做出安排,每日上楼五位,到月底应该差不多。” “对,行此好事对鬼伽罗实力有损,他也需要恢复半天才能勉强继续。” 馒头说着话瞟了眼杨灵,杨灵未有反应,为今日之谈话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诸位,在下楼之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我们身在谱图院,除了活命,还想要什么?” 众人沉默,好像除了活命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倒也不是需求匮乏,而是活命乃头等大事,根本没时间也没那个闲心想别的。 杨灵微笑,“经方才行事,我不能保证诸位可场场获胜,但初级斗场活命,我认为还是可以的。在此情况下,请诸位仔细想想,到底还想要什么?” 又是良久的沉默,红肠忽仰头道:“鬼……伽罗,我想要和你们一样平等的待遇。” “很好,平等的待遇!”杨灵竖起大拇指,环顾余者,“你们呢?” 明耀道:“我想得到父母亲戚和辽城人的尊重!” “世人的尊重。”杨灵点头。 鱼长生小声道:“我想要千鸟湖没有战争,冒族人能永世和平。” “安居乐业。” 小书生举手,笑道:“其实我一直想去外边走走看看,领略一下异域风情,可惜……” “遨游山河湖海。” “我还想讨个老婆呢!”门外迟送饭的海老大忽然插话,冲杨灵挤眉弄眼,“是吧,鬼伽罗?” “老婆,一份真挚的感情。” 杨灵一言引得众人善意哄笑。杨灵怎么笑不出来,大手一挥,面向窗外。 “可这里有什么?这里有数不尽的困难,有冷酷狠辣的人心,有强加给我们的猪猡规则,有像浮游一样朝生暮死的困境。我们所求不过是一个正常人最基本最简单的需求,可他们给我们的,却是压在身上永远不得翻身的大山,是绑缚手脚永远不得挣脱的镣铐。试问,我们真的不配当一个普通人吗?” 众人笑容凝固,皆陷入沉思,旁听者送饭者亦怔怔出神,屋内安静得可怕。 “不,不是这样的。”杨灵眼眸失神,似在憧憬,喃喃低语。 “我们也配拥有遮阳的窗帘、清澈的水、丰盛的食物、真挚的友情;我们更配拥有平等的待遇、世人的尊重、没有战火的家乡、遨游四海的自由。如果是山,我希望我们能一起推翻它,如果是镣铐,我希望我们能一起砸碎它。” “推翻它!”众人握起拳头,齐声低呼。 “砸碎它!”伽罗们不再迷茫,眼神变得坚定。 杨灵环顾屋内,感受到的不只有沉重,还有每个人不屈的斗志!一时心潮彭拜,高声呼喝: “那些我们失去的,必将重新夺回!那些强加给我们的,必将百倍奉还!那些我们期盼的,终将全部实现!所以,伽罗们,团结起来,联合起来!” “妈的,老子干了!”明耀怒爆粗口,一把扯碎上衣,露出上身结实的肌肉。 “老子也干了,横竖都是死……” “不如死个明明白白!” “死个轰轰烈烈!” “他娘的这辈子也值了!” “值了!” 海老大附和一句,没忍住冲动上衣褪到一半。等反应过来时,屋内人皆走空,只剩一地的碎衣,似在嘲笑他的摇摆。 杨灵上前,帮海老大捋平衣服,笑与调侃:“你一个外人,跟着我们凑什么热闹?可是也想进谱图院耍耍?” “不不不。” 海老大连连摆手,又觉翻脸太快,登时挺胸抬头,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别……别看我只是个小帮厨,我的血那也不是凉的!别的不说,二楼兄弟哪个求我办事,我不是办得妥妥帖帖?就简单买点东西,我这边不比那坑人的杂货间便宜数倍?你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是,没人说你海家兄弟不好,以后有事一定找你帮忙。”杨灵三两句糊弄过去,歪头看了眼遮布饭盆,“今天中午什么吃处?” “还不是馒头咸菜……哦不,我单独给你准备了一份。” 海老大临时变话,将给李老头的炒肉分两块送杨灵碗里,嘿嘿笑道,“有你这句话俺们兄弟就放心啦,有好事一定想着俺们呀!” “必须的。”杨灵给个“懂你”的眼神,不客气地接过饭碗,目送海老大去往别房。 …… 总算暂了一件大事,杨灵暂缓一口气。放下碗筷,将碎衣拾掇一处,踢到门后。 看似平静的午睡时间,杨灵知道很多人都睡不着,毕竟看着一个个赤身党下楼,壮不壮观另说,起码这套沿用数百年的陈旧规则算是一朝打破。 虽然他们失去的小弟不多,但这是开始,杨灵也明白今后要面临更多人的责难和挑衅,世事艰难,习惯就好。 他并没有用饭,坐长凳上默等。申时一过,门被推开,探进来一个石头脑袋,冲他憨笑。 “嘿,杨灵,我上来啦。田……” “田一贞。” “对对,田一贞把我分到十二房,就在你隔壁。”鲁鲁进门一瞧,墙上两排拳印,还有个拳洞直通自个房,高兴得挠起了头。 “杨灵,你早猜到我会住隔壁吗?专门打通个小洞聊天。” 杨灵笑了笑,拳洞是无心之为,但鲁鲁被纪春马小云分配给田一贞,再被田一贞分配到十二房,是有所预料的。 这时见鲁鲁掏出一袋火珠,对钱派的示好更觉危险,实在不知钱派到底有什么差事一定要他俩去送命。 杨灵起身接过钱袋,佯嗔道:“怎么偷偷跑去上场,伤势大好了吗?” “好啦杨灵,不信你看。” 鲁鲁顺手砸墙,在拳洞旁留下个石拳印,可强忍灼痛的细微表情还是被杨灵察觉。杨灵没说什么,转而递上碗筷,“饿了吧,给你留的。” “没事,我有,你忘了吗?” 鲁鲁献宝似地拿出夹肉馒头片,正要塞嘴里,杨灵一把夺走扔到床头,再递上碗筷强行让鲁鲁接住。 “快吃吧,我吃过了。坐这儿,别站着吃。” “杨灵吃过啦?那好吧。” 鲁鲁乖乖坐凳,不舍得吃肉,扒拉两口咸菜,忽记起一事,从耳朵里掏出卷纸条递给杨灵,“那个红衣守卫偷偷给我的,你看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龙成斌,还是羊肖?”杨灵知道二班当值,和这两人可没什么交情,怎地有纸条传送? 不等鲁鲁回答,杨灵展开一瞧,瞬间了然。家乡文字,蝇头小楷,只能是令狐。怪道令狐这么快就找好内线?端的是神通手段! “好像是龙成斌。”鲁鲁嚼着馒头探头过去,“上面写得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不认得。哦,我明白了,是你那位同乡!” “对,同乡。”杨灵微笑答言,细致查看内容,一共四行三件事。 一,关于上次东天阁操盘风波。 司马家查到背后散播消息的有何家、马家、蒙家、孟家、赵家、甄宇、文昭、滨火帮、天蚕宗、夕阳镖局等等,可以说查了个寂寞。这一回想效仿燕花貂的势力太多,东天阁只能偃旗息鼓,就此作罢。 第62章 另一个版本 另,查到派暗火师击伤鲁鲁者,正是东天阁白衣二掌柜,王鸾! 此为该次传送重中之重,因为王鸾身份极不寻常。 简单来讲,玉娇珑麾下四大天阁分为东西、南北两派。 东西派以东执事为首,南北派与玉娇珑之女玉大小姐为首,名字不知。而王鸾出逃地在城外“东茗小院”,该院主人正是两年前因五月风波被撤职的前任东执事。 将所有线索拼凑起来,不难发现玉娇珑麾下有夺权之嫌,东西派或因此次失利,迁怒于鲁鲁,故派人行此歹事!王鸾身份应与两任东执事有密切关联,待查。 二,关于传送消息。 杨灵下到二层无法相见,令狐不当值无法及时传送,故三层二班安排了相关人手,龙成斌。 此人不可信任,但会听命;三班自有令狐;一班尚在发掘中。以后消息会传送给最初的四位伽罗,也就是馒头、野狗、赤尾、猪尾巴。若有其他信任伽罗,着四位伽罗及时告知。 三,关于万花阁。 目前与杨灵关系最“密切”的势力当属钱派,令狐分外关注。钱永忠所提及澹台照古、欧阳府、万花阁都有打听,以下: 澹台照古与欧阳府未有瓜葛,两府也不曾有恩怨嫌隙,故钱派不属于欧阳府。 万花阁乃辽城最富丽豪华的青楼,阁中盛开二十一朵花,每朵花代表一类女子,莲之女子皆为清冷。澹台照古所言新出一朵莲花,便是近段时间名传南域的青莲—— 欧阳青瞳。 由于消费过高,令狐不得入,但有一点,每次去司马府途经万花阁时,总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奇妙之感。 非是令狐贪恋美色,其中定有蹊跷,只是目下难以顾及,等龙成斌事了,再做打探。 …… 令狐写得很简短,杨灵稍作解析。三件事三个关键人物,王鸾、龙成斌、欧阳青瞳。心中大概记忆,更暗赞令狐,仅一人行事,效率却堪比百人! 不知他会怎样收买龙成斌,那万花阁又有何等古怪? 杨灵对院外的世界愈发向往,真希望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然向往无用,还得回到现实。钱派在杨灵心里占有足够多的分量,不得不问鲁鲁详细。 “田一贞给你钱时有没有说什么?” 鲁鲁眨眨眼,稍作回忆,“他说,上次是钱管理给的,这次是他给的,让我收好。” “除了这些呢?” “没了。”鲁鲁回答得很干脆,又道,“他给了钱就让我走。杨灵,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要他喜欢干嘛?就像你上次说的,这钱不好花!” “我知道呀。” 鲁鲁放下碗筷,很认真地分析,“他不喜欢我,还要给我钱花,要么脑子有泡,要么想借我们这群人做什么事。” “我们……这群?”杨灵忽然警醒,该不会钱派才是真正的柳北派吧,想要完成当年柳无情的大业? 细细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次应该让令狐从钱永忠、田一贞的身份入手调查,相信令狐已有所行动。 想不通便不去想,终有解开谜团之时。 杨灵细问鲁鲁上楼经历,与他大差不差。听李老头说他选了棍,鲁鲁也拿了根同等重量的铁棍,就在门外立着,还等着给他一个惊喜呢。 “你这就有点盲目了,【神光石落】里有关于棍术的招式吗?” 杨灵还准备说道两句,鲁鲁轻轻点头,表示确有一套传承棍法。 得,合着自个才是盲目摸索,人鲁鲁心里门儿清。 …… 等鲁鲁吃完,杨灵让他回房休息。鲁鲁确实很累,这会兴奋劲一过,肚里饱饱,更觉乏困,便回到隔壁房倒头睡觉。 杨灵洗碗、扔衣服、洗漱,搭床板,打扫房间,忙活半天也想上床躺会,可还是坐到长凳上安静等待。除了鲁鲁,还有一人没有出现,黑瞎子。 关于黑瞎子与开元宗的恩怨,杨灵想了很多,但都不如让他本人来讲。再细想辽城各大势力,看似复杂,实则也为简单。 因为事物的发展必经历兴衰更替的过程,只要想明白这一点,解析不难。 首先一城三贵,这是辽城发展数千年根深蒂固的势力,旁的势力绝难撬动四者地位。之下所有都可看作家族势力的延伸。 五商是家族前期,皆因一人带动,跻身辽城新贵。当这人死后,名下商业帝国开始向家族发展,退为七家。比如何家,有两大天阁;赵家,以卖猪肉起家。 九宗为各大势力人才聚集地,此外也会收罗黑瞎子此类有点天赋的普通人,有点像贵族学院。出师的高等人才自有重用,中坚力量入斗场当值,更多无法消化的低端人才散入十三镖讨生活。 十三镖是家族后期,可称为没落家族。诸如廖氏、姚氏。走镖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危险营生,不是迫不得已没人愿意干。不过上层势力总还是留了口汤给他们喝,不至于一落千丈,家族除名。 总而言之,只要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解析,不一定正确,但肯定不能错得离谱。回想黑瞎子所讲故事正是违背了某些常理,因此才觉得古怪。 除非是极恶之人,否则堕入谱图一定有深层原因。而听黑瞎子落败言辞,杨灵觉得黑瞎子还算不得丧尽天良。 有此怀疑,杨灵等待。 …… 酉时,离上楼时间限制只剩一个时辰。门被推开,来人先出声。 “你知道我会来?” “不,应该说我希望你来。”杨灵起身,伸手作请。 “呵,我可不想听你‘想要什么’的谬论,来此只为上次留手致谢。” 来人进门落座,身上还有些地方未完全消肿,以至于整个人看着跟头黑熊似的,与不堪承受重压的长凳合为一景,着实有些滑稽。 “致谢就没必要了,你知道我对每个人都一样。” 杨灵倒了一碗水递近前,来人摆手不接,直言道:“如果那场是我获胜,今时倒水之人便是我黑瞎子。” 杨灵自饮一口,哂笑道:“何必如此强硬呢,胜负已有定论,不服气上楼再战。” “十余日不见,你说话倒是变利索了。” 黑瞎子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杨灵咂嘴,“为了今天与伽罗们讲话,不得不学些南语新词,怎地,你想听一听?” 杨灵很自然的绕回本质问题,黑瞎子冷哼一声,“说不过你,你随便吧,我走了。” 黑瞎子起身就走,杨灵并不相留,背对身好言恭送:“欢迎下次再来。” 黑瞎子听此一言,反倒坐回长凳,“哼,你不听我还偏讲给你听,免得叫你看错了我黑瞎子!” 杨灵转身,面带笑容作请。黑瞎子再次道出不同版本的年轻故事。 …… 入开元宗之前,故事大抵一致,拜在百残老人门下也确有其事,只不过他并不受师父器重,师父更青睐内门弟子成无暇。 九大宗门之弟子有内外之分,内门修火术,外门修体术。百残老人是开元宗唯一体火双修的高手。所以拜在其门下是幸运的,可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照顾了内门弟子,外门弟子难免受到冷落,从这一点来看,黑瞎子又是不幸的。 不过那时候的黑瞎子并不为此感到沮丧,能在辽城安身立命已经获得极大满足。想着出师后随便找个看家护院的差事,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 有道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那年八月初七,百残老人大寿,众弟子皆为祝贺,甚至各大宗门也派出年轻一代翘楚前来切磋助兴。黑瞎子因为贪杯,数次如厕,最后一次从茅厕回院的路上,目睹了一件不该他看到的事: 成无暇以赌债威胁,逼迫天阳门孟存远交出偷来的黑水教秘法【玄水指】,而后杀掉孟存远! 【玄水指】别家宗门是修炼不了的,只有开元宗的点穴手法较为契合。 此功法不知因何落入天阳门,开元宗得此消息,借百残老人寿辰之名,让成无暇暗行此勾当,之后再将成无暇当作替罪羊交予天阳门处理,同时也给孟存远所属孟家一个交代。 所以严格来说,成无暇也是一位没有身份背景的苦命人。 可巧的是,成无暇发现院外有一位比他更适合当替罪羊的黑瞎子,几招过后将黑瞎子击晕,把杀人现场伪造成两人搏斗,一死一伤。然后回到寿宴,当作无事发生。 再之后的事基本可以预见,黑瞎子做为百残老人门下外门弟子中的翘楚,确有实力击杀孟存远,孟存远也的确死于【开元破体】。 黑瞎子百口莫辩,辩也没人听,只道他嫉妒成无暇,因此嫁祸。随后押送去天阳门的路上还因辱骂成无暇,被其戳瞎一只眼,再到天阳门受尽各种酷刑,实在吐不出天阳门所要的【玄水指】,这才被下令送去孟家。 黑瞎子忍受不了这等冤屈,路途中挣脱牢笼用铁链将四名押送人员勒死,再潜入成无暇家中,趁其睡觉两刀砍死,拿走成无暇偷偷记忆抄下的【玄水指】复本。 黑瞎子知道复本交上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故将功法文字全部记入脑海,回家欲带家人逃出辽城。 不想二长老张敬元早带人埋伏在城门口,一家人全被生擒。张敬元更当着他的面刺瞎他家人眼睛,两岁的儿子流血过多当场死亡! 栽赃诬陷,杀子之仇! 黑瞎子在谱图院的每一天都想着怎样将张敬元千刀万剐!所以万不能死在斗场,他必须获得自由,报此大仇! 可深埋的仇恨无处宣泄,他的对手就遭了秧,个个成为他的假想敌,皆被残忍地挖去双眼,凄惨死亡。 …… 其中一些可疑细节已不可查,杨灵相信故事的真实性,黑瞎子没必要二次欺骗,也不求什么火珠,算是对他的手下留情作出回报,满足他的好奇心。 黑瞎子说完就要走,杨灵可不只为听故事。诚然手段毒辣的黑瞎子不适合做为伽罗派的吸纳对象,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他不也是受苦受难的普通大众么? 令狐讲凡是可以做为盟友的都不要放过。盟友是什么?目的不同但目标相同的联合者。 黑瞎子目的是报仇,目标是获得自由,伽罗们的目标之一同样如是。 想到此处,杨灵拦住黑瞎子,问道: “你今年有三十了吧?” 黑瞎子愣了一下,“周岁三十,怎么了?” “我听说每一位七星斗士都是四十岁上下,太老的力量不及年轻人,太年轻的经验不比年长者。也就是说,你获得自由起码还得十年,这还是在你升星顺畅的情况下。” “那又如何?”黑瞎子不解其意,回身相问。 杨灵稍作停顿,“十年太长,即使你能出去,张敬元说不定也老死了,无仇可报,只能掘墓鞭尸泄愤。” “我希望他活着!”黑瞎子咬牙怒目,左眼皮不停颤动,似乎忍耐到极限。 杨灵皆为无视,正色道:“我所行事,却不需十年,若事成,你我尽获自由!” “哼,蚍蜉撼树,焉能掀起风浪!” “不妨一试?对你又没什么坏处。” “怎么试,脱掉上衣吗?” 黑瞎子此言略带嘲讽,杨灵并不在意,“呵,脱不脱在你,你只要管住你的手,别场上杀人就行。” “若我管不住呢?” “管不住,那你就想,你的对手是否和你一样,身负……血海深仇!” 杨灵裂眸直视黑瞎子,三目相对,空气仿佛被怒火点燃,谁也料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终于,黑瞎子放开紧攥的拳头,嚅动嘴唇说了句: “明白了。” 第63章 互有把柄 黑瞎子走了,临走前象征性地留了个拳印,并告知一则消息,算作入伙同僚的分享。 东天阁操盘那天,他和云冲临时受命上场,受得是五十五房管理员之命,也就是澹台照古。 但云冲是八十二房,不归澹台照古管,也就是说有人专门找澹台照古差办此事。 杨灵浅作分析,澹台照古应该不知此前偷听,没有明确敌意,那只能有一个解释。照古派和东天阁、司马家有合作关系。 换言之,照古派的敌对钱派,与东天阁、司马家没有瓜葛。 当然也不能排除交叉合作,势力之间还是利益为先。如果有足够深的利益牵扯,钱派与照古派,甚至赵派与柳派,都能化干戈为玉帛。 毕竟时过境迁,当仇恨被冲淡,首脑们首先考虑的是怎样让所属势力维系下去。 不过只按常理推之,钱派大概率没有参与操盘之事,这让杨灵又增添了几分对钱派的信任。 既然钱永忠说了可以扩充人手,那就放开胆子继续干,有这个强大的保护伞,不出三个月定能看到成效。 对此,杨灵充满信心! …… 到四月初,杨灵完成了对所有伽罗们的“传功”重任,各人实力确有显着提升,除了几个底子差的,大多数连胜不断,稳步向一星二星过渡。 鲁鲁伤体基本痊愈,已停用天霞花,只涂抹价格便宜的芙蓉膏。托海老大偷送,安全又省心。 伽罗派渐往好的方向发展。杨灵个人实力同样突飞猛进,接连突破,目前已是【初源境】中期四星。令狐所言确也不假,源芯造人一旦觉醒,追上他不过是一两年的事。 总结【初源境】升星诀窍,很简单,仅是源力的耗尽再复苏,这得益于他每日为伽罗们传输,睡一觉后总感觉比前一天充沛一点点,如此一点点累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中期源芯有了些微变化,地球已成为一颗氮气星球,杨灵知道这颗地球上不可能出现生物,只不过是境界提升的具象化,那也感觉十分高兴,毕竟这是他的家乡。想家时就去“看”一眼,聊解思乡之情。 据此推断,【初源境】末期应是地球现今模样,不知【墨韵境】会发生什么变化。没办法,源力修炼没有前人经验,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边修炼边作总结,为以后的源造人提供参考。 关于源片造人,杨灵还是之前想法,不愿这时造出来跟着他在谱图院受苦,况且他也没想好用什么东西去造,笔和书算是意外和试验,往后得慎重。 至于那本《麻衣神堪》,几次突破都没有翻页,杨灵不再关注,转而专研【称骨】新招。 四月初三,杨灵几度与鲁鲁对招演练,确认鲁鲁伤势已无大碍,决定初五一早去北院上报,开始新一轮的升星征程。 之所以选在初五,是令狐当值最后一天,万一能见着一面,得到些关键信息,总比龙成斌传送纸条可靠。 当然没有信息也无所谓,给彼此一个鼓励的眼神足矣。 杨灵在期待上场,令狐散值在参加饭局,无法推脱的饭局。 …… 酉时三刻,双阳东西斜挂,辽城街道行人熙攘,商队马车络绎不绝。比之脏乱不堪水深火热的谱图院,浑然两个世界。 城南后门大街天平巷,一座不大的宅院内人头攒动,喧闹非常。庭院正中放着十张饭桌,顶上有漆黑遮阳伞,这种伞搭桌算是南域特色,富裕人家大多以此宴客。 人群中,有端菜送碗的杂役,有四方宴请的宾客,有舞枪弄棒的镖师,镖师中笑得最大声那位正是龙成斌。不过在见到令狐进门后,龙成斌笑声立止,推开镖师们快步迎上前去。 “哎呀令狐兄,千等万等,可算把你给盼来了,来来来,这边坐。” 令狐扫了眼座位,迟疑道:“这是主桌吧,怎敢失礼,我还是坐这边。” “什么主桌客座,你就是我镖局最尊贵的客人,该当上座!” 龙成斌不由分说,拉着令狐就往庭院中心去。令狐忙小声道: “龙兄,不是令狐不识抬举,实在是身份使然,不可过于高调。” 龙成斌听此一言,这才不再勉强,叹道:“可惜了令狐兄文武全才,不让那文老贼知晓真不解恨呐!” “龙兄理解就好。”令狐微一抱拳,坐到最边缘一桌。龙成斌自去招待客人。 不多时,宾客聚齐,菜也满桌。龙武起身举杯,感谢宾客远道而来,宾客齐声喝彩。三巡酒罢,龙武面红微醺,再端酒颇多感慨。 “在座诸位能来捧场,那便是自家人,有些话我就不藏着掖着了。诸位都知道廖氏、天澜是我成文的死对头,却不知处处掣肘,致使我镖局难以为继的,是世人所传,咱辽城百姓口中的‘文大善人’。” “啊,还有这等内幕?” “这也算不得什么内幕,是文昭的话就很正常啦,这老贼就是靠高利贷发家的。” “你说奇也不奇,我们都知道文老贼害人不浅,可没钱了还是紧赶着上他门,多少人栽他手里就是不长这个记性!” …… 龙武听着宾客们的议论,长叹一口气,如非情势所迫,谁又愿意上文昭的门? 更可怕的是,这本就是文昭联合廖氏、天澜一起做的局,只要成文还想在辽城发展,这布好的口袋就不得不往里钻。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明讲的,今天的主题也不在于此。龙武呷一口酒,接着道: “不过好在祖宗庇佑,大儿成文为镖局事殚精竭虑,四处奔走,诸位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不四处奔走嘛,那天在百丽院还见他搂着姑娘啃嘴呢。” “这小子也是够败家的,镖局都快被除名了,还往赌坊里砸钱,啧……老龙祖宗可真是好好庇佑。” 两宾客小声絮叨,旁边令狐听得真切,笑而不语。再听龙武之言,已说到正题。 “更有小儿成斌,不仅兢兢业业斗场做事,更为我镖局解决天大难题。让老龙我不禁感慨岁月如梭,垂垂老矣。现今辽城,已是年轻人的天地。” “老龙这是要干嘛?” “不会要宣布引退交接吧?” “退了也挺好,成斌虽然脾气暴躁,但做事远比成文靠谱。就像老龙自己说的,老了就让给年轻人去干,说不定成文镖局还真就起死回生了呢。” …… 果不出宾客所料,龙武怀念过往辉煌,再展望未来,慎重做出决定。 “挺过了这一阶段,我想是时候把镖局交给子嗣,当个清闲的甩手掌柜。故我决定,从今往后,镖局由成文成斌共同执掌,诸位有什么生意照顾,只管找他俩去办,除非临决大事,我再不插手任何事务。希望诸位能互告亲朋,为今日做个见证。” “唉,老龙这一招臭棋,镖局怕是彻底完蛋!” “这两兄弟打小就不对付,共同执掌镖局不得闹得鸡飞狗跳,真不知老龙怎么想的?” “可能……真是老糊涂了吧。” “嗐,十三镖十三镖,从来就没有定数,合该成文镖局退出辽城舞台,命数使然呐!” …… 宾客们的小声质疑,龙武听不见,令狐心里门儿清,因为正是他促成此事。这还要说回成文镖局的此前困境:欠下文昭大笔贷款无法归还,即将抵达给廖氏镖局。 令狐想了个法子,郑从文算是文昭的弱点,只要郑从文出事,不怕文昭不妥协。 那怎样才能让郑从文出事呢? 若从其弱点入手,郑从文并没有不良嗜好,只些微卖弄风骚,那也是为了给他自个造势。如果不深入了解,还真找不到任何弱点。令狐并没有时间和精力接近郑从文了解详细。 简单来讲,只为发展龙成斌为内线,投资过大,不值得如此。所以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 绑架郑从文! 书生行悍匪事,龙成斌很是惊讶。当然令狐并不认为自己是书生,打探到郑从文每日巳时会专门会见一次支持者,便让龙成斌赶了辆马车停在郑从文回家路上。 令狐挑个偏僻地儿,特意化了艳丽浓妆,以狂热粉丝的身份出现,乞求单独讲两句话。 郑从文虽觉令狐的打扮十分古怪,但一直以来对支持者的请求无不允准,便屏退随从,正着了令狐的道,被令狐偷袭得手,抬上马车偷送回镖局偏院。 严格来讲,郑从文的“宠粉”也算弱点,再加上他还没有光明正大入住文府,家在郑家小院,身边保镖不多,路上鲜有行人,令狐因此得手。 之后随从告文昭郑从文失踪,令狐再以钱财驱使小乞丐送信于文府,言明绑匪身份,只提出一个条件:免去成文镖局债务,隔日送上相关条款文书,并签字画押,一同去官府公证。 如此虽然功成,可也给成文镖局埋下祸根,这不在令狐的考虑范畴,他只办眼前事。 龙成斌犯了难,与龙武透露详细,还算有点江湖道义,并没有说出令狐之名。龙武觉得这件事办得又爽快又不干净,大有驱逐龙成斌之意。龙成斌无法,只得再次找令狐求助。 令狐给出的解决方案很简单。逼迫龙武退位,不然就大肆宣扬郑从文之事。 龙武碍于江湖脸面必定成全,但也会留一手,将镖局主要生意交给大儿子打理,他从旁辅助。龙成斌只能负责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 此计把龙成斌彻底逼上绝路,不可谓不毒! 龙成斌思前想后,最终狠下心听从令狐。因为令狐给出的解释是,只要手里有权,不管大小,总有发挥之处。但凡干出一两件漂亮事,不怕龙武不回心转意,重新关注于他。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 一切依计行事,这一天终于到来。 龙成斌怎么也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恭送父亲退位。尽管龙武牵着他的手与宾客们笑打招呼,但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深深恨意,还是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点名堂给父亲看,而这一切当从拜令狐为幕僚开始! 他相信令狐一定会答应,因为令狐所做之事一样丑陋不堪。手里都握着对方的把柄,这才叫“志同道合”嘛! 第64章 名花贴 “令狐兄,对今日之宴可还满意否?” 龙成斌拎着酒壶坐到令狐身侧,亲自给令狐斟满一杯,笑作请酒。 这时大多数宾客已经离席,只剩龙成斌一众亲随,在旁桌划拳吆喝。 令狐未饮,颔首道:“龙兄觉着满意就好。” “我满意没用啊,还是得搞出点名堂才行。” 龙成斌自斟一杯,酒杯握手里不饮自转,“诶令狐兄,咱俩……现在也算是上了一条船。你看,为了不使你身份暴露,斗场兄弟我是一个没请。” 令狐微笑不言。你敢请我就敢不来,还叫我领情么? 龙成斌见令狐没有反应,颇为懊恼。转念一想,与聪明人打交道,有些话还是开门见山比较好,也便放下酒杯,直视令狐。 “令狐兄,我想请你做我幕僚,帮我出谋划策,振兴镖局。” 令狐不语,静待龙成斌后话。可龙成斌还没开口呢,旁桌一位镖师先为恼怒,酒杯一掷,扭头吼道: “喂,白皮肤的,我忍你很久了!你什么身份竟让二少爷屈尊相请?” “就是,装什么大尾巴狼?有本事来练练,没本事就乖乖答应!” “二少爷请你,那是看得起你,别他妈不识抬举!” 这一位镖师脾气更暴,直接将筷子扔饭碟里,汤汁油污溅了令狐一身。 令狐微皱眉头,起身不与镖师回应,只盯着龙成斌。 “龙兄,这时候才给我下马威,不觉着有些迟了吗?” 话音将落,扔筷镖师突然惨叫,两个肩膀不知何时各插一筷,倒跌酒桌,滚了一身酒水汤汁!另几名镖师眼见如此,叫骂着挥拳冲上,却被酒杯、筷子、碗碟砸了个“满堂彩”。 仅不到片刻,令狐桌前空空,镖师们倒地叫痛,龙成斌更惊掉下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离得近,看得最为真切。令狐一条臂膀近似一根判官笔,墨韵流动间,酒桌便被席卷一空,远袭角度更是刁钻,要么酒杯中喉,要么碗碟削首,只打要害处,力道还拿捏得极为精准。 伤而不杀,着实厉害! “龙兄,看来你并非真心邀请,既如此,令狐告辞。” 令狐说罢扭身就走,龙成斌终于回过神来,三两步追上横臂相拦。 “令狐兄,我实在是没办法。哎呀,怪我愚蠢,怨我莽撞,我给你赔礼道歉……” 令狐不予理睬,身形一动,墨韵随行,轻松绕过龙成斌,径往院门去。 龙成斌见身法不及令狐,登时喊道:“令狐兄,你若不答应,我便辞去斗场职务,叫你所图落空!” 早这么说不完了吗,何必剑拔弩张,气氛搞得这么僵呢? 令狐停步,回身招手示意龙成斌近前。龙成斌见事有转机,忙快走两步附耳过去。 “当你幕僚不可能,我没那么多时间,有什么问题你倒是可以来找我。作为答应你的条件,我希望得到成文镖局进万花阁的名帖。” “万花阁?” 龙成斌实在摸不透令狐,按理说睿智之人不可能流连花丛,但看他年纪有此念头也属正常,毕竟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亦或者他有别的大事要做? 龙成斌心自揣测。而令狐此来目的正是“名帖”。 万花阁做为全南域知名的青楼名苑,每年来“赏花”者数以万计,不可能有钱就洒珠进阁,不然门槛要被踩塌。 故欧阳府每月会散出一定份额的赏花名帖,辽城各大势力领一半,剩余一大半分给南域各国贵族,最后剩下的才是普通人倾家荡产也买不到的天价名帖,称为“仙花贴”。 令狐肯定是没钱买仙花贴的,而且四月份的仙花贴在初一当天就被抢购一空,实在恐怖。因此令狐想到了龙成斌。 没有意义的酒宴令狐是不会参加的,即使推脱不了。既然确定要绑一起,那正好顺手拿张名帖,就看龙成斌舍不舍得给了。 龙成斌稍作思量。名花贴在他这儿相当于一张废纸,家里忙得焦头烂额,他已经快一年未去“赏花”。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随着镖局势力渐微,欧阳府散给镖局的名花贴由两张减为一张。这一张肯定握在龙成文手里,这却难办。 “令狐兄,实话实说,镖局如此境况,欧阳府也看人下菜碟,仅给了一张份额。你知道我那兄长,所以这个月怕是……不过请令狐兄放心,下月我必争取!” 令狐摇头,“我知道龙成文近两日行程,那张名花贴还在他手中,需要你去交涉。” “啊?你怎地清楚他行程?” 龙成斌颇觉惊讶,难道令狐早就盯上镖局名花贴? 龙成斌晃了晃脑袋,先不管令狐要干嘛,与龙成文交涉是绝无可能的! 令狐似料到龙成斌不会答应,未等开口,先与之道: “龙成文背后就是你父亲,所以掌权镖局第一件事,必须试着与龙成文打交道,不然你无法接触镖局核心生意。为将来作打算,还是一直与龙成文置这口气,你自己选吧。” “也罢!跟老子都翻脸了,还怕拉不下脸去求那个废物?”龙成斌狠一咬牙,做出保证,“明日我便找龙成文要名帖!” 令狐又摇头,“不,等会就去。龙成文今日饮酒大醉,又有接任镖局之喜事,极有可能会赏花庆祝。你必须赶在他去之前要下名帖。” “我好奇问问,令狐兄你是算卦的么?” 龙成斌满腹疑惑,终究还是一股脑问出口,“上次那鲁鲁就是,这次我信,可我想问你,要名花贴到底作甚?” “赏花啊,还能作甚?” 令狐随口一语,龙成斌愣了愣,无话可说。 令狐去万花阁,不是为欧阳青瞳。因为欧阳青瞳的重要程度远不及王鸾,甚至龙成斌。 之所以一定要去,还是每次路过万花阁时心底萌生出的那种奇妙感觉,这种感觉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但可以举个不恰当的例子。 就好像与独孤在一起时,那种不必时刻紧绷神经,可以完全卸下防备的轻松。 令狐很重视这种感觉,将之排在伽罗大计之后。里边到底有什么,他一定要探个究竟! …… 事已暂定,龙成斌送走令狐,骂走不争气的亲随,独自一人去找龙成文要贴。 路上他想了很多,总觉得被令狐牵制太多。可换个角度想,牵制是相互的,只在于牵制多与少。他虽然只握一个把柄,但就此一个足以绑定令狐,不怕他中途下船! 聪明人也有弱点,揪着弱点办事,这可是跟你令狐学得,算得一位好“老师”呐! 龙成斌心中阴霾一扫而空,遥望成文独院,挤出一丝笑容,快步进院里去。 …… 四月初五,辰时,谱图北院田一贞房,杨灵鲁鲁准点报到,说明上场意愿。 “这么快?”田一贞呷一口酒当作早饮,又自点头,“快也好,半年之期升四星,你俩压力确实不小。” 既然提及此事,杨灵顺口问:“敢问田管,升四星出谱图院究竟作甚?” “等你升了再问。”田一贞可没醉,抬眸瞥一眼杨灵,稍作警示:“如果你有升三星的把握,劝你上场别过夜,过夜也别直升三星。” “为何,一来一回不浪费时间和火珠吗?” “隔两天去一次,一个月够你升星。至于火珠,不给了你俩四百珠么?纵使散给小弟们,也不能一粒不留吧?” “是伽罗。”杨灵纠正。 “好好好,伽罗。”田一贞很有耐心,一口满饮杯中酒,咂嘴道: “话已经说清,非要过夜出什么问题自己解决。我也没办法帮你解决。” “明白了。”杨灵嘴上应承,才不管什么警示。自打见到令狐确定伽罗大计的那天起,就没在怕的。他倒要见识见识过夜能出什么问题。 田一贞又瞥了眼杨灵,呵呵一笑,摆手让去。 “斗场那边我等会告知,你俩下午上场。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是。” 杨灵鲁鲁躬身告退。回到南院,作最后上场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一楼该安顿的已经安顿好,上场记得带兵器就行,尚有富裕时间少睡片刻。 鲁鲁睡不太着,吃了午饭跑杨灵屋里溜达,挨个数墙上的拳印。 杨灵被鲁鲁的小声念叨吵得心烦,也不睡了,坐起身问鲁鲁。 “数了半天到底数清楚没,一共多少个?” “嘿嘿。”鲁鲁挠头憨笑,“数是数清楚了,但是杨灵,我没算清楚。” “啊?这还要算?” “对呀,上边一排十个,下边一排三十九个,一共是……”鲁鲁说着话开始认真掰手指头。 杨灵没好气地笑道:“不在一排不是整数就不会算吗?我问你,算上拳洞,上边一共多少?” “十一呀。” “一加九等于多少?” “十呀。” “一加三等于多少?” “四呀。哦我知道了,一共四十对不对?” 杨灵就手拿起枕头砸过去,像训小学生似地喊道:“十进一那个一被你吃了?五十啊,五十!” “嘿嘿。”鲁鲁接住枕头抱怀里,“我知道是五十,逗杨灵玩呢。” “哈,哈,哈!”杨灵翻个白眼,伸手要枕头。他还想睡一会呢,没工夫陪鲁鲁玩。 鲁鲁走过去递给杨灵,坐床上念叨:“那天我睡觉听黑瞎子来过,诶杨灵,云冲没来吗?” “没有,你是不是把人家打得太重了,这些天都下不了床。” 杨灵将枕头拍低,躺了个舒服的姿势,见鲁鲁摇头又点头,问啥意思。鲁鲁道: “我也不知道那点伤对他是重是轻,毕竟我和你们体质不一样。” “哟哟哟,得意的嘞,石头体质了不起啊?” “嘿嘿,杨灵也不赖。” “算了,不管云冲,多他一个不嫌多,少他一个也没关系。” 杨灵打了个哈欠,说着说着没声了…… 第65章 三见赵继垦 浅睡片刻,鲁鲁听外头有了人声,叫醒杨灵。 杨灵抹把脸麻溜下床,与鲁鲁一人扛一根铁棍大步往西廊去。 西廊尽头,六名守卫把守狼道入口,前边尚有七八人排队。杨灵百无聊赖四处观望,忽听楼下齐呼“鬼伽罗”。扒围栏向下一瞧,好家伙,三四十个赤身裸背的大汉聚成一团,冲他和鲁鲁挥手,特来送别助威。 “鬼伽罗鲁伽罗加油啊,祝你们直升三星!” “啧,别给那么大压力。你俩别听狗子的,安全第一,能赢就行。” “就是就是,他俩那么年轻,有的是进步空间。” 野狗被说服,立马换了口风,“能赢最好,安全第一啊!” 二星斗士一般禁止回应一楼,杨灵便微笑点头,摆手让去。这个时候想低调也晚了,是大伙儿自发组织前来相送,不免引起前头人的冷嘲热讽。 “哟,这一场没上呢就这么大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五星大哥呢!” “别看他们这会笑,笑得多大声,等会下边就要哭得多大声。” “为什么哭?” “当然是号丧呀!” “哈哈哈……你可太损了。” …… 三个二星斗士搁那儿讲群口相声,杨灵心情好,扭头回了一句。 “姓鬼的死了起码有人号丧,不像某些人,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呐。活成这样,我建议啊,鲁鲁,这些人真不如倒栽茅坑吃屎去。” “杨灵,你别说茅坑,一说我就想去拉屎。” “那正好,这儿有三位顾客现买现吃,咱还能赚点外快呢。” 杨灵手指前头三人,就差指名道姓了。那三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正要发作,一名守卫厉声喝止。 “一个个的,都他娘三十上下的老猪猡了,怎地还闭不上鸟嘴?还要老子们挨个训骂么?” “我才二十一。” 鲁鲁掰着手指头小声叨咕。前头一时没了动静,几人乖乖交上火珠,下狼道岔口排队。 轮到杨灵,交火珠时发现一处别样风景,在楼梯与西廊连接处,上三楼楼梯与墙中间有一人宽一尺高的空隙,可望见院外石墙。 石墙后是一整片铺满青石地砖的无人空地,视野极其辽阔。此处高度也不高,仅与视线齐平,让杨灵得以窥探。 “别看了,早点升四星自可出入。”守卫推搡一把,催促杨灵下楼梯。 到第三台阶,除去兵器,戴上手铐;第六阶,锁上脚镣;最后踩着平地,蒙上眼罩。静待守卫命令。 中级斗士,凑足五人数为一批,杨灵不巧没赶上前一批,即使赶上了也不想与那几人为伍。杨灵对二星斗士的态度,带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 二星斗士都是一星升起来的,可脱离了死亡威胁,这些人大多变了性格,根本不把一星斗士当人看,有些人的态度甚至比守卫都恶劣。 每逢小弟们上楼讨要火珠,肆意辱骂拳打脚踢都是轻的,杨灵听说有更严重的,有人强迫长相俊美的小弟暗行苟且之事,方才三人中,二十七房的“徐美公” 便属此类。 尽管同是谱图人,但杨灵认为这部分人已经变了质,是将来一定要严厉打击的对象。杨灵也祈祷一楼的伽罗们上楼后不会改变初衷,能与他一直携手走下去。 …… 快半个时辰,杨灵这一批才凑齐五人。自岔狼道走小门进入正狼道,燥闷的空气一下子蒸腾升温,浑身汗蒸如雨,顺着脊背流到屁股沟,让人异常难受。 此轮押送守卫不是茅坚蒙小八那一批,而且多了十名抬兵器的守卫,没什么话说,跟着先走了五百步。二星斗士一般不会有守卫索要火珠,除非碰上一些有实力背景的,比如赵继垦。 千年不当值的赵继垦又出现了,这一次不是凑巧,是特意打听杨灵上场消息,赶来拦截的。 领头守卫嘴里小声咒骂,显然也不待见赵继垦,等赵继垦一群人围上前,只简单问了声好。 “垦哥好。” “好好好。”赵继垦胡乱摆手,直奔杨灵。领头守卫见其气势汹汹,忙劝道: “垦哥,这可不是初级斗士,下手前拜托想清楚。” “啊哈!” 赵继垦立时停步,跟个二流子似地扭着脖子狞笑道: “不是初级猪猡,那就是高级一点的猪猡喽?高级一点的猪猡,也拜托你告诉我,它不是猪猡能是什么?” 话说清楚,赵继垦还要耍威风,那就管不了了。领头守卫一声不吭退至一旁,表示请便。 赵继垦像是小胜一场,露出得意笑容,三两步走到杨灵身前,重重拍肩。 “好久不见呐,鬼伽罗!” “好久不见,赵继垦。” 杨灵不卑不亢,态度自然。反正赵继垦使再大力他也感觉不到疼,任其拍肩就是。 赵继垦跟班们倒适应了杨灵喊他们老大大名,没有出言呵责。赵继垦同样如是,继续“寒暄”。 “一晃眼,你都升二星了,可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呐。” “一晃眼,你还是在狼道当值,逢人索要钱财,跟我家乡讨食的流浪狗差不了两样。” “找打!” “他妈的升个二星给他装起来了!” …… 几个跟班骂骂咧咧上前,作势要打,却在赵继垦的凝视下默默放下手,这里还轮不到他们张牙舞爪。 赵继垦也不拍肩了,拍的他手疼,没那必要。杨灵从一个傻子到一个正常人再到一个精明人,赵继垦觉得对付此类人,打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必须抓住某个弱点,狠狠戳心。心痛才是对此类人最好的惩罚。 杨灵的弱点是什么?只能是其身后的石头仔。 赵继垦向前一步,一下揪住鲁鲁头顶嫩叶儿,笑问道: “你大哥说我像流浪狗诶,你觉得呢?” “你别拽我叶子,我疼!”鲁鲁只关心自己和杨灵,管他什么流浪猫狗,疼就要说出来,还不放手那就推开他。 “疼?疼就对了……” 赵继垦正要加重力道,忽觉胸口一闷,半句话未说出口,整个人被一掌冲飞,后背砸墙,前痛后烧,难受得快要爆炸。 守卫们都惊呆了,眼瞅着赵继垦掏出一把锋利短匕,那石头仔还兀自嘀咕“叫你别拽你偏不听”。领头守卫疾踹一脚,骂道“闭嘴”。数息之间,赵继垦已持匕杀回,誓要割掉鲁鲁嫩叶,报此一掌之仇! 没人敢拦,都知道赵继垦什么尿性。只有杨灵能救,手间铁链向前一架,冷声道: “赵继垦,你莫不是忘了与费六的交情?” “费六费六费六……” 赵继垦咬牙切齿地扒在杨灵耳朵边,跟个疯子似地不停念叨,就差一口吃掉杨灵耳朵。末了语速变得极快,四处飞溅的唾沫星子似乎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暴躁怒火。 “随便听了两句就敢威胁老子?你以为老子是那么好糊弄的?今天不卸了石头仔,老子跟你姓!听清楚了吗,老子跟你姓跟你姓跟你姓……” “疯狗。” 杨灵淡淡一语,彻底点燃了赵继垦这个炸药桶,狼道内传出撕裂般的咆哮,又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杨灵还有后话。 “你也听清楚,给我闭嘴。不然你勾引人家老婆的事明天就传遍辽城。” 良久的沉默,赵继垦的心一半是热的,那是硬生生憋回去的暴虐,一半是凉的,那是对杨灵获知此秘事感到害怕。 因为事情并不简单。更准确来讲,他还有一个儿子,费六正帮他养着,很是可爱,每次见他都会乖巧地叫叔叔。 “你……你他妈……” “闭嘴!怎地,还以为我在诈你么?每次在你的红阳肉铺幽会,费六可晓得?” “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继垦对杨灵的身份产生了极大怀疑,心中猜测是南域哪个国家的贵族公子哥来此历练。因为二十年前确有此类事件发生,只不过那位公子哥升到一星就没了,承受了极大屈辱自杀而亡。 这件事坊间并无流传,只有各大势力知晓。所幸那位公子哥所属国实力不强,不然谱图院早被掀翻。 杨灵没那些个高贵身份,仅回一句: “是你让我好过,我就让你好过的谱图人。” “谱图人……” 赵继垦犹自不信,此事杨灵能获知,外界定有人调查。知道的人越多,败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他不惧费六找他算账,只怕费六弄死儿子,以费六的性格,这事真能干出来! “直说吧,怎样才能放过我?” 赵继垦的态度突然一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杨灵意识到这件事不只男女勾搭这么简单。杨灵也怕赵继垦狗急跳墙,稍作思量,小声道: “我做的事相信你也有所耳闻,我不想和你沾上半点关系,是你几次三番找死,自己送上门!” “我明白了,从今以后,你过狼道,我赵继垦宁死不来。” 赵继垦低声保证,算是表达了自己的诚意,等杨灵回应。 “若不见你,你之任何与我无关。” “那……其他人呢?”赵继垦指的是院外调查他的人。杨灵想了想,回道: “他们只听我令,所以你最好老实点!” “放行!”赵继垦行动利落,直接摆手放行。 这一次杨灵不觉有任何后怕,即使赵继垦冲动行事,将他当场杀了,外边还有令狐,院内尚有四十八人众。伽罗大计有人继续,死又何惧? 当然能活还是尽量要活下来的,无论场上场下。 第三次抵达斗场,东天阁呼声震天,鬼伽罗鲁鲁之名传遍斗场内外三层上下,让当值的令狐迫不及待想下二层上个厕所,奈何暂时还脱不开身。 上到二层,杨灵拐进门到候场站台。内中布置与三层差不多,候场斗士比较少,只有寥寥数人盯看着他五人队伍,小声议论。 挨个登记,轮到杨灵时,监管撑起眼皮扫了一眼,再无别话。不一会五人兵器送达,静坐许久,快到酉时最后一轮,叫号员才叫入场。 “下一场,二十一,土字场地,双方左右有序进场。未上场前动手,就地处死!” 对手不认识,杨灵扛着铁棍掀开黑帘进过道,光线瞬间变暗,毕竟上边还有一层,即使墙体镂空,那也不比三层明亮。 没有太阳光照,杨灵舒服许多。环顾四周,右手起五个场地,“金木水火土”,加上夜房被均分六等份。每个场地外红衣守卫多了一人,且有桌椅板凳,十五人皆正襟危坐,比三层红守规矩一些。 土字场地在正南,杨灵得绕场一周,正好瞧瞧其它场地的对局。 四个场地都没什么熟人,杨灵这些天一直为伽罗们传功,很难抽出时间去了解二楼斗士们详细,因此大多不相识。 绕场到正西,同样挂一黑帘,帘前十名守卫一字排开,持枪端立,帘后是观众与自由斗士们的上场楼梯。 杨灵不敢窥探,继续绕场到下场台阶,深吸一口气,进入土字场地。 第66章 哑巴 “鬼伽罗,鬼伽罗!” 短毛圆寸头出现在斗场一刻,观众席响起热烈欢呼。远在南天阁、燕归来、雨似露,无数看客手持聚光筒扒窗观看,一到五楼莫不如是。南执事更亲自莅临五楼,询问白衣掌柜们详细。 “鬼伽罗对手是谁?” “回执事,哑巴。” “第一场就是哑巴?那可有得受了。对战过程命下边人仔细记录,大小姐要看。” “是,执事!” …… 燕归来,一道身影飘然跃上五楼,其人容颜如玉,声若贯珠,引得数位掌柜齐齐下拜,尊称公子。 “开始了吗?” “回公子,正在做登记。” “此人所为有些意思,今后需持续关注。” “是,公子!” 雨似露,何二娘正安排掌柜们如何行事。她总能比别家天阁领先一步,已经对杨灵或胜或败做出细致铺排,根据此再推出数套酒楼福利活动,仅此一项,足赚普通酒楼两年流水。这就是为什么她被称为“小香露”的原因。 杨灵开始体现出他的斗场价值,但这些他都不太关注,也无法去关注,更能引起他兴趣的是斗场布置。计划再宏大,也得从细节处掌握。 与三层一样,斗场整体呈扇形分布,空间比三层大了一倍。场地负责人一共两位,还是坐在圆心角落遮阳伞下。有了具体分工。一位负责记录,并签订生死状;一位当作裁判。 观众席上多了凉棚和冷饮处,座椅也比三层宽敞。围栏变成实心铁皮墙,增强了防护。每个过道间站着三名守卫、三名大夫、三名跑腿伙计,左中右一共二十七人,为观众提供便利和保护。 两处上场台阶之间,金背三头犬坐姿端正,宛如一尊金色雕塑。两面阳光透进镂空墙体,在红泥地上洒下斑驳光影,杨灵头顶也现出四个光影圈,棍杵原地,活脱脱一个出家武僧。 等对手登记罢,杨灵奉上黑木牌和两粒火珠。两人好像看不太上,只收木牌,火珠摆手不要。杨灵也便收回囊中,静等记录员安排。 不一会,记录员问道:“两位可签生死状?” 话音将落,观众们齐声呼喊: “签,签,签……” 却有一位女观众半躺在座椅上,与周围站立着的热情观众显得格格不入。她惬意地品尝着手里的冰碴山楂水,精致的遮阳帽下小嘴不停吧唧,似自说自话,声音埋没在观众洪流之中。 “呃呜……”她打了个小嗝,神情自若,“别喊啦,没用的。我那死儿子三层不舍得杀人,到这儿能给你签下生死状?唉,一看就不是我儿的忠实观众嘛。” 与杨灵“不离不弃”的佟小兰也到场了。根据“一路向下,享受城主待遇!”福利规则,上层后五十场她是免费观看,该层门票与初级斗场相同。因此她才挤入辽城中层阶级,有冷饮享受,自然得好好品尝一番。 家里那口子对她极尽宠爱,斗场“追星”又一路畅通,而且看得还是连胜场,佟小兰觉得幸福也不过如此。等观众呼声渐低,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手作喇叭冲杨灵大喊: “能不能快一点啊死儿子,老娘都喝了三碗冰碴,上四趟厕所了。再不开始老娘就要骂你啦!” “这谁家娘们啊,怎地如此粗鄙?” “哼,下里巴人,不必理会!” …… 中级斗场观众自诩清流,不屑与平头百姓计较。佟小兰耳朵可尖着呢,回转身冲那两人挥了挥拳头,表示都给老娘小心点,不然骂你们个狗血淋头。 场中,杨灵拒签生死状,引起一片嘘声。因为在中级斗场,签不签生死状的概率大概是一半一半。这里涉及到一个强制签订原则。 简单来讲,一方签署,另一方不签也认定为生死不论。所以高达一半。 但凡签订生死状,场中必须有一方死亡,才能判定对局结束。如果有人不杀对手硬耗时间,而对手完全失去作战能力,超过半个时辰,即判平局。 平局不断连胜,但会减胜一场,相当于白打两场。斗场既是以增加场次来留住追星观众,同时也为淘汰一部分实力差的中级斗士。 如此,活下来的斗士实力便相差无几,可以让对局变得更加精彩,让输赢变得更扑朔迷离,使赌局不再是一边倒押注某一人,赚取更多赌资。 杨灵并不认识哑巴,觉着没有恩怨,对手也必不可能签。没想到那人“阿巴阿巴”半天,竟提起笔签了诨号摁了手印,着实令他疑惑。 观众席有部分观众呼喊“哑巴”之名,杨灵想起黑豹曾言,二楼有三位残疾高手,其中有一个哑巴。 奶奶的,不会这么“幸运”,恰巧就是眼前这一个吧? 不等杨灵相问,裁判起身开嗓: “土字号第三场,记录员孟小春,裁判欧阳诚,对战双方哑巴、鬼伽罗。本场无规则,直到任意一方死亡。开始!” 哑巴亮出兵刃,是一把锋利匕首。杨灵见他要动手,先抬手喝止。 “且慢,哑巴兄,鬼伽罗与你往日……往日,反正没怨没仇,为何要场上定生死?” “阿巴,阿巴阿巴……” 哑巴匕首指东,好像有所内情,可杨灵实在不懂,只能猜测提问,请哑巴点头摇头。 “你是说东天阁?” 话问出口,哑巴还未有所表示,观众席传来一声冷喝。 “鬼伽罗,无端指责,可是诽谤天阁之重罪!” 杨灵循声望去,一白衣青年手持纸笔,面露不善。应是东天阁的人。 转念一想,东天阁已被玉大小姐接手,不能一来就要他死吧?况且玉大小姐和原东执事分属两派,没必要这么干。那到底是哪位大佬下的“签状令”呢? 杨灵正思索之时,观众席又一声尖叫提醒,来自佟小兰! “儿子小心!” 杨灵想也不想提棍横挡,果然“叮”一声尖鸣,胸前三尺出现哑巴的匕首尖! 一招未果,哑巴正手握刀把,再近两步贴身使出凌厉快招!一把匕首如细蛇游走,刀刀袭击要害,杨灵根本来不及闪躲,脸中一刀,立即使出苦碌连闪,逃出哑巴缠斗。 手摸面颊,鲜血滚烫,皮开肉绽,还是能感觉到疼的。哑巴的突然袭击让杨灵稍觉不快,棍舞生风,源力运转周身,脚下一蹬,凭空跃起三丈,当头一棒砸向哑巴! 哑巴匕首短小,完全不敢承接,凭借灵巧身法将将侧身躲过。 杨灵一棍砸地,八十二斤铁棍发出“嗡嗡嗡”的金属颤音,“单枪匹马”冲到哑巴身侧,就手破拳冲轰击哑巴腋下,哑巴却像弹簧起跳,一下崩走,虽没有杨灵跃得高,但身姿着实轻巧! “什么身法如此灵活?”有新来的观众小声惊叹,老观众为之作解。 “这是他的看家本领【游蛇功】,匕首招式是【七巧玲珑】,七七四十九招快攻,与游蛇相辅相成,鲜有对手逃脱。” “放你的狗臭屁!我儿子不就逃了吗?” 佟小兰一言引得观众集体鄙视。没人愿意搭理她,皆自相讨论。 “我看鬼伽罗也不赖,自我观赛,还从未见过有人平地起跳能高过铁皮墙。” “确实,这弹跳力恐怕只有……” 这人只说半句,只因场中厮杀再起!哑巴动如游蛇,杨灵行似鬼魅,迷踪身法施展开来,始终保持着棍击距离,不让哑巴贴身游匕。 此为习体术者最基本的认知。一寸短一寸险,使短匕者,虽没有重兵器大开大合之势,但胜在贴身快招无解!方才一刀划脸,化作常人早就命丧当场,也就是杨灵“脸皮厚”,能枯木逢春不受影响。 可当哑巴意识到杨灵变态的自愈能力后,匕首便由斜面改为直刺,只袭击眉心、咽喉、心口、丹田以及下体,真个是刀刀歹毒,招招要命!好在杨灵始终拉开距离,暂时没让哑巴得逞。 兵器的对战不比拳脚,一般持续不了数十回合。哑巴九招之后急速变招,抛匕空中微微蹲身,反手接刀,只戳杨灵下盘。 杨灵不堪其扰,铁棍绕后倒手,直戳哑巴面门!却不想哑巴听过体术室击败冥神此招,早有防备,匕首抛空丈高,右手握住铁棍顺力猛拽。惯性使然,杨灵身子跌向前,哑巴贴棍游身逼近杨灵,左手接刀,就势划刺杨灵脑门! 这一刀要是划下去,杨灵头颅立时中分!电光火石之际,观众只听到一声暴喝,铁棍竟无端鸣响,哑巴好似受到干扰,动作略有迟缓,被杨灵抽棍立地,拄棍翻身“名利双收”,双腿连蹬将哑巴当场踢飞! 【初源境】四星的杨灵,体内有生生不息源源不断的浑厚源力,力道比此前尤甚。初级斗士受此连踢,必震碎脏腑,空中死亡。哑巴却是位高手,似乎拥有某种护体之法,背砸红墙,落地仍能站稳! 杨灵持棍端立,暂缓厮杀。方才一招“棍杀走狗”是真没想到被人研究透了,小人儿所演示也不过如此! 这却是杨灵看轻了【称骨】,“棍杀走狗”即使被人研究,也仅是哑巴此类贴身高手可行破招之法。再者,天底下不可能有完美招式,“棍杀走狗”也绝非简单的戳人丹田,只有不断灵活变招,才能不被对手猜透。 毕竟招是死的,人是活的。 当然这还是杨灵缺乏兵器实战经验所导致。不过屡出新招可以弥补经验的不足。方才铁棍鸣响,是为四两一之智慧超群,一鸣惊人。 震棍! 震,已用到源力。使铁棍在瞬息之间发出低频震颤之音,干扰对手,进而反制! 杨灵本以为第一场可以隐藏新招不用,可目前看来,此哑巴只能是三大残疾高手之一的哑巴。与聋子同一级别的对手,杨灵不敢再留手。 这时远观哑巴抚胸顺气,杨灵拖棍疾奔,一路火花带闪电近到哑巴身前,双手握棍横扫千军! 第67章 无赖招式 “轰!” 近百斤铁棍高速横扫,受空气阻力发出虎啸之音! 哑巴背靠红墙退无可退,蹬墙倒挂而上,将将躲过杨灵一击。还待还手,身下铁棍连续戳击,完全封死他的进攻路数。 哑巴只能被迫防守,挥舞匕首连消带挡,虽然未受棍击,但短兵器无论如何也扛不住重兵器势压,不到数息,持匕右手被震得彻底失了知觉! 场中局势呈现一种小幅度静态打斗。在观众眼中,哑巴是横立在红墙上俯视杨灵,凭借每次铁棍传来的力道小幅起落,似乎借力于杨灵加以防守,颇具战斗智慧。 反观杨灵,下身呈弓字步,双手手腕小幅摆动,带动铁棍四面点戳,不仅姿势看着不大美观,而且相比于哑巴的轻松,持百斤重量的杨灵肯定更加吃力。 如此,貌似能判断出孰高孰低,相信再过不久,杨灵必先力竭落败。 可上帝视角有时也会出现误判。当观众看到哑巴持匕右手洒落鲜血的一刻,皆低呼出声,实在不明白为何是哑巴先见血? “这不就是最简单的戳棍吗,凭什么能让哑巴受伤?” “如果是戳棍,那哑巴就不会受伤。” “谢谢你昂,说了句废话。” “这不叫废话,反过来讲,鬼伽罗用的不是戳棍。” 观众们齐翻白眼。只有佟小兰好心接茬:“那我儿用的是什么?” 精通废话文学那人很明显是位体术大师,一语道出杨灵出招精髓。 “以我观之,鬼伽罗是假戳棍之形,将千钧之力集于一点,而后以点带面,将哑巴封死于红墙。哑巴但凡有逃匿动作,定会被戳出一个血窟窿。” “那如果他不逃呢?” 有人问了,大师不吝啬言辞,朗声道: “不逃就是现下情况,先是右手失去知觉,接着整条右臂,如果他们就这样打上三天,哑巴整个人会被震为一具软尸。” “软尸?” “对,骨头都成浆糊的那种。” “咦……太残忍了。那哑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师摇头,不是没有,只是不知道。 这位大师是毫不掺水真正意义上的大师,出自九大宗门之火玫宗,身份为外院七长老,名叫哈鲁七。平日里比较低调,很少人见过真容。今日听闻鬼伽罗上场,一时兴起特来观战。 类似于哈鲁七这样隐藏在观众席的高手,中级斗场几乎场场都有,观众们不为惊奇。这时场中局势发生了细微变化,杨灵戳棍速度变慢,反倒印证了大部分观众的猜测,似乎力竭。 真实情况如何,只有当事人知晓。 杨灵此招名为“圈地为牢”。【称骨】之四两二,自成自立之命。自成自立意味着有时也会陷入圈地为牢的窘境。 此招寻常对战,是杨灵绕对手周身点戳,使对手被迫困于原地防守。但杨灵在与鲁鲁对招演练时,发现这种情况过于理想化。 毕竟对手在内圈,杨灵自己得绕外圈,除非身法速度比对手快,否则对手怎样都能逃走。 哑巴之游蛇身法不比杨灵迷踪差,所以此招在开局使用,一定行不通。 杨灵也是在看到哑巴贴墙后,才想到用这招尝试,果然招法进阶,只需戳击身前方位,哑巴便没有任何逃走的角度。 再做招式解析,杨灵终于领悟一个道理: 【称骨】每一招其实都没有固定招式,一切都得随战况变化而做出相应变招。只有掌握招式精髓,才能发挥出小人儿所演示最佳效果。拘泥于一板一眼的教条公式,只会让【称骨】落入下乘。 所以不是【称骨】不行,是自个太笨,没有领会其中奥妙。 战斗才能进步。杨灵心里很高兴,此前哑巴突然袭击所带来的不快,已然一扫而空。这时看哑巴手心流血都感觉不到疼痛,尚自苦苦挣扎,不免触动内心一丝柔软,出招变慢许多。 某一刻,杨灵停招,棍扫三圈作为防守,稳步后退。哑巴终于脱离困境,落地站稳,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没了知觉的右手竟让匕首滑脱,笔直地插入红泥地。 哑巴垂臂,手中鲜血嘀嗒不停。神情倔强,看向杨灵的眼神没有感激,只是不甘。 他不服,【七巧玲珑】尚有许多刁钻招式没有使出,他相信只要使出这些招式,杨灵必死无疑。 可不服也没用,方才被困在墙上,可以说杨灵极其无赖,他所倚仗的刁钻招式没有一招能够破解杨灵的无赖。怪只怪运气不佳,正巧被杨灵逼至死角,废掉一条手臂。 “还打吗?不打了吧。”杨灵扬了扬下巴,表示可以点到为止。 哑巴也知道惯用右手暂废,再打只会输得更惨。可他不得不出手,因为是他签了生死状,必须要一个死亡结果,尽管死亡的一定是他。 哑巴无法说话,没有“阿巴”,默默捡起匕首,再度杀向杨灵! 杨灵无奈摇头,在规则允许下,平局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收敛心神,认真应对。杨灵只以力量压制,不出十招便挑飞哑巴手中匕首,棍停至其眉心一寸,再道: “我不杀你,咱们也别浪费时间,直接让裁判宣布平手,如何?” 哑巴听之,不仅不为所动,还要侧身去捡匕首。 杨灵略有不耐烦,他也不是铁人,纠缠下去无谓的消耗体力。当下握棍迫近三步,趁哑巴分神捡匕首时,当空跃起,“福星高照”轻击天灵盖,送哑巴昏迷结局。 “杀了他。”欧阳诚一手拿生死状,一手指哑巴,机械式地命令杨灵动手。 观众席喊杀声渐起,由低沉渐为高亢,再变咆哮。场中上下,只有两个人十分平静。一个是杨灵,盘膝坐地静待时间流逝;一个是佟小兰,伸了个懒腰离开座位,慢慢悠悠去往厕所。 厕所分男女,但只有一个门进出,门前站着一人,佟小兰一眼观之,狭长眉目,面带笑容,甚是俊朗。 “不好意思小哥,请让一下。” “您请。”小哥后退一步,伸手作请,风度翩翩,让小兰很受用,不免想多搭两句话。 “小哥,怎么不去座位观看?” “哦,在下斗场当值,趁着方便忙里偷闲,一会儿就要上去的。” “这样啊,那小哥也支持我儿子?”佟小兰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言语粗鄙,一下羞红了脸。 小哥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小兰说的是杨灵,笑道: “倒也不是支持,恰巧碰着,多看了两眼。那在下先行告退了。” “好,小哥慢走。” 佟小兰双手合拢放胸前,微屈膝行礼。小哥抱拳后退,身影消失一瞬,佟小兰好似看到墨色跳动,以为眼花,开开心心地去上厕所。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遇到好看的小哥,不必有何深交,简单看两眼一天都好心情。等佟小兰出来,观众终于消停,确认了杨灵不会动手,一个个小声咒骂着愤然离席。 佟小兰算算时间,死儿子今天应该就这一场,也便抢头里出门,回家与姐妹们吹牛。 不到片刻,人皆走空,守卫大夫伙计们也要散去。欧阳诚看杨灵就快睡着,哑巴又无法醒转,只能宣布结果。 “土字号第三场,记录员孟小春,裁判欧阳诚,对战双方哑巴、鬼伽罗,本场无获胜者。平局减一场,鬼伽罗为……零场;哑巴为二十八场。土号场今日已无场次,请各位观众有序退场,若各位意犹未尽……” “还念什么呀,人都走光了。” 孟小春打断欧阳诚的散场词,剜了眼杨灵,抱起资料先行离场。欧阳诚撇撇嘴,紧随而去。平局结束三头犬也不叫,杨灵起身下阶,到环形过道招呼清道夫去抬哑巴。 对于平局结果,杨灵自个还能接受,毕竟零场,斗场再黑心也不能减成负数。反倒是哑巴被减为二十八,说明此战之前,他已连胜二十九场,就差这一场升三星,难怪不肯认平局。 生死状规则下,杨灵还没想好怎样与对手点到为止,从而改变整个中级斗场的旧规。 目前只能是希望对手不要签生死状,可就哑巴的行为来看,好像与他对战,不签者少,得等到明天问一问对手。为什么单与他为难,又是什么人下达的“签状令”。 平局没有分红和奖励,杨灵看着获胜斗士一个个领钱离去,倒也不为艳羡。 在他看来,升星和赚钱都是为伽罗大计服务,一时升不上去、赚不到钱都没关系,只要有实力,终能改变中级斗场局势,获得更多人的响应,将伽罗人手从一楼扩充至二楼,直至全部。 等鲁鲁下场前,杨灵报备过夜。登记员与叫号员隔空击掌,表示有猜对。没什么抱怨,叫号员很快下楼报饭,再嘱咐金字红守需要值夜。杨灵只听到里头叫骂,习以为常。 其实中级斗场过夜人常有,因为人数不比初级斗场,所以一天下来打不了几场,再者没有死亡威胁,很多人心态比较放松,过一两次夜无大所谓。 之所以金字红守还要叫骂,是听说杨灵两个一来就呆十天半月,长时间的值夜肯定受不了,说不得还得敲打敲打。 酉时初刻,鲁鲁获胜回站台,杨灵询问详细,得知对手没签生死状。这下明白了,针对他的不是斗场势力,而在谱图南院。 上次没拜大哥,坏了南院规矩,楼上有人想在斗场弄死他,因此下了“签状令”。 实力差的对手知道他不会下死手,因此无所顾忌肆意出手,实力强的反下死手,直到把他耗死,如此而已。 那哑巴的大哥是南院哪一派呢? 肯定不是白毛所属派系,哑巴舌头就是被白毛扯掉的。柳南柳北都不大可能,那就只能是死囚派或刘钟派。 院内派系过于复杂,杨灵脑袋疼。正好叫号员催他和鲁鲁进场过夜,便将种种猜疑抛之脑后,铁棍存放站台,先应付几位必打交道的金字红守。 “三位大哥好,谱图人鬼伽罗这里有礼了。” 杨灵掀开帘子先抱拳,再赔上笑脸逐一行礼。有两人受了此礼,没说什么,中间那人却冷笑不停,等杨灵走近前抬手便打! 杨灵早防着这一手,苦碌闪烁七步外,鲁鲁被费六打出条件反射,也后撤步躲过。那人待追,自有旁边两人相劝。 “算了四哥,咱又不是没值过夜。” “忍两天,后天就解脱了。” “是,咱是值过夜,可本来明天咱就换班了,偏偏这两猪猡今天来过夜。” 四哥说着说着面冲杨灵,叫道:“啥意思,觉着我费四闲得慌呗,非得给我找点事做呗?” “费四?” 杨灵一听这名儿,心说这不巧了么,忙攀交情,“四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对不住。哦对了,我和上层六哥关系还不错,不知道您和他是……兄弟?” 杨灵不提费六还好,一提费四更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分家不均,费家六兄弟曾大打出手,很多年没有说过话,对外也绝口不提。 今儿个被杨灵揭开兄弟不睦的旧疤,这事不算完,这夜,也绝不好过! 第68章 张宝玉与陆尚遥 “兄弟?呵,确实是好兄弟。有这层关系你怎么不早说,来,过来,咱俩好好亲近亲近。” 费四笑作招手。杨灵抬起脚缓步挪行,慢说他和费六关系不咋地,即使真有交情,听费四这古怪语气也很难相信“亲近”之言。 可人家笑呵呵邀请,又不能站着不动,不然得治他一个不敬红守之罪。所以只能边挪边想辙。 七步很近,再怎么龟爬也快到费四打脸距离。另两人了解费四脾气,莫名暴躁,笑起来更是可怕,都不太敢说话。场中只有杨灵草鞋底摩擦地面的“呲呲”声,气氛比斗场对战都要紧张万分。 眼看杨灵将近,费四脸上笑容消失,掌心覆上焰色就要放火烧人!忽而黑帘掀起,阳光透进,将帘外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额……诸位大哥,饭来了。” 来人是厨房送饭小厮,隐隐嗅到一丝火药味,站在帘前不知进退。一名红守急招手让进,另一人迎上去询问饭食。 “什么菜,可新鲜?” “新鲜新鲜,都是中午采买,就怕有人过夜。”小厮点头回应,单手托菜盘走进过道,放到桌上。 肉香扑鼻,汤味浓郁。费四被勾起馋虫,看了眼杨灵扭身往座椅去,坐下后将钥匙扔给一人,冲夜房勾了勾下巴。 “让他们进去吧,咱们用饭。” “得嘞。” 那人下阶快速开门,另一人向杨灵鲁鲁使眼色。杨灵心领神会,拉着鲁鲁紧跟着进房。还是上层布置,只不过空间大了一倍,笼子多了一些。进笼前杨灵抱拳致谢。 “谢二位大哥解围,敢问大哥如何称呼?” “常勇,那位是薛柠。”常勇边上锁边道,“以后见着费四千万别提他兄弟,不然我们也保不住你。” 杨灵乖巧答应:“知道了。” “好了。”常勇拍拍手,又指向井口洞,“等会那里接饭,省得?” “省得。” 常勇点头,不敢让费四等太久,径出房锁门。上了台阶瞧见送饭小厮提着饭篮子要去井口洞,费四起身相拦。 “放这儿就行,你去吧。” 小厮弯腰,要放不放,又直起身,不知在纠结什么,一时惹恼了费四。 “拖拖拉拉做什么?让你走啊!” “额……”小厮咬着嘴唇,赔笑解释,“大哥,午时上头传话,让小的们亲手把饭篮子交给过夜谱图人,所以……” 费四听此一言,斜眼问道:“你新来的吧?” “是。” “难怪。”费四用筷子挑开遮篮布,里头六个馒头、两碟咸菜、两壶鸡蛋汤。费四扎一个馒头到嘴边,与小厮道: “这就是上头的通用说辞,放这儿我们会给。诶,我突然口淡想吃馒头,这个能给我吧?” “呵呵,大哥您说笑了,口淡当然得用下料重的肉食调理,白面馒头又没什么味道。”小厮只当费四玩笑,话锋一转,端正道: “不过上头确实专门吩咐过,知道今天过夜的是鬼伽罗和鲁鲁,‘一定要确保他们得食全部’,这是上头的原话。” “上头,我一直听你说上头,你上头职位最高的不就是庞厨?”费四将馒头甩篮子里,有点想教训这个厨房新人。 小厮抹了抹额头汗珠,看似紧张,却说出一句极有底气的话。 “小的主厨确是庞天升,不过上头……额,小的劝大哥最好别打听。” 费四愣住了,还从没有底下人敢这么跟他讲话。筷子一扔要上手,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告诉他谨慎行事。再看小厮虽然依旧躬着身,但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一下没眨,似乎料定他不敢动手。 费四还真就不敢。在斗场当值的人无非两种,一没背景有实力,二有背景。有实力的自不必说,不属于辽城任何势力,费四自归为此类。 有背景的,远的不说,就这两位同僚,常勇是三层常大监的远房侄子,十三镖常氏镖局就是常大监开的。薛柠的舅舅是夕阳镖局总镖头。身份都不简单。 有此联想,费六感觉这小厮更不寻常,极有可能是某个大家族派来帮衬鬼伽罗。若出手教训,恐怕得摊上事。 “罢了,你去送吧。” 费四乖戾,喜怒无常,为人却很精明,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自去用饭。 常勇薛柠相视一笑,与费四面和心不和,坐到一桌开始闲扯。 这就是费四的精明之处。二层斗场几乎人人都有背景,他知道正常相处很难压制这些人,故而经常表露出暴躁一面,叫这些人害怕,不敢对他吆五喝六,骑他头上拉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题,解决办法也不尽相同。杨灵从井口洞接住饭篮子,馒头挨个掰开,到第四个,露出一张小字条。 字体是蝇头小楷,比较简短,逐一说明二层三个班的斗场人姓名,并用红笔标注几人,代表不好相与。其中就有费四。 杨灵在土字场有看到令狐。当时厮杀已结束,令狐远远地做了个吃饭的动作,再没有其它沟通。 将字条就着馒头咽进肚里,杨灵对令狐的佩服已无以复加。这才短短十数天,又发展了一名内线,从零到二,从无到有,还仅是一人行事,远比院内辛苦。 更难得的是,今日内容本不必相告,过夜时间一长,自然了解。可令狐就怕他吃亏,从饱饭到人事,可以说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让他得以排除这些不必要的干扰,专心于斗场战斗。 有此伽罗,大计何愁? 得此挚友,夫复何求! …… 小厮名叫张宝玉,因南语中“玉”与“驴”发音差不多,人送外号“小驴子”。回到厨房,小驴子长舒一口气,发了会呆,等湿汗散去,关上厨房门离开斗场。 穿过“七天赌档”到河边,经白石阶下到河岸,岸边几个妇人正浣纱。 下游十步外,一人赤脚入河,弯腰坐在石头上清洗袖子上的污渍。小驴子走到近前,污渍愈发显眼,由黑变红,是深厚的血渍。 “哥。”小驴子叫一声,蹲一旁洗手。 那人侧头看了眼小驴子,紧皱的眉头立时舒展,问道: “今天怎么样,有送到吗?” “嗯,都依着你说的,费四没敢为难。”小驴子洗净手,双臂搭在膝盖上,等风吹干。 “诶哥,咱到底为什么要帮谱图人啊?” 那人直起身子,俯看脚踩的鹅卵石,耳听有节奏的捣衣声,沉默了许久。 忽而风起,妇人们抱盆上阶,叽叽喳喳讨论给汉子们做何饭食。那人低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这是你第三次问我这个问题。你长大了,该和你讲些道理。我记得你十岁时流浪到我家门口乞食,我也是家徒四壁,只给了你一碗稀粥。” “我当然记得,仅一碗稀粥,却是哥能拿出的全部。” “呵……”那人嗤笑,眼神片刻失焦,似在回忆,“其实你不知道的是,那时的我已经穷疯了,想用一碗粥换取你的信任,然后将你卖到‘希谱院’。” 小驴子并不惊讶,他觉着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还能听他哥讲出这些,就足够他一辈子感恩戴德。那些书画中的佛陀仙人尚有恶尸,何况普通人? “希谱院,你晓得那是什么所在。” “晓得。”小驴子点头,“哥曾在那儿运过尸,都是从各地买来的流浪孩童。有幸活下来的,长到十五岁,也会被送进谱图院。” “不错。我凭借运尸所赚的钱,勉强护住了祖产,将你抚养长大,可这些钱我赚得很亏心。我每天都会看到和你一样年纪的孩童,饿到面黄肌瘦,被打得血肉模糊,然后变成一具具尸体装载上我的马车。我就坐在他们前面,喝着马儿走到天尧山脚,亲手将他们一个个扔进万骨坑。” “正是受不了这份差事,哥你才到斗场当值,做最苦最累的清道夫。从三层到二层到一层,哥的薪水涨了一倍,抬的死尸变成伤员,可脸上笑容却越来越少。” 小驴子对他哥的履历一清二楚,他不知道讲这些与帮助鬼伽罗有什么关联,更想问问他哥为何越发忧郁难舒。 清道夫看着袖子上的血渍,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宝玉,如果当初救你的不是我陆尸,而是希谱院,你觉得你能活过五年,再进谱图院能活过每场惨烈的厮杀吗?” “不能。”小驴子回答得很干脆,也颇有懊恼,“哥,你叫陆尚遥,不是什么陆尸!” 陆尚遥未接此话,接着问: “那你希望更多像你一样的流浪孩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吗?” “当然希望,但凡力有所及,我必全力相助!” 小驴子起身,握紧拳头立下誓言。 陆尚遥仰头看着小驴子,抛出第三个问题: “如果有人告诉你,能改变这样光怪陆离的辽城,能让辽城不再有谱图院、希谱院,你会怎么做?” 小驴子很聪明,立即反问:“这个人是鬼伽罗吗?” 陆尚遥点头又摇头,目视前方,阳光下隐约可见灰蒙蒙的深厚城墙。 “他是伽罗,不过叫令狐伽罗。” “伽罗……是什么意思?令狐是什么人,我见过吗?” 小驴子想问详细,他怕陆尚遥被人利用。陆尚遥怎不知他心思? “天下姓令狐的很多,你不必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想告诉你的是,一旦决定成为伽罗,你的命便不再属于你自己。” “宝玉这条命本来就多活了七年,若能让更多孩子遇到像哥一样的好人,不再受苦受难,宝玉舍去一命又有何妨?” 小驴子很怕死,可如果能与他哥共赴难,他愿意一死。 陆尚遥突然后悔,眉头皱起,眉尖印出两道深深的皱纹。或许有些事不该由宝玉来承担。他不知道将宝玉拉进来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 小驴子又怎不知他心思? “哥,放心,我已经成年,该干些大丈夫事。我现在知道你让我应付费四的话都是令狐伽罗教的,可想而知,他是位极其洞悉人性的智者。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做事,我很放心,你也应该放心。” “好!”陆尚遥起身握拳,回视张宝玉,“开弓没有回头箭,就让你我兄弟联手,干一件轰轰烈烈无悔此生的大丈夫事!” “嗯!” 张宝玉重重点头。从陆尚遥眼里,他看到了重拾希望的微光,所以他也将义无反顾,让大哥脸上展露出最自然的笑容。 第69章 另一种无赖招式 四月初六,辰时。 …… “起了起了,别睡了。” 没有烦人的小火镖,常勇当闹铃叫醒杨灵。 杨灵揉了揉眼睛,见常勇在拾掇空饭篮子,感觉他人还怪好,便问了声“常哥早上好”。 “好个屁,都他娘的落枕了。” 常勇歪着脖子骂骂咧咧,杨灵想笑又不敢笑,起身走出铁笼,捶着鲁鲁的胳膊帮他打走瞌睡虫。 上到环形过道,费四不像费六那么手欠,只是瞄了一眼。 相安无事挺好,起码今天是个好的开头。 到站台嗅着最臭的角落去,两人撒了泡隔夜尿。等不多时,第一批中级斗士和一班的三位负责人先后到场,杨灵排在最前。登记员何先翻看罢上个班留下的资料,仰头问道: “第一场怎么是平局?” 杨灵不作声,躬身露笑。 何先却知道鬼伽罗名号,略有不满地喝道:“收起你那副装给我们看的傻样,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杨灵一愣,摸了摸裂纹脸,面带微笑怎么就傻了? 再看监管欧阳仲义,叫号员马旭,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看来名气大也不是啥好事,有些事情不能再以沉默应对。杨灵稍加思索,回道: “平局是因为我和对手实力差不多,对手签了生死状,我俩都打累了,实在没力气下死手,所以……” “你再说?”欧阳仲义直接将记录本扔到杨灵面前,对战记录上可写得清清楚楚,杨灵怎样狡辩都没用。 “鬼伽罗,你要不就是装傻充愣,要不就是满口胡言,你到底想干什么?知不知道平局一场斗场人都没收入?” 这个杨灵还真不知道,那平局的门票钱进了谁的口袋呢? 杨灵不敢问。毕竟是二层监管,实力摆在那儿,乖乖听训就是。 “今天给你匹配第一场……”欧阳仲义声音渐小,只周围四人听见,“对手是‘柳如白’,实力远不如你,你给我好好打,这要是再出现平局,呵……” 杨灵还等着听后果呢,欧阳仲义却不说了,让杨灵实在摸不着头脑。 要威胁人你也得把威胁的内容讲出来呀,好叫人判断衡量是否值得平局。这说一半留一半,岂不威胁了个寂寞? 不管他,先打一场再说。 杨灵点头瞎应付。何先很快将柳如白划入鬼伽罗一栏,再为鲁鲁寻觅实力差的对手。 到了二层,负责人操纵匹配对局变得光明正大了,应该与外界的赌局密切相关。 中级斗场的赌徒有钱,但数量不多,即使知道很多假赛,也不会联合起来闹事。观众就更无所谓了,只要过程足够精彩,结果怎样并不重要。 等了快一个时辰,第二批斗士姗姗来迟。五场十人匹配齐,马旭喊第一场入场。 杨灵扛起铁棍掀帘而入,与柳如白眼神致意。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柳如白却颔首微笑,颇有君子风度。照此看来,这一场似乎不用签生死状。 杨灵站左边,就近走到下场台阶,等柳如白绕场。费四突然发话,问了个旁人听来莫名其妙的问题。 “昨天的馒头吃饱没?” 杨灵心里一咯噔,扭头笑道:“谢四哥关心,吃得挺好。” “吃好了就给我麻溜赢,争取在我下一个值夜前升到三星,好吗?” 费四语气极尽柔和,杨灵能想象到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下一松,没察觉馒头有古怪就好,别的任他讲。 “谢四哥抬爱,鬼伽罗尽量获胜。” “哼!”费四翻个白眼,不再说话。歪着脖子的常勇让薛柠给他捏肩,一切平静如常。 等不多时,柳如白绕场到阶,两人一起入场,迎接观众席的呼声。谁知没什么呼声,只有稀稀拉拉的掌声。杨灵浑不在意,没人看更好。 早间上座不满,许是昨天的平局劝退不少人。还有一个作息原因,中级斗场的观众大多会在晚间参加一些宴会,或逛花街酒楼,第二天起得很晚。毕竟不是普通老百姓,早起做买卖或下地干活,完全两种生活作息。 佟小兰像是受到影响,躺椅子上哈欠连天。见着杨灵进场也兴致缺缺,有点忘了自己追看杨灵的初衷。 场中比较安静,记录员明小鱼收了黑木牌,问询签令。 “两位可签生死状?” “不签。” 杨灵直答。半晌不见柳如白动静,疑惑的目光看向柳如白,“你也要签?” “抱歉。”柳如白笑了笑,提笔写上名号,摁上手印。 杨灵挠了挠后脑勺,这就有意思了。是柳如白知道他不会下死手,故签生死状以平局不断连胜,还是三楼大哥们集体下了签状令,只为为难他一人? 两个都有可能。前者是斗士们找到规则漏洞,取巧保连胜的小心思;后者是南院大哥们整肃秩序,彰显威慑力。 不管哪一种,杨灵都知道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不然场次上不去不说,成了别人利用的工具得活活累死。 再者,他并不能保证场场获胜,万一哪天阴沟里翻船,那不得被人当成小丑?所图大计也皆成笑料。 可目前杨灵还想不到好的应对策略,只能尽快结束这场战斗。他又不想浪费体力在柳如白身上,因此想了个应急办法,等裁判澹台樟宣布比赛开始。 “金字号第一场,记录员明小鱼,裁判澹台樟,本场无规则,直到任意一方死亡。开始!” “我认输。”杨灵扔了棍子,举手投降。 “死儿子你干嘛?你可从来没断连胜,老娘就是看准你不打假赛才……那什么,你你你……别跟老娘玩这一套啊!” 佟小兰被杨灵的认输惊走瞌睡虫,“噌”地起身斥责杨灵。其他观众更不乐意,假赛也是赛,起码花架子耍两套,直接认输什么鬼,这票钱不白花了? “鬼伽罗,你太不尊重我们了!” “裁判,我建议补上一条恶意认输的规则,凡此类谱图人,就地烧死!” “对,烧死他!” …… 建议归建议,澹台樟可没有制定规则的权限。直接认输此前不是没发生过,但都是实力差的人认输。对手自然不答应,签了生死状的当场杀死,没签的也会暴打一顿。因此斗场规则才没有补充直接认输的处罚。 此场情况还是头一次出现,不过澹台樟并不急,生死状在这儿摆着呢,柳如白必须杀死杨灵才能下场。 柳如白感受到观众和裁判给予的压力,面带愠色,大声喝问: “你什么意思?” “你签我就认输啊,怎么,允许你签不允许我认输?”杨灵摊手,表示都在规则之内,没有出格一点。 “可恶,恁得小瞧人,看我神剑一招,要你死命!” 柳如白一语毕,拔剑刺向杨灵。杨灵纹丝不动,任利剑刺中肩头,蹭破点皮。 “嘶……” 杨灵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倒地,和柳如白齐齐看向澹台樟。 “我受伤了,站不起来。” “我……我没力气了。” 柳如白长剑脱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拙劣的演技看呆了现场观众,气笑了澹台樟。 “闹剧,简直一场闹剧!” “我看中级斗场这许久,还从来没见过如此荒诞一幕,简直侮辱我的眼睛!” “更侮辱我的智商!” “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了,当小孩吗?” …… 杨灵才懒得搭理观众。你们也不也把我们当猴吗,谁也别觉着委屈。 观众得不到杨灵的解释,终于撕破了清流伪善的面具,难听脏话频频而出,骂娘咒爹不绝于耳,把佟小兰听了个呆。赶紧拿出小本本记下,这些个上流人可比她会骂,学会了以后保准不吃亏。 隶属于各大势力的记录观众已经停笔离场,将此消息上报于各自掌柜、长老或宗门。终于观众们骂累了,将制裁杨灵、柳如白的任务交给澹台樟,希望他能施以惩戒。 澹台樟有些头大,稍作思索,先问问柳如白这个“从犯”。 “柳如白,签了生死状为何只出一招?” “这……这就是我的最强一招,神剑。使出此招后,我……我确实脱力,一点都咳咳咳……” 柳如白脸是真白,看着跟死人差不多,断断续续话没说完就咳个不停,澹台樟真担心他把肺眼子咳出来。 “鬼伽罗,你这伤不是好了么,还坐着干什么?” 澹台樟手指杨灵肩头,裂纹之下破皮早消。杨灵偏偏赖着不起,像是事不关己,淡淡回了句: “哦,内伤。” 澹台樟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住胸中升腾的怒火,发出警告: “你二人若再演戏,别怪我不客气!” “怎地,裁判要亲自下场么?”杨灵四仰八叉躺倒,“来吧,反正我是受伤了,您要欺负伤员我也没辙,谁叫您是裁判,我们是谱图人呢。” “咳咳咳……”柳如白咳得更大声。 “无赖!”明小鱼怒斥杨灵,“堂堂七尺男儿,怎地学赖婆娘一样!” “诶,这您可说错了,赖不分男女,别把赖归到女人身上。再说了,我也没赖,确实受了内伤,起不来了。” 杨灵这一场说的话比在初级斗场加起来都多,也是南语越来越精通,末了还喊话柳如白: “柳兄,等我被裁判大人烧死,记得给我收尸。” “咳咳,咳咳咳……” 回应杨灵的,只有虚弱的咳嗽声。 第70章 底线 但凡杨灵硬气一点,澹台樟都出手教训了,可面对这种撒泼打滚式的无赖行径,澹台府的高傲不允许他放下身段。 转念一想,老子就一裁判,管这许多作甚?交给欧阳仲义解决不比现在省心? “平局,滚!” 澹台樟都懒得念词了,手指下场台阶直接叫两人滚。观众大骂不作为,踢凳踹椅愤然离场。杨灵还是不动弹,并提出要求。 “动不了,帮忙找位清道夫大哥,谢谢。” “咳咳咳……” 柳如白表示也需要清道夫。 他娘的做戏还要做全套的! 澹台樟气得肝儿疼,也不说什么,冲镂空墙体外的清道夫招手,想赶紧打发走这两个赖皮狗。 外头十几个红守围成一圈,看得乐不可支。常勇捂着笑疼的肚子与清道夫道: “你俩快去,陪咱两位演员演完这场戏。” 清道夫乐颠颠地进场,还从未有接到这么轻松的差事。一人一个把演员搀起,关心地询问伤情。 “能呼吸吗,眼睛能动吗?” “疼疼疼,别碰胳膊。” “咳咳咳……” 两位演员的声音消失在斗场,澹台樟将手里的毛笔一把扔向远处。数息后,又自个去捡了…… 过道,红守们学柳如白咳嗽,哄笑不停,二人不作理睬。杨灵被扶到站台一刻,看到面前七八个面色不善的华服男子,轻轻推开清道夫,端正而立。 柳如白一个月只打一场,没想到这个月对手会是杨灵,平局结果已非常满意,仍旧假装咳嗽着在清道夫的带领下离开斗场。 杨灵自与柳如白不同,他是要常驻斗场准备升星的。这一场只是临时起意,迫不得已的认输办法。可没想到仅是一场演戏,就引来这许多大佬责难。 来人皆是赌场负责人,背后都是各大富商家族。不为别的,只因备受关注的这一场假赛过于明显而流局,特来找斗场负责人讨说法。 欧阳仲义已被数落了一阵,心里正憋着火呢,这会见着杨灵出来,三两步走近前就要甩两耳光。却听“噔噔噔”楼梯声响,田一贞的训骂声由远及近,响彻全场。 “他妈的叫你别过夜别过夜,你非不听,昨儿个平局结果还想不到今天什么情况么?有你这等蠢材,真叫老子少活三年!” 北院管理员亲自到场,欧阳仲义不再好出手教训,恶狠狠瞪了杨灵一眼,站到一旁看田一贞有何说辞。 田一贞常年饮酒,跑这么两步累一身酒汗,所到之处人皆避让,正让他毫无阻拦的近到杨灵身前。 “你不受伤了么?” “好了。” “好这么快?” 杨灵没回应,表示就这么快。 田一贞见着杨灵反倒不骂了,与欧阳仲义道: “欧阳兄,这件事确实是我管教不严,等我将他领回去的,看我怎么教训他!” 欧阳抬眸,心说你都领回去了,我们还怎么看你教训? “田兄,我是无所谓,当值这么些年什么人没见过?可人家不行啊,你这让人家流局造成多大损失?你自己和人家说吧。” “人家,谁家?”田一贞皱了皱红鼻头,回眸一瞧,故作惊讶,“欧呦,刚才路过没注意,原来是几位掌柜呀。失礼失礼。” “田一贞,别来那些虚的,你就说这损失谁负责吧!” 一位赌场负责人不太给面子,田一贞认得他是西天阁白衣三掌柜,登时换了张笑脸。 “负责嘛,本来还想讲一讲的,不过以往田某都是和你们大掌柜直接对话。大掌柜没来的话,说明这损失也没什么嘛。” “田一贞,护短没你这么护的,他是谱图人,必须给个说法!” 田一贞觉得嗓子眼有点痒,哈了口痰,不偏不倚啐到三掌柜脚下,表明了态度。 好话只说一遍,要说法你们还不够格。 “好你个田一贞,给我等着!”三掌柜撂下一句话走向过道,到杨灵身侧还故意推了一把,“让开!” 杨灵退到墙根,给出足够大的空间。三掌柜不稀得搭理谱图人,瞪了田一贞一眼,掀飞了黑帘愤愤离去。 其他掌柜本就是受命来凑热闹的,见着西天阁的走了,也闹哄哄离去。 田一贞跟欧阳小声说了两句话,又与杨灵道:“等石头仔下场一起走吧,你不会还要打吧?” 杨灵点点头。 “想到解决办法了?”田一贞问。 杨灵摇摇头。 “被哑巴传染了?” 杨灵愣了一下,旋即躬身致歉,“鬼伽罗失礼了。” 田一贞摆摆手,皱眉道:“别说那些没用的,没想好解决办法就先跟我回去,场场平局白白浪费时间!” “我会想个办法的。”杨灵很倔强,来了没升星,坚决不回去。 田一贞没辙了。杨灵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说明是个有脑子的人,半年后可以委以重任。可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件坏事,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出格的事。就像今天这样,还得帮他擦屁股。 “那你可想清楚了,下次出现这种问题,我可不周护你。” “明白。” 明白就好。 田一贞与欧阳仲义告辞,下楼回院。 杨灵的保护伞一消失,就遇到第一个难题。因为辜负了欧阳仲义的好心安排,欧阳仲义不给他匹配对手了,包括获胜下场的鲁鲁。 问就是一句话:经三位负责人认真评估,暂没有合适的对手予以匹配,耐心等待。 就这样一天耗过去,两人悻悻回了夜房。 六个馒头逐一掰开,没有消息传递。杨灵想了想,关于斗场的难题还得自个解决,不能事事都麻烦令狐,毕竟令狐也只长一个脑袋。 此前与柳如白的配合是自发而成的,入场前没有任何言语沟通。 杨灵有想过柳如白是个高手的可能,但实力强弱上场就能知道,欧阳仲义不可能预料到这场会是假赛收尾,故而专门哄骗他,实则柳如白是个高手,致使他放松警惕被其杀死。 所以欧阳仲义说的一定是真话,柳如白的实力就是比较弱。 有了这个结论,杨灵才敢任柳如白出剑。一者,有自愈能力不怕受伤;二者,柳如白刺的是肩。如果柳如白敢大胆刺胸或一剑封喉,他一定及时反制,就像昨天击晕哑巴一样,强令对局战平。 所幸柳如白很上道,与他合演了这么一出戏,既完成了三楼大哥的签状令,又保住连胜,保住小命。可谓一石三鸟,算盘打得精细。 杨灵觉得回院后有必要见一见柳如白,如此默契的配合,不拉进队伍着实可惜。同时也能问清楚他的大哥是谁,好叫心里有点数。 总而言之,目下两个困难。 一,对手利用他不下死手的特点,毫无顾忌的签下生死状,或迫于三楼大哥命令签下生死状,致使场场平局,白白浪费时间。 二,欧阳仲义不给上场。 先考虑第一个难题。最直观的解决办法就是下死手,只要死了人,之后实力弱的对手没人再敢签。可杨灵的一贯认知,所有谱图人都是可以争取的,即使是他看不太惯的二楼谱图人。 再一个,杀对手有违初衷。上个月黑瞎子将他逼临绝境,他都没有报复,只因心中尚存伽罗大计。若一旦开了杀戒,他觉得所作所为便彻底失去意义。 所以不杀谱图人,这是底线。 在不碰底线的情况下,在遵循斗场规则的前提下,貌似还真没别的解决方案。 撇一边,考虑第二个难题。 不给上场什么都是假的。最自然的解决办法是等九天后欧阳仲义换班。二班的监管总不能和欧阳一个尿性。 别的快法子,好像还真没有。 …… 考虑了半天,白浪费脑细胞了。 杨灵有些沮丧,半天没讲话。鲁鲁填饱肚子才发觉没听到杨灵喝鸡蛋汤的声音,敲了敲铁笼问道: “杨灵,你怎么不吃饭?” “唉,没心情吃啊。”杨灵来回婆娑着圆寸头发,发出“沙沙沙”的摩擦声。 “杨灵,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不让上场咱俩就呆着呗,反正哪哪都被关,这里比院里每顿还多半壶鸡蛋汤呢。”鲁鲁如是道。 听人劝吃饱饭,杨灵明白得想开些,着急也没用。 “好吧,那就呆着吧。诶鲁鲁,要不咱先回院,等欧阳换班再来?” “不行杨灵,咱们必须让他看见咱们的决心。” 鲁鲁说的是实诚话,杨灵听到的是膈应人。 “你说得没错,咱就天天在他眼前转悠,这叫‘癞蛤蟆趴脚面,我恶心不死他!’” “杨灵,你又讲家乡话。” “哼哼,不讲了,吃饭。” 杨灵胃口大开,抓起馒头就着蛋花汤咕嘟嘟下肚。 …… 新的一天,新的金字红守,杨灵走出夜房不等红守开口,先打招呼。 “李哥好,严哥好,阎哥好。” 说罢就和鲁鲁去往站台。 “诶,他怎么知道咱姓名?” 李相食指在黑帘与自个间来回滑动,严正风撇撇嘴,表示不知。阎规昨天和马旭饮酒,知道杨灵之事,有些疑惑道: “这小子上不了场还这么开心,脑子给急傻了吧?” “你这话说的,那还能哭丧个脸啊,白吃白喝天天闲逛,搁谁不乐意?” 站台上,杨灵的确在闲逛,找着自个铁棍兜圈耍棍,鲁鲁在旁鼓掌叫好。不一会第一批斗士上台,正巧黑豹在其中,他又跑过去和黑豹相谈,说说笑笑听得欧阳神烦。 “能闭嘴不?那边呆着去!” 何先替欧阳喝令。杨灵就料准欧阳放不下监管身段训他一个谱图人,边退边问黑豹: “我记得候场没有规定不能讲话呀,记错啦?” 黑豹左右望天,表示别来沾边。 马旭哼哼冷笑,“你当然可以继续讲,请便。” 杨灵才不听话,与鲁鲁蹲到马旭身边,趁着光照十足,互相抓虱子。 一个短头发,一个石头人,又都赤着上身,哪有什么虱子?杨灵偏偏抓着空气随手扔到马旭腿上。马旭明知没有,就是觉着膈应,实在忍无可忍,手指墙角叫道: “那边,滚去那边!” “听到啦,马大人。” 杨灵抠着耳朵,与鲁鲁慢吞吞走到墙角,不忘回弹一指空气耳屎…… 马旭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怒火。 本以为两人会就此作罢,没想到中午用罢饭,下午又开始折腾。虽然不讲话,但欧阳三人眼角余光始终能看到他俩,不是抠鼻屎就是吐口水,邋遢又恶心。好容易挨到散值,三人抱起资料就走,眼不见心不烦。 可谁能想到这只是折磨的开始呢? 又一天,杨灵碰到熟人鬼见愁,不等鬼见愁开口,先与问话。 “好久不见呐阿鬼。” “我和你很熟吗?” “你好像变聪明了。” “你怎么还不死?” “吃了几个核桃?” “可惜你上不了场。” “一直没打听,你家里还好吗?” “不然今天就要你脑袋搬家!” “你妈贵姓?” …… “闭嘴,闭嘴,闭嘴啊!” 欧阳拍桌怒啸,额头青筋暴起,指甲抠着桌子,发出老鼠一样的动静。 谱图人愕然,鬼见愁生气。 俺们谱图人说两句话,刨你欧阳府祖坟了? 第71章 香鳄 虽然中级斗士没初级斗士那么卑微,但生气的话还是不能说出口的,不然得被暗火烧死。 欧阳仲义,年纪比曹栾小,实力却比曹栾强,能坐到二层监管的位置可不单靠欧阳府的背景,还是位实打实的中级暗火师。 杨灵把握好膈应人的尺度,早上暂先安静,到了下午再在欧阳眼前晃悠。等欧阳到了即将暴走的边缘,又乖巧的像只小猫咪。让欧阳着实烦扰。 杨灵做什么出格的事了吗? 并没有。 可欧阳越不想看,眼角余光越不自主的瞟到杨灵。一连数天过去,欧阳三人梦里都是裂纹赤背,石头身躯,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直到这一晚被“你妈贵姓”梦中惊醒,欧阳意识到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必须给杨灵两人找点事做。 斗场,辰时。 欧阳不等杨灵耍棍,先与之下令:“你俩实在没事干,去里边帮清道夫抬人。” “有事干啊,等着上场呢。” 杨灵说出请求,欧阳有所意动,何先却道:“上什么场,不说了暂时没有适合你俩的对手么?快去快去!” “得嘞。” 杨灵扔下铁棍,和鲁鲁进入过道,第一轮战罢,里头就传来清道夫近乎发狂的咆哮。 “不是,你就不能把手从他脑袋自然移动到腋下吗?你非得把他扔地上再架胳膊吗?” “腋下,腋下,听不懂吗?没让你他妈掐他肩膀啊!” “抬脚,脚,不是揪他腿肚子!” “别揪他腿毛!” …… 黑帘掀开,奄奄一息的山鸡冲欧阳仲义挤出两滴辛酸泪,是委屈的眼泪。 明明是他获胜,小受了点伤,为什么比那输了的还惨? “鲁鲁,掌握要领了吗?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把他抬到抛尸台。” “好的杨灵。” 两位新晋清道夫齐喊“一二起”,将山鸡整个人架过头顶。山鸡的鸡冠头摇成残影,哭着喊着要自个走。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放我下来啊,呜呜呜……欧阳监管,救我,马哥何哥,救我啊,我不要去抛尸台,他俩公报私仇啊!” 山鸡也是倒霉催的,一月就上三次场,偏偏这一次被刚领了清道夫任务的杨灵鲁鲁逮个正着,好一番折腾,性感的腿毛都他娘的揪没了。 “放下。”欧阳平静道。 “一二,一二,一二。”杨灵鲁鲁干得热火朝天,根本没听到“工头”的命令。 “放下,我说放下!” 欧阳的声音盖过号子。杨灵鲁鲁得令,同时放手,“啪叽”,山鸡后背着地,响声清脆,叫声更婉转动听。 “我的背哟……我他妈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守卫们都在憋笑,不太敢在欧阳面前放肆,谱图人中除了香鳄皆鼓掌大笑,有几个竟笑到失声,笑出眼泪。 杨灵忽然觉着没什么意思,想和鲁鲁回院里去。欧阳也觉着没什么意思,准备吩咐何先给杨灵鲁鲁匹配对手。楼梯门快步走来一人,更觉着没什么意思,抹一把汗冲欧阳喊道: “这几天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给鬼伽罗鲁鲁匹配对手?知不知道投诉你的信都他娘的溢出我信箱了?和两个谱图人置气,有意思吗?” “霍大监。” 欧阳三人起身施礼,与所有守卫齐声叫人。 来人正是斗场二层大监管,同时也是二班监管,霍思年。 斗场每一层大监管都由二班监管担任,实力稳居三监之首。三层是常梦蛟常大监,曹栾、司马相由只称“监”。二层便是霍思年霍大监。 大监管当值期间,也就是每月十六到二十五这十天,一般不来站台,都由手底下的登记员叫号员负责安排斗士对局,杨灵就几乎没见过常梦蛟。 本以为霍思年也见不着,没想到为他的事亲自来站台训话了。 欧阳仲义倒是敢和霍思年接茬,问了句:“谁人投诉?” “谁,还能有谁,还能是谁!当然是吃人家饭的观众老爷!” 霍思年说到观众老爷,并无尊重,语气更像是嘲讽。 欧阳仲义听是观众,无所谓地撇撇嘴,“我正准备让他俩上场。有这么急么,还劳您亲自跑一趟。” “玉大小姐亲自问话,你说急不急?一个疯婆娘带着一群婆娘天天在大门外举牌抗议,你说急不急?” 霍思年似乎脾虚,这半天流的汗比杨灵这个不适应南域气温的“外地人”都多。说着话又抹一把汗,甚至打了个水噗。 “我明白了,这就安排。” 欧阳仲义听到玉大小姐,登时了然。说起来玉大小姐和他欧阳府关系还不错,尤其与三小姐关系亲近,几乎形影不离,被好事者称为“辽城三姝”。还有一位是火玫宗宗主。 别的不说,就这层关系也得尽快让杨灵上场,不然回府被三小姐逮到必受责罚,他可受不了那等酷刑。 霍思年看欧阳仲义还算听话,招手让欧阳近前,附耳道: “这小子信马由缰不好掌控,不拜大哥你也难有收获,再有田一贞钱永忠他们……不如给他的对手全部随机,任他生死,切莫沾身。” 杨灵耳朵多尖,听到了一部分。 “难有收获”应该是指火珠。如此可判定,三楼的大哥们与这几股辽城势力一起组成庞大复杂的利益关系网。 而自己因为“离经叛道”,又属钱派一系,已被辽城势力放弃拉拢进利益圈。怪道钱派究竟有何等能量,竟让辽城这几大势力主动避让? 斗场这边暂时是不会为难了,也不知这些人有没有与南院大哥们沟通,撤销签状令。细细一想,他们好像没必要沟通,已然放弃拉进利益圈,死也好活也罢,赚不着钱还有什么所谓? 就像霍思年说的,“任他生死,别沾身就行。” 简而言之,失去了价值,那就放养。 杨灵很庆幸自己不是人,人的耳朵哪能听到这许多秘密? 等霍思年走后,何先即刻给安排对手。很不幸,鲁鲁的对手是刚升二星的八十一房主事火神,杨灵的对手是他娘的香鳄…… 这确定是随机匹配吗?杨灵真想问一问欧阳、何先。 这却是杨灵猜疑过头了。二星斗士就这么些人,每月最少才上场一次,有的匹配就不错了。去年二星斗士人数偏少,中级斗场有段最冷清的时间,三天都没一场对局,那才叫无人可战。 虽说今年情况好一些,那也比不上初级斗场。上层杨灵一百五十场没匹配到一位十七房伽罗,中层那遇见熟人的可能性就高太多了。 火神就算一位熟人,字面意义上的,面熟。 火神,红眉赤唇,话很少,拳头很硬。双臂缠着绷带,据说是来自西海魔域的“千斤布”。看着一匝匝似布轻盈,实则有千斤重量。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杨灵猜测七八十斤应该是有的,相当于手臂上绑了两铁棍。 上次在一楼体术室见他与香鳄切磋,实力还有所隐藏。杨灵认真叮嘱鲁鲁,即使火神不签生死状也万不可大意。 兵器不比拳头,擦着即伤,挨着就死。鲁鲁明白这个道理,点头道: “杨灵你也要小心,不要感觉和大鳄鱼有点交情就下不去手。” “我明白。” 杨灵笑了笑,还想告诫两句,马旭开嗓叫场次。杨灵最后给了个加油的眼神,拿起棍子掀帘进去。 “鬼伽罗,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香鳄苦笑。杨灵忆及第一次见香鳄,打趣道: “你不期待与我场上相见么?这下终于如愿,怎么反倒苦哈哈的。” “别聊了,绕场!” 费四喝断,催促绕场。昨日金守就轮到他三人,方才听霍思年训话,猜到杨灵要上场,心里竟有些高兴。赶紧打完赶紧回院,真的别再过夜。 场地火字场,两人绕场走的路程差不多,空中楼阁是西天阁和燕归来。这会香鳄对战鬼伽罗的消息放出去,不少人爬云梯上天阁,场景蔚为壮观。 除了流局那次,杨灵还真没输过。尽管他不搭理观众,甚至很讨厌观众,但也不影响观众对连胜斗士的追捧。 上一个走到这一步的还是马家弃子马五月,赌坊甚至开了“鬼伽罗能否复制马五月传奇”的盘,真是挖空了心思在杨灵身上赚钱。 进了场,不出意外呼声震天。观众们对杨灵可以说又爱又恨,爱他打斗精彩,恨他榆木疙瘩。佟小兰晒黑了许多,身边两个闺蜜也在,貌似和好了,身后还有不少跟着她来看杨灵的中年女观众。 杨灵和香鳄的呼声一半一半,这些年下来,香鳄独特的作战方式也吸引了不少支持者。佟小兰懒得和香鳄支持者比声高,只与杨灵邀功。 “死儿子,这亲那亲都不如老娘亲,你能再上场,全靠老娘天天举牌抗议!” “是的呀,看把我们小兰晒黢黑,就冲这你不得磕一个?” 胎记女起哄,身后“鬼伽罗”的呼声变成了“磕一个”,把香鳄也逗笑了,交了黑木牌抱臂看戏。 磕是不可能磕的,能上场也确有佟小兰一份“功劳”。杨灵面向佟小兰,微一抱拳,转头去交牌。 观众发出嘘声。佟小兰倒很满意,这是死儿子第一次向她“服软”,几个月的责骂毕竟起了效果,没白浪费口水。 “死儿子,你今天的表现老娘很满意,你……你要赢啊。” 佟小兰投桃报李,也是第一次真诚地说出鼓励的话,引得两闺蜜一阵小声调侃,给她闹了个大红脸。 场中,记录员冰歌询问签令。杨灵不签,见香鳄提笔,殊为漠然。 习惯了。 随之裁判开嗓:“火字号第二场,记录员冰歌,裁判燕九,对战双方香鳄、鬼伽罗。本场无规则,直到任意一方死亡。开始!” “你没什么想问的么?” 香鳄记得旁听时杨灵说过,上场没封住嘴,该聊的得先聊清楚。 “有啊。” 杨灵话是这么说,可平淡的语气明显没什么问的兴致。 香鳄直言:“我还是无法认同你的观点,所以我拜了三楼大哥。大哥是谁我不能说,火龙你应该知道,是我的三星同伴。” “同伴,你确定是同伴而不是叫你假赛获利的操纵者?” “你知道了?”香鳄愣了一下,皱眉道,“你这么讲就没意思了。” “是你主动告诉我的,我又没问。” “行吧,看来咱俩没什么好聊的,场上见真章吧!” 香鳄立起铁枪,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 杨灵棍横身前,说了句一反常态的话。 “嘿,看我不把你屎打出来!” 第72章 鳄人神通 “你……” 香鳄话音未落,遭杨灵苦碌闪烁“当头棒喝”,急架枪格挡,“叮咣”铁器铮鸣! 香鳄只觉铁棍不仅有千钧之力,更似有暗流汹涌的震颤之威,仅一棍,双爪虎口便被震出鲜血,两条胳膊几乎失了知觉! 前有重压,后有震荡。香鳄无法描述这股连绵不绝的无形之力,但知道这就是杨灵传给他伽罗们的“天地之气”。 外力尚可抵挡,最多皮开肉绽,这“天地之气”却摧筋断脉,造成的威胁比重压尤甚。 一息之间,他有了决断,对付杨灵绝不能缓招试之,一开始就当使出浑身解数,一击制胜! “喝!” 香鳄怒挑杨灵铁棍,不等杨灵挥出第二棍,双手握枪平地旋转,身子前倾呈陀螺式冲锋,以枪为刃,直袭杨灵,速度之快让杨灵根本不知作何承接。 这算是鳄鱼死亡旋转的“兵器版”,说到底还是种族天赋。 杨灵苦碌连闪,暂避锋芒。没想到香鳄的铁枪毒龙钻随着速度的提升,已将身体化作枪身一部分,整个人靠旋转之力完全凌空,杨灵闪哪他就刺到哪,不给杨灵任何喘息之机。 此等战斗场景让观众大饱眼福,近处观战尚不及远处惊艳。 自镂空墙体的万千洞隙到天阁观众们聚光筒内的一双双眼睛,眸中只看到一根无人操纵的锋利细针,不停戳地面上闪烁的小点。腾挪方位之广,连刺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错过一眼就有胜负之分! “好爽快的战斗方式!” 有自由斗士看得热血沸腾,真想下场参与进去,一较高下。却有旁人嫌他聒噪,破坏战斗气氛。 “别嚷嚷,闭嘴看!” 所有人噤声以待,看杨灵如何破解香鳄此招。场中变故已生,杨灵在香鳄再一次从空中袭来之时,没有苦碌遁走,后背朝向,就身躺倒,双手持棍末端倒劈香鳄。 只一击,恰好命中高速旋转中的香鳄正面,香鳄直接被砸落红泥地。杨灵一个驴打滚躲开其惯性冲击,起身暴劈香鳄! 香鳄同样没有喘息之机,以长尾甩动,带着身子向后的同时左右扭动,每一次扭动都能完美避开铁棍,红泥地被砸出一个个棍坑。 香鳄快退至墙角时,防着杨灵对付哑巴那招,以尾支撑,平地直立,挺枪迎上。双方对战回到最基本的招式拆解。 “呜哦。” 不知谁松了口气,观众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总算可以眨眨眼喝口水了。方才讲话那位自由斗士摆臂挥拳,显得很是兴奋,旁边有人认识他,问道: “好看吗艾草。” “当然好看!” “好看你不给讲解一下?那鬼伽罗究竟是运气好还是怎么着,一下就破了香鳄的毒龙钻?” 艾草,九大宗门之向阳宗外门首席大弟子,一名武痴。凡他看过的战斗,讲解绝不比哈鲁七差。 艾草挑眉回视,“一下?不不不,鬼伽罗是经过数十次闪烁才总结出来的破招方式。” “怎么讲?” 周围观众皆好奇相问。艾草道: “你们也看到鬼伽罗躺地倒劈棍那招,虽然厉害,但若是在香鳄第一次冲击时就使出,不一定能劈到香鳄正面。若香鳄冲下来离地一丈时正好是侧身朝天,那这一棍很容易落空,鬼伽罗也就被钻个血洞当场死亡了。” “我明白了,鬼伽罗几十次闪烁是在算香鳄离地一丈时正面朝天的次数,若概率高于五成,便可一试!” “正解!但不完全对。” 艾草笑了笑,“其实香鳄背身朝天也可以,都会增加鬼伽罗铁棍的命中率,最关键的点在于,必须精准把握好一丈距离。多于一丈,铁棍会将将擦过香鳄脑袋尖,少于一丈,鬼伽罗先被香鳄钻死。所以一丈,不偏不倚……” 艾草手作握棍式挥下,空气棍砸到前排座椅,环视观众说出最后一句: “正中香鳄!” “厉害!没想到打个架都得动这么多脑筋,还得算概率算距离,真是隔行如何山。” “打个架?你把械斗厮杀叫打架?出人命的好不好,大姐?” 遮阳女被人这么一说,羞愧脸红。佟小兰可见不得别人欺负她闺蜜,鼻孔朝天叫道: “你这么牛比,也别让艾草讲了,你来讲讲香鳄扭尾巴躲棍是什么招式?” 香鳄种族天赋,那人哪能讲出门道?打个哈哈看向斗场,怪叫一声转移了观众注意。 “快看,两人停下了。诶,香鳄面门怎么有个棍子印,好滑稽,哈哈哈……” …… 香鳄头骨不是一般的硬,被铁棍巨力正劈面门,仅是留下一道红印。经过数十招拆解,这时两人都在轻微喘气,恢复体力以应对接下来更高强度的对决。 暂歇时候,有些斗士会放狠话,香鳄没那兴致,嘴唇动了动。 “你……” 话音未落,“轰”一声,毫无征兆,他整个人被猛然击飞,砸到红墙,落地呕出一口鲜血! 杨灵就半蹲在他被击飞的位置,竟是瞬闪出棍,横扫腰腹。正是他【称骨】新招,四两六之“瞬棍”! 此命迁移为好。“移”为“动”,“动”则“瞬”,所谓树挪死,人挪活,配合苦碌闪烁连续出棍。 是以,杨灵并未停手,眨眼近香鳄身,棍挑下颚,“咔吧”一声,香鳄颚骨断裂,更被挑空飞起,又洒一口鲜血! 然而香鳄的冷静仍能压住骨裂的剧痛,他知道不能任由杨灵瞬棍发挥,不然此连招结束必殒命当场。故预判杨灵蹬地跃起劈他头颅,空中挺枪先刺! 果然杨灵瞬棍至空,战斗习惯被香鳄模拟得万分精准。棍未落下,枪先袭身,杨灵却也不慌,迷踪拳影突变掌影,就势握住香鳄之枪,借力上提,竟将铁枪夺手,再一脚猛踏香鳄胸口! 香鳄轰然坠地,不敢作任何停留,扬起的漫天尘土中,他以尾巴撑地直立而逃。 在杨灵以往的战斗中,很少会穷追猛打,往往给对手留下足够多的喘息时间。今日之战却似换了个人,追风逐电,一刻不停! 落地双手双兵刃,正是新招“夺刃”,四两三白手成家之命,或“空手夺刃”或“持械夺刃”,几乎囊括了所有夺刃招式,以敌兵刃作之已用。 杨灵不会用枪,但枪也为长兵器,提百余斤双兵举重若轻,左右手花枪加花棍舞动生风,挟带龙鸣虎啸之声奔袭向逃至另一侧红墙的香鳄。 观众们都忘了鼓掌,这一场节奏之紧凑连讲话都显得多余。佟小兰更紧张地握紧拳头,虽然看得过瘾,但也看得很累。 香鳄也累,下巴断裂连话都没法讲,张口就是血沫。可对于他来说,兵器被夺才挣脱了束缚,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件锋利兵器! 鳄爪向前,阳光下十指闪耀寒芒,【鳄人神通】初露端倪! 数息之内,杨灵枪棍以雷霆之势席卷而来,此为“夺刃”之后连招,四两四之“福禄双收”。 常人被夺刃,结局唯有被“收”,香鳄有神通,暴起一爪仿佛撕裂空气,竟于漫天枪影中破断杨灵之“禄”,也正是他之铁枪! 杨灵只觉左手一轻,当机立断将断枪掷向香鳄,趁香鳄挥爪拨开的空档,福禄余招之“福”,旋棍袭向香鳄空门。 香鳄丝毫不慌,双臂随棍旋方向同步旋转,在棍抵心门之前,恰好握住棍端,另一爪当空劈落,就要将杨灵之“福”也破为两截! “嗡……” 低频震音响起,香鳄片刻停顿,被杨灵收回铁棍。杨灵双闪至十四步外,暂作停手,只因局势发生了未能预知的变化。 铁枪几重?约莫三四十斤,遇到香鳄利爪脆得不如一张白纸。铁棍虽有八十二斤,但杨灵不敢作此尝试,若其利爪果真削铁如泥,那铁棍一失,下一次被破断的就是他之肉身。 所以必须想到怎样不被香鳄劈爪的办法,方能再次迎战。 思及【称骨】十九招到二十六招,老汉拄拐、棍杀走狗、震棍、圈地为牢、夺刃、福禄双收、福禄双全、瞬棍。其中夺刃+双收+双全三招得夺刃后使用,不可解。除了圈地为牢,其它招式都有横棍姿势,有可能会被香鳄破断。 可细一琢磨,圈地为牢的点戳也不一定可解,方才香鳄双爪能跟着铁棍旋转,那就说明也能顺着点戳变招。如此思量,铁棍反倒成了累赘? 杨灵还没想到办法,观众们也替他着急。 “鬼伽罗,要不你把铁棍当枪使,不劈不扫,只刺如何?” 艾草先为否决:“不行,香鳄之体术突出一个特点,‘旋转’。无论整个身体还是身体某一部分,将‘旋’招之精妙发挥到了极致!” “什么意思啊?” “旋招,就意味着变招多,他可以在任意旋转角度突然发难,再加上那对削铁如泥的利爪,顷刻就能将人撕裂!” 艾草手作爪势,当空挥落,椅背留下三道深深指痕。前排观众心有余悸,幸亏艾草划的是座椅,不然后背挠出爪痕,回家得被婆娘骂死。 “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观众问了,艾草摇头,不知道。 一名香鳄的支持者数声冷笑,“哼,真以为你们的鬼伽罗就无敌了么?好好看着吧,香鳄的真正手段还在后头!” “我儿就是无敌,就是无敌,就是无敌!” 佟小兰不懂体术不知怎样反驳,干脆三连无敌,吐舌头“略略略”气人。 香鳄支持者自是不予理睬,将目光投向场中。 杨灵静默的空档,香鳄手动将下巴掰正,裂骨之伤还得回院医治。不过只这份忍痛能力,端的是条汉子!他可没有杨灵的痛觉减弱能力,咔咔掰正眼皮都没眨一下,又确是一位狠人! “啊……” 香鳄尝试低声发音,勉强可以讲话。啐干净嘴里的血沫,缓步逼近杨灵。 “鬼伽罗,你我还算有点交情,我们本可以像柳如白一样平局收场,为何非要把事做绝!” “呵。”杨灵冷笑,“废什么话,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我依旧会把你屎给打出来!” 第73章 死亡旋转 “找死!” 香鳄盛怒,凭借臂展优势一对利爪竟成大开大合之势,接连劈挂,逼迫杨灵倒退疾走。 杨灵仍未想出应对之策,眨眼退至红墙,情急之下学哑巴蹬墙倒挂,棍从天降,圈地连戳。香鳄暂无法破断于一点,仅以利爪格挡反击,叮咣之声高频响起,对战似乎陷入焦灼! 艾草却看出杨灵窘迫,此前哑巴蹬墙他听别人讲过,哑巴能借铁棍之力持续蹬墙作战,杨灵却不能借利爪之力一直维持下去。 因为铁棍是重物,是钝器,带出千钧之力的同时,对手亦能借到一部分力以为支撑。而鳄爪是轻兵,是利器,本身并不蕴含多大力量,只靠锋利杀人。 所以当杨灵脚下力竭一刻,受重力影响,必将跌落,那时香鳄定趁势袭杀! 以二星的实力,没人能做到不借力腾空,也就是普通人口中的“飞翔”。 杨灵同样如是,当蹬墙带起的惯性趋向为零,倒挂也就成了半空摔落,且倒挂时间远远比不上哑巴,仅圈地十棍,整个人就失了力,狼狈坠地。 果如艾草所料,香鳄趁势挥爪破袭。杨灵仍有余力扭身横棍,欲以铁棍代身,挡此一击。 铁棍是怎样都保不住了,与其被香鳄轻松破为两截,不如代身受击,还能发挥出它最后的价值。 可香鳄之意并不在铁棍,诚然让杨灵失去兵器是为获胜之道,可现在的他只想将杨灵身躯破为两段。如此,更直接,更狠厉! 香鳄动尾,是为利爪之外的另一样兵器:尾鞭。粗壮的鳞尾瞬间缠住铁棍,狠拧一把,以为杨灵必定脱手,继而挥爪破身。 没想到半空中的杨灵抓握仍旧牢固,铁棒像是粘在手心,被鳄尾一拧之力带飞半尺,位置出现偏差,这一爪下去只能断臂。 断臂还是再找机会一击毙命? 香鳄一息的犹豫,让杨灵源力爆发二次使出震棍。受低频影响,香鳄微有愣神,回过神来只觉尾巴发麻,再看杨灵双脚就要落地,登时鳄目圆睁,亦全力爆发,甩尾将杨灵抛空! 杨灵到这时铁棍仍攥手中,二次震棍让他脸色煞白,几欲昏厥。此状态被香鳄察觉,趁他病要他命,化身人形陀螺,使出“无兵器版”真正的“死亡旋转”! 香鳄平地旋力而起,以利爪代鳄嘴,极速旋刺杨灵面门。 杨灵不停架棍格挡,初时尚能勉强支撑,渐渐地速度跟不上香鳄的进攻,某一刻心里先一咯噔,手臂被旋下一块肉,鲜血喷洒当空! “吓!” 观众齐声惊呼。佟小兰握着闺蜜的手几乎快捏断骨头,闺蜜只是龇牙咧嘴不敢叫痛出声。 天阁观众的眼中,这一次黑点在空,细针在地,点不再闪烁,针不再跳刺,而是直冲云霄的匀速向上。 场中,杨灵已被香鳄顶刺到斗场穹顶,双臂血肉模糊,肉深处依稀可见森森白骨! 终于飞无可飞,香鳄利爪还是落到他面门,饶是他防备此招尽力偏向,脸上还是被旋下一块肉,半张脸可见红白牙槽! 佟小兰不忍再看,扭头扑入闺蜜怀中。更多观众露出瘆人表情,近似自己的脸被利爪撕碎,不为感同身受。 穹顶,牙槽滴血。香鳄见一击未予致命,减慢的旋转速度又次变快,誓要将杨灵撕成碎片。 杨灵的露骨牙槽却上下闭合,仿佛积攒了千万年的滔天怒意,眉尖一挑,混杂着血水自牙关里嘣出几个辨不清音节的字。 “该到我了吧!” 牙槽闭合一瞬,杨灵背靠穹顶力及全身,左手向下一探,正握香鳄旋爪手腕,借其旋转之力亦化身为人形陀螺,此陀螺却有香鳄远不及的优势,那就是自始至终没有脱手的铁棍! 香鳄斜身向上,杨灵脚蹬穹顶倒立向下,铁棍高速旋转开来,一棍棍扫在香鳄之身。 初时,香鳄尚能勉强以利爪格挡,渐渐地无处借力的他速度跟不上杨灵的进攻,某一刻暗叫不妙,左肋遭受重击,接连三棍肋骨立断,疼得他大叫出声,整个人旋转着当空跌落! “漂亮!” 遮阳女将赞出口,佟小兰刚探出脑袋,香鳄竟在空中稳住了下坠速度,端的是底牌不止,手段频出! 可杨灵的“死亡旋转”不比正版速度慢,倒立向下追上香鳄,又是数棍袭身,香鳄左臂骨断,再次高速下坠。 这次遮阳女不赞了,因为香鳄还是稳住。杨灵穷追不舍,如此三番将香鳄旋击到地。 香鳄落地起身,扭身就逃,却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一股怪力拽起,半空抡圆了砸地,下巴再次砸歪,嘴角溢出一滩血沫。 他引以为傲的旋转平衡之力,来自于他的尾巴,可也就是比正常人多出的这条尾巴,使得杨灵在他逃遁之前扔棍双手抓握,抡圆了砸击。 如果到此为止,香鳄或许仍有一战之力。可杨灵因源力耗竭而修补缓慢的半张烂脸仍在滴血,让他怎能就此罢休? 不比于南域人两米寻常的身躯,“小个子”杨灵却爆发出远超南域人的强悍臂力和腰力,提起粗壮鳄尾再抡圆砸地,香鳄左一下迸血,右一下崩牙,前一下震碎脏腑,后一下脑袋昏沉! 二层观众们并没有像三层观众一样,抡一下跟着呼喝咆哮。因为今天这场对局的血腥程度远远盖过了他们见血的兴奋度,一下一下,唯有沉默。 杨灵不知抡了多少圈,亦不知香鳄死活,总是感到手臂酸困,这才将香鳄脱手砸墙。 猫下腰手撑膝盖稍作歇息,汗水混着血水渗入伤口,伤势最深的牙槽已覆上一层粉红肉膜,勉强能说出话。目视落地香鳄,真真一条肉身强悍的鳄鱼,胸口仍在起伏喘息。 如果香鳄死了,那就是死了,这不违背底线。如果香鳄活着,杨灵不会杀他,这也符合底线。 拾起铁棍,杨灵走到香鳄身前,脸上新肉烂肉一起摆动,发出人言。 “你之前讲,为什么不像柳如白一样平局收场。那我想反问你,为什么不像正常对局一样不签生死状?我本以为,我们只是道不同,还可以朋友相交,但万万没想到就连你也利用我的善心。是不是不说话就当人是哑巴,不发怒就当人是傻瓜?如果是这样,那你真就看错我鬼伽罗。” 香鳄似有话说,到嘴边只是一串串血沫,眼神也渐为涣散,快要昏迷。 “如果你还能活着被抬到医室,那请醒来后告诉二楼的人。跟我打,生死状可以签,他们实力强,我死了无话可说,可若是他们实力不如我,我定叫他们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全身骨裂,生不如死!” 一语毕,杨灵向燕九示意平局。 燕九凭此战判断,香鳄之实力足以全胜升星,可算得斗场吸金人才。因此略过半个时辰的平局等待时间,直接宣布此局无获胜者,让清道夫赶快进来抬人,送回医室救治。 杨灵看着香鳄被抬走,仰头深吸一口气,扛起铁棍默默离场。 有那么一瞬间,佟小兰恍惚觉得他的背影萧索,落寞无比。好像整个斗场,整座辽城,整个世界都与他格格不入,孤独离群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让人莫名心酸。 “小兰,走了。” 同伴的轻声呼唤,让她回过神来。近看斗场,血迹依旧斑驳,透过镂空墙体遥望天空,阳光仍然炽烈。 那些曾习以为常,一成不变的,像巨大的光幕墙遮住了她的眼眸,心底油然而生一个问题。 黑夜,是什么? 夜,是否也有美丽景色? …… 残酷坚韧的战斗,血腥弥漫的脸庞,让红守们没敢再调侃杨灵。费四见此一幕,亦无多话,杨灵得以平静回到站台。 欧阳猜到结果会是平局,但没料到这般惨烈。坐在角落的杨灵,脸上肉絮飘散,狰狞可怖,欧阳也为之震撼,小声与何先下令。 “别给他安排上午场了,到下午看情况再定。” “明白。” 暖风吹散淡淡腥味,午时斗场送饭,张宝玉的小声问询惊扰了盘膝自愈的杨灵。 “他……他还活着么?” 张宝玉问得是鲁鲁,鲁鲁情况同样不容乐观。这一场他输了,幸运的是没签生死状,火神点到为止。可利刃加身,一条手臂被火神砍断,这时刚刚接好,内里还隐隐作痛。 “你问的不好,放下饭篮走吧。” 鲁鲁不想听别人咒杨灵,瞎子都能看出来杨灵还活着,这却是误会了张宝玉。宝玉完全不懂体术,怎能知道内情? “哦。” 张宝玉应一声,放下饭篮随其他杂役离去。 鲁鲁见杨灵睁眼,拿起一块馒头不小心露出藏在底下的两片肥肉。 杨灵记住了张宝玉背影轮廓,接过馒头咬一口,将肥肉捏进去,再塞嘴里。 鲁鲁同为效仿,两手操作不免牵动伤口,疼得皱了皱树枝眉毛。杨灵察觉端倪,询问详细。鲁鲁只道无碍,石族人脑袋掉了都能活,一条胳膊歇两天就好。 杨灵知道鲁鲁所言不假,但那得是【神光石落】修炼到一定境界才有的能力,断臂之伤下午绝不能上场,等到晚上可以试试为他疗伤。 鲁鲁竟然会败,这实在难以想象。 杨灵却不知他的连胜升星激发了许多人的斗志,这其中除了有实力极强的火神,还有从一星零场开始的野狗、自希谱院一路打上来的小书生、全心复仇的黑瞎子以及各房主事,大狼、海蛟、血轮,体术室武痴,大脑袋、小从等等。 在谱图院这一方残酷的小世界,没人愿意落后。 好在中级斗场的征程才刚开始,鲁鲁败一场无关紧要。而杨灵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他在上场前也想到解决办法。毕竟这么多天在斗场闲逛,不能真是厮混,只要动一动脑子,总能想到这一点。 回到难题本身,对手会利用他不下死手的特点签下生死状,或迫于三楼大哥命令签下生死状,致使场场平局。 在不杀对手的前提下怎样解决呢?那只能是致残! 打痛了,打怕了,打到半年不能下床,谁还敢签,谁还敢利用他的善心?香鳄就是第一个! 此后一定有人不信邪,要来与他签生死状,所以未来的日子会很煎熬。场次上不去不说还得天天厮杀,杨灵虽有信心但也担心,担心遇到比他更强的对手,殒命斗场。 可这条路本来就是崎岖坎坷荆棘密布的,既然当初选定了,那就不能退缩后悔。 杨灵这样给自己鼓励打气,吃罢饭,继续闭目自愈。 关于伤势方面。主要是二次震棍消耗源力过大,导致外伤无法快速愈合。自源力觉醒后,枯木逢春的自愈能力便由源芯源液转变向源力,似乎源力是更适合疗伤的“物质”,而源液只是增强体质。 但从与黑瞎子那次战斗自愈判断,危及性命时,源芯会催动源液做出快速愈合的指令,但最好不要走到这一步。那次是黑瞎子没力气再补刀,碰到更厉害的对手,不会给他再生机会。 简而言之,源力成为了源核也就是他自己的“代言人”。往后迎敌或疗伤或传功,都将成为主要手段。 至于【称骨】新招,源力觉醒当天学了五招,传功结束【初源境】四星学了一招,也就是“瞬棍”,之后几招比较模糊。 在与香鳄最后穹顶大战时,记忆起四两七之命数,早年多波折。 这其实与小人儿的模糊演示无关,但战时小人儿根据他的效仿演化出铁棍版本的“死亡旋转”,这才明白【称骨】小人儿并非早有固定演招,而是会依据他之战斗,推演出能使获胜的完美招式。 也就是说,【称骨】是在不断自我完善和进化的。这更像一种科技手段,不提。 四两七此招就叫“死亡旋转”,是以铁棍做为平衡,效仿香鳄之尾巴。比香鳄更具优势的是铁棍有长度,能在利爪袭身之前先以铁棍旋击,制胜。 此一战杨灵受伤有之,收获也不少。除了新招,源力境界隐隐有突破迹象。 杨灵觉得有点快,可对比南域人之【初温境】,觉醒火之力的孩童都能迅速升星到【地火境】。由此判断,【初源境】甚至【墨韵境】都只是过渡,真正体现出源力威力,当在【书香境】,也就是南域人之【荧光境】。 那时才算堪入此门,登堂入室。 照此来讲,杨灵又觉得太慢。当然快慢只是随心吐槽,修炼一途循序渐进终能稳步提升,到达想到达的境界。 第74章 令狐初探万花阁 考虑到晚间要为鲁鲁疗伤,自身源力尚未完全恢复,杨灵决定下午场不上,暂作休养。 除了有特别命令和不给匹配对手,过夜斗士每天至少需打一场,不然有蹭斗场饭的嫌疑。杨灵今日场次已够,到下午饭时自与鲁鲁回夜房,不提。 斗场内,杨灵经历一场恶战,解决了一大难题。斗场外令狐也将迎来新的“挑战”,赏花。 龙成斌办事效率很快,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第二天就将名花贴交到令狐手里。 前段时间令狐忙得焦头烂额,没顾得上,今天终于得空。简单洗漱罢,换了个身干净衣服,出门锁好小门,走后院到后巷,稍等片刻。 住所是上个月新租的,一处不大的院落,院里只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婆婆。房东是老婆婆的内侄,做些小本买卖,无妻无子,常年不在家。这正是令狐梦寐以求的居所,安静。 要做的事需要不停思考,吵闹的地儿实在不合适。多亏了书店老板,和房东算是发小,讲他人品不错,房东便放心租给他,叫他顺便照看一下老婆婆。 令狐很谨慎,住进去后偷偷调查了房东背景,与辽城几大势力没什么直接联系,这才安心。 等不一会,后巷尾出现一人,冲他招手。令狐快步迎上去,拱手叫声“云哥儿。” “令狐伽罗折煞小人了。”云哥忙躬身还礼,不敢承接。 云哥名云昭,斗场抛尸台守卫。少年时家境还不错,读过两天私塾,颇晓大义。与令狐“偶然”结识,被其言论深深折服,甘愿效犬马之劳。 云昭驾车技术不错,所以令狐特请来为他驾车。毕竟门面需要装点,若徒步晒一路,流一身臭汗估计很难进去万花阁。 “什么折不折煞,都是伽罗,不说那些尊卑贵贱之话。” 令狐很随意地拍去云昭肩上尘土,云昭挠头笑道: “你讲话我最爱听,感觉真真新奇。” 令狐笑了笑,拐出巷口上了马车。 “以后你们都会讲和我一样的话,就不觉着新奇了。” 云昭拾起马凳放进车里,坐上车辕边赶车边问令狐。 “以后你还会在南域吗?” “为何有此问?” “没什么,就感觉你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来,南域不过是片刻停留,到时间终会离开。” 车内沉默,云昭忙致歉,“抱歉伽罗,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令狐揉了揉太阳穴,“没有,别想那么多。不说这个,那几个人的工钱结了吗?” “中午结了。” 说到此事,云昭略有些兴奋,不停扭头与令狐道: “你的办法还真奏效,今早霍大人……啊呸,霍思年就找欧阳仲义,叫他给鬼伽罗安排对手了。” “嗯,我知道。” “你说,咱们普通人的能量真有这么大么?” “有。虽然举牌抗议不是直接原因,但肯定让斗场感到了压力。” 令狐实话实说。斗场外的抗议其实是他找云昭花钱雇人开始的,只不过吸引到一批真正的鬼伽罗支持者,成了抗议“主力军”。 “嘿,那以后这种事咱们是不是可以经常干?” 云昭很喜欢撺掇人干“坏事”的体验,想多干几次。令狐直接浇了盆冷水。 “不,会被人盯上。咱们撤手,以后有人干。” “嗯,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云昭说罢未再展开话题。和令狐相处这么多天,他发现令狐其实是一个废话比较少的人,除非讲到一些关键点。所以能不打扰就不打扰,免得招令狐厌烦。 …… 城西,万花街。顾名思义,是一条以万花阁命名的主街道。马车一进坊门,就能听到莺莺燕燕们的娇笑呼唤。 万花阁很多人进不去,这就让别家青楼吸纳了此类风流客。其中最着名的是鸳鸯楼,城内连开四家分楼,楼主正是燕花貂二儿子,燕逐月。 故青楼也有等级之分。上层有万花阁,中间是鸳鸯楼,底层最着名的叫百丽院。据说幕后掌柜是天澜宗的人,真实与否不得而知。 这些都是令狐早打探到的消息。经万花街到上阳街,里巷是司马府。由于司马相由时常叫他上府办事,这万花街确实路过很多次。 马车到街中心停下,令狐下车,右手便是五层花阁,足有半个斗场大。左手经牌楼入车场,是万花阁特意买下来的地皮,只为贵客停车方便。 时有牵马小厮近前,伸手作请。云昭边走边与令狐道: “公子,那我在那边凉棚等你。” “好。” 令狐点头,正了正衣领,转身向阁门去。 门前台阶黑伞下,两排戴着伙计毡帽的年轻小厮齐声问贵客好。礼仪确实做得不错,伸手要贴的动作也不迟缓。 令狐从怀里掏出名帖正要交上,身后忽然闯来一人,令狐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滚滚热量,提前侧身移步,让那人推他的手掌挥了个空。 “让让……诶,你小子还挺机灵。” 那人停在令狐身前,给令狐唯一的感觉是胖得奇怪。很少有人能胖成上下均匀,这人就是,显得脑袋格外得大,两只小眼睛完全陷进肥肉里,让人怀疑他是否能看得见路。 听说白空空有一个胖出名的儿子,智商什么的都没问题,还接管了白空空城北最大的药铺,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会就是眼前这个方块人吧? 令狐有意识攀谈结交,方块人没给他这个面子,说了句话就交上名花贴吭哧吭哧地进去了。令狐没太在意,跟着交上名帖。 此名帖制作比较精妙,印有银行卡号一样的突出数字,当然是南域数字。每张贴数字不一样,给各大势力的亦有区分,会在背面专门印上某某某家族或其它。 龙成斌给他的这一张背面是“成文镖局”,旁边小注一斜杠一,代表成文镖局该月只此一张,再有别的便是作假。 逛个青楼倒像是进什么秘密基地,搞得还挺严格。不过令狐知道这叫高端营销,体现得就是顾客们的身份和档次。 他这个想法在进入万花阁后很快发生了转变。 一楼招待他的不是什么老鸨,而是一位十五六岁的稚嫩丫头。前头的方块人也被另一个丫头领走,去到一间敞开的花房。花房一共上百间,每间都有一个花名,令狐被领进去的是月季花房。 整座花阁空旷且十分安静,小丫头沏茶倒茶很有规矩,花房里也没有什么毛手毛脚的宾客。跟他想象中的青楼完全不沾边,更像是一家住满女明星的豪华娱乐公司,等着客人们上楼膜拜。 高端营销是对的,只不过体现得是名花们的身份和档次,而不是顾客。 等待的时间,令狐看到花房客人们挨个被领上楼,阁内基本只进不出,空出的花房很快有新的宾客暂歇。 约莫一盏茶,小丫头再进花房,微笑着递给令狐一张名单和一支笔,伸手作请。 令狐稍作理解,这是让他勾选想见的名花。说实话,他也不知道阁内哪个人给他那种奇妙的感觉,方才进门一刻,那种感觉还奇异的消失了,着实着恼。 令狐猜得很全面,此人不局限于名花,有可能是伙计、帮厨、小厮、丫鬟等任何阁内人。所以叫他选,一时也陷入纠结。 “小姑娘,你有什么好推荐吗?” 令狐浏览了一遍,反倒问起小丫头。小丫头抿嘴娇笑,“公子你可真风趣,咱这儿又不是酒楼,怎地还推荐上了。” 令狐拳头磕牙,再看一遍,也就知道个青莲。 小丫头看令狐是生客,又眉目俊俏,以为不好意思开口,好心道: “公子,要不去五楼青莲?我看公子的视线在此多有停留,想是听说了青莲姐姐的名儿,特来拜会。” “啊,那就青莲吧。” 令狐没得选,别的也不感兴趣。主要是得在每一层楼溜达一圈,找到那位“妙人”。 小丫头又笑,觉着这位俏公子还挺可爱,明明想看青莲姐姐,偏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想捏一捏他那嘴巴,看看是不是比鸭子嘴都硬。 “那公子请随我来。” 小丫头领令狐上楼。令狐提出想见识一下的请求。小丫头正想和令狐多说会话,便带着令狐于二楼介绍。 二楼是群英宴,多准备饮食。酒是淡酒,防着酒品不好的宾客喝醉搅扰清净。从三楼开始,便是二十一类花的各自女主人闺房,每一楼七类花,每一类七人上下,一般以颜色冠名。 上三楼每一楼七七四十九间闺房,房内有琴筝箫笛,外搭舞台。或是擅长书画描摹,或是精通体术刀剑,都可上台展演。故此阁女子不仅貌美如花,而且个个身怀绝技。 小丫头还提及万花阁历史,是欧阳府以花仙域为灵感所建,恰巧是令狐编造的“故乡”。这总算让令狐提起一丝兴趣,跟着小丫头径上五楼。 小丫头微笑告退,让令狐自寻青莲。 环顾五楼空间,被诸多舞台分隔为区块。令狐先到牡丹区,看到白牡丹黑牡丹红牡丹……或唱或演,都不是他要找的人。又转悠了两花区,一无所获,无奈只得进入莲花区,循着舞台下宾客最多的地方去,必是青莲门。 入门先见着花池里数朵滴水青莲,花池左有万花吐芳纸屏风,右是沁人心脾莲熏香。几十名宾客围坐一处,可巧的是方块人、郑从文也在。前排还有几位衣着华丽的娉婷少女,个个姿容绝代,与各区花主相比也不遑多让。 令狐寻个角落坐下,眉心墨韵涤荡,散开神识遍寻妙人,可惜感觉不再,似乎就此消失。 第75章 长得帅有人爱 关于“妙人”是谁,令狐心中其实有个模糊答案,这种感觉除了独孤能给他,还有一位,那就是杨灵。 说白了,是源造人之间的“心电感应”。猜测是同修源力造成,也就是“源力波动感应”。 杨灵身陷谱图院,自然不可能,那就只剩独孤。可他一个大男人在万花阁能做什么呢?令狐觉着怎么分析又都与独孤不沾边。 最简单一点,万花阁上流交际,总会有人提及斗场新星裂纹鬼伽罗,纵使独孤不知道杨灵破碎,那也多少打听一二。这么久了,不可能无动于衷。 所以“妙人”是否为独孤,在令狐这儿很矛盾。 探查不到,失望是肯定的,那也不能空手而回,不然浪费一张名帖。不若听听这些富家公子小姐们的谈话,说不定独孤自己就出现了呢? 令狐的听觉不如杨灵敏锐,但比普通人强,从郑从文与方块人的谈话得知,方块人正是白空空的胖儿子白小小。 这名儿着实叫岔劈了,也可能白空空希望他儿子“小小”一只? 从言语称谓判断,郑从文是巴结逢迎的那位,貌似想要得到白家的支持,应与文家继承人的位置有关。 令狐还想再听一会,白小小却十分敏锐地注意到独坐角落低头侧耳的他,起身微笑走来。 有时候角落也能引起注意,特别是所有人都围在一处翘首以待青莲现身之时,不合群的人就显得格外奇怪。 纵使白小小眼睛真陷进肥肉里,找上令狐也是迟早的事,因为不合群的人会被白小小认定为另一种身份。 “这位小哥,方才偶遇匆忙,未曾问及尊号,今时竟是同好,着实缘分相当。鄙人白小小,敢问小哥……” 白家少爷的主动结交引起诸多人关注,前排几位少女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令狐眉头微皱,所行大事不适合抛头露面,这下被不少人记住容貌,白小小着实有病! “不敢,在下只是一介书生,实不值白公子折节下交。若有打扰各位雅兴,在下这就离开。” 令狐一言打断,起身要走,让白小小更怀疑他不是为青莲而来,侧身一挡正如一堵肉墙,与在门口态度一模一样,殊为霸道。 “小哥急什么呀,一月仅数次机会,没见着青莲姑娘就离开,岂不抱憾,回去又怎能入睡呢?” 白小小最后一句话是笑着讲的,吸引了更多人的视线。其中一人似乎认出令狐,出声道: “诶,我见过这人。你不是我府相由手底下的人么,怎么有名帖来万花阁?” 这下令狐躲不过去了。他不怕郑从文认出他,绑架郑从文时一直是浓妆女子形象,只怕此人开口,因为此人正是司马家三公子司马复,府上曾有过数面之缘。 不过令狐很冷静,未有任何解释,也不作自我介绍,只与司马复拱手问好: “三公子好。” “好好好……好个屁!”司马复反应过来,面露不快疾声叱问:“我问你怎么来的万花阁,你耳朵聋啦?” “喊什么呀司马小儿!” 前排绿衣少女一声娇斥,唬得司马复垂下脑袋,“就不允许人家有钱购买仙花贴吗?人家又不是你府里的人,张牙舞爪做给谁看?” 这些公子哥似乎很惧怕绿衣少女,面面相觑都不敢搭茬,只有白小小觍着个大脸嘿嘿傻乐。傻子都能看出来,那是爱慕的神情。 令狐稍作推断,白小小是为绿衣少女而来,故而对不合群的他产生怀疑,毕竟爱慕青莲者都在一处讨论青莲,所以把他当作“情敌”看待,特来逼问。 想到此处不免懊恼,白小小确实有病,恁地让他沾这一身腥! 不过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令狐面向绿衣少女拱手,谢她帮忙解围,扭身就走。 “慢着,你留下!” 绿衣少女的语气不容置疑,手指前排一空座,“坐我这里,我看谁敢难为你!” “不……不必了吧。” 令狐对这份突如其来的优待有些错愕,白小小要活吃了他的眼神也让他受不太住,忙手指门外,“在下还有要事,先告辞……” “要什么事告什么辞!”绿衣少女完全不给令狐跑路的机会,娇声训斥道: “既为我府青莲而来,就当心怀虔诚静心等待,似你这等毛躁,几时目睹莲开,又有多少家产够你挥霍?” 少女训斥罢又与身边赤眉女子诉告,一副故作老练的大师模样,把赤眉女子逗得咯咯娇笑。 “看看现在这些年轻人,一点都不成熟稳重,也难怪青莲姐姐屡次闭门谢客,哪有一人值得她为之起舞。” “好啦,你倒是乖觉,万一这位公子和白家小子一样是为你而来呢?偏偏让人家看到你这副凶残模样,不把人家吓跑才怪。” 赤眉女子故作调侃,绿衣少女丝毫不觉羞涩,大眼睛瞪着令狐,招手时精致的银白指链沙沙作响。 “来来来,你过来。” 令狐心里暗叹一口气,抬着沉重的脚步,在白小小充满嫉妒的目光扫射下,缓缓走到前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些富家少爷小姐,真他妈闲得慌! 令狐也是会爆粗的,被当做工具人使唤确实很生气,只是面上仍旧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我问你,我凶残吗?” “不凶残。” “听到了吧?”绿衣少女似作炫耀,向赤眉女子露出得意的神情。 赤眉女子没纠缠下去,笑了笑拉着绿衣女子坐下。 “好啦好啦,你是天底下最心地善良的欧阳三小姐,哪个敢说你凶残呀。” “哼!”三小姐傲娇扬了扬脑袋,不忘招呼令狐,“坐坐坐,安静等着。” 能怎么办,坐呗。说不得今天就得瞧瞧这位名动南域的青莲姑娘,也说不定她是独孤男扮女装呢! 一想到国字脸独孤扮成女子的模样,令狐忍不住嘴角上扬,让不经意扫了他一眼的赤眉女子心生怀疑,偏过脑袋凑近前,小声问道: “呀,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你真是为三小姐而来?” 女子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让令狐稍侧身拉开距离,不与直视,微笑道: “小姐说笑了。” “嘿,我可不是什么小姐。” “对对对,人家不稀得当富家小姐。”三小姐听到这边谈话,起身压在赤眉女子肩头,与令狐打趣道: “看你呆呆的,你不会不知道火玫宗吧?” 此一言让令狐立时知晓二女身份,辽城三姝他早有耳闻。 第一位玉娇珑之女玉大小姐;第二位欧阳府三小姐欧阳晓晓;第三位火玫宗宗主欧阳朱颦,但更多人称呼其花名:火玫瑰。 火玫瑰曾为万花阁名花,凭借自身罕见修炼天赋在欧阳府的支持下自立宗门,吸引无数男人拜入门下,宗内尚有不少欧阳府客卿,不出三年便成为九大宗门之一。 这算是公开的秘密。即使没有此传言,城内凡是姓欧阳的,无不与欧阳府、万花阁有联系。 欧阳府自不必说,万花阁每一朵名花皆改姓欧阳,改名容色。比如火玫瑰两道赤眉,故叫欧阳朱颦,反推欧阳青瞳,应有一对青色眸子。 如此不难推断,眼前绿衣少女便是欧阳晓晓。其刁蛮之名全城无人不知,怪不得在座诸多公子不敢搭茬。也是苦了白小小,名字挺搭配,奈何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常听闻三姝形影不离,怪道玉大小姐没来么?令狐向左瞄了一眼,感觉那几位少女不大像传闻中英气干练的玉小姐。便与二姝道: “在下略有耳闻,今日得见宗主真容,实乃荣幸。” “呵,表现得这么平淡呀,看来你对青莲姐姐还是挺虔诚的嘛。” 晓晓觉着无趣,拉着火玫瑰自去闲聊。令狐实在不知这青莲到底有何等姿容绝技,能让双姝都甘愿苦等。 稍听双姝交谈,似乎与青莲关系交好,而且青莲体弱多病,晓晓正苦于怎样与家里请求,将青莲带出万花阁,不再为看客们卖艺。 火玫瑰提出了一些建议,令狐听来都不太可行,心中生出一计,但不想参与此事,便缄口不语。 等了一会,熏香燃尽,青莲房内走出一位侍女,到舞台向台下施礼致歉。 “诸位抱歉,姑娘今日仍是咳嗽不停,实在难以出门见客,还请诸位多加体谅,这便请回吧。” 若换作寻常名花,底下这群公子少爷可得嚷叫一番,偏偏到青莲这儿皆变得通情达理,无不担忧。 “啊?她身子还没好吗?唉,自古红颜多磨难,一定叮嘱她多加休息。” “白少,你倒是把你家珍藏的灵丹妙药拿出来几颗呀。听着青莲姑娘这样,你不难受吗?” “啊,我拿,我拿,等下次……” 白小小胡乱应承着,时不时瞟一眼欧阳晓晓,生怕她误会自个“移情别恋”。 “那我们进去瞧瞧吧。”晓晓拉着火玫瑰欲进房中,被侍女阻止。 “姑娘将将睡着,三小姐还是改日再来探望。” “好吧。” 晓晓嘟起小嘴一脸不开心,似要找人撒气。机灵的公子少爷们早都悄悄溜走了,令狐一看情况不对,正待要走,奈何前排显眼,还是被她叫住。 “喂,你过来一下。” “我来吧。” 白小小自告奋勇,甘愿受到鞭笞,被晓晓无视。 “愣着干什么,我又不吃你!” 晓晓瞪眼娇喝。火玫瑰偷偷向令狐使眼色,示意他听话。 令狐有些无语,低着头走近前。 “伸手。”晓晓命令。 火玫瑰催促:“伸手伸手。” 令狐觉着不能是打手心,便伸出不握笔的左手,还是留了个心眼。 等了许久,不见惩罚,却听晓晓小声叨咕:“看你买仙花贴来一次不容易,人也不错,就免费送你一张名花贴……诶,我贴呢?” 白小小眼角抽搐,姑奶奶你从哪里看出他人不错的? 火玫瑰见晓晓掏了半天没掏着,问道:“你不会是下午换衣服忘拿了吧?” “万花阁我自家地盘,拿那玩意干嘛……”晓晓话说半句才反应过来,捂嘴道: “欧呦,我确实落房里了,我这脑子!” 火玫瑰眨眨眼,“这下好啦,拿什么给这位公子?” 令狐一听不是挨打,收手道: “无妨,万发缘生,皆系缘份。若无此缘,在下也不强求。三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若无别事,这便告辞。” “等会!” 晓晓柳眉一挑,双手背后昂首道,“本小姐说过的话还从未食言,命令你明日午时到我府,报本小姐名号。本小姐亲自为你送贴!” “嗯?晓晓你这是何必呢!”白小小急得跳脚,浑身肥肉上下甩动,快要甩出水来…… “怎样?本小姐就乐意见他!” 晓晓很“好心”帮令狐把仇恨拉满,还不忘再次强调:“一定要来哦,不然本小姐查你家门,亲自登门拜访!” 令狐略带求助的眼神看向火玫瑰,这妮子也坏,堂堂一宗宗主,没有半点稳重,只是幸灾乐祸地冲他笑。令狐无奈,只得点头答应,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一路径下一楼,出门直找云昭,根本不敢停留,就怕白小小追下来找他麻烦。可上了马车白小小没来,另有一人拦在马首。 这人甩了甩额前一缕头发,问令狐:“这位兄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令狐挤出一丝笑容,“兄台,您这贵人多忘事也忘得太快了吧,方才不还在青莲门下有过一面之缘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除了刚才,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我叫郑从文,你好好想想?” “喔,原来您就是鼎鼎大名的郑公子,是在下失礼了!” 令狐微微拱手,偷踢一脚云昭。云昭心领神会,逮着马儿屁股狠掐一指,马儿受惊,云昭哎哎叫两声,喝马飞去。 “这牲口!郑公子,下次有机会再聊……” 郑从文摸着下巴感觉这话不大对味,他娘的不是骂老子吗?心里噌噌冒火,已然将怀疑抛之脑后,哪天再见着定要给他骂回去。 诶,可好像还不知道他名字哩!有人听他说起过么? 郑从文对自个的脑子产生了怀疑。是没记性呢,还是没记性呢? 第76章 将重创对手贯彻到底 昨夜大有收获。 杨灵境界大幅度跨阶提升,成为六星觉醒源行者,还帮鲁鲁传输了部分源力,弥补了此前源液治伤无效的遗憾,让鲁鲁体质获得极大增强。 鲁鲁感觉再对上火神,不一定获胜,但绝不可能输,最差得是个平局。 …… 到点阎规开门,二人走出夜房,杨灵照例打招呼: “李哥好,严哥好,阎哥好。” 鲁鲁也跟着问候一遍,听得三人很是疑惑。 “怎么回事,这鬼伽罗遇着咱仨就这么有礼貌?” “心情也这么好?” “莫不是与两位亲戚?” “滚!” 李相、严正风齐声叫滚。凭白侮辱人呢!不过转念一想,有这么一位斗场新星做亲戚,貌似还不错,起码与邻居好友们摆龙门阵时有的吹嘘不是? 站台,杨灵扫了眼今日上场的谱图人,有几个熟面孔。这些人看他出现,皆面露不善,扬拳恐吓。香鳄的重伤还是没能震慑到他们,特意赶早上场,只为匹配杨灵。 在二楼,香鳄也算新人,所以香鳄落败在这些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甚至哑巴落败也有说辞,中了杨灵的“圈地之计”,不然定能获胜。 这就导致很多人跃跃欲试,只要能将杨灵杀死,便可得到三楼大哥们的集体赏赐。 是的。香鳄落败后,三楼提高了签状令的价码,场上杀死杨灵者可获得火珠、功法等各种奖励。 火珠是必需品,给多少都不嫌多;功法不用太贪,能得到类似冥神一样的鬼火奖励,就足够他们升星上楼了。 杨灵对签状令的应对策略是重伤对手,迫使二星斗士不敢接令。三楼给出的破解之法便是提高价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可二星中也有明智之人,他们会想为何三楼在香鳄落败后行此办法,而不是纸面实力更强的哑巴? 答案只有一个,在三楼大哥们眼中,香鳄比哑巴强,因此才临时加码。那更强的香鳄都重伤住院,这赏赐真有那么好拿么? 要知道刻意让对手重伤远比杀死对手难。杀人无须留力,肆意出招即可,胜负看得是硬实力差距。 重伤必须留力,出招束手束脚,输赢看得是对力道的精准把控。实力差距更无从谈起,重伤对手者那肯定要远强于被重伤者。 所以这赏赐也有不少人直接无视。按着自身原来的上场习惯,正常对局就好。碰不碰得上鬼伽罗,全靠缘分。 战斗也是有状态起伏的。有的人月初状态好,有的人连续几天状态差,因此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上场时间。像杨灵这样状态没什么起伏可以连着上的,二星斗士里还真没几个。 鲁鲁算一个,也可能有状态差时,没和杨灵讲。这一场的对手算一个,此人只要叫上一楼好看的小弟行“好事”,第二天状态好到爆炸,必定上场,无论输赢。 …… 木字号场地,杨灵看着冲他舔舌的徐美公,心里泛起阵阵恶心。 此人没有明确派系,让杨灵觉着有点难办。为民除害谈不上,毕竟这种事虽然带点金钱诱惑的味道,但也是你情我愿。受害者由不敢反抗到不想反抗,杨灵觉着是受害者自己的问题,恨他们自己不争气。 所以对付徐美公,该咋办就咋办,最好是能将他下半身彻底打残。 裁判也厌恶徐美公,等他签了生死状,直接宣布开始。这场的观众基本满座,都等着看两人谁是最后被爆的那一个。 可惜佟小兰生病了,无精打采地躺在椅子上,没喊死儿子加油。加之早上第一场,大部分人都犯困,整体气氛并不是很活跃。 徐美公很活跃,而且异常兴奋,一对齐眉龙虎棍做出各种猥琐动作调戏杨灵,吸了吸口水,嘿嘿笑道: “我还没尝过裂纹族人的味道,要不你直接趴下?” 杨灵未有回应,脸和手臂上的伤疤仍在缓慢愈合,这时已经结痂,只微微有些发痒,不自觉耸了耸脸蛋,让徐美公误以为他生气了。 “哎呀,难免都有第一次的嘛,我保证让你感觉不到一丝疼……” 话未说完,人不见了。 “嗯嗯嗯?我没睡醒吗?” “人捏?” 观众们左右转头,找半天没找着,有人打趣: “赶紧张贴寻人启事。” “重金求子。” “呸,晦气,谁要那杂碎当儿子,要是鬼伽罗还可以考虑。” “鬼伽罗是……是我儿子,你们谁也……别想抢走!”佟小兰发出微弱的抗议。 没有人把徐美公的人间蒸发当回事,是徐美公自个发出求救。 “救……救命啊,我下不去了。” 观众们循声望去,不约而同的手遮额前,这哭腔来自斗场穹顶。 徐美公屁股陷进穹顶,四肢垂下,怎么挣都挣不掉。观众们顿时哄笑满堂,场间气氛一时高涨,就连裁判记录员也偷笑出声。这鬼伽罗太损了。 诶,不对。一棍之力竟有这么大威力?能把一个人从地面打到穹顶还深陷进去? 反应过来不对劲的观众皆为震惊,鬼伽罗的实力比之昨日很明显有大幅提升! “鬼伽罗,你你你……昨天打完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可方便告知?” “他不和观众讲话的,除了他那个便宜娘。” 佟小兰听到有人说她,虚弱地举起右手,表示正主在此。 场中,杨灵扛着棍子仰头看穹顶,等徐美公下来。跳阶提升境界,六星源力可不是盖的,再加上瞬棍乘人不备,徐美公被戳到天上确在意料之中。 徐美公好在状态不错,脑子没犯迷糊,左右龙虎棍倒插穹顶,借力将自个撬出坑。这下又陷入手握龙虎棍挂在穹顶的窘境。 “鬼伽罗,能不能打个商量,等我插棍到那边,走观众席下来再打。” “直接跳啊,蠢材!” 有观众替杨灵做出回应。裁判也适时道出规则,斗士胆敢上观众席,就地处死! “不能去观众席,那我走红墙滑下,鬼伽罗,你可别再偷袭了啊!” 徐美公自说自话,一棍接一棍移到红墙根,双棍作摩擦卸力点,呲呲滑下。 离地一丈,人又不见了。 这一次观众们找人速度很快,另一边红墙徐美公如一滩稀泥软趴趴滑下,一只脚将将踩着实地,“欧呦”一声痛叫,屈膝内八紧夹腿,嘴巴张成“o”型,似乎下体遭受重创! 观众们笑不太出来,尤其男观众,总觉得下边凉飕飕的,瘆得慌。 更可怕的是,没人看到鬼伽罗这三棍是何时出手的,即使有体术高手在场,他们也只扫到残影,由此确认鬼伽罗的实力的确大幅提升。一棍可以讲运气,三棍皆如此,那就是硬实力的体现。 二星怕是难不住他了! 杨灵就站在徐美公身前,很随意地拿走徐美公手里的龙虎棍,双棍并手,齐齐插入他张着的嘴巴里。 徐美公下体遭此重创,完全使不上力,拼着吃奶的劲想要吐出龙虎棍,嘴边只流出一滩口水。 杨灵站到一侧,双手握铁棍,微微屈膝,以打棒球的方式瞄准龙虎棍,说出本场第一句话。 “来,站好别动。打中棍子尚可活命,乱动砸你面门,可就见阎王了。” “呜呜……”徐美公发出求饶。明明打棍子更危险,嘴里肌肉多脆弱,一棍给他干成脑穿孔不也见阎王? 杨灵无视。出手一棍,“砰”一声,徐美公还是低头躲了。可惜没完全躲掉,被砸到脑门,震得头昏。 这下昏昏沉沉没法躲了。 杨灵再一棍,“叮”一声,徐美公霎时迸血,满口牙全部震碎! 杨灵力道掌控得极其精妙,源力只震不击,没给徐美公穿颅。 这是一种酷刑,生不如死的酷刑! 血腥残忍的场面惊得佟小兰散出一身虚汗,病体大好。她忽然发现,一直烂好人形象的杨灵,似乎比印象中要复杂得多,起码这一刻,他不是佛陀,是恶魔! 可杨灵对徐美公的折磨也就到此为止。 徐美公彻底废了。即使回医室治好,也是个哑巴太监。 裁判知道杨灵不杀对手,没有浪费时间,宣布平局。 这一场观众们看得很爽,又觉得不是很爽,没有欢呼。杨灵径直离去。 徐美公战斗状态一直都很好,可状态不等于实力。就像一个胃口大开的普通人能吃三碗饭,遇着大胃王,简简单单一盆,饭量还是远远不及。 目前的杨灵,对于大部分二星斗士来说,就相当于“大胃王”。 当然徐美公的实力还属二星下层,他的凄惨下场并没有让斗士们放弃大哥们的赏赐。第二场,杨灵迎来了钟申的二星小弟,正云。 由于结束过快,匹配也快,再加上不少人专门等着与杨灵匹配,这一场还是安排在木字场。 佟小兰身子稍好,懒得跑场,正能一屁股坐到底。新对局开始,喊是没力气喊的,勉强直起身子观战吧。 对于她的带病上场,家里那口子很是担心。走前汤药灌之,走时不停叮咛,走后必是牵肠挂肚,可谓关怀备至,把她捧上了天。 佟小兰很感激家里那口子,也深爱着家里那口子,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已悄然发生改变,她必须看满杨灵所有的场次。 …… 场中,裁判坐回黑伞下。杨灵面向正云,清了清嗓子,压低声试试音调,脖子伸直,一字一句道: “我劝你早点认输,不然变成残疾,后悔就太迟了。” 正云嗤笑,“鬼伽罗,钟申又不在,没必要学他说话。你以为我会生气吗?” “哦?看来你对大哥也不怎么忠诚嘛。”杨灵不搞泡泡音了,恢复正常声调。 正云双剑向前,预备式。 “都是为了活命,为了点火珠。谈忠诚,未免可笑。” “那你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 “看来你还不知道大哥们给你提了新价码。” “还有这等事?明白了。” 杨灵这时才知道斗士们冲他扬拳恐吓为何。应对办法无它,将重创对手贯彻到底! 第77章 新邻居 “喝!” 正云先手出击,双剑舞出漫天剑影,受空气阻力发出“唰唰唰”的剑鸣之音。杨灵挥棍拨弄,一阵叮哩咣啷,发觉正云进攻速度很快,不一会便迫近他身。 每类兵器都有最佳攻击距离。短兵器贴身,长兵器本身长度。杨灵要做的就是找到适合铁棍的距离,并始终保持这个距离,让正云的剑只能落到铁棍上。 这是一次对距离把控的训练和试验。正云显然知道杨灵在拿他当对招假人,心中盛怒,一个呼吸间身影消失,突兀的出现在杨灵身后! 观众瞬间来了兴致,两个会瞬闪之人,对局必然精彩!这时见正云双剑上下直刺,分别在杨灵后颈后心位置。杨灵的应对办法很简单,迷踪向前使出“老汉拄拐”,躺倒倒劈正云。 瞬闪的位置能是哪?杨灵再清楚不过。一般是对手身后,然后是侧身及上方,总不能从地底钻出来,那就成土行孙了。所以在看到正云身影消失一刻,没有任何迟钝,做出最佳应对。 正云很讨厌杨灵这一招,防备偷袭很有效,还能主动进攻。此前体术室观战罢,他就开始琢磨破解之法,毕竟二星拢共五六十人,终有一天会匹配到。 等到这一招,正云毫不意外,一切都在计算之中。双剑十字交叉架住铁棍,感受到头顶千钧重力,膝盖一软就势跪倒,顺着铁棍滑跪至杨灵头顶,右手剑撤棍,竖插向杨灵面门! 杨灵临时做出反应,弃棍驴打滚逃走,让观众甚觉狼狈。与香鳄那般惨烈厮杀,他都不曾弃棍,怎地遇着正云才过两招就丢了保命家伙? 正云一击未成,甩开铁棍瞬闪至杨灵身前出剑,却被杨灵预判,苦碌提前闪走。正云再闪再追,杨灵连闪连躲,天阁观众只看到场中两个频频消失又出现的小点。 正云追击总是慢一步,十数次闪烁后心生激将法,声音随着闪烁于场内四处回荡。 “呵,斗场连胜新星鬼伽罗,就只会夹着尾巴逃跑么?” “我又不是香鳄黑豹,哪来的尾巴?” 杨灵的回应让正云稍觉好笑,不觉迟缓放松。也就是在这时,杨灵突然倒闪至正云面前一尺。 正云瞳孔急缩,本能挥出双剑,不想杨灵一拜罗汉击中左手腕,一下没握紧,左手剑竟被杨灵空手夺刃,举剑格挡他右手剑,再挟雷霆之势舞剑密不透风,正云只得疾退,暂避锋芒! 杨灵铁棍不在手,夺刃后招福禄不全,致使正云及时遁走。正云一剑被夺,浑不在意,因为他原本使得就是单手剑,另一柄是他专门借来破解“老汉拄拐”的。 兵器厮杀,夺对手兵刃自然是上佳之策,可两人都不受影响。 杨灵弃棍也不怕正云毁棍,毕竟没有香鳄利爪,更不怕正云使棍,慢说正云力量不够,即使能挥动铁棍,用惯轻兵器的人再用重兵器,基本自成累赘。 “你使得是单手剑?” “不错。” 正云大方承认,见杨灵目光看向铁棍,立时瞬闪阻止。 没想到杨灵这一轮速度远比他快,前一秒还在二十步外闲庭信步,下一刻就到十五步弯下腰,再眨眼已拾起铁棍。整套闪烁动作像是分隔影像,他完全跟不上如此紧密又自然的节奏! “好从容的身法!” “感觉比之前更快了。” “不,是更流畅!” …… 观众们发表着各自的看法。场中杨灵三闪多出的时间差,足够他将剑插入红泥地,再挥出铁棍,棍指将将追来的正云眉心。 正云停步,不敢妄动,生与死全在这一棍出不出手。 到这时正云才认定自己落败的结局。单手剑招式没必要再使出献丑,因为杨灵的速度和力量都远胜于他,再多的招式在杨灵眼里不过是花架子慢动作罢了。 这是能被看见的实力鸿沟,而不只是一星半点的差距。 正云只能寄希望于杨灵的不杀习惯。 杨灵未言语,棍移正云侧脸,手腕轻动,棍击太阳穴。正云眼前一黑,又觉后腰剧痛。天杀的鬼伽罗竟在他俯身倒下之时敲伤了他的脊骨! 仅此一个念头,正云昏死过去。 看似随手两棍,观众们却都明白正云的腰废了,至少三个月下不了床。要知道腰是体修者最重要的身体发力部位,无论身法还是臂力施展,都得由腰腹带动。腰上一旦没了劲儿,上下全废。 “鬼伽罗这是怎么了,不下死手改下狠手?人家都已经停手认输,何必如此歹毒呢?” “香鳄与他实力差不多,重伤香鳄可以理解;徐美公是个杂碎,打死都没得说;可正云实力远不如他,也没听说两人有仇啊,怎地还是下此狠手?” “哟哟哟,之前我儿不杀对手你们不依不饶,现在我儿下狠手你们又逼逼赖赖,合着怎么着都不能让你们满意呗?” 佟小兰这会有了精神,阴阳怪气嘲弄观众。有和她持相同观点的观众立时附和。 “就是,签下生死状那一刻就该想到各种结局,想死还没那么容易!” “哼,想以签状取巧,使平局保连胜?这就是后果。” “利用鬼伽罗的善心行此取巧之事,只能说活该,真落下残疾也是自找的!” …… 观众们一般听不清场上斗士讲话,除非是大喊大叫,所以昨日杨灵对香鳄之言并未流传出去。可前后看了五场,再傻的人也明白五人为何全都签下生死状,怎能不令人愤怒? 世间最大的恶并非流露在外的恶,而是利用别人之善而所行之恶。这是支持杨灵的观众心里统一的善恶观。 裁判及时宣布比赛结束,打断了观众争吵。杨灵自下场等待。 如此一天五场,对手皆被重伤,场次虽停留在零场,但没有人再怀疑杨灵可以完胜的实力,都在心中为其加上场次,也对斗场的单方签状规则产生了一些不满情绪。 当然观众们的态度,杨灵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予理睬。最后一场打完,和连胜三场的鲁鲁上报过夜,回到过道,发现今晚的过夜人多了一名不曾见过的三星斗士。 谱图院三星斗士二十来人,要求每一季至少上一次场。南域没有冬季,因此一年分为三季,也就是四个月上场一次。 所以站台很少有三星斗士出现,一旦出现,基本是说好的成群结队而来,不然匹配不到对手。 而那些较为孤僻的三星独狼,会选择过夜等待,什么时候等到对手才停止过夜。 杨灵鲁鲁见着生人难免好奇打量。此人肌肉极为显眼,尤其小腿腓肠肌,堪比鲁鲁石头身躯,显得下半身极不协调美观。如此爆炸性的下肢力量,让杨灵自动忽略其容貌。 严正风走上前挡住杨灵视线,小声道: “往后你们得天天相处,这会别惹恼他。” 看一眼就惹恼了?眼睛又不是锥子,扎着他了? 杨灵心说这也太容易恼,但声音还是压低了些,问道: “他是谁?” “龙心。” “没听过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三星八场,到现在一场未败。” “也就说还剩七场到四星?” 严正风点点头,表示你小子算术不赖。 杨灵翻个白眼,在阎规的带领下回到夜房。 角落上完厕所,乖乖回到笼子,“咔哒咔哒”,三道铁门关上,井口洞吊下来两个饭篮子。 杨灵挨得近,逐一接过,正要掏篮子里的馒头,右边饭篮底下突然着火,唬得他立马缩手,却见那饭篮子在火焰的托送下,径直飞到隔壁铁笼,照亮面无表情的龙心,伸手拿出饭食,而后熄灭。 随之响起轻微的动筷声。 此人竟是体术双修者! 杨灵暗暗震惊。很简单就能推出此身份,不会体术不可能练出显眼肌肉,不会火术不可能凭空造火。所以只能是双修者! 怪不得严正风也得小声说话,若龙心是一名高级荧光徒,过道内打将起来,红守们不一定是他对手! 杨灵初时难以置信,冷静片刻也便如常。毕竟他也算体术双修,只是暂无术法。 吃馒头谱图人没人会动筷子,都是就手拿着啃,由此可看出龙心是个爱干净,有规矩的人。杨灵忽然意识到龙心为何自主拿食物,肯定是见他方才上大号,觉着手不干净。 杨灵倒不嫌龙心事多,虽有用兜里的厕纸,那也确实不卫生。而且这是人家的习惯,尊重就好,也省了他代拿。 这么一想,杨灵在裤子上抹了抹手,才将馒头递给鲁鲁,却不知他那短裤积了多少血迹汗渍,擦手还不如不擦干净…… “杨灵,今天怎么只有两个馒头,还又腥又咸?”鲁鲁吃出味儿了,发出质问。 杨灵咬了一口,细嚼慢咽,“不咸呀,你嘴巴藏盐了吧?” “杨灵,我哪有盐可藏,明明就是咸,还腥……” 鲁鲁小声咕哝两句,吃着吃着没了咸腥,也就不咕哝了。 新有邻居在场,杨灵吃完后想了想,还是问候一下,往后好相处。 “龙心大哥,我是二星鬼伽罗,这位是二星鲁鲁。” 龙心嚼碎了吃食,彻底咽下去,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 “何事?” “额……认识一下,往后大家都是邻居。” “没必要,终将变成死人。” 龙心一句话噎得杨灵不知该如何回应,片刻沉默,杨灵听到龙心慢悠悠嗦起了蛋花汤。 “龙大哥,或许我们可以死在外边。” 嗦声暂停,“不必讲你那套说辞,十年前就听人讲过,后来他死在了里边。” “柳无情!” 杨灵脱口而出,看龙心年纪也不过二十七八,怎地少年时就进了谱图院? 蓦地杨灵想起今时一位少年,白面小书生。小书生是希谱人,或者说院里年纪偏小的大多是希谱人,这龙心不会也是吧? 第78章 希谱龙心狼与狗 希谱人,因从小遭受打骂,过早体会到人情冷暖,眼里人命如草芥,性情皆为冷漠。侥幸活到谱图院,基本很少抱团,不然经年累积,在谱图院会成为人数最多的一股势力。 小书生算是个例外,人还比较开朗。不过听馒头讲,几次起夜都看到小书生自扇耳光,馒头感到有点害怕,以为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 杨灵知道这是压力过大导致的躁郁症,这种人一般白天越正常,晚上就打得越狠。严重时会发展到重度抑郁和精神分裂。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另一个世界出现这种问题的人特别多,据同学传,张兰就是此类,白天捶别人,晚上捶自个。为此杨灵还专门去图书馆了解了相关,不提。 但终有希谱人上到二楼三楼,规则强压下,他们不得不抱团,只不过人数极少。 这些都是前段时间妖溟告诉他的,妖溟也算半个希谱人,因种族特征面相显年轻,被当成少年送进希谱院,三年后进到谱图院,实际年龄已二十四,心智成熟,没怎么受到希谱院影响。 故在南院众多派系中,还有希谱一派。杨灵猜测龙心如此孤僻,应该还没有被希谱派大哥招揽,既然经历过“无情年代”,那有些话就可以开门见山。 杨灵无疑是想吸纳龙心的,即使不了解性情,希谱人的身份便是受苦大众的代名词。可杨灵关于龙心的身份是猜对了,却忽略了另一个关键点,龙心的火术何来? 没有人传授【神光火照】,就算觉醒了火之力也无法施展火焰。龙心在谱图院磨砺十余年不死,又是体术双修,怎可能没有大哥指点传授呢? …… “万一这次不一样呢?不作尝试怎知不可功成?难道你愿意看到希谱院和谱图院这样的地方一直存在?那些孩子从小便吃尽苦头,受尽磨难?” “歇着吧。” 龙心简单三个字,算是默认了希谱人的身份,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杨灵的招揽。 杨灵并不气馁,换他是龙心也不可能答应。试想一位摸爬滚打十余年的三星斗士,怎会听一个新晋二星的人差遣?说的越多,龙心只会觉得越幼稚。 今晚且罢,只要他还过夜,杨灵相信终有一天能打动他。这就像伽罗大计一样,得慢慢来,一点都急不得。 …… 上层,夜房。自鬼伽罗、鲁鲁走后,费六本以为能轻松两三个月,没想到近段时间越来越多的谱图人进驻夜房,今夜更暴增十人,整体人数超过了前所未有的二十数! 如此突发情况,不仅费六恼火,曹栾也有些措手不及,下午散值前上报于常梦蛟,常梦蛟临时宣布楼梯守卫全部上站台值夜,并从一层借来七八个铁笼,以供过夜人居住。 人多了饭就少了,原本给二层的九个馒头匀出三个,就是一层三个斗士的伙食。常梦蛟再命主厨庞天升隔日多备面粉,多蒸馒头,让每个过夜人最少吃到两个,免得闹事。 这批过夜人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全都光着上身。费六多方打听,才知道是南院新兴派系,上个冤家鬼伽罗所组织的伽罗派,也叫赤身党。 这些人另一个特征是,学了鬼伽罗鲁鲁那套不杀人的办法,近七天三层鲜有尸体出现,清道夫都清闲了许多,却累坏了他费六。 可费六不太敢像打骂鬼伽罗一样打骂这批人,人多不是问题,羊群也多,照样由一人放牧。 令他不太敢出手的原因是,每一个穿着衣服进入夜房的人,第二天都光着上身出来,像是极快融入了伽罗派。如此恐怖的吸纳速度,费六感觉不简单,一切还当谨慎为妙。 应野狗的屡次要求,金铭今夜打开了井口洞,为里边人透气。这个要求可以理解,二十来人挤在一间夜房,只汗臭就受不了,更不提屎尿屁。 金铭凑到井口洞旁能依稀听到里边讲话,想听仔细些得再凑近点,那得被熏成臭肉干,也便作罢。 这时见费六与调上来的楼梯守卫打过招呼,金铭喊道:“六哥,要不咱跟常大监申请一下,派专人来值夜?” “好主意,可都他妈精得跟鬼一样,谁愿意每天值夜?”费六早都想过了,不可行。 三个班共六十名红守,谁都不是傻子,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增派人手。 费六觉着自个天天受罪,也不能让他们清闲不是? “这么着,你明天跟常大监讲,让咱班红守们轮流值夜,看他怎么说。” “常大监肯定讲,你们多挣那份掌钥钱不想要啦?” “多他妈……”费六骂半句,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过道里不只是他两人,又压低声道: “多那么一丁点就想累死老子?老子可不干!” 金铭叹气,没有接茬,他需要多赚点,即便只是费六所说的一丁点。 片刻沉默,金铭想了个不成熟的办法,问道: “六哥,你说有没有可能给其他红守也涨薪水,大家赚得都一样,轮值也就理所应当。” “我看你是真累傻了,咱斗场什么尿性你还不清楚,有可能涨么?再说了,薪水若都一样,怎显出你我实力地位?凭什么老子七星荧火徒和那群初级荧火徒赚得一样?” “六哥你升七星了?恭喜啊!” 金铭拱手道喜,是真没想到每天饮酒厮混的费六竟还有时间修炼,提升境界。看来自己也得努力,不然被其他红守追上,费六看不上的这份掌钥钱得让其他人赚走。 有了危机感,之前的抱怨都是扯淡。时局在变,只能适应。 透过井口洞,隐约可听见一阵歌声,起调的是馒头,有人没听清,隔着铁笼大声询问: “馒伽罗,你刚唱的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馒头实在记不起上楼时听到杨灵哼唱的词曲,只记得第一句词,什么“饥寒交迫的谱图人”,什么“受苦的谱图人”,总是很有触动。 奈何脑子不够,学了几次“ok”才明白不是兰花指,更不提生涩的词汇,真得托海老三买点核桃,补补脑子。 “不说这个,诶大狼,你到底怎么个态度,讲一下啊!” “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一点都不爽快!”野狗插话,定要大狼表明立场。 别人的话可以不听,野狗的催促大狼不能不当一回事。因为昨天他就是败在野狗手里,断了他一星二十九场连胜。 所幸野狗手下留情,没有要他性命,得以再来斗场,效仿鬼伽罗过夜连胜升星。 “说实话,我也想加入你们,可我的二星大哥雏鹰是我亲堂哥,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有这层关系在,我不可能背叛他的。” 大狼言辞恳切,得到野狗的理解。野狗不免觉着可惜,捶了一拳笼子,惊得旁边傻周囫囵咽下馒头,噎得直拍笼。 “吃慢点呀你!”隔壁妖溟将水壶扔给傻周,与大狼道: “我们什么时候说让你背叛雏鹰了?如果伽罗派就是教人背叛,不用你来,我先走好吧。” 野狗听此一言,觉着还有戏,忙附和两句:“是是是,我没说加入我们就必须背叛你堂哥。” 闭目盘膝的明耀适时开口:“也不影响你当一房主事。换言之,我们这个组织只要你认可狗伽罗方才与你所讲,并能严格遵守,你就算我们其中一员。” “没有利益冲突。”妖溟道。 “没有性命捆绑。”姚从龙道。 “但为一个目标共同努力。” 馒头最后总结,“这里的人可以是南域人,可以是外域人,可以是希谱人,可以属楼上任何一个派系。不是叫你做间谍,只是让你尝试着改变谱图院的格局。” “鬼伽罗想当柳无情?”大狼问。 “有何不可呢?”赤尾反问。 “你知道柳无情的结局。说难听点,鬼伽罗的下场不会比他好多少。” “那如果我们人人都是柳无情呢?” 小书生一语,让大狼心中一颤,良久没有回应。 很难有人在一人一句的“劝诱”下穿着上衣离房,大狼算是比较坚挺的一位。当然也有些三观极度不正的,一楼混了这么久,大多知道是谁,比如任疯子、钟由,伽罗们绝不规劝。 队伍是要扩大,那也得保证没有害虫趁机潜入。 在杨灵二层升星的这段时间,扩充人手的重任自然落在伽罗们头上。 馒头简单做出分配,他们这一批人在斗场行事,鱼长生需要水源补充不方便过夜,与猪尾巴、潮生、天佑带小翔、阿宋、朱废、大牛、小阿晁等人在院内招揽。 双管齐下,尽快将不杀对手的办法推广至全一楼,争取三个月内将存活率提升至九成。如此,算是完成第一阶段的任务。 至于第二阶段,杨灵还没讲,伽罗们都很好奇,也非常期待。 行大事还当脚踏实地,一步步来,眼下大狼的态度,决定今夜之扩充任务能否成功。 “其实我不想杀人,很多对手都是受伤下场,你们原十七房的大哥红肠……” 野狗一言打断,“我们知道,你继续。” “对,都是爹生妈养的,死人哪是观众嘴里说得那么容易……”大狼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扯烂上衣,“我跟你们干了!” “欢迎狼伽罗!” “欢迎欢迎!” 众人热烈鼓掌。一房主事的加入,意味着该房斗士有极大可能全部加入。诸如小书生的九房、豪哥的七十五房。不可谓一件大事,值得高兴为之庆祝。 大伙儿与大狼友好交流,都笑得很开心,只有最初说动大狼的野狗有点难受。 都说狼吃肉,狗吃屎,没狼还显不出什么,这狼伽罗一来,我狗伽罗岂不永远被他压一头?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喂,大狼,做为伽罗派元老,本伽罗建议你改成大伽罗。” “哈哈哈……” 众人哄然大笑,哪不知野狗那点小心思。今后这狼与狗并存,怕是有的闹腾喽。 …… 第79章 清除开始 对于杨灵来说,这是段艰难的日子。由他开创的不杀之法在伽罗们的集体执行下,正让三层旧秩序酝酿着巨大改变。而在二层,日复一日的平局无疑是对耐心的极大考验,对生存的严峻挑战。 若一着不慎,确如很多人所言,他的结局会比柳无情更加凄惨。这就是开拓者的命运,站在风口浪尖的弄潮儿总是会先被风浪带走,即使有鲁鲁一直陪伴。 四月二十五,来到中层斗场第二十一天。 整体来说,除了实力的稳步提升,其他方面都原地踏步,毫无进展。龙心有愿为效死命的三楼大哥,对他抛出的橄榄枝没有半点兴趣。 对局方面,前后经历三十三场,场场有人签生死状,战遍二楼六成二星斗士,除了最开始的哑巴、柳如白两场,其余三十一场皆以对手重伤平局结束。而升星场次还停留在零。 由于二星住院人数过多,中层场次每天都在减少。前天只两场,昨天就剩一场,还是杨灵与鲁鲁的对局。杨灵直接认输,帮鲁鲁将连胜场次提升至二十九,只剩一场升星。 观众们集体退票,赌场无盘可开,压力全给到霍思年。在看到二十五日北院上报上场人数为零时,他意识到事态严重,必须予以控制。否则赌场闹事事小,观众若是罢看,中层斗场就彻底失去存在的意义。 霍思年先将此事上报于斗场三大监理,并城主府、欧阳府、澹台府。再联系北院各大管理员,强令分管斗士于二十六日上场。然后发出邀请帖,诚邀各大宗门体术高手以自由斗士身份于二十五日登场,为观众献上精彩对局。 凡获胜者将直升四星,并获得中层斗场一年免费观赛权。 毕竟是二层大监管,处理方法得当且井然有序,让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当然追根溯源还是因为杨灵予对手重伤导致,这不难处理,让杨灵也成为重伤的那一个,半个月后,中层斗场必能恢复以往盛况。 规矩是不可能为一个人而改的,有人签生死状,杨灵不杀就是平局。霍思年想得很明白,这个刺头得处理,不然斗场永远不得安宁! …… 辰时,金字场第一场,杨灵迎来首位不签生死状的对手,天蚕宗外门首席从师弟子,何颖。 辽城九大宗门的弟子二十一岁出师,不再属从师弟子行列,称为出师弟子,当年的黑瞎子便属出师弟子。 何颖刚好二十一,两年前斗场星级为二星,此后未再上场。 真实水平有今年一月九大宗门外门从师弟子大比的排名可作参考,共八十一人参赛,排第五。 到今时九大宗门之名杨灵基本耳熟,是为: 冥火宗、天澜宗、开元宗、香山派、天阳门、滨火帮、天蚕宗、火玫宗、向阳宗。 关于外门弟子的大比排名他自是不知,听观众们的欢呼才获知何颖身份。既是首席从师大弟子,那肯定实力不俗,得小心应付。 这一场的观众除了场内和天阁,还有挤在过道准备上场的各大宗门弟子,其中就有向阳宗的艾草,大比排名第六,在何颖之下。 排名前三的由于实力过强,远超中层斗士水平,因此没来。何颖就是今日自由斗士中实力第二强者,也是霍思年特意安排给杨灵。敲打是轻的,他要何颖彻底废掉杨灵! 为此,霍思年临时调整上场次序。第一轮仅金字场一场,做为头彩,第二轮才开始全部匹配。为的就是吸引辽城所有人的关注,看到杨灵试图改变斗场秩序的下场。 此并非杀鸡儆猴,在霍思年眼里,杨灵还不够格做那只鸡,只是一场盛宴,自由斗士与辽城人狂欢的盛宴。 一切准备就绪,特意换了身礼服的记录员明非隆重介绍参战双方。随之裁判开嗓: “南历二一零三五年,四月二十五。中级斗场金字号第一场,记录员明非,裁判纪家林,对战双方何颖、鬼伽罗。本场有规则,双方必须点到为止,开始!” 观众再次欢呼,佟小兰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只因该场观众多有背景,前排座位全被抢去,她被安排到倒数第二排,个子矮小站起来也很难看到场中对局,急得她破嗓大骂,完全无人理睬。 终于,场中安静,佟小兰的嗓子也骂哑了,想趁这时为杨灵加加油,厮杀已然开始! 数息前,何颖礼貌抱拳,杨灵抱拳还礼一刻,当头一棒砸向何颖。 何颖不屑冷笑,带着丝织手套的左手举起,随意一挡便卸去杨灵千钧之力,随之紧握铁棍,向前一拽,杨灵被带至身前,仍旧左手出招,一掌袭向杨灵面门! 此招极为柔和,不带半点力道,与杨灵动辄呼啸生风的铁棍相比,更显随意从容。杨灵不敢承接,收棍使出苦碌准备连闪,却在七步之外戛然而止! 观众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过道观战的宗门弟子齐声惊呼,艾草更捶膝大喊: “完了!” 远在燕归去五楼,燕大公子燕逐云二次到场,亲自观战。隔壁东天阁五楼,一头短发,男子装扮的玉大小姐也到场,却非观战,只为带两位好姐妹过过眼瘾,凑凑热闹,特别是不懂体术的欧阳晓晓。 这会晓晓见场上无动静,从窗口回转身询问火玫瑰发生何事。火玫瑰指了指右耳,发出一声清脆响舌。 “还是不懂,你讲清楚呀!” 晓晓很讨厌火玫瑰打哑谜,可火玫瑰自认为表达得足够清楚,笑了笑未予答言,手指斗场让晓晓继续观战。 晓晓甩个白眼,将聚光筒凑到眼前,透过墙体小洞看向鬼伽罗右耳,霎时惊呼: “没了,裂纹人耳朵没了!” 玉大小姐面无表情,简短问道:“你觉得结果如何?” 欧阳晓晓冲后摆手,“别说结果,说了就没意思啦!” 火玫瑰撇撇嘴,不讲人名,只道:“不到三成。” “即使拥有那等能力?” “对。第一招便知结果,他根本看不见,天蚕丝就是克制,霍思年全都算进去了。” “嗯,这就是代价吧。” 玉大小姐仅有的一丝兴致消退,坐到一旁,着下人沏茶。 …… 场中,杨灵的右耳确实掉了,鲜血不停喷洒,让他有些错愕。些微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错愕之后竟也能冷静思考。 是什么时候动的手?只能是左掌近面门时。既是外门弟子,不太可能会术法,即使会,应显出火焰。所以这并非术术,还归于体术范畴。 体术有拳脚,有兵器,观其装扮,丝织手套最古怪,联想到其所属宗门,天蚕宗。应该只有这一个合理解释: 何颖用手套上肉眼难以侦辨的蚕丝套住了右耳,使出苦碌闪烁时,因距离和高速运动,右耳自然被蚕丝割掉。 疼痛感减弱,不代表流血不会死。杨灵撕下短裤一条絮带,双手扯住两端,使絮带崩直,利落刮去右耳血迹,绕着脑袋勒紧打结,结头留在何颖不容易碰到的下巴。 暂时止血,耳根已生出细微血管,开始重生右耳。这一系列动作不只观众看了咋舌,何颖也咽了口唾沫,怎地感觉这耳朵不是他的?大夫帮人止血都得皱皱眉头,他自个反倒面不改色,端的是条硬汉! “还打吗?” 何颖选择性忘记宗门长老给他下达的“彻底废掉鬼伽罗”之令,有意让杨灵自己认输。杨灵未有言语,棍指向前表明态度。 这场正式对局,他不能输。即使知道铁棍对蚕丝无效,也不能就此认输。因为杨灵可以败,鬼伽罗却不能。这个名号承载着太多人的希望,一旦倒下,全都灰飞烟灭。 “既如此,我不会手下留情。” 何颖言讫,撑开十指指套,双手交叉作起手式。这便是他的兵器:天蚕银丝。 不等杨灵先手,何颖双手散开。杨灵仔细侦辨,果然在斑驳光影中看到两条白色蚕丝! 有光之处是看清了,无光之处却不显丝线,让他无法判断蚕丝到了何处,只能将铁棍舞得密不透风以作格挡,同时缓步后撤,不敢再用苦碌连闪。 何颖早料到杨灵会作此应对,原身不动,只双食指调节蚕丝方位,自杨灵头顶绕过到身后三尺距,食指勾动,蚕丝回收! 这一招百试不爽,看不见蚕丝的对手根本无法做出反应,后背会被蚕丝完整切入。若是寻常对手就此打住,若是仇家死敌遭此一招,立时上下身分离,切为两截! 这就是天蚕丝克制杨灵之处,自愈能力再怎么变态,也不可能马上长出半截身子。还有一点克制,天蚕丝不会与铁棍有直接交锋,杨灵一身精湛棍法无处施展,等同废人。 不出所料,杨灵中招了,让何颖稍觉意外的是,这次没割耳朵那么轻松,蚕丝嵌入一寸后无法切向更深处,好像杨灵后背有一层铁皮阻挡,着实古怪。 在有防备的情况下中招,杨灵绷紧了后背肌肉群,更曲臂向后,以突出的琵琶骨顶住蚕丝,令其不能再进一步。 他的铜头铁背确有一定缓冲,不似耳朵那般柔软,但他也明白不能任由何颖切割,否则肌肉骨头再如何坚硬,也抵挡不住蚕丝的锋利。 这是最简单的物理道理,因为切入面小,丝线接触人体,人体会承受足够大的压强,确实比刀剑杀人更快,特别是人在高速运动时。 而天蚕宗的蚕丝显然不是普通丝线,无论坚韧度还是锋利度,都属兵器中的上乘,无须对手高速运动,也能造成同等伤害。 杨灵虽是文科生,这些浅显的理科知识还是明白的。 是以,他毫无顾忌地闪烁向前,瞬棍自下而上,飞挑何颖! 第80章 血的盛宴 何颖也曾在斗场连战数百场,首席大弟子的身份可不是白来的,当拥有足够丰富的战斗经验,对手大部分的应对之法便了然于胸。 故早在天蚕丝受阻一刻,便勾动左手中指,用到天蚕宗看家本领—— 【天蚕丝缚】! 杨灵瞬棍现身一刻,被何颖预先埋在脚下的天蚕丝发挥了作用,随着何颖勾动中指,杨灵左脚草鞋飞屑,半个脚掌被割裂! 杨灵挑棍动作为之一滞,何颖立即后退,勾动天蚕丝崩直,杨灵后背、脚掌再度渗出血来! 杨灵打得很憋屈,观众看得也很难受,总感觉杨灵受到了卡顿,所有动作都显得笨拙且沉滞。佟小兰虽看不太懂,但血是真实存在的,知道杨灵情势不佳,哑着嗓子嘶喊出声。 “儿子,别一直让他弄伤你,想个办法呀!” 没有人对心急如焚的佟小兰予以安抚,在座都是各大势力有点身份的人,不屑与后排观众有任何交流。更没兴致告诉佟小兰,此战他儿子只有吃瘪的份,没有任何反击机会。 杨灵何尝不想打一场酣畅淋漓的硬仗,奈何蚕丝太细,因镂空墙体存在,光线斑驳,导致蚕丝也影影绰绰。看不见何颖的兵器,如何与之缠斗? 这时脚下的蚕丝因何颖前方勾动脱离脚心,横切而过,前半个脚掌割下一层带血的脚皮。杨灵甩掉烂草鞋,歪脚一瞧,一片肉色,鲜血不停渗出新肉,火辣辣得疼。 杨灵浑身冒出热汗,汗水渗入后背切口,尤能感知到天蚕丝存在。 这一条丝线貌似何颖做出其它攻击手段的保障,就像用双手剑的人,总有一柄主攻剑,一柄副手剑,而这条丝线就是何颖的“主攻线”。 有此线做牵制,任何动作都能被其敏锐感知,所以必须先拆掉此线,无有束缚再谈反击。 数息之内,杨灵想好了应对办法。要拆线手肯定是不能碰的,铁棍侧身竖立,右臂伸直,并未感知到蚕丝是否崩到铁棍,还是使出“棍杀走狗”。 铁棍绕后一圈,顿觉蚕丝出体剧痛,果然奏效! 杨灵动作不停,铁棍右手倒左手的空档,迅速猫下腰,让那条看不见的蚕丝自头顶弹回何颖手套。 可惜一切尽在何颖掌握,蚕丝确实被铁棍崩出杨灵体外,但并没有自杨灵头顶收回,这不只是物理上简单的弹簧原理,何颖的招式是可以远端操控蚕丝的魔力之手。 在杨灵完全伏身,匍匐于地时,蚕丝又偷偷绕到杨灵双腿之间,这一招若是套上去,杨灵必被切为两段! 这应该是人之战斗最惨烈的死法,自腿缝到头顶一分为二。可杨灵吃一堑长一智,哪能不注意感知周身细微触动? 某一刻,他察觉左腿肚略有触碰,立时“云开”转腿,脱离蚕丝。整个人如蛐蜒迤行,手脚并用爬前一丈,自认为安全这才撑起起身,正要使出苦碌闪烁,蚕丝却如附骨之疽勾中他持棍右肩,就要完整切下一条臂膀! 杨灵可以受伤,绝不能断臂,危急之下几乎本能反应,舞出花棍旋转缠丝,虽然卸去了何颖操控力道,但铁棍本身的旋转力带动蚕丝崩直,还是紧嵌入肩峰腋下,勒出一圈血痕! 过道内,曾在何颖手里吃过亏的宗门弟子无不摇头叹息,一人更面露绝望之色,询问艾草: “当真无法可解【天蚕丝缚】么?” 艾草想起数月前与何颖之战,同样落败。眉头紧皱,沉声道: “有,看见蚕丝便可解。” 此解等同无解。不远处的鲁鲁蹲在墙根,盯着场中被何颖操控的杨灵,心底的憋屈比杨灵尤甚,一只石拳攥得深紧。 此战毫无观赏性可言,观众们就像看一场独角傀儡戏,只杨灵一个人施展出各种招式,傻子似的与空气对敌。但他们也明白场中的博弈比任何对局都要惊险,因此安静观赛。内心偏向宗门弟子何颖的同时,也为杨灵感到憋屈。 天阁五楼,晓晓扔掉聚光筒,坐到玉小姐身侧,气呼呼地喝了口茶。 “不看了,真没意思。天天传鬼伽罗怎样残暴重创对手,今日一瞧,跟个提线木偶似的,哪有半点残暴的样子。” “提线木偶,你还真说对了,与天蚕宗对战,只要你看不见丝线,很容易陷入被动挨打局面。” 火玫瑰早料到结果,和玉小姐已经下了半盘棋。这时执白棋落子,被晓晓握住手强问破解之法。 “那怎么才能看见呢?” 火玫瑰笑了笑,“你想让鬼伽罗赢?” “是啊,我替他着急呀!看得我心里跟蚂蚁爬似的,难受死啦!” 晓晓看不明白,只觉难受。火玫瑰轻轻挣开晓晓,落下白子。 “火之力提升到一定境界,不必用肉眼侦辨,自然能感知到存在。” “他是谱图斗士诶,哪能觉醒火之力?” 晓晓话将出口就反应过来,只会体术的鬼伽罗此一战唯有憋屈到死。 “好烦啊!” 晓晓想找个人出出气,可玉小姐亲临东天阁,五楼已被清场,只她三人在,也不能找好姐妹的麻烦不是? “我们去万花阁找青莲姐姐吧?” “等这局结束。”玉小姐淡淡一语,落下黑子。 对弈仍在继续,晓晓来回踱步,尽管难受,不能打扰姐妹们的雅兴。她又不喜看弈,还是捡起聚光筒靠到窗边,向下望去。 此时的杨灵已是另一番模样。 …… 他的左耳消失,两条臂膀似被血水浸泡,根本看不到切口何处,唯有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可他仍旧不知疲倦地舞动着花棍,稳步向前,且每走一步,身体某一处便莫名皮开肉绽,迸出鲜血。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近到何颖身,却也不明白近身有何用。就像一个虔诚又没有明确信仰的信徒,迷茫的目标,但坚定的脚步。 观众将此归结为一根筋的愚蠢。 这确实是杨灵的蠢办法。上天,头颅会被切开;入地,腿缝会有丝入;后撤,相当于腰斩。 所以他只有向前,并舞动花棍防护周身要害。其它部位及舞棍的双臂便任由何颖从任意角度切割,当痛觉变为麻木,也就无所谓了。 “停步,再不停步我可要下狠手了!” 稳占上风的何颖反被杨灵一步步逼退至红墙,心中难免懊恼,更觉此人比天蚕丝都要难缠。 以往碰到的对手,大多在削去耳朵时便跪地认输,即使有一两个狠人,也在缠斗片刻后带着满腹的憋闷跪地求活。他不需要杨灵跪地,说一句认输的话即可。可为什么如此执拗,变成血人也不舍得张开那张硬嘴? 既如此,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何颖心中发狠,趁杨灵花棍绕至身后,天蚕银丝再出六条,双手中指、无名指、小指同时勾动,银丝两两空中结绳。 一条竖切阻止杨灵向前,两条侧切迫使杨灵停步,最初的一条绕杨灵身后向前直崩,将杨灵包裹在“天罗地网”之中! 杨灵有看到光影下时断时续的丝线,却因失血过多头脑有些昏沉,无法冷静思考丝线将从何处出现,心里只有一个向前的念头。 十步,他的左臂被切下寸深肌肉,蚕丝崩直一瞬,光影中依稀可见淡淡血尘。 “吓!” 观众齐声惊呼,少数人害怕地捂住眼睛,更多人眼神中流露出见血的兴奋和狂热,没有咆哮出声,是还保留着最后一丝贵族的矜持风度。 七步,他的右臂被切下寸深肌肉,舞棍速度肉眼可见得变慢,面如金纸,眼神渐散。 “他要干嘛!” 欧阳晓晓的拳头捶到窗户,发出“砰砰砰”的噪音,没人回答她,对弈者自始至终无动于衷。 四步,他的后背被剐下一层皮,露出坚实细密又顷刻被血液渗透的肌肉。脚步虚浮,接近停滞。 “杨灵!” 鲁鲁的石头手指紧抠着镂空墙体,五指断裂仍不自知,似要与杨灵感受同样的切肤之痛。 零步,他的前胸亦被剐下一层皮,鲜血喷洒在何颖洁白的衣袍上,面门紧贴着何颖,闭着眼咬碎钢牙,迫使自己不陷入昏迷。 “鬼伽罗……” 佟小兰低声呢喃,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滑落,这一次她没有逃避,就以模糊的视线凝视着杨灵,一颗心刀割一样的疼。 随之,前排观众席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呼声。男观众们肆意咆哮,伸长的脖子皆爆出青筋。女观众们闭眼尖叫,浓烈的血腥撕去最后伪装。他们以极致的音浪宣泄做为表达,庆祝何颖的获胜,鬼伽罗的死亡! 这无疑是一场霍思年精心准备的—— 血的盛宴! 宴会的主题是,看一条始终难以驯服的烈犬,如何经受血的摧残,在倒下的那一刻让主人们大快人心! 四周的狂热声潮铺天盖地,一浪高过一浪。只有何颖知道杨灵并没有死,依旧紧贴的面门,自牙关里迸出的血水,是他低沉的嘶吼。 “好疼啊!哈哈哈……” “你……找死!” 何颖浑身骤然一紧,明明他仍旧稳占上风,可双腿就是止不住地哆嗦,只能以更高亢的嘶吼掩饰心中的恐慌。 他就是稳占上风,即使被对手贴身,【天蚕丝缚】尚有贴身肉搏之招式。 更重要的是,他的拇指尚未使用,一旦十指全部出丝,“千丝万缕”挥洒之下,杨灵必被切割为一块块均等分的碎肉,任是有变态自愈能力,亦会被克制得毫无自愈机会。 这些杨灵都知道。天蚕宗的人如果被近身便可破,那也就不配为九大宗门之一。可他还在笑,他只是在思绪陷入混沌时,不知道疼得时候除了大笑还能做出什么表情,发出什么声音。 佟小兰也笑了,眼泪决堤,感同身受。 某一刻,何颖的手指动了,先前对杨灵的惺惺相惜全都抛之脑后,此刻只想将其横切为五等分,让其闭嘴! 然而他只动了一下,手指再也拽不动分毫。 就在他周身,杨灵的铁棍高速旋转着,将四条蚕丝全部缠于棍身! 为什么他能看见? 何颖百思不得其解,却在看到蚕丝印于铁棍上的道道血迹时,整个人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第81章 以血还血 “他能看见了!” 过道各大宗门弟子眼前皆为一亮,艾草却心沉谷底,望着场中血肉模糊的躯体喃喃出声。 “以自身之血浸染蚕丝,使蚕丝呈现出血色……这样残忍的办法……” 艾草说不出结果,纵使杨灵能看到血蚕丝,重伤之躯又怎是尚未用尽全招的何颖对手呢? 仿佛是为了证明给艾草看,杨灵根本不给何颖任何勾动大拇指的机会,又好似本能动作,近距离张开血口,像一头饥渴了上万年的凶兽,狠狠咬住何颖脖颈,贪婪地吮吸着其体内滚烫鲜血! “呃啊!” 何颖吃痛大叫,天蚕手套银丝乱舞,切割下一块块带血肌肉。 杨灵双手切棍,将带血银丝悉数缠绕,任凭何颖飞丝脚踹,喉头自耸动不停,喉管咕嘟咕嘟响动,将一股股鲜血吸入腹中! 周身血雾渐起,伤口仍在,精神倍增。何颖却渐渐失了力气,挣扎幅度越来越小,即将血尽人亡! 后排观众爆发出雷鸣欢呼,胸中的憋闷在这一刻全都宣泄而出!佟小兰一屁股跌坐椅上泣不成声。鲁鲁断裂的手指接回手掌,瘫坐于地怔怔出神。 远去天阁,燕逐云亲至窗口俯身观望,隔壁欧阳晓晓猛拍窗户大呼小叫: “他活了,他活了!” 火玫瑰赤眉微蹙,人已至晓晓身侧,双眸显出焰色凝视场中。观众席天蚕宗数人向目瞪口呆的纪家林砸出石块,纪家林这才反应过来何颖自由斗士的身份,当即暴喝: “鬼伽罗住口!” 可此时的杨灵陷入一种玄妙之境,外界任何声音都被屏蔽。纪家林见杨灵依旧饮血,手指入口,吹响口哨! 金色跳跃,一声狼啸盖过全部人声,杨灵血影顷刻消失,人已倒在场地中央,身上是冲他狼啸不止的金背三头犬! 弥漫的森森血雾中,杨灵昂起头颅,狰狞可怖的面容直面三头犬,亦发出疯狂咆哮! 三头犬似感受到极大的挑衅,前肢猛踏杨灵胸口,红泥地瞬间塌陷人形大洞。三头犬死死压着杨灵穿过一层层深砖厚土,自一层天字号斗场穹顶破土而出,“轰”一声再坠红泥地! 场中,两位五星斗士正在酣斗,一人是钟由、钟申之大哥,钟甲;另一人是两年前名动一时的马五月,见此一幕同时停手。 观众席斗场三监理澹台赤云脸色大变,翻身跃入场中,未及出手,血雾中暴起一脚正中三头犬之腹,一脚之力竟将三头犬原路踹回! 而杨灵因被其利爪嵌入肩峰,亦扶摇直上。一犬一人穿过天字穹顶速度不减,再中金字穹顶! 三层甲字号场地,海蛟二战野狗,正欲摆动蛟尾绞住野狗身躯,两丈外红泥地轰然炸开,泥土飞溅,一犬一人急速飞向天空! 听到下层动静的常梦蛟入场正见此一幕,一声尖唳口哨,甲乙丙丁四场地同时窜起金光,将一人一犬四方压制,再落场间,扬起猩红血气,漫天血尘! 三层十一犬齐声狼啸,常梦蛟再吹口哨,十犬声止,甲乙丙丁神犬各回原位。常梦蛟见金字号犬仍咆哮不停,手指下层舌绽惊雷: “金神,退!” 金神犬冲常梦蛟不甘怒吼,终了还是金光一闪,自击穿的大洞跃至下层。 不一会霍思年跑进场地,见杨灵血雾退去,昏迷不醒,忙向常梦蛟致谢并道歉。 观众席早已炸开了锅。常梦蛟眼神喝止要上前探视杨灵的野狗,与霍思年道: “呵,我就预感今日不太平,特来斗场当值,果然发生事故。道歉就不必了,此人获胜,又当众展现术法之力,一到三层全都惊动,霍兄还是想想怎么给那群疯狂的观众一个交代吧。” “额……” 霍思年还想说些什么,澹台赤云骂声传来。常梦蛟可不触这个霉头,令此场暂停,偷偷溜回站台。 …… 一炷香后,明非得到消息,杨灵已被送回南院医室,尚有气息。他忙告知纪家林,纪家林不敢睁眼说瞎话,向观众宣布比赛结果。 “金字号第一场,记录员明非,裁判纪家林,对战双方何颖、鬼伽罗。获胜者是——鬼伽罗!” 前排观众破口大骂,后排观众起跳欢呼。佟小兰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站在椅子上,沙哑声线传出,全场渐渐安静。 “兄弟姐妹们,静一静,听我说一句。有见过我的人一定知道,我是唯一从开始跟到现在的观众。初级场之艰辛自不必提,中级场前后三十四场,有三十二场重伤对手,包括这一场。可他们给我们的结果是什么?三十一场平局,仅这一场判胜,还是因为何颖是自由斗士,没签生死状。” “小兰,我们明白你的意思。” “前边的我们可以不管,只这一场,何颖外门大比排名第五,实力强弱不言而喻。鬼伽罗能绝地反击,说明了什么?” “说明鬼伽罗若不是谱图人,外门大比将跻身前四!” “这样的能力仅因为什么狗屁签状规则,就一直在零场踏步,是霍思年眼瞎,还是真拿我们观众当傻子?” “霍思年不有讲吗,今日获胜者可直升四星?” “那只是针对自由斗士。” “狗屁,之前的白打了吗?还有,鬼伽罗始终初心不改,未残杀任何对手,那狗屁陈规旧习也该改改,凭什么别的斗士可以取巧保连胜,鬼伽罗就一直在零场徘徊,他还是赢的那一方?” “对,改规则,升四星!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还鬼伽罗一个公道!” 佟小兰喊出要求,观众群情激奋,振臂高呼: “改规则,升四星!” “要说法,还公道!” 纪家林耳听如此,心里暗骂霍思年怎地还不出现,又高声相劝: “朋友们,你们的要求斗场已经获知,还请离场等待,该场急需修缮,别场亦有比赛需要进行……” “滚尼玛!” “不给个说法,今天二层哪一场都别想开!” “弟兄们,把其他场地门给他们堵了,看哪个脸大的敢他妈入场!” 有人带头,后排观众纷纷涌出观众席离场奔走相告。得知战况,没买到票的场外观众一窝蜂冲进斗场二层,将五个场地围堵得水泄不通,口号声响彻天际! “改规则,升四星!” “要说法,还公道!” …… 欧阳晓晓听着这声声怒吼,翘起二郎腿开心地哼起了歌。她才不管什么胜负输赢,只觉得鬼伽罗绝地反击大快人心,胸中郁闷一扫而空,没白看此万众瞩目之对局。 “别想啦小玫瑰,双修就双修嘛,你不也是双修?干脆等他七星出来你俩一起双修得了。” “呸!”火玫瑰啐了一口,不再纠结鬼伽罗体术双修之事。斗场卧虎藏龙,升七星哪有那么容易,也就不懂修炼的晓晓能说出这番外人听了笑掉大牙的话。 “你不要去万花阁嘛,还去不去啦?” “早上那群苍蝇又不会烦人,青莲姐姐应该很安全,我就不去打扰啦!” 晓晓利落起身,拍拍手一蹦一跳地往楼梯去。 “你去哪?” “回家。” 玉小姐道:“午饭就在这儿吃吧。” “不咯,回家补个回笼觉咯。” 晓晓调皮地挥挥手,在侍卫的陪同下一路奔下东天阁。坐上马车忽觉不对劲,问身边带刀侍卫: “旁边那辆车,白家小子是不是又跟踪我?” “是的,小姐。” 侍卫好像习惯有人跟踪,脱口而答。 晓晓面露不快,沉吟半晌。忽眼珠一转,打个响指叫车夫转向,去往南街草人巷。 到巷下车,侍卫不敢问到此作甚,令手下拔刀注意警戒。晓晓抬手就是一个暴栗,敲得侍卫莫名其妙,看到晓晓眼神示意,这才收刀回鞘。 “回府给我等着!”晓晓撂下一句话,快步走到一户庄院门前,抬手叩门。 “令狐公子在家吗?本小姐亲自为你送贴来啦!” 院内,令狐听到是欧阳晓晓的声音,颇有些诧异,摆手让云昭先去。 云昭满头大汗,刚来就走,心里暗骂哪个不开眼的婆娘,也便自后院出门,到后巷上马,奔回斗场。 令狐擦干净手心里的汗,正了正衣冠,应一声“来了”,打开院门。 “三小姐,您怎么来了?” “嗯?我不能来吗?” 晓晓手背后径入院门,四下打量着院内布置,“你那天没去,让本小姐食言,坏本小姐名声,怎地,还不允许本小姐兴师问罪?” “名帖珍贵,在下只是不想让小姐为难。” “一张名帖有什么为难的。” 晓晓环视一周,目光落到令狐身上,“倒是你,连个名和姓都没留下,可让本小姐一通打听,才知你叫令狐智绝。诶,真有那么绝么?” 晓晓小脸蛋凑到令狐近前,笑意盈盈。令狐呵呵笑道: “我想三小姐百忙之中光临寒舍应是临时起意,在下斗胆猜测,三小姐一定在躲避麻烦。” “呀,你还真聪明哩!” 晓晓话说出口才意识到露馅,脸不红心不跳地追问道:“那你说说,这个麻烦是谁?” 令狐嗤笑,都问到是“谁”了,不是白小小还能是条狗? “三小姐,你给令狐招来了大麻烦呀!” “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不成?堂堂七尺男儿,这点担当都没有?哼,失望!” 晓晓嘟着小嘴露出可怜表情,却不想令狐不吃这套。 “三小姐,在下不过是辛苦讨生活的外域人,别人家随便动动嘴,在下小命都难保……” “哎呀行了行了,啰哩吧嗦,就当帮朋友一个忙不行吗?烦死了,刚刚的好心情都被你们烦没了!” 欧阳晓晓气哼哼坐到凳子上,又被烫着屁股,“哎呀”跳起习惯性地冲令狐甩出一巴掌,却被令狐两指钳住手腕,晓晓才意识到对面不是她欧阳府的人。 “你……放开!” “大胆!三小姐的巴掌那是赏你的,全辽城哪个敢不接?偏你小子……” “闭嘴!” 晓晓喝退拔刀冲进院的侍卫,柳眉微蹙,直勾勾盯着令狐。令狐冷哼一声,放开晓晓,背身送客。 此前令狐一直低调,并不想与这些公子小姐打交道,可现下欧阳晓晓已然给他招来麻烦,那就没必要再给好脸。 “寒舍简陋,烈日灼人,没什么好招待,三小姐还是请回吧。” “谁稀罕来你这儿,穷地方臭烘烘,哼,这辈子都不要见!” 晓晓拂袖离去,不上马车径直走到白家马车前,抬脚狠狠踹了两脚,不等车里的白小小现身,三两步拐出巷去。 “令狐!” 白小小只当令狐惹晓晓生气,一时也顾不得找令狐算账,叫车夫赶紧追上,再派人买糖果点心,去哄晓晓开心。 院内,令狐关上门回到房间,上好门栓,看着墙上的黑布略有出神。 在得知杨灵的对手是天蚕宗何颖时,他有料到对局艰难,但没想到杨灵竟被逼到那步田地。 听云昭所讲经过,最后与三头犬缠斗,斗场上下穹顶崩坏,应是境界突破后的短时间源力爆体状态,这种状态只有晋升大境界时才会出现。 也就是说,杨灵现在已步入【墨韵境】初期,一名一星入门源行者! 第82章 一星入门源行者 慢,还是慢。 令狐觉得每天高强度的生死对局下,杨灵境界提升的速度还是太慢,按着他的推算,现在起码应该是中级入门源行者。到这个级别,一定能感知到蚕丝的存在,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好在结果是好的,没有白费他一番安排。 与上次一样,他让云昭往后排观众里安插了几个可靠兄弟,关键时刻振臂一呼,便能达成想要的效果。 他有想过去斗场观战,但怕碰到熟人。三层大部分斗场人都知道他和杨灵“不对付”,所以这戏还得一直演下去。 再者,在发展了几位伽罗后,大部分事情得交给他们去办,能少露面就不露面,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欧阳晓晓的出现有点打乱他的计划,说不得还得重新调整一下策略。 他对欧阳晓晓并没有什么抱怨,这算是突发情况的一种,不具有相应的应变能力,那想要完成伽罗大计也是痴人说梦。 简而言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势而为将计就计。 走到墙头,令狐一把扯去黑布。黑板大小的墙体写满密密麻麻的草字,画着诸多人的画像。画像之间有箭头连接,写着彼此关系。 最中间有个画像很显眼,裂纹皮肤圆寸头,正是杨灵。杨灵之下是谱图南院初始九位伽罗,其下还有,不提。 左边是他的画像,下边也有相关伽罗,陆尚遥、云昭等等。右边是一个大问号,其下是斗场三大监理,两位问号,一位是澹台赤云,再往下也有,不提。 没有丝毫犹豫,令狐拿起湿布将墙面擦得干干净净。 今后小院可能会有点热闹,所以这个秘密不能留。当然以他的记忆力也不必留,只是有时候需要对照着人物关系图做些思考,在纸上进行即可。 处理完这个小秘密,他还有事要做,不过得等到子时以后。“昼伏夜出”的他目前最需要的是补觉,上了床躺下,很快进入梦乡。 …… 睁眼一刻,杨灵只觉浑身奇痒无比,忍不住上手抓挠,却被石头手一把拍掉。 “杨灵,大夫说你在换皮,痒是很正常的,千万不能用手抓,不然皮会长成褶皱的……就像他一样。” 杨灵顺着鲁鲁手指的方向看去,隔壁床雏鹰冲他尴尬地笑了笑。 第二十三场,对战雏鹰,最后把他的鸡冠头一手扯掉,顺带一块头皮。这会新皮长出,确实跟黄土沟子似得不怎么平整,想是头痒难耐,抓破又好,才变成这副模样。 环顾四周,没有一张空床,闭眼的重度昏迷,睁眼的都在看他。眼神里有的是憎恶和仇恨,有的是惭愧和尴尬。 一人之力,让二楼原本空荡荡的病房住满伤员。杨灵觉得出院后得找白空空要点花费,三十来个伤员住院治伤的钱,吃百分之十说得过去吧? “鲁鲁……” 杨灵张了张嘴,感觉嗓子冒火,指着水壶要水。鲁鲁忙倒了一碗,要用勺子喂他。 “不用,我自己能动。” 杨灵摆手不接,勉强坐起身,感觉伤势不像想象中那么严重,接过水碗一口饮尽,问道: “我睡了多久?” 鲁鲁掰起手指头,隔壁雏鹰笑道:“七天左右吧,躺在病床浑浑噩噩的,记不太清了。” “七天,这么久?” 杨灵没感觉有这么长时间,以为只昏迷了七八个时辰。 “这还久?” 雏鹰瞪大了眼,手指病房最里间,“你看看那位,再瞧瞧那位,被你打得昏迷快一个月了都。你这这……刚进来时血淋淋的一个肉球,七天就伤势大好,还还还……觉得久,有没有天理呀!” 雏鹰理解错了。杨灵呵呵一笑,没做解释。 其实和雏鹰的对战过程还算比较友好,场间也有交流,只不过最后他必须下狠手。类似的还有正云,脊骨受伤,隔三个床位趴着,冲雏鹰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杨灵稍伸长脖子向里间扫了一眼,两个伤势最严重的是香鳄和徐美公。 杨灵很乐意看到雏鹰、正云这样的态度,场上打得再狠那是匹配使然,输赢也是实力差距,不必有什么抱怨和仇恨,场下仍能坐一起正常聊天。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人毕竟是少数,杨灵也不怕得罪多数,不服就再上场,打到你服,不敢签生死状为止。 “杨灵,是七天。” 鲁鲁掰明白了手指头,略有兴奋的向杨灵竖了个手枪“八”,看得雏鹰连翻白眼。 很奇怪的是,南域数字与地球数字大不一样,但关于数字的手势却基本相似,类似的还有发誓、响指、兰花指等等,这些小发现让杨灵怀疑南域曾有地球人出没。 脑袋还是有点昏沉,容易走神瞎想。杨灵将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抛之脑后,问鲁鲁的胜场情况以及那天后续。 鲁鲁已经是一名三星斗士,四月二十七打完最后一场。 还有几件值得庆贺的事,小书生、傻周、野狗、黑瞎子、豪哥、红肠连续过夜先后升到二星。代表一楼的伽罗们每天都来探望,这会丑时,回房睡觉了。龙心、柳如白来过一次,龙心和小书生认识,简单聊了两句。 馒头本来能上楼,三十多场时匹配到阿宋,认输重开。他表示一楼还需多呆一段时间,将手头的事全部交接给妖溟和明耀,才能放心上楼。 还有两个人上楼了,血轮和任疯子,鲁鲁觉得不值得庆祝。 关于那天的后续,鲁鲁讲不大明白,雏鹰、正云多有补充。 由于观众抗议,占领了中层斗场要求给个说法。斗场三监理澹台赤云连同三层三大监管,并北院三大监管和田一贞,欧阳府、澹台府几位位高权重的官员召开紧急会议,下午申时出了结果,公之于众,以下: 一,一人签生死状的规则沿用数百年,很难为一人取消,但应观众要求可做出调整。新调整规则为: 甲签生死状后,甲必须击杀乙才算胜场,否则场次清零;乙可选择击杀甲,算胜场;或使甲失去行动能力(由裁判判定),算乙单人平局,胜场减一。 简单来讲,阻止了某些人取巧保连胜的单方面签状行为。 二,鬼伽罗身为谱图人,不适用自由斗士条例,不可直升四星。但应观众要求可直升三星,并享有四星在监管人员陪同下出入谱图院之权限。 在杨灵看来,升三星是理所应当的,获得出入谱图院的权限貌似也没那么简单,暂且压下等待后续。 三,二十五日到场所有自由斗士,延长一天比赛时间,获胜者直升四星,失败者也可升三星。本次谱图人不参与。另,何颖所有医药费及后续疗养费由斗场承担,斗场星级升为三星。 这是给自由斗士的补偿福利,毕竟多耽误了一天,也算给各大宗门一个小小的交代。 四,二十五日到场所有中层斗场观众,可享有免费观赛十场(不包含二十六日自由斗士赛事)或免费观看鬼伽罗对局三场;三个月内冷饮、场间医疗等服务费用全免;进各大赌楼、赌场、赌坊、赌档,将票与斗场散给赌场所持票根匹配一致,可免费持十注押注初级斗场对局。 福利自是安抚人心,平息众怒,不提。最后观众票与票根匹配这一项,应是斗场想要获知观众姓名和长相,并暗中调查挑起观众情绪之人,比如佟小兰。 不过佟小兰已经很有名气了,主要是其他人,调查背后是否有人煽风点火。 五,天字、金字、甲字场地暂时关闭,修缮完整,三天后开放。 杨灵觉得字越短越有蹊跷。修场地用不了三天,猜测是斗场派人调查战斗痕迹,确认他是否为体术双修者。且,术法来源是什么,是否为火之力。 站在迎击斗场的最前线,杨灵早有暴露源力修炼的觉悟,迟与早都无所谓,该来的危险怎么也躲不过,况且他也无法躲,身后就是伽罗们,他躲了遭殃的是大众。 随着源力境界的跨越式提升,杨灵应对一切可能来犯之敌的信心也越来越饱满。 在与何颖对战之前,二十多的实战让源力境界连续突破至【初源境】九星,与何颖最后搏命,以血补血既是本能也是尝试。 尝试是因为有过相似经历,两个多月前郑从文那一场,舔了自己的血不仅饥饿感暂时消失,体力也有些微增强。 而吸了何颖的血后,不仅被源力转化为自身血液疯狂补充至全身失血处,脑海中关于五两之招式也变得极为清晰,小人儿就是在演示吸血。 是为“以血还血”! 实战确实对境界的提升帮助很大,但新招的学习一直没什么进展。杨灵认为是对手实力差所导致。 得出此推论很简单,实力差不多的香鳄让他领悟了四两七“死亡旋转”,之后仅学了小人儿一招,就到了与何颖对战所领悟的四两九“缠丝棍”和五两“以血还血”。 缠丝棍,花棍的升级版,防守招式。 以血还血,与枯木逢春类似,借敌人之血补充自我体能,并辅之以枯木逢春,实现短时间内的快速自愈。 这就是何颖使出全部蚕丝切割,仍未能致死的主要原因。借何颖的血,补充自身血肉,切割越快,吸血越快,补充也就越快,到最后耗死的只能是何颖自己。缠丝棍的防守算次要原因。 许是吸血有“吸星大法”的功能,让杨灵在重伤情况下突破【初源境】,步入【墨韵境】。 当时只内视一瞬,源芯太阳系地球已是一片蔚蓝,邻近星轨孕生出一颗新的星球。之后就被金背三头犬踩踏至一层天字场。 若换做平时,还真有可能被踩成肉饼,可新星将将孕生,护体源力前所未有得浑厚,这种感觉并非畅快,而是堵得难受,若不及时宣泄,杨灵毫不怀疑会爆体而亡。 没有任何犹豫,他本能地踹出那惊天动地的一脚,再后来就不省人事了…… 第83章 利益架构 慢,太慢了。 杨灵觉得在以血还血和枯木逢春的双重自愈体系下,伤体还是恢复得太慢。按着他的想象,起码应该是皮肤完全长好,部分肌肉被切割严重的留下点疤痕。 可现在仅是皮肤结痂,新肉还在生成,尤其双臂双耳,即使看不到耳朵,也能想象到吊俩肉絮的丑陋模样。 好在结果是好的,没有一睡不醒。等什么时候能下床走路,回自个房间疗伤。医药费住院钱实在太贵,没有额外收入的情况下能省一点是一点。 那其他人为什么住得起病房?原因很简单,比他有钱。 到此时对于上下楼的利益联结总算摸清点眉目。 所有操控中层斗场比赛胜负的赌场,与中级斗士沟通的方式有两种。 一,通过斗场负责人,也就是监管沟通。监管会提前与两方斗士说明,该场对手是谁,实力强弱。强的输,弱的赢,以此盈利。 二,通过南院三楼大哥。三楼斗士是可以出入谱图院的,这就有了与赌场合作的机会,过程与上一种方式大差不差。最后盈利的是斗场负责人、赌场、三楼斗士三方。 二楼斗士当然也会获得少部分钱财,但他们赚得是自个假赛的钱,而三楼大哥赚得是全部小弟假赛的钱。 如果以人体毛发来描述谱图院利益关系。二楼只赚一根头发,三楼赚一脑袋。一楼,那就是毛囊了,尽管没有一点利,但有的毛囊会生出头发,而大部分毛囊是坏死的。 “头发”要做的就是广撒网,在他们上到三楼变成“一脑袋头发”时,一楼几十号毛囊总会冒出三五根。 这时原来的大哥已经走出谱图院,相当于脱发,如此便完成了利益关系的升级和迭代,构成一条条不断续的利益链,这些利益链合起来又是一整套完整的利益架构。 关于以上推断,是杨灵在欧阳仲义给他安排了柳如白做对手后,冥思苦想数十天才于脑海中构建而成。毕竟他没有参与进去,很难了解详细。 得出此推论,也就可以解释青雉一伙为何要教训他;三楼大哥们为何要下签状令。 他乱收小弟行为破坏了底层架构,让每条单独的利益链混在了一起,如果他能加入这个框架,那也不失为一条新的利益链。 可他并没有,完全脱离了该架构自立山头,让许多人利益受损,大哥们自然要想方设法搞死他。 当然了,该利益模式的运作还需得到外界的配合和驱动。 底层架构来讲,狼道守卫、记录员的索要,管理员的索贿等等,都逼迫一楼斗士拜投二楼大哥,进入该利益链条; 中层架构,压力来自于斗场监管和三楼大哥。大部分二楼斗士会选择追寻大哥继续走下去,少部分斗士不参与,那就会出现类似体术室、签状令、不给上场等情况,骨头硬的被耗软了,更硬的则被耗死。 杨灵算是一个例外,本身有一定实力,再加上上头有钱派照顾,下边有自身势力,外头还有观众关注,才能安然活到今天。 总的来说,相比于一楼的被逼无奈,二楼其实选择大于压力,诱惑又大于选择。都是穷惯了的人,很少能经得住钱财诱惑。 杨灵觉得自己是没有参与进去,当假赛一场可以亲眼看到麻袋装火珠,甚至是玄灵珠,说不定也会有所意动。这算是人之常情吧。 玄灵珠,与火珠的兑换比例相当于银子与铜板。一粒玄灵珠大概能兑换十袋到十二袋火珠不等。据说高级斗场的门票便是三粒玄灵珠,基本是普通百姓半年的收入。 高层架构,也就是利益既得者。能走到这一步的斗士都是由下层筛选上来的,因为骨头太硬的都被逼死了,所以不太会做出改变,除非是赚的钱还不够。 顶层架构,无法得知。杨灵来谱图院七个月,还没听说过六星斗士的名号。至于七星斗士,获得自由也就代表脱离了该利益架构,里边的人不会再听他命令。 反推之,七星斗士平均一年才出一个,会不会是六星斗士为了继续赚钱而故意不升? 毕竟六星就实现了城内自由,与完全自由只是概念上的区别,若确定将来在辽城安家落户,肯定要在出院之前大捞一笔,这没得说。 再往深处想,这些年累积的七星斗士不少,令狐所传外界信息却没有任何关于七星斗士的消息。这些人都去哪了呢? …… 全部解析下来,杨灵觉得大哥们疯狂收小弟除了受利益驱使,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这只是隐约的一种感觉,具体怎样还得继续升星深入调查。 没有最好,直接拆解此利益架构,重塑上下关系;有的话,就得从全局着手,多些考虑了。 拆解了谱图人与斗场的利益绑定,就能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伽罗,从而实现人手的扩充,最终完成伽罗大计。所以此拆解不能是暴力拆解,唯有取代。 以伽罗派的生存方式取代现有的生存体系,尽管艰难,但只要一直在进行中,总能看到希望。 暂时想明白了困扰许久的一大疑惑,杨灵困意袭来,缓缓合眼。 …… 云昭睁眼,看窗外双阳走向,寅时初刻。 出门提刀上马,径往城外奔去。今“夜”他要动刀见血。 寅时三刻,碧水桥,一人身背包裹,桥心徘徊,时不时望着河面连声嗟叹。 这人是个赌徒,再严格点讲,是有点正义感的赌徒。 因为有正义感,他才会听从云昭之令,在四月二十五日当天从黄牛手中购得高价票,进入中层金字号场成为后排观众中振臂高呼的一员。 也因为他是赌徒,昨日按捺不住赌瘾,违背云昭禁赌之令,进入西天阁三层高级赌场,以原票匹配二十五日票根,获得原始十注筹码,被斗场人获知姓名住处。 此情况被云昭其他兄弟发现并及时通报。云昭下午上门约寅时三刻城南外三里碧水桥见。这位赌徒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收拾好细软早早溜出城等待。 严重归严重,能有什么后果呢?他觉得无非是背井离乡,从此不回辽城。最后走之前,云昭也一定会给他一些盘缠,不然约在此地做什么,专门送别么? …… 马蹄声起,静谧的河野增添一丝生气。双阳斜挂,照耀着碧水桥南北二人。 云昭翻身下马,面无表情,快步走向桥心。 “云哥,您来了。” “嗯。” “云哥,您看……我还有没有机会留在辽城?您放心,有人上门问话我一定什么都不说。”赌徒说完又举手发誓,“打死我也不说!” 云昭侧目而视,“你觉得你能扛得住么?十三岁那年效仿侠士劫富济贫,偷甄家三担粮食,是谁把我卖了,害我被甄家恶奴吊起来打了整整两天?” “云哥,我……” “两天,我又供出其他兄弟了么?” “没有,您……打小就是硬汉,我不及您。要不说您能在斗场当值,俺们只是厮混?” “这时候奉承没有用。你不答应便罢,既然答应了,就该遵守规矩。” “我懂我懂,我这就走……” 赌徒紧了紧包裹,迈开步子又停下,“可是云哥,昨儿个我……全输光了,身无分文,您能不能再借我点……盘缠?” 云昭掏出半袋火珠,扔了过去。 “谢云哥谢云哥。” 赌徒连连躬身致谢,一想起要远离家乡,不禁泛红了眼眶,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转身向桥南缓缓走去。 云昭手按刀柄,拇指勾起护手,抬脚跟着前头脚步节奏,渐渐逼近。 “云哥,前日你当值不在家,我上门瞧见伯母挑水,便帮着挑满水缸。我家里亦有老母,六旬眼瞎,那些个弟弟妹妹都不争气,恳请云哥闲暇时能多探望探望,告诉她儿子去了很远的地方,让她……” 赌徒哽咽难言,抹去眼泪加快脚步离去。云昭就站在桥心,拇指收回,刀落刀鞘。望着桥南背影消失,长声叹气,上马折返。 马蹄声逝。空无一人的河野只有哗哗水流声,俄而一道模糊人影自桥南显现,蹲身河畔,手里一根判官笔浸入河中,碧水荡漾的河面晕开一圈墨色的红。 …… 五月初四,杨灵在诸位伽罗的帮助下,“搬家”到西廊九十八房。说是搬家,家具两边都有,也就抬根铁棍。伽罗们凑一起主要是庆祝杨灵升星和出院。 出院是为了省钱,由于不参与假赛,伽罗派都是些“穷鬼”,斗场连续过夜则完美解决了穷这个难题。 小书生告诉杨灵,到四月底,初级斗场的夜房已住不下人,斗场将癸字号房临时改为夜房,白天比赛,晚上把新运来的铁笼搬进去,并派三十名守卫和乙字红守值夜看押。 馒头也得到令狐的最新数据传送,托宫震送回南院。 数据显示,3月南院共收录1777名新人,懦夫10人,斗场及伤死共1240。净死亡率达70%。 4月共收录1426人,懦夫2人,斗场及伤死共658。净死亡率下降到46%。 三月是因为杨灵、鲁鲁升二星,一共只打了一百场,所以由二月的六成增为七成。 四月数据就是执行第一步计划所获成效,一半多的人活了下来,不可谓不成功。 高兴之余,杨灵向伽罗们发出警示。斗场绝不可能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迎接新的规则挑战。 第84章 琐事 送走伽罗们,杨灵让鲁鲁也回隔壁九十七房,准备好好检查一下身体,并内视己身查看源芯变化。谁知刚坐上床,门外就有人敲门。 “哪位?” “是我,红肠。” 方才不说得很明白么,小心应对斗场可能颁布的新规则,又来做什么? 杨灵按下心头疑惑,下床穿好靴子,喊道: “进来吧。” 红肠进门后随手关门,看杨灵布靴配短裤着实滑稽,忍不住笑道: “要不我的草鞋给你?正好我是长裤,草鞋上楼就不穿了。” 杨灵的草鞋在与何颖作战时被切掉一只,另一只被三头犬带着飞下飞上,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回来南院只能穿登记间领来的黑布靴,搭配短裤确实有点丑陋。 “那敢情好,不过我这个人有点臭毛病,衣服可以混着穿,鞋子嘛……还是自个的舒服。” 杨灵拒绝了红肠的好意,红肠哪不知杨灵心思,哈哈笑道: “你是怕感染我的脚臭吧?我可还记得你捂着鼻子和鲁伽罗蹲墙角的模样。”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装了,实话讲,你的洗脚水是我淋过最臭的,真的。等什么时候升了四星,去城里找个大夫好好治一治,不然连老婆都讨不到。” 杨灵说起过往屈辱,倒也能坦然面对。红肠却笑红了眼眶,忽地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向杨灵抱拳。 “自从你上了楼,我一直找不到机会与你说声感谢。你能不计前嫌为我传授天地之气,那是你鬼伽罗的气度,我无法企及。我很惭愧当时血轮入住十七房,没能与你站一起。如今受你恩惠,升星上楼,别的话没有,请受我红肠一拜!” 红肠说着话就要下跪,杨灵忙上前扶住,见其仍执意行礼,佯装牵动伤口,“哎呦”喊痛。 “哎呀,好我的肠哥,你就别搞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自己都讲我很大度,那你就当没发生过那些事嘛。” 红肠不敢让杨灵扶他,退后三步扑通跪下,“我也讲了,你的气度是你的气度,我却不能不感恩情,如果你不受此礼,我今生都难以释怀。” 杨灵咂了咂嘴,还是上前扶住红肠。 “其一,当时你伤未痊愈,暂时依附于血轮完全是无奈之举;其二,你甘愿冒着血轮的打骂责罚,上楼加入我伽罗派,已经证明了诚心,没必要再以跪礼谢恩;其三,我还年轻,不想折寿。” “这……” 红肠愣了一下,杨灵暗使一股力将其扶起,“好啦,浪子……浪子怎么讲来着?” “浪子回头金不换?” “对的对的。何况你又没什么大罪过,只不过是从那条岔路走回了正道,更谈不上回头。” 杨灵说着话拍了拍红肠肩膀,“不要有太大压力,跟着大伙儿一起走下去就好。” “明白了,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红肠眼神真诚,捶着胸口立下誓言。 “啧。”杨灵没好气地跟着捶了一拳,“我要你的命干嘛,真以为你这块‘红肠’能吃啊?” “哈哈……” “笑屁啊,我们正在做的事就是要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杨灵手握成拳,严肃道。 “明白!”红肠这次是真明白了,心里的疙瘩总算解开,抱拳向杨灵告辞。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这就走啊?行吧。” 杨灵点头。红肠走出门又拐回脑袋,“你真不要我的草鞋?” “别,我怕这屋里不能住人。” “有那么臭吗?我自己没啥感觉。” “你能瞧见自个额头上的黑么?” “有道理。”红肠竖起大拇指,“不过你这身搭配是真抽象。” “有那么丑么?”杨灵问。 “你能瞧见自个额头上的黑么?” “滚!” “哈哈哈……” 红肠闭门,大笑而去。杨灵上下打量自个,说不得还得找海老大帮帮忙,买双草鞋换回以前风格…… 上床查看伤势,被剐掉的皮肤全都新生,血肉和耳朵的复原还得一段时间,婆娑头顶,奇怪左边怎么是光的,再仔细摸摸脱发面积,恰好是蚕丝能刮去一层头皮的大小。 怪不得野狗一伙老是看着他笑,原来不只搭配有问题,发型也被何颖破坏。这么热的天,干脆剃光头得了。 说干就干,出门找鲁鲁,让他寻黑瞎子借匕首。黑瞎子听说杨灵要剃发,亲自登门刮脑袋。别说,这刮头手法还挺老道,有种昏昏欲睡的舒服感。杨灵坐凳子上半眯着眼问: “以前干过剃头匠?” “没有。”黑瞎子吹走杨灵头顶发屑,掰正脑袋左右端看,俨然一位tony大师。 “那手法怎么这么熟,娴……” 杨灵卡壳,黑瞎子刮头的动作稍有迟滞。 “以前,帮我儿子刮过一次。” “好嘛。”杨灵的南语带了点天津口音,又问,“你为什么要选匕首?” “铁棍是你自己选的?” “不是啊,哦,李老头给你选得,他没说为什么?” “可能觉着指法与匕首类似吧。” 黑瞎子话完收工,猛吹一口气吹走干发屑,“你流太多汗,去水房洗洗吧。” “好嘞,多谢师傅,多少钱?” 杨灵起身佯装掏钱,黑瞎子回之以看“白痴”的眼神,径出门回房,显然还没适应杨灵亲近的玩笑话。 杨灵让鲁鲁帮忙打盆水,全身上下粗洗了一遍,一盆水变红许多。折腾一上午刚想上床,送饭的送来一碗清粥,三个馒头,一碟咸菜。 咸菜不酸不苦不臭,也不发霉,是真的咸菜。清粥里有菜花、胡萝卜屑,还能尝到些许肉味儿。三星的伙食又比二星强了一丁点。杨灵吃完将碗筷暂放床底,闭目盘膝内视己身。 【墨韵境】一星,地球临近轨道猜测应是初始火星,包裹在一团混沌大气之中。据此推断,每提升一个大境界,源芯会多出一颗行星。太阳系有八大行星,也就是说源力修炼体系共有八层境界? 貌似不能得出此结论。 首先,太阳系只是源芯根据记忆将境界具象化,并不是真与太阳系有内在关联; 其次,太阳系不只有行星,还有别的星球; 最后,境界划分是令狐参考南域火行者修炼体系得来,具体有几重境界,得看此方世界修炼体系有几重,从而继续深入划分。 假若有八重,那就是凑巧,假若有十八重,说不定还得具象化出半人马座星系。这都是有可能的。 神识退出太阳系,翻看《称骨算命》,停留在第十五张三十页。目前拳脚十八招,棍法十二招,共三十招。若更细致划分,除了拳脚、棍招还有四类招式。 一,自愈类,不提;二,身法类,迷踪、苦碌都算身法;三,连招类,可当作一套完整招式,蜘蛛结网、瞬棍;四,源力类,震棍。 当然其他招式也有内含源力才能使出远超外力的强悍力道,类比于聋子的那一拳。但真正激发源力直接作用的只有震棍,往后得往这个方向努力,毕竟突破至【墨韵境】,更浑厚的源力无处施展着实有点浪费。 神识再入丹田,“看”一眼直接退出,那本书还是停留在封面,也不知道什么境界才会翻页,里边又是什么新鲜厉害的棍法招式。 退出识海,总结突破经验,貌似也没什么可总结,入门不像觉醒那么艰难,只是水到渠成自然突破的过程。杨灵猜测要想展现出术法手段,还得到【书香境】。 当然升至【墨韵境】并不仅仅是一颗火星的诞生,除了源力更浑厚,对危险的感知也越来越敏锐。杨灵自认为再对上何颖,不能像此前一样狼狈,现在的他可以“看”见蚕丝。 单从肉眼来讲,再强的视力也会受到人眼局限,不太可能拥有像动物一样更远更细的视觉。不过这只是从生物角度分析,也有可能以后会进化出老鹰一样的视力,那是以后。 目前的话,他的源力感知可以当作眼睛的一部分,精准判断蚕丝出现位置,从而做出反制。 最简单的感知,左边三尺距有两只苍蝇,一只爬在另一只背上。听声音可以听到,具体位置便是由源力感知得来。 只要在进步,终究有收获。故修炼一途,天赋是很重要,但努力肯定没错,继续努力就好。 …… 为自个加油打气一番,正准备午睡一会,张景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鬼伽罗,下午与鲁鲁去北院见田管理。” 终于来了! 杨灵捶手,高声应道: “知道了,谢张哥。” 脚步声去,杨灵倒头长出一口气。这就是获得四星权限的后续。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别说在谱图院。 前些天听雏鹰鲁鲁讲诉此事,就有猜测会不会是田一贞提出的建议,正好借着观众罢场事件,将半年之期提前至今日。 不知道钱派要他出院究竟做什么危险勾当? 伤体还未痊愈,得多留几个心眼,不能一直被钱派牵着鼻子走。可鲁鲁并没有四星权限,一起过去难道只是发钱? 杨灵怀揣着疑惑出门通知了鲁鲁。正要回房,忽觉哪里有点古怪,四下里一瞧,对面东廊一人冲他瞪眼,四目相对,那人张嘴无声讲话。 神经病,又看不懂唇语,讲个屁…… 杨灵摇摇头,自回房歇息。 东廊对杨灵心怀怨恨的,大多在病房躺着,此人只能是刚升二星的新人。 又一次被杨灵无视,新人气得嘴都哆嗦,那句话是他想了很久,一定能挑衅到杨灵,惹杨灵发怒的一句话,凭什么仍被无视? 凭什么? 他狠狠扇了自个一巴掌,努力忘记这三个字,手中一柄血色飞轮插入墙头,轮刃深陷砖缝,就像每天梦中杨灵的裂纹皮肤,被他顺纹切割,撕成碎片! 第85章 查户口 申时初刻,夏蝉鸣叫。北院二楼田字号房外回廊,杨灵鲁鲁左右侍立,浑身皆被汗水浸湿,时不时抹一把汗甩到地上,不一会便蒸发干净。 他俩来了快一个时辰,明明听见里头谈笑风生,也让记册员通报了几次,就是无人宣进。杨灵琢磨许久,感觉是田一贞对上月末闹出观众罢场事件的惩戒,也便忍着酷暑乖乖受罚。 可鲁鲁没有参与,为何也跟着受罪?杨灵心中不忿,冲鲁鲁扬了扬下巴。 “没你事,去那边阴凉处歇歇。” “我不。”鲁鲁回答得很干脆,一定要和杨灵有难同当。 “等会晒脱皮了!” “杨灵有皮,我又没有皮。” 鲁鲁伸直胳膊让杨灵检查。怪道石头身躯也有汗水渗出,将一块块“肌肉”泡得暗灰透亮。 鲁鲁不去杨灵也没办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里边聊咱外头也聊。 给一颗甜枣再来一巴掌的事咱又不是不懂,上次假赛认输的事出面替咱擦屁股算是甜枣,那今天的受罚一定是巴掌,知道你后边又是甜枣,也就没必要恭恭敬敬。 “鲁鲁,你这石头是什么石头?” “杨灵,你这句话是什么话?” “人话。”杨灵甩一把汗珠,指墙指阶指房顶,“我是问什么材质,和红墙一样,和台阶一样,和房顶一样?” “都不一样,我们那儿好像叫天奇石,也叫天奇体。” 鲁鲁难得说出一两句有概念的内容。杨灵又问: “那你之前讲,光叶域还有白泥人,他们真是泥人吗?” “杨灵,你会随便摸别人身体吗?” 鲁鲁反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杨灵脱口而出:“我又没有什么怪癖,摸别人身体干嘛?” “嘿嘿,那我也没有怪癖,不知道白泥人是不是泥人。” 杨灵白眼翻上天,“我没让你摸人家,看都看不出来吗?” “杨灵不也没看出来我是什么石头吗?” “你小子是真讨打!” 杨灵隔空挥拳,不小心扯到肌肉伤口,再有汗水渗入,疼得微微皱眉。 “杨灵,你还撑得住吗?” 鲁鲁不闹了,关切问询。杨灵摇头表示无妨。只要不罚他跑跳运动,基本不会加重伤势。 上次受伤影响最严重的还是行动能力,有什么小事都是拜托鲁鲁帮忙。这会不敢过多动弹,也实在受不了这俩大太阳,寻着阴凉地儿刚准备坐下避暑,记册员冲他俩招手。 “进来吧。” “费劲。” 杨灵小声发牢骚,与鲁鲁穿过两道推拉门,进入正屋。几个记册员头也不抬忙活自个的事,杨灵向珠帘后瞧了一眼,钱永忠也在,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壮年男子。 “愣着干什么,让我出去请你俩?” 田一贞的声音自花窗后传出。杨灵做好表情管理,掀帘而入。 “南院鬼伽罗,见过田管理、钱管理……” “穆存真,也可以叫我穆管理。” 壮年男子面带微笑自作介绍,给人一种亲和感。钱永忠补充道: “穆管理是你升四星后的三楼管理,别着急打岔,斗场给你四星权限,就是认可你拥有四星的实力。只不过是缺点场次,回头补上就行。” 杨灵这就听不明白了,我自己都不确定能否连胜升四星,怎地斗场就直接认定,还给分配了管理员?这怕是你们让我赶紧出院为你们办事想的托词吧! “怎么不说话,晒傻了?” 田一贞瞥了一眼杨灵,哼哼唧唧地叨咕,穆存真笑道:“田老弟,事情都解决了,还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消消气,说正事吧。” “消气,我怎么消气?钱兄那儿好好的,喔,偏到我田一贞这儿不是假赛认输就是鼓动观众闹事……” 田一贞说着话拐头看向杨灵,“来,你自己说说,我给你擦了几次屁股?这一次要不是我极力保你,你早都被三监理下令清除了!” 杨灵面露感激之色,慌忙不跌地点头道: “确实鬼伽罗这条小命都是您救的,您的恩情比山深,比海高……不对,是比海高……” “得得得……”田一贞不耐烦地摆手,“赶紧打完十五场滚上三楼,眼不见心不烦!” “好啦田兄,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钱永忠安抚罢田一贞,仰头问杨灵: “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就那样。” “嗯?” 钱永忠斜眼挑眉,杨灵忙作解释,“我的意思是和在病房没两样,还是不太方便,上场可能得等二十天左右。” “没让你上场。”钱永忠表示不急。 杨灵指了指田一贞,一脸茫然道:“田管理不是说让我赶紧滚……” “我让你去死!” 田一贞顺手抄起酒壶砸向杨灵,被杨灵偏头躲过,落到珠帘门框,洒出来的酒水溅了鲁鲁一身,遭来一通抱怨。 “别乱扔东西呀,臭死了。” “你个石头仔也无法无天啦?这是酒,神仙水,不是泔水!” 田一贞捶着桌子恨不得掰开鲁鲁的嘴给他猛灌两口。神仙水能被说成臭的,真是瞎了你的石头嘴! “好了田兄,凭白浪费你一壶酒,图什么呢。”钱永忠劝慰罢田一贞,面色略有不快,喝道: “别跟我这儿装傻充愣,好好说话!我问你,你的术法修炼什么?” 杨灵料到会有这个问题,直接回道:“天地之气。” “别拿你糊弄手下的那一套糊弄我,到底是什么?” “是伽罗,不是手下。”杨灵严肃纠正。 钱永忠有点服气杨灵一定要纠正这个称呼的执念,点头道:“好好好,那就伽罗!” 杨灵这才满意,认真回道:“确实是天地之气,旦有一句假话,叫我……皮开肉绽。” 钱永忠已习惯杨灵的嘴笨,相信了天地之气,追问具体是何表现。 杨灵继续胡诌:“此气看不见摸不着,是光照大陆孕生的一种灵气。人之所为为人,就是因为比动物多了这点灵气。我裂纹族人所修炼之法,就是将灵气吸收进体内,滋养肌体后再排出体外的一个过程。简而言之,还是光之力的一类附属……不对,应该叫衍生?” “原来还是大陆所孕生。”钱永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对照我们南域火术境界,你现在处于哪一层级?” “应该是【地火境】后期。” 杨灵不敢说得太低,毕竟那一脚不是【地火境】初期的修炼者所能拥有的力道。即使讲后期感觉也太低,但没办法,吹成【荧光境】万一要差他去杀一位荧光徒,等同于送命。 “【地火境】后期,嗯。” 钱永忠觉得杨灵没骗他。高于此境界不可能被何颖压制那么久,低于此境界三头犬早把他压成肉饼,至于那一脚……钱永忠将此归结为人在濒临死亡时爆发出的巨大潜能,这并不稀奇。 “听说你还给你的……伽罗传功,此天地之气是可以传输的么?” 钱永忠这个问题让杨灵明白了今天叫他何来,穆存真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钱派人物,且在三楼,是重要人物。 北院钱派上中下集结“三堂会审”,这是要倒查他祖宗十八代,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好放心叫他办事。 “对于不会术法之人,的确可以传输,且有点作用;而对于境界高于我的术修者,会受到……强烈排斥。” 田一贞听此一言,面露不屑,“瞧你那小心样!我三人还稀罕你那狗屁之气不成?” 杨灵讪讪一笑,没有接茬。穆存真这时开口了。 “你家在何域?” 杨灵答:“花仙域。” “族人有多少?” “十三万。” “家里几口人?” “父亲和我。”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烂酒鬼。” 杨灵说话间躲开田一贞酒杯,这次没砸着珠帘门框,飞进盆栽里。 “酒是神仙水!你该庆幸有一位神仙父亲!” 田一贞红鼻头皱了皱,变戏法似地从桌底下拿出一壶新酒和一个新酒杯,开始自斟自饮。 “田管理说得对,我爹年轻时很多人都叫他神仙。” “呵,这才对。” 穆存真听两人不再对话,继续问: “因何被抓?” “两族交战。” “怎么进谱图院的?” “不知道,醒来就在十七房。” “听说你和斗场三层三班登记员令狐智绝是同乡?” “哼!”杨灵鼻孔出声,颇多怨气。 “你应该感谢他,起码救了你一命。” 杨灵咬牙切齿,“等我出去,我可得好好谢他呢!” “鬼伽罗,注意别招惹斗场人,擦不了这个屁股,懂吗?”田一贞神情严肃,做出警告。 杨灵尤觉不忿,低声回“嗯”。 “大点声!” “懂了!” 田一贞这才满意,自饮酒不提。 问完杨灵,穆存真又问鲁鲁。鲁鲁比杨灵还迷糊,只答了些南域人都知道的外域事,没什么新鲜内容。 穆存真三人早有议定,这时查完户口直接下达任务。先是鲁鲁,钱永忠给安排。 “三星虽然人少,但三个月怎么着也升四星。无论多少场,限你八月之前升星,听明白了么?” 鲁鲁噘嘴,被杨灵杵了一肘子,只能点头,“鲁鲁知道了。” 杨灵觉得鲁鲁的实力三个月升星确实很难,但不妨让他先答应下来,升不升无所谓,要惩罚那也是三个月后的事,到时再想别的办法,这会得领钱花。 果然,穆存真很大方,在鲁鲁点头一刻扔出半袋珠,杨灵眼角余光都能瞧见袋子里的天青珠色,是玄灵珠! 半袋五十粒,一粒玄灵珠往少了兑换也得十袋火珠,五十粒就是五百袋,整整五万火珠! 怪不得香鳄要拜大哥,怪不得青雉找麻烦,假赛一场获利就是这个数吧?搁谁不心动? 奶奶个腿儿! 杨灵不贪财,可也需要这玩意。一楼的伽罗们越来越多,就算过夜省钱,那集体去一次斗场也是笔不小的花费,都靠他和鲁鲁养活呢,这一下给五万珠,怎能不开心? 杨灵冷静下来细想,不难猜到这就是钱派专门扶持他扩充人手的经费,让他越来越琢磨不透钱派的目的。好在马上就能知道到底要他出院办什么送命的活计,以此任务反推钱派目的,或可得解。 “外头等着。” 田一贞摆手让鲁鲁走,鲁鲁得到杨灵眼神示意,也便出门等候。 田一贞呷一口酒,不复此前恼火,淡淡说道:“你是个有脑子的人,我就不绕圈子了。此番斗场应观众要求给你做出的补偿,恰好让半年之期提前,所以先派你出院做件小事。” “敢问田管,何事?”杨灵躬身相问。 田一贞侧头看向钱永忠,两人相视一笑,田一贞道: “很简单,跟踪澹台照古,破坏他的计划。” “事成,两袋。”钱永忠竖起两指,追加一句,“玄灵珠。” 第86章 这老头 “还是之前找花的事?” 杨灵见识了半袋玄灵珠,对钱永忠的画饼没过于激动。先问清楚是否与上次偷听到的内容有关。 钱永忠笑着点了点头。杨灵有些纳闷,脱口而出: “这澹台照古也太费劲,都三个月了,甭说什么莲花,就是天上的太阳那……” 杨灵话说半句,瞥见穆存真脸上笑容消失,忙换了口风,“那也摘不下来不是?呵呵……” 穆存真神情严肃,直视杨灵,“这确实是件小事,不过我可警告你,事成尚有钱赚,若不成……” “明白,叫我当场皮开肉绽!”杨灵举手发誓,确实比了个“四”。 穆存真还算满意,没再理会杨灵。钱永忠问杨灵有什么不明白的,趁现在问清楚。 杨灵有点摸不清为什么让他去办这件事,钱派手底下应该不缺精干人手,难道这只是正事之前的一项考验?等到八月鲁鲁升了星才统一安排正事去送命? 小事就小事吧,去外边溜达溜达挺好,从另一个角度讲,“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毕竟鲁鲁那袋钱算是预付款,五万珠办件小事,不亏……吧? 一些太直白的问题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当人家面戳破总是有点憨。杨灵沉思片刻,问及出院相关。 “钱管理,四星出入谱图院需要监管陪同,我现在还是三星身份,怎么去找楼上的监管?” “不必上楼,去兵器房找李老头,再往登记间登记一下出入信息就行。” 听此一言,杨灵颇为震惊,没想到李老头竟是钱派的人! 这股势力背后究竟是辽城哪位大佬?能在霍思年和澹台赤云的强压下不仅保住我性命,还争取到出入谱图院的权限遂了他们的意? 会是三贵中最神秘的那一府——幽府吗? 杨灵有此猜想并非凭空臆测,统观谱图南北院及斗场上下三层,所有当值人员有姓十三镖的,有姓七家的,有姓双贵的,就是没有姓幽的。此前还很疑惑,现在杨灵打开了思路。 有没有一种可能,幽府之下都是杂姓,不一定要姓幽?在令狐帮忙梳理的所有派系中,只有钱派没有辽城大势力的背景,却能屡次压住其它势力。用田一贞的话表达,就是帮他擦屁股,貌似只有幽府能办得到。 城主是不考虑的,那是官面上的人物,多与外国打交道,掌握辽城政事。所以将钱派强行归属也得归到幽府头上,不太有别的可能。 若能证明此猜想为真,那南北院的势力构图一下子就变得清晰许多。若不能,还是一团浆糊,也就不知道究竟为谁办事,为哪方送命。 此猜想暂时压下,先着眼于当下之事。 “还有一个问题,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不需要,李老头会做安排,听他就是。”钱永忠说罢上下打量杨灵,短裤配布靴,刚进来时就想笑,这会憋不住了,满面红疹子抖了抖,咳嗽两声道: “那什么,出去换身像样点的衣服吧,本来长得就丑,还一副邋里邋遢样,外头狗见了都得吠两声,你也不觉臊得慌。” “别哭穷啊!”田一贞预先堵住杨灵话头,一杯酒下肚,眯眼咂嘴道,“穆管理给石头仔钱那是冲你给的,就算你要干大事,买身衣服的钱还是能匀出来的吧?” 杨灵半张的嘴乖乖闭上。还想抠点零花钱呢,得,问鲁鲁要吧。 “还有问题吗?没有就回去吧。” 钱永忠摆手让去。杨灵想了想,该问得都问了,不该问得揣心里了,也便躬身告退。 …… 与鲁鲁回南院的路上,杨灵重新思考钱派对他的态度。 从观众罢场的严重程度与晒太阳的简单惩罚来判断,钱派对他所做之事是完全容忍的,甚至可以讲纵容。只要不是掀了斗场,他们都会帮忙擦屁股,而且很轻松就能解决。 惩罚是为了稍微磨一磨耐心,压一压气势,分清谁是大小王。至于唱红脸白脸,他们也知道杨灵明白这些,所以唱得很敷衍,等同于杨灵和柳如白演戏,主打一个流程。 如果说晒太阳是打一巴掌,给五万珠是甜枣,那下达的小任务就又是一巴掌,让杨灵清楚自身定位。保护他是要他办事的,而不是青眼相看,无端保护。 想通了这一关节,杨灵决定还是顺势而为,有保护伞不用那是傻子,往后叫伽罗们放开了胆子干,争取把三层斗场全都改成夜房。 一路走回去腿上新肉有点痛,杨灵到兵器房敲门,想直接问清楚什么时候出发。省得东廊西廊来回来去跑。 由于这段时间二星新人猛增,李老头兢兢业业当值,头也不抬伸手等资料。等半天听见推门声,却没有脚踩兵器的嘎吱响,脸上刚露出满意的笑容,抬头一瞧是杨灵,顿时脸黑。 “你来做什么?此间出房兵器,概不退换!” “啊?”杨灵倚着门框挠头,四下里瞧一眼只有鲁鲁和走廊正向他走来的小书生,忙压低声问: “田管理没和您讲么,让您代为监管,与我一同出院?” 李老头稍有错愕,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档子事,上月二十七通知的,这几天都给忙忘了。 “喔,行,晓得咯。” 杨灵听了个寂寞,晓得咯你倒是讲一下时间呀!正想问呢,小书生走到他身后,脑袋探房里扫了一眼。 “你来兵器房做什么,铁棍损坏了?” 杨灵觉得出院时间没什么不能公开的,获得出入谱图院权限的消息全院人都知道,便拍了拍小书生肩膀让他等会,问李老头: “什么时候走啊?” “今天初几?” 李老头有点忙晕了,掐指头没掐明白。小书生回了句“初四”。李老头皱了下眉头,“这么快……明日辰时我去找你。你在西廊几号房?” “九十八。” “好,去吧。” 李老头说话起身,从身边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兵器。貌似对出院之事很上心,当值的事也被抛之脑后。杨灵瞧着辛苦,瘸腿进门想要帮忙,李老头头也不回出声阻止。 “别动,我自己来,一身伤再不小心划几道口子,讹我这儿。” 这老头! 杨灵回视小书生,小书生眨眨眼表示他来帮忙,让杨灵回房歇息。 杨灵没走,倚在门框抱臂等候,小书生和鲁鲁都进去帮忙。李老头不说感谢吧,还嫌鲁鲁笨手笨脚,踩着刀摔着剑,可把老头心疼坏了。 由于兵器实在太多太乱,一炷香过去还没收拾完,野狗、豪哥、红肠先后去水房打水,见着杨灵上前打招呼,一瞧这情形也都进去帮捡。 将近下午饭时,海老大推小车挨个敲门送饭,兵器房这才收拾得干净整齐。 杨灵扫一眼房内灰头土脸的几人,与李老头道:“这看着多入眼。一天收拾一点,何用现在这么累?” “你懂个屁!” “开饭喽。”海老大推车到门前,与杨灵微笑问好,再一瞧里边这明亮宽敞,都快赶上他脑门,不禁揉了揉眼。 “诶鬼伽罗,是我眼睛出问题了,还是里边真是这个样?欧呦,不容易呀,以前这地方我都下不去脚……诶,李管理您在啊,呵呵……” 鲁鲁宽肩之后冒出个白发脑袋,李老头想骂两句又觉着挺累,摆手轰人。 “走吧走吧走吧,诶你们几个,别以为帮我收拾了房间就想着换兵器啊,是你们自愿帮的,我可没让你们进门。” 这老头! 几人看向杨灵,杨灵眨眨眼表示不用理会,“小人之心”不妨碍人家是个兵器高手。头向外一拐,先撤再说。 几人蜂拥而出,顺带拿了各自饭食。杨灵没回西廊,径去小书生房。野狗截了送去西廊的两份饭,与其他人一并跟来。 “给。” 野狗将饭盆左右递给杨灵鲁鲁,一脚关门。五人围坐一处,让伤体未愈的杨灵坐凳子上,边吃边聊。 小书生是有事找杨灵的,恰巧兵器房遇着,干了件好人好事。这会吃两口馒头,就着汤咽下,与杨灵道: “龙心那边,感觉快被我说动了,也有可能是错觉。他的态度模棱两可,主要障碍来自三楼一位五星大哥,七哥。” “他有大哥?夜房同住那么久没听他说起啊。性子那么孤僻,我一直以为是头独狼。” 杨灵这时回忆龙心讲过的每一句话,并没有讲有没有大哥,是自己产生了误判。转念一想,有大哥才是理所当然,毕竟摸爬滚打十余年,又是体术双修,得有人给他传授功法。 小书生所讲七哥应是位希谱人,既然希谱人有高星斗士,那下边一定有所属利益群体,杨灵询问小书生详细,小书生将小时候听到的传闻以及龙心告诉他的一部分故事一并告知。 七哥,年约三十五,真实姓名不知。年少时在希谱院与九位生死兄弟结拜,按年龄排行老七,别人尊称七哥。 这十人留下的传说至今仍在希谱人中流传,也是每一位希谱人向往的榜样。 希谱院进谱图院的概率大概是一半,这十位兄弟团结一心,打败了所有竞争者,十人不少一个,携手进入谱图院,创造一段希谱院传奇。 如果仅是这样,那或许还不足以成为榜样。更让人佩服的是,十人从零星到三星同升同退,实力强的帮助实力弱的,实力弱的付出常人百倍努力,只为不辜负兄弟。 如此五年,每人都历经千场战斗,意志无比坚韧且统一,誓要一同获得自由。 这与杨灵鲁鲁的情况有些类似。唯一不同的是杨灵二人连胜直升,没有太多败场。 倘若柳无情没有出现,十人极有可能在十年二十年后创造斗场历史,一年内接连七星。可“无情时代”的到来,毕竟改变了很多人,甄岭如是,十兄弟同样如是。 毫无疑问,他们的观点产生了巨大分歧。有的人选择相信柳无情,投入其麾下去帮助更多谱图人,有的人恪守兄弟准则,坚持兄弟为上。 此后之故事基本可以预见,柳无情离奇死亡后,狼道暴乱中,十兄弟惨死七人。剩下老四、老七、老九因没了主心骨,关系渐渐破裂。 老九转投大哥,被金钱俘虏;老四升星后外出投河自尽;老七一人挑起希谱院大旗,变成今日七哥。 而龙心,火之力觉醒后得老三传授【神光火照】,算是半个徒弟。 有了解内情的老谱图人,也将龙心称为希谱“第十一位兄弟”。是一位觉醒了天赋但修炼速度极慢的双修者,到今时才是九星入门火行者。 第87章 静待来人 小书生认为龙心并不属于笨的那一类修炼者,十余年未到【荧光境】以及斗场才三星是有原因的。 其一,斗士的星级划分并不代表真正实力,十兄弟也在一二楼停留多年,但没人怀疑老三、老大、老五这几个实力强的若是全力升星,必能直奔三楼。 龙心同样如是。之所以还停留在三星,小书生猜测是为了打好体术根基。 一二楼能匹配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对手,对局经验多了,往后上三楼来回来去就那几个对手,皆能轻松应对。 还有一点可以从侧面印证,有谁能在一二楼磨砺十余年仍旧生龙活虎?只有龙心。这才是真正的磨砺,而非其他水深火热的谱图人一样挣扎求活。 其二,低调。这与性格有一定关系,但更多的是龙心吸取了十兄弟的教训,甚至今时杨灵也是个教训。让他能够以双修者身份在谱图院默默无闻的向上爬,没有获得外界一丁点关注。 其三,七哥的要求。希谱派人数极少,小书生猜测有可能是七哥让龙心留在二楼,代他招揽底层希谱人扩充势力。 …… 杨灵听罢,觉得小书生能说动龙心确实是小书生的错觉。龙心此类人意志极其坚韧,且一旦认定一件事,很难做出更改。即使像大狼一样,双重身份两头吃,也很难对伽罗派交心。 再有九年前他的半个师父因投靠柳无情而惨死狼道,如今伽罗派行柳无情事,他怎可能抱有好感? “还是算了吧,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杨灵让小书生放弃,豪哥却道:“可以再试试啊,毕竟他是第一个有可能加入我们的三星斗士。如果成功,对二楼其他人也是一个可以参考的例子。” “对,我们目前人手来源都在一楼,得慢慢往上发展。”野狗点头赞同,小书生也不愿放弃,放下碗筷认真道: “二楼目前只有柳如白有意向吧?一个远远不够,而且柳如白的实力一般,其他人会觉着柳如白投靠我们是寻求庇护。龙心就不一样了,西廊谁敢小觑?他的加入会让更多人考虑与我们成为盟友,而不是走到对立面。如此便可打开二楼格局,你和鲁伽罗也能稍微好过一点。” “好!” 杨灵没什么可说,伽罗们能考虑如此深远,他不能拖后腿,得放手让他们去干。 “就按你说的办,今后有关二楼的事,由你们几位全权负责。” 野狗听此一言,以为杨灵又要去过夜升星,忙道:“不是,你稍微慢一点等等我们啊,最起码等二楼局势稍定,再考虑上楼吧?” “他不是升星,要出去办事的。”小书生代为解释。 “这样啊,我都忘了你有四星权限这档子事了。” 野狗不问杨灵外出何事,当仁不让接过这杆大旗,拍着胸脯保证,“那你就放心去吧,等你再回来龙心一定光着上身在你房间乖乖等着!” “噗……” 豪哥一口汤全喷野狗脸上,红肠嗓子眼卡了半块馒头直捶胸口。杨灵没好气地站起身,瞪一眼野狗与几人告辞。 小书生也对野狗连翻白眼,心说又不是你和那个闷葫芦沟通,你倒答应挺快,万一成不了,看你那张大脸往哪搁。 野狗才不在乎这些,大手一抹脸上蛋汤,兴冲冲地起身送杨灵。其他几人也站起相送,杨灵抬手阻止,在鲁鲁的搀扶下瘸着腿一高一低走回西廊。 晚些时候,傻周来九十八房闹腾。杨灵简单问了两句,得知傻周昨天上场赢了三局,来他这儿是为了要钱,不好意思讲才瞎闹腾。 杨灵将仅剩的火珠都给了傻周,让他小心对手,专心升星,别的不用管。 傻周就是想管也没那个能力,连句谢谢也不讲,乐呵儿地摔门走了。杨灵无奈笑了笑,想着明早要出院,便不修炼了,早早关门躺床睡觉。 …… 丑时,二楼西廊一间房门无声打开。一人蒙面带刀,自房内窜出,掩门蹲身,化作一道黑影穿梭于走廊间,眨眼停在九十七房窗前,自怀里掏出一支细竹管,插过窗纸吹进一丝烟雾,又蹑手蹑脚走到九十八房窗前,行同样事。 静待片刻,里头传出轻微鼾声,蒙面人掏出一把匕首,顺着门缝插进去拨开门栓。推门一刻,身后多了三个蒙面人,四人鱼贯而入,最后一人再上门栓,随之抽刀向前,围向床头。 为首一人向持刀者拐头,示意下手,持刀者正求之不得,朴刀高举过头顶,露出森森骷髅头,猛劈向睡梦中人! 电光火石之际,睡梦中人赫然睁眼,裂纹双眸全无半点迷茫,只肩头耸动,持刀者顿觉下身爆炸,疼得刀都握不稳,脱手落地之前拼尽全力唤出两团幽森鬼火袭向杨灵! 杨灵早有准备,一秒前手掌暗推藏于被中的铁棍偷袭了持刀者下身,一秒后见着鬼火袭来,侧身掀起被子盖住鬼火,“轰”一下,被子霎时变成一团熊熊烈焰! 受火源阻隔,其他蒙面人无法第一时间出手。杨灵拖棍回手,一棍砸中跪地持刀者脑门,持刀者登时昏厥。 未有任何停滞,杨灵棍嵌床板缝,将一块块床板挑飞入火中,苦碌闪烁至窗口,边喊张景云,边棍撑地面,跃窗要逃! “砰!” 杨灵脚先出去,蹬破窗纸,冷不防靴底挨了一记重拳,没想到窗外还有人!这一拳极为熟悉,力道却不比此前,仅让他退回屋内。不是此人留手,是杨灵已今非昔比。 “聋子!” 杨灵视线从窗外扫回屋内三人,中间一人头发虽然被压下,但竖起便是鸡冠发型,很明显是青雉;左边一人手持匕首,曾与他铁棍有过对招,正是哑巴;右边一人头生犄角,带有龙族血脉,二楼只有火龙。倒下那人不必说,冥神。 杨灵有想过会遭人暗杀,但没料到竟惊动五人出手,想来当年柳无情就是这么死的。他有把握对付一两人,可遭五人围攻只剩一个活命办法,喊救命。 “张景云,张景云,张景云!” “别喊了,没用的。” 青雉钢爪挑开助燃床板,绕路逼近杨灵。杨灵等不来张景云,只得尽量拖延时间。 “你们几个也是,就光明正大地来嘛,特征这么明显还蒙什么面呢?” “少废话,领死!” 火龙根本不给杨灵说话的机会,跨过火被冲向杨灵。杨灵不敢厮杀,棍挑长凳飞砸火龙,“咔嚓”一声,苗刀出,长凳断,木屑飞溅。 杨灵看都不看,一脚踹开木门。身后青雉见此一幕,破口大骂: “妈的,没中迷烟就算了,是谁说他伤势重的,这他妈能一脚踹飞门?” 杨灵确实还有伤,只不过没展现给外人看得那么严重。到门口棍先出,果然还有人守门,一柄铁锏自左侧突刺,击中棍身,持锏人同时现身,虽然蒙着面,杨灵依稀能辨清是钟申! 四人动手,一人守窗,一人守门,端的是天罗地网,誓要将杨灵置于死地。 杨灵前棍卡门后墙洞,后棍卡外边门墙,倒跌向前破拳冲猛击钟申下颚。 钟申侧头闪躲,杨灵就势背躺铁棍,借铁棍反弹之力靴尖踢中火龙刀背。 火龙后退一步,青雉挥爪扑前,杨灵侧身躲过钟申铁锏,倒挂金钩被钟申铁锏格挡。钟申暗使一股力将杨灵推回屋内,再补一锏亦被杨灵架臂格挡。 沉闷锏击,杨灵右臂骨裂,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有片刻停滞,手握卡门铁棍疾使出死亡旋转,门墙瞬间旋出漫天砖屑。 杨灵趁钟申被砖屑阻挡视线,背向青雉停止旋转,抽棍向后直戳。青雉一爪格开铁棍,另一爪斜挂杨灵后背,“刺啦”一声,连皮带肉划出五道深深血痕! …… 东廊兵器房,睡梦中的李老头被杨灵喊声惊醒,感觉不对劲,胡乱披上衣袍赤脚持枪出门。门刚拉开,一把短刀顺劈而下,将将擦着鼻头划过! 李老头又惊又怒,长枪倒手斜刺偷袭者,叮咣一声,枪击刀身,虽然迸出火花,但李老头感觉刺中的不是坚硬短刀,而是一团比棉花都轻的云雾! 李老头惊骇难定,再要挥枪,短刀已将长枪拍落于地。耳听着对面西廊砖墙倒地,撇去长枪,就手从门后抓起一柄长剑,用尽全身力气飞掷向西廊。 偷袭者见此一幕,闪身撤走,李老头足挑长枪叫一声“别跑”,出门一瞧,偷袭者已然不见踪影。 顾不得追击,李老头几个闪烁掠至长廊,疾往西廊奔去! 闪烁、瞬闪,严格意义来讲,是一类肉眼看不见的高速运动身法,可称为瞬移、移步瞬闪。还有一类闪烁是突破空间限制,实现空间跳跃,称为空间瞬闪。 杨灵的苦碌、瞬棍,正云、李老头的瞬移都属于前一种。若真能突破空间限制,斗场对战杨灵就不会被何颖的蚕丝挂身,现时更不会被钟申、聋子堵在屋里。 当然移步瞬闪也可以尝试突破围堵,可这是极其危险的自杀行为,高速运动的过程中一块小石子就足以击穿头颅。 万一钟申感知极强,在杨灵移步瞬闪的过程中刺出一锏,杨灵必被戳出血窟窿,重伤之下更难逃脱。 目前情势,杨灵虽未重伤,但也不容乐观。铁棍又次卡门,是为了不陷入四面围堵之绝境,守住门,门外便只能一人上前厮杀,门内同样,颇有一夫当关之势。 可门内毕竟空间宽阔,勉强挤一挤,三人皆可容身,青雉一爪未尽,双爪齐刺;哑巴蹲身挥匕,袭扰下盘;火龙跃空劈刀,直击天灵盖。而砖尘散去,钟申亦锏作鞭式,横甩杨灵前胸! 身临绝境,杨灵眉心小太阳疯狂旋转,竟能细微感知到四人兵器远近位置。本想拼着前胸塌陷的重伤结果以缠丝棍回防身后三人,可更细微的感知让他放弃了这个危险的决定。 自对面东廊横跨谱图院东西距离飞速而来的长剑,就在他裂眸瞳孔中出现,明晃晃的锋利剑尖即将刺中钟申后颈! 钟申也不是盖的,在看到青雉三人脸色忽变的一刹那,不顾形象倒身驴打滚。 杨灵侧身闪过飞剑,一个筋斗跳至栏杆,想也不想纵身跃下。青雉同样收爪躲剑,长剑径插入后墙,深没至剑柄护手,后墙霎时裂开数道缝隙,扑簌簌落下灰尘。 “撤!” 窗边的聋子瞥见龙心出门,正向这边跑动;长廊处,李老头化作一团白影,奔跑速度之快已远超出聋子认知;更有数十间房门打开,鬼见愁、黑瞎子等等手持兵刃出门。 五人未敢过多停留,带着昏迷的冥神猫下腰疾往体术室奔去! 不到片刻,李老头先期赶至房外,望楼下一瞧,杨灵被十余赤身党护在中心,骂声传来,吵醒了一二楼所有谱图人。 第88章 明目张胆的暗杀 出门的野狗听下边喊鬼伽罗遭人暗袭,勃然大怒,提着棍子与小书生、红肠等人直奔西廊,挨个房间叫骂: “尼玛的找死是不是,给老子滚出来!” “滚出来!xx尼玛的!” 野狗个暴脾气,骂一句直接踹门,棍指房里一位三星斗士,既骂又问: “xx尼玛的,是不是你?” 那人见野狗身后围站诸多人,皆是怒目圆睁,叫骂不止,一时也慌了神,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我……只听见响动。” 野狗怒意更盛,重重摔门骂骂咧咧往下一房去。鲁鲁终于被吵醒,揉着眼睛走出门,听闻杨灵遇袭,又瞧见杨灵在楼下,二话不说冲破围栏跳下一楼。 “杨灵,杨灵!” 漫天尘土中,鲁鲁飞奔向杨灵。杨灵左臂推开鱼长生,骨裂的右臂负于身后,正面走向鲁鲁,不让他瞧见后背爪伤,笑着安抚道: “我没事鲁鲁,我没事。” 鲁鲁上下打量一眼,确实无碍,一时露出愧疚之色,“都怪我,我睡得太死了,以后我和你睡一间房吧?这样就可以保护你。” 杨灵有听到两房窗户纸破的声音,鲁鲁中了迷烟,他屏住呼吸才没被迷晕,所以喊救命时没喊鲁鲁。即使鲁鲁没中迷烟,杨灵也不会怪他,宽慰了几句,鲁鲁这才安心。 不一会,杨灵瞧见陈星阑出现,向李老头抱拳致谢,准备上楼找青雉几人。 刚走不到两步,陈星阑冲一楼谱图人大喝:“都给我闭嘴,滚回去!” 大部分人只是瞧个热闹,见陈星阑发怒,纷纷跑回房。赤身党却不散,依旧紧跟着杨灵欲上楼拼命。 “站住,谁给再动一步!” “走!” 张景云的喝退声紧随陈星阑在东廊响起。 野狗哪顾得上什么张景云李景云,真像条疯狗一样,扒着围栏就要骂张景云,却被红肠和黑瞎子一边一条胳膊及时架回去,小书生更捂住他嘴,低声叱道: “不要命啦!你命丢了事小,连累大伙跟着受罚看你后不后悔!” “唔唔唔……妈的……” 小书生见野狗还不老实,干脆两手捂住,静待杨灵上楼。 “我不说第三遍。走!” “我不讲第三遍。停步,回去!” 张景云、陈星阑同时出声。上下楼赤身党皆怒目圆睁死盯着两人,仍旧纹丝不动。 杨灵心中怒火难平,仰头看着张景云,喊道:“方才危急你不作为,现在缉凶你来显示身份,怎地,面瘫脸下可是藏了一副歹毒心肠?” “大胆!” 陈星阑挺枪向前真要动手。杨灵丝毫不惧,接住二楼鬼见愁扔下来的铁棍,左手持棍,与鲁鲁在赤身党的簇拥下迎向陈星阑! 鬼见愁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李老头却不允许院内发生这种事,一巴掌抽得鬼见愁愣在原地,冲楼下高喝: “鬼伽罗,适可而止!” 杨灵缓缓停步,李老头毕竟救他一命,冷静下来也觉不妥。楼上张景云亦作出解释。 “方才我在北院见蔡管,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赶来。” 这是张景云很少会讲出的长句子,杨灵选择相信。稍加推测,青雉六人的暗杀行动除了有三楼的命令,北院之人肯定也有配合,蔡管理就是其中之一,故意“深夜”叫走张景云。 所以青雉才会在他喊张景云时讲出那句“别喊了,没用的”。 如此说来,倒是错怪了张景云。 “你们都回去吧,放心,他们不敢再动手。” 杨灵一言毕,猪尾巴手臂一挥,赤身党抱拳退走。鱼长生、猪尾巴叮嘱了几句,最后离开。杨灵看了眼陈星阑,与鲁鲁上楼,到西廊让黑瞎子、红肠松开野狗。 “我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妈的,我也去!” “一起去,咱们这么多人还搞不过他们?一群卑鄙的狗杂碎!” 野狗、红肠叫嚣着同去缉凶。杨灵笑道: “还没到那个地步,明白吗?” 此言大有深意,几人抱拳称是,自回东廊,余者皆作鸟兽散。 杨灵跳下一楼时,没看到青雉六人逃往何处,李老头知道,但为了维护二楼稳定肯定不会讲。不过杨灵不急,前头还有两人一蹲一站。站着的是龙心,蹲着的是傻周。 张景云在往这边赶来,杨灵鲁鲁快步向傻周去。傻周刚把手举起指向体术室,杨灵一把按下,弯下腰附耳道: “乖乖回去,不然以后不给你火珠。” 傻周一听这话,一溜烟跑走,路过张景云时还张牙舞爪地叫了两句“歹毒歹毒”。张景云自是不与傻子计较,来到西廊问杨灵凶手何在。 即使没有傻周指点,杨灵还能挨个踹门,找到凶手简直不要太简单。难的点在于凶手不会承认,他需要一个除了李老头之外的目击证人。 既然龙心站在这儿,那就说明他是西廊唯一走出房门的人,肯定看见青雉一伙跑进体术室,也能辨清其中一两人。所以这个证人只能是龙心。 杨灵先回房,不见被他击晕的冥神,心中计定,出门往体术室去。 体术室,杨灵推开门,身后鲁鲁、李老头、张景云、龙心相随。室内一共五人,青雉与火龙对拳,哑巴和钟申试招,聋子在旁闭目养神。 “鬼伽罗?”青雉面露诧异,又瞧见后头几人,忙立正躬身,“抱歉,没看到您二位。见过张哥,见过李管理。” “见过张哥、李管理。” 余者纷纷抱拳行礼,哑巴“阿巴阿巴”,随手抹去的汗珠可以看出几人训练得很是“刻苦”。 “你们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呐,外边那么大动静没听着么?” 李老头未等杨灵开口,先发质问。杨灵暗皱眉头,李老头这一句极有可能让今夜缉凶无果! 既救命又包庇凶手,妈的,你真是钱派的人么? 任谁被六个人堵着杀都会爆粗口。杨灵已经很沉得住气,只在心里咒骂,若换野狗,早一口浓痰啐李老头脸上。 钟申听此一问,摇头表示没听到。青雉愣了一下,拾起钢爪与火龙的苗刀碰了碰,发出铁器鸣响。 “可能是我们几个打斗太激烈,没太注意。聋哥你听见了吗?哎哟,瞧我这笨脑袋,聋哥他听不见的呀。外头发生了什么?” 李老头手指杨灵,“有人暗杀鬼伽罗,被我飞剑逼退,好像是逃到这个方向。” 杨灵听不下去了,抢言道:“不是有人,是有六个人,一个鸡冠头,一个长犄角,一个使匕首,一个用拳头,一个装比货……还有一个被我击碎下体,当场敲晕。” “这些人的特征怎么和我们这么像?哈哈哈……鬼伽罗你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钟申兄该生气了。” 青雉话毕,钟申冲杨灵冷哼一声,似乎真生气了。青雉看杨灵几人不像是开玩笑,脸色一变,疾道: “不会真有这么六个人吧?鬼伽罗,你可看清了?” 杨灵深吸一口气,不想听青雉废话,后背朝向青雉,“你还装什么呢,要不要用你的钢爪对比一下我后背的伤口?” “哈!”青雉仿佛听到了极大的笑话,环顾左右根本不屑于解释。 火龙道:“青雉兄的钢爪若是划出爪痕,你这会早已失血身亡。这么点小伤口也好意思说是暗杀?哼,我们平日里训练受得伤都比你这严重,简直可笑!” 杨灵第一次有点讨厌自身变态的自愈能力。瞧不着后背伤口变小,但能感觉到右臂裂骨正在愈合,再过片刻都可以动动手腕了。 他忽然觉得没必要这么生气,暗杀不成,该懊恼的是他们。况且还有目击证人在场,任何伪装都会被揭穿。 “可以。”杨灵转回身,向龙心抱拳。 “龙兄,鬼伽罗很感谢你能出门施以援手,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送……你明白。我希望龙兄能讲出实情,告诉李管理、张哥,当时从我房里逃出几人,每个人用得什么兵器,有什么长相、身材方面的特征。” “我没有施以援手。”龙心很实诚,却也不实诚,“只看到一个人,用的是鬼头刀,蒙着脸看不清面貌。” “明明就是他们六个,你说谎!” 鲁鲁握紧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钟申抓着鲁鲁的言语失误,手指环绕一周,“六个?你说六个,他也说六个。那请诸位认真数一数,我们是几个?” 杨灵咧嘴笑了,按住眼睛发红的鲁鲁,向龙心抱拳再谢,环顾青雉五人道: “其实我的伤在出病房那天就好得差不多了。我知道三楼的人特别想要我的命,所以就装了几天。本以为只能勾引一两个人,没想到一来就是六位。不承认没关系,不还有一位么,能抓着一人已经符合我的预期。” “警告你,别血口喷人啊!” 青雉犹自演戏。杨灵不予理睬,手指同样环绕一圈,包括龙心。 “这样吧,冥神如果是个硬骨头,那就上楼告诉你们各自大哥,要么别让我活着升到四星,要么咱们就好好相处。两个选择总得挑一个不是?选第二个,我可以当无事发生,选第一个,请各位小心自己的性命,别因为一点点钱财变成第二个冥神。” “哼,莫名其妙!” 钟申不忘为这场拙劣的演戏画上句号。杨灵话已至此,回身请张景云、李老头移步向外,拉着鲁鲁往冥神房去。 门半开着,杨灵到时血轮、幻海天都在。血轮二话不说就要动手,被张景云一把扯住衣领甩到门外。幻海天见此情形,怒视杨灵而退。 杨灵看着横躺在床没了气息的冥神,脸上不无惊讶。 张景云过去仔细检查尸体,下体虽惨不忍睹,但那不是致命伤。检查头部棍伤时,张景云自其百会穴抽出一根手指长的银针,针头带血,嗅了嗅微微皱眉,似乎还带有剧毒。基本可以断定此为致死凶器! 杨灵有点明白了。这是一整套暗杀行动的乙方案最后一步。 甲方案,成功。乙方案,失败。失败就要有人当替罪羊,正好冥神被他击晕,杀之灭口。是故,参与整个暗杀行动的至少有八人。六人动手,一人作伪证,一人灭口。 换言之,三楼有八位大哥统一了意见,在签状令计划失败后,开始着手暗杀行动,誓要置他于死地,维护南院整个利益体系,特别是中层架构和高层架构。 果然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杨灵对明天的出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张景云和李老头带走了尸体,告知杨灵明日等北院消息。其实不用等,北院必定做个样子敷衍了事。 杨灵自个房一片狼藉,不能歇息。鲁鲁也不让他独自居住,拉着他到九十七房。 这件事就这样落下帷幕,杨灵虽有不甘,但只能止步于此。毕竟李老头都在帮青雉几人,说明钱派不想将南院内部矛盾扩大,影响他们原本的计划。 保护伞不作为,杨灵自身实力及势力还远远不够讨个公道,简而言之四个字。 不够资格。 第89章 初画势力人物构图 不够资格那就按着不够资格的路子来,这是不可否认也暂时无法改变的事实。 一切要从实际情况出发,纠结于公道与否或者怨天尤人只是无谓的情绪输出,不仅对现在和将来没有半点帮助,还会让自己难受。这不划算,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根本办法只有提升自己的实力,这得慢慢来。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理清南院复杂的关系网,搞清楚到底是哪几位大哥、哪几方势力要他的命,不能因为麻烦就全都交给令狐分析。 人的脑子还是得多用用,否则会越来越懒,越来越笨。 杨灵这么想着,蹲地上手指头开始划拉。鲁鲁很贴心地搓了条软木枝递过去,示意用这写,别给指甲磨没了。 杨灵笑着接过,在青砖地上写了两个汉字,青雉,破折号。 由于对三楼大哥们了解甚少,所以很难在破折号之后写上大哥名号。杨灵只知道四星往后没有生死状,所以四星人数比三星还多,大概三四十,相应的五星也不少,约莫有十七八。 那就先不写大哥,在青雉之前加上破折号,写他小弟中的代表性人物,山鸡、雏鹰。并在雏鹰之下画横线,代表可以争取。 如此确实一目了然。以下: 大狼(伽)——雏鹰(横线)、山鸡——青雉——? 钟由——正云(横线)——钟申——钟甲(五星){刘钟派}——刘承启——?(谱图外辽城势力) ?——香鳄——火龙——? 血轮(二星)——幻海天——冥神(死)——?(五星){死囚派}——廖元——赵? ?——徐美公——哑巴(仇)白毛——马五月(五星){五月派}——蔡(管理)——马? 十七房——黑豹——天幽——?{柳北派}——甄岭 希谱人——无——龙心——七哥{希谱派}——? 柳如白——瞎子——?{冥火宗}? 聋子——{柳南派}? …… 两年前名动一时的马五月,杨灵不可能不调查,发现曾经扯了哑巴舌头的白毛,两人竟同属五月派,这有点没想到。 马五月是马家弃子,按道理讲不太能与马家有合作,所以马家问号得是个大问号。 关于死囚派,杨灵觉得血轮能解除野狗十天上场限制,北院可以帮忙做到这一点的,貌似只有权力最大的赵派。 反过来讲,拥有北院最高权力的赵派,在南院一定有走狗。而赵派绝不会与柳派之人有瓜葛,那走狗的最佳选择无疑是死囚派。 黑豹、天幽属于柳北派,这是拥有柳北派赤身党双重身份的小从告知,表明了甄岭的合作意图。此意图也从侧面得到印证,今晚暗杀行动天幽没有参与。 那聋子就没有别的身份了,受大哥令出现在暗杀行动中,且那一拳算是手下留情,好像只剩下,也只能是柳南派。 如果聋子狠心点,用的是刀剑,杨灵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不说当时断腿,起码行动会受到影响,之后倒挂金钩那一招便使不出。一招差,招招要命,生死难料。所以聋子确实有手下留情。 可柳南派为何会参与暗杀?难道势力微弱被其他派系胁迫?亦或者已经变了质,但还没完全变质,保留了一点初衷? 暂时不得知。 瞎子能进入视野,是因为柳如白。小书生讲柳如白有意向加入伽罗派,这是事实,柳如白将自身所属派系告知小书生便是最大的诚意。 据说瞎子有冥火宗的背景,杨灵认为可能性很大。 冥火宗算是辽城势力中的一个异类,背后是冥火国,抱团抱得很紧。虽仅是宗门,但综合考虑,实力不比七大家族差,往谱图院安插几个人手也在能力范围之内。 有一点颇为荒诞,冥火背景的瞎子能被冥神的鬼火弄瞎,不知道瞎了的当天有没有抽自个两嘴巴子…… 杨灵本来只是散发思维随便联想,觉着这两人有点阴差阳错造化弄人的意味,突然心里一咯噔,冥神的死难道与瞎子有关系? 瞎子做为一方势力的三星代表,有很大概率参与暗杀行动,给他的任务极有可能就是乙方案中最后执行灭口! 可柳如白讲,瞎子的兵器以前是木棍,现在是盲棍,一个用棍的瞎子怎会使出银针这种精细暗器? 当然也不排除瞎子藏了这一手,在未有证据的情况下,瞎子与冥神的连线上暂先打个问号。 除了势力所属清晰明了或可作推测的这几派,剩下青雉、火龙、刘钟派、七哥,都藏得比较深。这没关系,可以作简单猜测。 比冥火宗、赵家、问号马家势力更大的最多两巴掌数,而能藏这么久不露尾巴的两贵最有可能。欧阳府、澹台府。此两府确实不友好,从钱派露出的口风便可知一二。 斗场三监理澹台赤云在观众罢场事件后是准备清除他的。还有,黑瞎子与云冲是受澹台照古之命临时上场。 另一个要他死命的霍思年与欧阳仲义可以那般交流,暂定霍思年为欧阳府的人或关系亲近。此两府敌意初显。幽府此前有猜测是钱派所属,所以不划入其中。 至于青雉等人的具体归属,有了选择那就有了调查方向,在伽罗派不断壮大的情况下,转投而来的两府麾下斗士旦有一人了解上层架构,两府终会露出形迹。 …… 杨灵再看一遍地上构图,写下来的确很有帮助,理清了原本杂乱无序的势力关系。尽管依然盘根错节,但起码心中有了较为明确的敌人名单。 这些敌人中有的还可以争取争取,有的彻底划入对立面。比如赵派+死囚派,以后上场若匹配一起,不说杀死,起码得和徐美公一样,变成废人。 有今夜这般分析,杨灵觉得动脑子的事也没那么难,而且得出结论的那一刻,还是有点成就感的。这让他胸中郁闷一扫而空,长舒一口气,靴子搓掉构图,侧身一瞧,鲁鲁不知何时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望一眼双阳走向,已近约定辰时。这一夜漫长又短暂,叫醒鲁鲁去床上睡,鲁鲁还待推让,杨灵笑道: “我马上就得出去了,你睡吧。” “那我送杨灵。” 鲁鲁说话起身,被杨灵拦住。 “不用了,这次我不想太过招摇,虽然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但知道的人越少,危险也就越少。” “杨灵,你会有危险吗?要不你等我两天,我肯定能升四星,和你一起出去。” 经昨晚一事,鲁鲁很担心杨灵的安全,仍觉得杨灵遭遇暗杀是他睡得太死导致,心里有此愧疚,更不能放任杨灵一人出院。 杨灵大受感动,前半生后半世,能有苏阳、林书、鲁鲁、令狐、馒头、野狗这许多至交好友,即使立时身死,也无憾矣。 “鲁鲁,我们一定会一起出去的,但不是这一次。升星不能太急,你想想火神。我听说他也马上三星,说不定你俩还能再次交手。在此之前,我个人认为你应该好好熟练旧招,琢磨新招,将所有招式融会贯通,这样才有可能击败他。” “那好吧杨灵,你一定要小心,凡事多留个心眼子,别被人卖了还数钱。” 鲁鲁反过来教育杨灵,认真的石头脸倒把杨灵逗笑了。 “好啦,我记住了,一定一定小心,千万千万留个心眼。” 杨灵拍了拍鲁鲁肩膀,左手提起铁棍扛在肩头。鲁鲁忽记起一事,掏出钱袋子递向杨灵。杨灵右手不太方便,两指夹了两粒,其它推回。 “我用这些就够,你自己留点,剩下的想办法转交给馒伽罗,让他自己看着办。” “知道了。”鲁鲁点头,收好钱袋。 杨灵倒退着挥手暂别,“那我去了,你睡吧。” “嗯,小心啊!” 杨灵在鲁鲁的目送下走向长廊。鬼见愁起得很早,特意等他似的,双肘撑在窗台,阴恻恻发笑。 “你命可真大。” “早啊。” “没死没关系,我会取你狗命。” “昨晚睡得怎么样?” “出去可得千万小心,睁大你的眼睛。” “天气不错啊,出来一起晒会太阳?” “别我还没出手,你就死外边了。” “我先走了,下次聊。” …… 到了红肠门口,红肠有意送送他,杨灵抬手让回。之后野狗、小书生等人皆如是,只在房内挥手作别。 暗杀已发生,背后势力已摸清,杨灵没必要再装瘸子,越走越快,到兵器房正要敲门,李老头和张景云自北院而回,招手让他过去。 李老头长呼一口气,“讨论了半夜,那边给出的看法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得找找自身原因,那些人为什么不杀别人,偏偏杀你?” 得,经典受害者有罪论。 “谁这么讲?” “为你之事,北院大部分人员聚集。北院,你自个想想是谁。” 李老头说半句露半句,那就是赵大监了。已经明牌打了么? 杨灵顿了顿,“然后呢?” “冥神已经死了,他们说死无对证,就这么着吧。” “咋不说死者为大给他立个碑呢。”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李老头话说出口,换了一张笑脸。杨灵觉得这个玩笑不好笑,没有接茬。 张景云开口:“以后若还有此类事发生,喊我名字。” “有用吗?” 张景云瞥了杨灵一眼,回房留下一句话。 “会有用的。” 最好是有用。杨灵撇撇嘴,不再纠缠北院结果,问李老头: “那咱们能走了吗?” “可以,不过你的伤……嘶,你小子真是个奇才,怪不得人家不承认呢,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后背伤口全没了!” 李老头惊叹连连,杨灵听了就来气。不还是你一句话让他们开始演戏的么,这会倒装起好人,老不死的…… 不管怎么说,救命之恩大于一切,杨灵这些心里话大概不会说出口。再者已经翻篇的事反复想起,徒生烦恼,还是着眼于眼前。 “那走吧?” “走走走,你小子倒是迫不及待,先去登记间登记。” 李老头带头领路,满面春风。 “想我李志坚投身二楼也有八九年,今儿个借你小子的光,总算能出去好好放松放松。别想让我领情啊,昨晚救你一命,我可大方,咱们两两抵消,谁也不亏。” 这老头! 第90章 出院 登记罢下楼,杨灵预先摆手让一楼的伽罗们别出来送他。还是相当有纪律性的,猪尾巴、鱼长生几人不出现,其他人也安静地呆在各自所属房。 半年了,日盼夜盼的谱图院大门就在眼前,李老头拿着登记资料与大门守卫通报,杨灵驻足仰望,无论看多少遍,看得多仔细,都很难说清此刻内心的感受。 它就是一道厚三寸的铁门,构造是城门形状,只因为规则限制,守卫森严,阻隔了太多人奔向自由的道路。 门外是烟火人间,门内是生死地狱。杨灵不禁想起《围城》里的那句话,在这里一定不适用。 “轰隆隆……” 经年累月的旧门发出雷声般沉闷的轰响,右扇门打开一道门缝,只容一人通过。 杨灵快步跟上李老头,跨出门犹不觉什么,门关上那一刻,脑袋一空,整个身子都变得轻了许多。 如果有人能嘴对嘴给他吹口气,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变成一个氢气球,飘飘然飞向碧蓝如洗的天空。 可惜这里只有李老头,要他帮忙吹气,那还是别飘了,腿儿着走吧。 二十步到灰石墙,石墙每隔三百步有一道小铁门,门前两名守卫,俱手持长枪,墙上站一名岗哨,背挎弓弩。直通门守卫多了三名,李老头将领到的两块青木牌交给守卫查看,守卫开门放行。 这一整套严密的安保防护体系,杨灵简直不要太熟悉,与地球现代监狱几近相同,不过是石墙与铁丝网的区别。到墙外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石砖空地,也属于这座“监狱”安防体系中的一环。 旦有谱图人逃至石墙外,岗哨一眼就能看到逃跑者何处,或拉弓射箭,或骑马追逃,逃跑者很难逃出生天。 可空地总有尽头,谱图院也不是无边无际的宇宙,南边是空地,西边是谱图山和荒石子地,北边、东边又是什么? 杨灵好奇相问,李老头心情也不错,稍作解答。 “这片空地之后是小青河,紧挨着城墙,东边一样。北边走一段荒石子路到希谱院。你问这些做什么,想逃跑?” “你怎么会这么问?” “像你这样的外域人,出来一般是问女人在哪,酒在哪,赌楼在哪?谁会对谱图院周边是什么感兴趣?” 李老头边走边说,带点玩笑的意味。杨灵呵呵笑道: “我不会赌,去赌楼押自己吗?酒嘛,不喜欢。女人,暂时没什么需求。我能问什么,好像只有这与我有关系的谱图院了吧?” “别紧张嘛小子,有逃跑想法是很正常的,不想跑我才觉着奇怪。” 李老头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拿出手帕擦了擦,又道: “不过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这都马上四星了,谱图院对你来说不再是监狱,想开点,总会出去的。” 杨灵没搭茬,默默跟着走了几百步,听到水流声,也看到远处东南流向的小青河。石墙内应快到狼道中段。 李老头许久未走这么远的路,挺直腰杆遥望河对面的人家,稍作歇息。 “其实这里原本是条长街。”李老头手指面前空地,喘了口气,“也有百姓人家……” 杨灵没注意听,打断道:“什么街?” 李老头眯着眼又喘口气,“长安街,我祖上就住这里。一百二十年前,五十三人逃出谱图院,斗场派人追杀,死了二十九个,残了七个,失踪八个,只追回九人。” “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想来长安街的百姓就是因为这事被迁走的吧?一百多年过去,这里也被夷成平地。” “不错。失踪的八人大多藏在百姓家里逃过一劫,我爷爷当年就救了一位。” 李老头说到此处目光略有失神,杨灵问“之后”,李老头并无回应,沿着小路继续向前,不再讲话。 杨灵扛着铁棍心自琢磨。 长安长安,谱图院外求长安,有够讽刺的。难不成斗场人也怕万千鬼魂作祟,叫声“长安”以求心安?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前行。七百步,有了行人,一条警戒线从石墙拉到小青河,禁止行人通过。三名守卫坐黑伞下闲聊,见着杨灵二人没动弹,继续说笑。 这应该是谱图院通往外界的最后一道关卡,仰头能望见雨似露庞大的楼身。 过警戒线再行三百步,行人越来越多,小青河岸筑起河堤,自白石阶下河畔,不少光屁股的孩童嬉戏玩闹,瞧见杨灵打扮,皆喊起“谱图人”。 童声稚嫩,杨灵微笑回应。却有各家大人挡住交流的视线,传来声声训斥。 “有没有跟你讲别瞎指,那里都是做过坏事的坏人,不怕在你睡觉的时候抓了你么?嗷嗷嗷,还要吃掉你!” “喊什么喊什么,没家门的流浪狗,挨千刀的狗杂碎,别和他们说话!” “小乖要好好识字读书哦,不然长大就会成为那种人,千万不能向那种人学习,知道吗?” “小宝,别害怕。他只不过是一个苦命人,和小宝一样两耳朵两眼睛一张嘴巴,对不对呀?他也有爹娘的,和小宝一样是个孩子,那小孩子为什么要怕大孩子呢?” ……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正常人的,杨灵很友好地冲小宝笑了笑,可裂纹脸庞即使是笑容也着实骇人。小宝藏到年轻妇人身后不敢看杨灵,妇人抚摸着小宝的脑袋向杨灵微微颔首致歉。 杨灵以抱拳礼还之,不再惊扰这对母子。又走了几十步,右手边石墙尽,十步距斗场大门,左手边是一排低级赌档,院门牌子上写着四个字,杨灵不认识。 “七天赌档,斗场最新的上场消息,盘押大小,在这里都可以打听到。” 李老头见杨灵停步,稍作解释,“走吧,去那边买两身衣服,我没带钱啊,自个掏。” 杨灵也是手握两粒玄灵珠之大款,哪稀罕要李老头掏钱。走斗场正街一路向南,院子屋头一下子变得低矮许多,数十排之后,可见灰色城墙。 越到南边,气味越臭,苍蝇越多,时不时有脏水自屋门泼洒而出。 男人的吵骂声、婴儿的啼哭声、邻居的咒骂声、女子的啜泣声,渐次传来,又同时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小商小贩的叫卖、摆龙门阵的争吵、晒阳老者的叹息。 时有鸡鸣狗吠,穿插而入。李老头带着杨灵穿街拐巷,来到南城地摊。不大的街面儿堆满了各式货物。 有日用杂货、碗筷厨具、小孩玩具、糖果点心。有旧书旧笔、烂椅家具、窗花贴纸、锄头扁担。还有汗衫短裤、草鞋木屐、清汤挂面、鸡蛋窝头。几乎囊括了可以贩卖的全部,俨然一个旧货小市场。 杨灵感觉李老头是不知道穆存真赏了玄灵珠的,不然不能带他来这儿买衣服。不过衣服贵贱,穿着舒服就好,真整一套长袍厚靴,不适应南域气温的他得活活闷死。 “这汗衫怎么样?灰色的,不显眼也不露丑。” 李老头在帮杨灵选上衣,杨灵回了句“随便”,目光停留在十步外一个拖着大麻花辫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很干净,可行为很古怪,每走到一处地摊前,都伸出手说什么话,然后就瞧见小贩们不耐烦地摆手,甚至有脾气暴的上手推搡。小女孩也不哭不闹,继续向下一家去。 杨灵知道辽城没有乞丐,斗场会配合官府定期清理,小的送进希谱院,大的送进谱图院。那女的呢,没有男乞丐总有女乞丐吧? “李管理。” “不是你就不能便宜点吗?生意没你这么做的,你看我这孙子像是有钱人吗?”李老头和小贩讨价,不忘接杨灵的话,“怎么了你说。” “辽城有女乞丐的吧?”杨灵一直注意着小女孩,直到淹没在人群中才回过身。 “没有,有也送青楼了!”小贩顺口接茬,又与李老头道: “老头,他一个白皮肤裂纹人是你孙子?你唬谁呢?” “这你甭管,你就说能不能便宜吧,不能我去下家了。” 李老头作势要走,小贩一咬牙,“给给给,这么好的面料卖你十珠,回家偷着乐吧。” “嗐,这不结了嘛,生意做成,咱俩都偷着乐。”李老头说着话杵了杨灵一肘子,小声道: “掏钱,帮你砍了三珠,我吃两珠鸡腿钱,这不过分吧?别告诉我你没钱啊。” “有是有,可这……去哪换呢?” 杨灵偷摸摸掏出一粒玄灵珠,在老头眼前晃了晃。老头眼睛都亮了,确实很久没见过这玩意,猜到是北院那几位给的,也没过分惊讶。 “有这玩意你不早说,还来这穷地方干啥,走走走,去城西,那里才是花处。” “喂,你俩还买不买?” 小贩等得着急,好容易卖出一件,就怕反悔。李老头有了钱身子都长高两公分,大手一甩,白须耸动,“不买了,看不上!” “买买买,我买。” 杨灵先稳住小贩,告诉李老头他受不了热,还是穿汗衫舒服。李老头没办法,只能拿过玄灵珠找家大一点的商铺兑换火珠。 两人寻摸许久,终于见着有点排场的家具铺,李老头不敢让杨灵独自在外边等,招呼一声一起进去。杨灵也不敢跑,毕竟老头那一手飞剑术不是盖的,便坐地上等候。 视线落到门外,不远处有耍把戏的。杨灵看得正起劲,忽然眼前跳出一根黑辫子,好像是刚才的小女孩,忙起身搜寻,竟瞧见一个男人夹着小女孩消失在看把式的人群里! “李管理,走了!” 杨灵说完就跑。李老头回身一瞧,杨灵已至十步外,登时破口大骂,手按刀柄就要拔刀飞砍。却见杨灵停下冲他招手,神色焦急,不像是逃跑,李老头这才放心,小声咒骂着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十步距。穿街绕巷,跑了近一炷香,眼看着迫近城墙,杨灵终于停下来,李老头快步两步气喘不止。 “没你……没你这么熬老头的,我可警告你,你要是再跑,我就当……当逃犯处理……” “唔。” 杨灵没接茬,拐了拐脑袋让李老头瞧巷子里。 李老头心里好奇,什么东西能让杨灵追这么久,难道是……哪家肥犬嘴里的肉骨头? 忒没出息! 李老头嫌弃地白了眼抹汗的杨灵,探出脑袋向巷子里看去。 这是条死巷子。七八个卷袖后生将一个男人堵在里边,男人手里抓着的细手腕,是个干干净净的乖巧小女娃。 “妈的,百丽狗!” “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还敢打老子们的主意?这次就是专门勾引你的!” 后生们一人骂一句,那人倒也不慌,扫视几人冷声道: “百丽狗,哼,那你们南仙帮又是什么狗东西?女娃入了我们百丽院起码有吃穿,跟着你们,帮你们这群废物讨狗食么?” …… 听对话好像是百丽院和什么南仙帮这两家在争抢小女孩。杨灵听海家兄弟说起过百丽院,便问李老头南仙帮是什么组织。 “一群南城人贩子罢了,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李老头年纪虽老,正义感却比年轻人更甚,二话不说拔刀走入巷中,等杨灵跟进来,怒喝道: “一群狗杂碎,放开那个女孩!” 第91章 还是赵继垦 杨灵觉得这句台词应该由他来讲,从一个白胡子老头嘴里说出来总是怪怪的。 “老头,找死吗!” 南仙帮四人转身面向李老头,另四人依旧与百丽人对峙。 李老头想走快点,尽快解决了这几个杂碎,又必须走慢点,生怕杨灵跑了。这么着紧一步慢一步,倒像是怕了那群人,引来一阵嘲弄。 “老头,把儿还硬么,来管这闲事?” “见着小女娃就走不动道了,老头,你还真是个畜生。” …… 李老头哪受过这等侮辱,回头冲杨灵抱怨:“你小子能不能走快点,刚才追人的那股劲儿呢!” 这群人嘴太臭,杨灵也听不下去,知道李老头是担心他逃走,三两步抢上前去,铁棍滑落手中,正要使出瞬棍抽飞这群人贩子,巷口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鬼伽罗!” “赵继垦?” 杨灵回身一瞧,果然是他! 李老头喊道:“赵家小子,正好你来了,这群杂碎就交给你处理,去官府领个好名声。” “对不住了李管理,今天我只为鬼伽罗而来。” 赵继垦话音刚落,身后走出十余名手下,后边一众家奴打扮,前边两人杂色服饰。此二人李老头也认识,颇有些惊讶地叫出名号。 “春雨夏蝉,你俩怎么出来了?” “呵,好久不见,李管理。” 杨灵听此对话,猜测二人是谱图人,能出来说明他们最低四星,甘愿受赵继垦驱使,只能是死囚派。 杨灵的势力构图起到很大作用,凭一两句话便能推测到二人身份。 此二人正是一年前上楼的死囚派四星斗士,还有一位实力极强的好兄弟,两年前升为五星,是为“秋露”。 三兄弟诨号都叫得挺雅致,做人却不怎样。在一楼时便死心塌地效忠北院赵派,把一楼闹得鸡飞狗跳,老钟一只眼就是夏蝉弄瞎的。 不过他们与血轮、冥神还不属一系,秋露也并不是血轮的那位五星大哥,彼此内部有些小矛盾,不过整体很团结。 此次出院,是受赵继垦所托前来杀杨灵。三兄弟与赵继垦没什么交情,算是帮赵家人一个小忙,以此赢得赵大监的重视。 …… 李老头见此阵仗,亦知是找杨灵的麻烦,刀落刀鞘,手指春夏二人道: “怎么,你们要当着我的面寻他麻烦?” 夏蝉在李老头收刀之后,抽出缠腰软剑,笑与回应。 “不是寻麻烦,是要杀了他。” 李老头此时方知杨灵与赵继垦好像结下死仇,既然春夏敢当着他的面行此歹事,那一定有对付他的办法,或是人。 李老头闭眼稍加感知,顷刻睁眼,仰头环顾左右高墙。 “都出来吧,巷里屎尿都掩盖不住你们赵家人身上那股猪腥味!” “李老头,多年不见,嘴还是很贱嘛。” 高墙左右一下冒出十数人,其中一人极其显眼,近三百斤的肥胖身躯,胸前挂着油乎乎的拖地围裙,手里提把菜刀,头上带着屠夫帽,两边袖子满是深色血渍,一张堆满肥肉的脸挂满油腻汗珠。 “哼,你倒是变了,出卖祖宗改姓赵,干脆你这屠夫的诨号也别要了,我给你起个吧,赵猪猡,怎么样?” 李老头显然和屠夫很熟,知道屠夫一些往事。屠夫同样了解李老头,嘴角肥肉上下跳动,身子重得压的声音都沉闷许多。 “说到祖宗,我赵屠好像比不过你吧?明明就是猪猡血统,非要认人当爹妈。怎么样,事情败露了吧,兵器房呆八年的滋味好受么?” “找死!” 李老头似被戳到痛处,杨灵根本没看到老头动作,老头便已左右蹬墙而上,一刀砍中赵屠粗壮的大象腿肚! 李老头确是一位体术大师,兵器高手。赵屠即使有所防备,以他的迟缓笨重也绝难躲过此一刀。 可赵屠既然敢出面会“老友”,亦有独特本领。 这时退后两步,菜刀向下飞旋,竟割下伤口一块血肉,血肉贴着菜刀面飞回手中,另一只手拿着肉尽塞嘴里,脸上肥肉一阵蛄蛹,囫囵咽进肚里! 杨灵看傻了,谱图院形形色色的族群他见过不老少,还从见过切自己肉吃得津津有味的。这是什么怪物! “小子,先撑住,等我解决了这头肥猪再来帮你!” 李老头站墙顶向杨灵喊话罢,长刀脱手而飞,“哗啦啦”带出一串铁链,竟是一把链刀。 一息后收链回手,刀刃见红,对面墙头两人脖颈齐齐喷血,一个栽落巷中,一个栽到院里,似乎砸着柴堆,发出“咔嚓”木断声。 巷内尸体就倒在杨灵脚下,没有丝毫犹豫,杨灵拖棍疾退,本以为春雨夏蝉会追来厮杀,没想到两人却跃上墙顶与屠夫一众围攻李老头。 杨灵疑惑,难不成赵继垦觉着仅凭他几个就能杀了我? 这却是杨灵高看自己了。赵继垦想得很清楚,尽管目下出点了状况,但不影响杨灵必死的结局。 这点小状况是赵屠产生了误判,以为李老头年纪大了,实力肯定大不如前。可李老头两招出手,伤赵屠杀两人,实力不仅没有退步,刀法更是登峰造极,比八年前更上一层楼! 赵屠吃肉吃得很香,给赵继垦使眼色也使得很快。赵继垦便让春雨夏蝉上墙顶帮手,杨灵他自有应对。 一者,解决了李老头,杨灵就是瓮中之鳖;二来,精心策划的这场必杀之局,怎可能如此简单? 赵继垦手持长枪正面逼近,杨灵退至南仙帮五步距,停步喊话: “赵继垦,你就不怕你干的龌龊事传遍辽城?” “怕,老子怎么不怕?” 赵继垦脚步不停,阴笑道,“可你在城里的那些耳目怎会知道是我杀了你呢?” “你觉得没人知道是你,我的耳目就不会宣扬你的丑事是吧?” 杨灵将计就计,将不存在的后果编得更加严重。 “那你就错了,只要我死,不只是你,辽城三贵五商七家九宗十三镖,一大半人的丑事都会在市井间疯狂流传。当然了,那个时候没人会在乎你和费六这点小事,但只要费六在乎,这就够了,你觉得呢?” 赵继垦稍稍放慢脚步。他不太相信杨灵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必须确保儿子在费六手里安全,为此上次在狼道他甘愿求饶,而这一次剑已出鞘,焉有回收之理? 他早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杀一人不够,那就再杀两人,找机会宴请费六两口子,酒席上全都做掉!如此一来,即使事情败露他声名狼藉,儿子的命也可保住。 费六为了面子,杀养子的事能干出来,他为了亲儿子,杀朋友杀情人的事一样能干出来! 这是他冥思苦想近一个月,既能剪除杨灵这颗定时炸弹,又能拯救儿子的全部办法。 所以杨灵嘴上摊假牌,他在心里摊真牌。 仅是片刻缓步,赵继垦不发一言再迎头冲上。 杨灵觉得这人是真疯了,既然非要找不痛快,那就给你个痛快! 棍扫地面,正要施展瞬棍,莫名的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心头一跳,小女孩的提醒与数道刀风同时自身后传来。 没有任何犹豫,缠丝棍绕后防守,“叮叮咣咣”挡住三人快刀,却因铁棍太长,巷子太窄,没能防住第四人之刀,左肋遭受重劈,霎时皮开肉绽,鲜血汩汩涌出! “大哥哥小……心……” 小女孩见此血腥一幕,并不害怕。抓她那人骂一句“闭嘴”,一巴掌甩她嘴上,她只眨了一下眼,不哭不闹,黑漆漆的眼珠盯着赤背杨灵,看他闪转腾挪,拼尽全力。 到这时杨灵才明白,小女孩的出现、南仙帮百丽院人贩子都是赵继垦精心策划的一场戏,目的就是引他钻入圈套。 再一回想刚才南仙八人的站位,四人在前,四人在后,如此规整有序,怎可能是一群乌合之众? 赵继垦更时刻关注着他的消息,就等出院这一天行此围杀之计! 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天秘密让赵继垦费了这等脑筋,动了这等心思? 杨灵不得其解,但可以肯定的是,赵继垦与费六的关系绝对不只戴帽子那么简单。 场中危急的局势容不得他细想,恍神的片刻,后肩又中赵继垦一枪,赵继垦已然围堵而来。 尽管小巷狭窄,限制了赵继垦一伙的群攻,但两头堵的窘境,铁棍长度的限制,杨灵根本施展不开。 偶尔进攻两招,将将圈地点戳赵继垦,身后就是白刃加身,左右琵琶骨再中两刀。杨灵只能放弃进攻,龟缩一处,单用缠丝棍。 有道是猛虎难敌群狼,好汉也架不住人多。半盏茶的功夫,杨灵身中七刀,开两个枪眼。 所幸缠丝棍发挥了极大作用,除了毫无防备的第一刀,之后造成伤口都不太深,那也浑身冒血,近乎一个血人! 杨灵知道不能再这样耗下去,得想想办法。蚁多还咬死象,何况都是体型差不多的人? 在两头围堵的情况下,最佳逃脱办法唯有上墙,可两边人贴得太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还是得考虑进攻反制。 在巷中,杀伤力最强的当属死亡旋转,从前到后旋过去,都得倒在铁棍之下。可也就是因为在巷中,此巷的宽度不及铁棍长度,死亡旋转会受到两边高墙阻隔,转两圈就得把自个卡住,自陷绝地。 卡住? 杨灵灵光一现,或许可以试试这个法子。 缠丝棍舞动开来,到东墙停棍,用一股猛力横插于墙,再向西墙插入,棍的高度刚好卡在他脖颈,一低头就能绕过去。 而身形略高大的南域人就得弯腰走过,如此一来便可拖延北边敌人的时间! 由于失了防守,南边赵继垦一伙定会趁机扑上,杨灵可不想被戳成马蜂窝。掌握铁棍,憋了许久的震棍使出,趁两边人愣神,杨灵空手夺枪,枪把点戳赵继垦太阳穴,致其片刻昏沉。 南边其他人已经刀近杨灵周身。杨灵眼睛都不眨,在铁棍卡墙争取来的数息之内,将枪把插入赵继垦衣领,拉着赵继垦左右挡刀,逼迫南边人收刀后撤,而后轻轻一勾,将赵继垦拽回他手心。 第92章 舔犊之情无奈之举 震棍,在低频声波范围内,所有敌人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产生迟滞、恍惚、愣神或耳鸣头痛等反应。 虽是对群招式,但其实更适合单对单使用。当被群攻时,敌人一瞬间的不适反应并不足以让杨灵逃出包围圈,最多是杀一两人,若敌人实力皆为上乘,甚至都伤不及一人。 昨夜之战便是如此。杨灵并没有使用震棍,当时前后四刃加身,一者铁棍卡在门墙,不在手中无法使出震棍;二来即使能让四人产生半秒停顿,杨灵拼尽全力也只能击杀钟申或以钟申性命相要挟。 前者失了防守,定遭青雉三人屠戮;后者三人不会在乎,钟申又不是他们的大哥,冥神都可以死,钟申同样无所谓。 而今时情况与昨夜又有不同。这群人的主心骨是赵继垦,擒贼先擒王,以此要挟方能扭转局势。 要擒赵继垦的确得用到震棍。铁棍不卡墙使出,两边人在迟滞之后会同时出手。即使以赵继垦挡刀,南边人无法下手,背后的北边人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出手。如此还是重伤或死亡结果。 所以扭转局势的关键点在于,怎样拖延北边敌人的时间。不需要太久,只需等他将赵继垦性命完全掌握手中,北边就算有千军万马,也得乖乖后撤。 铁棍卡北,无疑是最佳解。 战斗厮杀时,厉害的招式和层出不穷的底牌固然是制胜法宝。可战斗智慧同样为制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重要性要大于招式底牌。 与场地对战不同,外界厮杀会受到诸多因素影响,遇到各种各样的难以预料的突发状况。 比如地形限制、天气变化、敌人增援等等。如何将不利因素和所有突发状况转变为有利因素并适应这种状况,这就考验到每个人的战斗智慧,也就是随机应变的能力。 好在杨灵是个“肉盾”,只要不被伤及要害,在自愈能力的加持下,有足够多的时间想办法破局。 院外第一战他想到了,也成功做到了。 …… “来啊,往这儿砍。” 杨灵大光头顶向前,南边人集体后撤一步,只因他右手掐着赵继垦咽喉。 杨灵转身,尚自渗血的左肋朝向北边人,叫嚣道: “再来两刀,继续。” 北边人不敢动弹,杨灵犹觉不爽,右手加重力道,赵继垦面色瞬间变红,翻起白眼。 “退,退!” 假扮南仙帮的几人挨个后退,第一人没注意身后铁棍,退一步硌着琵琶骨,疼得龇牙咧嘴,弯腰退过铁棍,叫第二人小心。 八人退回,最后一人冲铁棍撒气,一刀劈棍,震得自个手麻,看向杨灵的眼神多了几分怒意。 这些人与南边人不同,南边是红阳肉铺的家奴伙计,北边算是赵继垦的酒肉朋友。 他们并不知道赵继垦为何要杀杨灵,只是收了钱财为“兄弟”两肋插刀。可抓着小女该那人不一样,是赵继垦八拜之交,真正的生死兄弟。 此人百丽院身份也是真的,为百丽院干些人口贩卖的勾当。此计他有出谋划策,演戏这段便是由他提出并详作安排。 这时百丽人听不见打斗声,等前头八人站定,才瞧见赵继垦命握杨灵手中。立时掏出一把短匕,匕刃对着小女孩脖颈,冲前大喊: “放了继垦,不然要她死命!” 杨灵眉头微皱,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放松,别动刀,别紧张。” 杨灵稍卸去一些力道,赵继垦剧烈地咳嗽起来,窒息不再,身上有了力气,还想出手反制杨灵,被杨灵一掌拍中后背,心脏都快破腔而出。 “给我老实点,想清楚自己的命重要还是孩子的命重要。” 杨灵其实没表达清楚,他想让赵继垦包括百丽人意识到赵继垦的命远比小女孩值钱,从而赵继垦不作挣扎,百丽人不敢肆意要挟,他才好想办法救小女孩。 可惜南语表达不流畅,百丽人没太反应过来,依旧有恃无恐。也亏得表达不流畅,赵继垦理解成了另一层含义,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威胁。 “都走,都走!” 赵继垦像是突然换了个人,冲前头疯狂咆哮。百丽人知道赵继垦时而疯癫的脾性,以为只是“发病”,手中匕首浅浅一划,小女孩脖颈立时显出一道血痕! “继垦别慌,全辽城都知道这个猪猡心软,有此子在手,他决计不敢……” 百丽人话未说完,头颅突然裂开,红白事物喷了满墙,小女孩身上更是一滩秽物! 无论南北,人皆惊恐失声,百丽人倒下的尸体后,一把链刀徐徐收至高墙顶。李老头纵身跳下,浑身亦是血迹斑驳,连胡子头发都染成血色,却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娃娃,没事吧?” 李老头自安抚小女孩。赵继垦见此一幕更加绝望,叫骂着让手下和朋友滚出小巷。 杨灵背靠高墙,仍旧以赵继垦性命要挟,等南边八人一一走过,消失巷口,这才松了口气。 李老头能获胜而回,杨灵并不惊奇。假若自己不重要,钱派就不会屡次帮忙擦屁股,假若老头不厉害,钱派也不会派老头监护。所以老头必定获胜,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这会老头正蹲地上,用百丽人的衣服细心擦刀。杨灵远远地喊道: “李管理,上边的人都解决了吗?” “没有,让那三个跑了。” 李老头擦到刀链,尸体衣物已无一处干净,眉头皱起,小声咒骂了几句。 “屠夫那么胖能给他跑了?” “那人杀不死……你问这些干嘛,解决自己的事。” 李老头暂停擦刀,也不收刀,怕污血脏了刀鞘。左提刀,右牵小女孩路过杨灵,杨灵一脚将赵继垦踹到巷子北,听李老头吩咐。 “给你个难题,不能杀了这卖猪肉的,不然赵家人丢面,他伯父赵大监不会放过你,但你还得擦干净屁股。老头可以帮你一次,下次就要收取费用了,哦不,这次就收,半价五百珠。” 杨灵哈哈一笑,“李管理,听你和屠夫对话,好像本来就有恩怨嘛。你追屠夫,我擒赵继垦,咱们各干各的,谁也别领谁的情,你说呢?” “诶你小子,老头这点精明都被你学到了是吧?” 李老头说着话瞧了眼太阳,不再纠缠,催促道,“时间紧任务重,快点去解决,别想着跑啊!” “我倒是敢,架不住您那链子刀快呀。” 杨灵看了眼小女孩,转身走向赵继垦。赵继垦好像失了神智,见着他来扑通跪下,开口就是王炸,震惊杨灵一整年。 “只要你放过我儿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啊?鬼伽罗,放过我儿子,冲我来,冲老子来!尼玛的你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寒毛,我叫你举国陪葬!求求你,求求你……” 儿子,赵继垦和费六老婆有个儿子? 杨灵震惊之余,也想明白一切。 怪不得一向硬气的赵继垦上一次态度急转,这一回又耗费这等心思行如此手段,原来是有血脉延续。护子之心,舔犊之情,饶是神经病的赵继垦也难以免俗。 赵继垦失误了。他冥思苦想一个月的办法以及最坏的打算,都缺失了最重要的考虑,他的儿子。 他可以将杨灵杀死,也不怕其“手下”追杀,死了没关系,儿子活着就好。 更不怕消息散播,他会在此之前宴请费六两口子,杀掉二人,声名狼藉没关系,儿子活着就好。 可他想到的都是自己怎样怎样,忽略了杨灵完全可以不针对他,只针对他儿子。 杨灵说出那句谁的命重要,正如一盆冷水将赵继垦浇了个透心凉。 对呀,鬼伽罗的人若是不管我,一心只杀我儿子怎么办? 怎么办! 赵继垦确实有点神经质,极容易钻牛角尖,抓着一个问题会死死不放,恰如此前只想着解决杨灵这个威胁,而现时只考虑怎样应对杨灵对儿子造成的威胁。 毕竟他儿子无法光明正大的受到他庇护,杨灵终有可乘之机。另一边费六那几个哥哥虽然兄弟不睦,但费六若是真死了,挑出来任何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尤其是一层天字红守,费三! 赵继垦想得越多,越发感觉今日之举过于鲁莽,一些秘密并不是杀了人就能灭口,一些问题也不是自己死了就能解决。没有任何犹豫,唯一的办法就是求饶。 赵继垦的偏执让他变得愈发可怕,狰狞的面容失了人样,近乎是贴着杨灵耳朵咆哮着求饶。 “说话,说话!放过我儿子,听到没狗杂碎,放过他,放过他啊!” “两件事。” 杨灵在赵继垦眼前竖起两根手指,赵继垦翻脸就笑,嘿嘿两声跪回原地,点头哈腰伸手作请。 “您讲您讲,莫说两件,一百件一万件我都答应。” 杨灵背向赵继垦,收回中指,“第一件,那个小女孩从哪拐来的,给她送哪去。” “是她爹妈自愿卖给……”赵继垦话说半句,忙换了口风,“明白明白,我一定送回去,塞也给她塞进门里!” 杨灵只听前半句,甚觉不妥,这么狠心的爹妈卖一次就会卖第二次,看小女孩漠然的神情,也能得到印证,送回去正是投入火坑。 若自己不是谱图人,倒是可以考虑带着小女孩,可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是别让孩子跟着遭罪。 交给令狐吗?不行,令狐只是表面看着风光,实际处境一样危险。万一再被赵继垦发现,与令狐的关系也将暴露。 交给令狐手底下的人与令狐同理,涉及伽罗们安全,必须足够小心。倒不如…… 杨灵想到一个办法,也不知这个决定正确与否,重新竖起食指,与赵继垦道: “还是第一件事,你不用送她回去,带回你红阳肉铺好生伺候,但凡挨一句骂,受一下打,第二天你儿子就会得到同样的惩罚。” “好,我答应你!” 赵继垦想也不想满口应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等价交换,这边善待,那边就无事,反过来那边若出事,这边一样得见血。他觉得不亏。 “第二件,你知道我要做的事,而你在狼道当值,有些地方我需要你帮忙,所以这是长期合作。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仔细考虑要不要答应。” “不必考虑,我全力配合,哦不,从今以后我就是赵伽罗!” 赵继垦举手发誓罢,利落褪去上衣,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只要杨灵有求于人,赵继垦觉得这事才算圆满,不让他干点什么就放他一马,总是不大安心,也不能确定杨灵的诚意。 而杨灵就是要赵继垦这么认为,实际不会委派任何任务给他,用此不存在的合作拖着他。等大事一了,辽城都得变天,小女孩自然获得解救。 这是杨灵在听到赵继垦自曝有儿子后,且在无法杀赵继垦的情况下,想到的彻底解决赵继垦这个问题之办法。 第93章 小河闲话 当杨灵将小女孩的处理结果告知李老头后,李老头尚觉不妥,小女孩却主动走向赵继垦,“迫使”赵继垦挤出一丝笑容,勉强牵住她的手。 小女孩与其说懂事,倒不如讲麻木。杨灵带她走,她会跟着走,赵继垦领她回,她会跟着回,无关此人好坏。 就像父母将她随意卖给百丽人,百丽人轻松将她夹着跑,一如既往不哭不闹,让杨灵都猜不透她小小的脑袋里到底装得什么想法。 都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假若小女孩随便说一句:大哥哥我不要跟他走。说不定杨灵都会心软再想想别的办法。 可杨灵又能怎么办呢?跟着赵继垦起码不愁没肉吃,跟着他,小命都难保。 这让杨灵愈发意识到伽罗大计的迫切性,只有从根本上做出改变,辽城才不会出现像这样的小女孩或是小男孩。 尽管此等愿景比推翻谱图院还要遥远和艰难,但只要开始改变,终有一天能实现。 …… 李老头将应付官府的任务交给赵继垦,与杨灵只走人少的暗巷。越到北边,巷子越宽,独栋独院越多,似乎是到了稍微富裕点的寻常百姓人家。 李老头对地形也越发熟悉,循着小青河上流一处无人的河岸,与杨灵清洗身上血污。 杨灵的记忆力虽然一般,但东南西北还是分得清的,跑这半天还没出城南,对辽城整体面积有了一定概念。想问李老头详细,又怕李老头认定他要逃走,便换了个类似的问题。 “李管理,这城南是穷苦人生活的地方吗?” “算是吧。” 李老头抹干净胡须上的水渍,脱掉衣服清洗上身,“尤其西南角,就我们刚才遇袭的地儿,又乱又穷,小娃娃被大人们明令禁止去那边玩,就是怕人贩子拐走。” 杨灵站河里用水撩拨着上身刀伤,“那我看这儿也属城南,情况好很多啊。” “过了小青河更繁华,辽城整体来讲,城北城西的人比较有钱。” “过了小青河就属城北吗?” “远着呢,什么时候你看到深宅大院,阁楼林立,宽阔街道,商队大量的马车甚至珍奇异兽,那才是城北。” 李老头说着话上岸清洗刀链,挨个链眼儿抠污渍,比刚才洗自个认真多了。杨灵还是原来的姿势,水撩上身时不时问一句。 “那城东呢?” “城东……说实话,挨着希谱院和谱图院的地方都不怎么富裕。即使有钱也全投进了赌场,周边多的是破落户败家子。” “明白了,是城南人自己的原因,也是城北人吸血。” “诶,这个话题打住啊!”李老头抬头瞥了眼杨灵,又催促道,“你小子能不能快点,刀都快干净了,还在那儿磨磨唧唧。” “洗完了。” 杨灵脑袋杵河里,直起身打个水噗,左肋渗血也不管,三两步走到河岸,坐棍子上看老头擦刀。 李老头愣了愣,“洗完……洗完你也洗洗你那铁棍,上边血都黑了,用着不黏手么?” 杨灵觉得有道理,将铁棍泡河里,让它自由冲刷,坐地上看老头擦刀。 旁边杵着个不出声的大活人,李老头实在膈应,链子一甩,“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春雨夏蝉出院没有监管陪同吗?” 听杨灵问出问题,李老头这才不觉难受。这些年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突然多出一人,总是不大适应。 “当然有陪同,街面上等着呢。” “他们不怕逃?” “小子,三楼监管个个【暗火境】,你逃得掉吗?也就我不会火术,跟个仆人似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李老头越说越气,双手一摊,“不洗了!” 人越老,脾气越像小孩子。杨灵算是见识到了,不用劝,等会老头还得洗,而且得是他亲自洗,帮都不用帮。 果然,老头的癖好不允许看着链刀一半干净一半脏,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不一会又埋头苦干。 “李管理,那两监管也不管管吗?” 李老头哼哼发笑,“谁告诉你是俩?一个就够他们喝一壶的还俩。监管一般不会管这些事,在他们眼里你们就像小孩打闹,我要是会火术,我也一样看戏,只要你不跑,随便干什么都行。” “杀人放火也行?” “不是太过,勉强能接受。” “那他俩要是遇到危险呢,比如遇到你?” “一来,我不可能当着监管面杀了他俩,二来真要死,监管会出手。” 李老头将春雨三兄弟的事简单讲了讲。杨灵还得知到四星每次陪同出门的监管都不一样,而且大多是欧阳府、澹台府的人。 杨灵又问屠夫是什么族群,为什么会吃自己的肉。李老头详作解释,赵屠并非族群不同,而是自己搞成那副样子的。 赵屠少年时继承了父亲的职位,在火云宗秘火楼打扫卫生。秘火楼内,有火云宗记载全南域的稀奇功法,且大多是术法,失心人看了也没法学。赵屠就是失心人,一样每天看天书。 可赵屠无意中发现,这些书籍中有一少部分失心人可以修炼,只不过被列为禁术。其中一本《火鞘残篇》引起了他的注意。 该术法据说是火云宗二十五任宗主自水火嵌北边某魔头手中夺得,回南域的路上遗失了一部分。开篇介绍此术能以自身血肉为食,食后伤口复原,无限生长。 描述的挺好,赵屠没能忍住诱惑,偷偷修炼了。 可之所以是禁术,说明火云宗有做过试验,不适合南域人的体质修炼,再加上记载不全,赵屠很快练出问题,从原本一百斤不到的小瘦猴吃成个大胖子。 而且吃正常食物不再有饱腹感,只有吃自身血肉才能不被饿死。 体型的变化自然引起旁人关注,事情很快败露,上任宗主比较仁慈,念在赵屠家七代为役,将赵屠逐下火云峰。 那时赵屠还不会菜刀刀法,肥胖的体型,落魄的模样,遭到人贩子围捕。几经倒手进了谱图院,此后数十年越吃越胖,也靠着别人杀不死他的赖皮【火鞘术】升到四星。 再之后就是狼道暴乱,赵屠加入赵大监阵营,狼道平叛有功,被做为特赦的一百零八名谱图人之一,未升七星便出了谱图院,投靠赵家,改姓为赵。 赵屠算是最不受赵大监重用的特赦人员,被发配到红阳肉铺当赵继垦的屠夫。他还会无限变胖,被自己压死只是时间问题。 杨灵听此故事,不由得想起一个人,黑瞎子。他所炼的【玄水指】也是来自水火堑之北。难不成北域人的术法都这么邪乎么?自己的以血还血与之相比,简直不要太正常。 杨灵又细问水火堑和北域人,获知的信息与令狐所讲大差不差。 水火堑在白杨国北部边境,阻隔了南北大域,据说是六万多年前四域混战末期有位大能立下此天堑,具体什么样子很难描述,得亲眼见了才能大概说清。 …… 几近申时,李老头洗干净他的宝刀,起身捶着老腰遥望河对岸,浑浊的目光偶尔失神,更多时候会露出些微慈祥的笑容。 杨灵知道对面有李老头想见到的人,从一开始到现在,不管做什么,他始终面朝那个方向。 杨灵尝试过挡住李老头视线,就看着他擦刀,被他用讲故事的办法所吸引,退一步跟一步,终是没能挡住。 杨灵有点坏,想借此让李老头讲出对面是他什么人,可惜李老头一句没提。杨灵也不是八卦之人,抽回泡得差不多的铁棍,等着晒干。 两人背对背站着,杨灵的面前是城南低矮的灰墙土院,挥洒汗水晒得黢黑的劳作百姓。李老头眼中是对岸院子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坐在凳子上自己拿筷子夹食。 俄而河面吹来暖风,带着些微咸湿的河腥,两人皆回过神来,李老头将血衣丢进河里,转身向南而去。 …… 小贩今天生意不怎么样,早间差点坑了一个老头十珠买一件汗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买了。一起相跟的那个谱图人没什么主意,说话也不大顶用,一桩生意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黄了。 这会该收摊回家吃端午饭,估计又得挨婆娘一通臭骂。小贩心里决定,如果挨骂那就动手,反正这日子也过够了,哪个男人有钱让她跟走就是,但得把孩子留下。 想起孩子,小贩加快收衣速度。忽然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扯住一件汗衫,小贩一眼认出,疾道: “你可算来了,我都卖了一批,再不来这批也完货。” 李老头搓了搓手心,掏出十八粒珠,“两件十八,还价就走。” “十八十八,算我亏本,拿着。” 小贩嘴上这么说,动作可不慢。杨灵推回衣服,与李老头道: “我不要了,买双草鞋,买条内裤就行。” “别呀……” 小贩要劝两句,李老头抬手堵住话头,问杨灵: “为什么不要?” 杨灵笑了笑,“认得我是谱图人的人,穿上衣服也认得,那为什么要穿呢?” 李老头提醒,“不穿可进不去万花阁啊,我这身些微裸露都还不一定呢。” “万花阁?今天就去吗?” “今天端午,芍药、龙船、栀子开呀,其他花也会起舞,澹台照古一定会去。” “端午,你们也过端午?划龙舟,吃粽子?”杨灵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李老头更懵,“什么粽子龙舟,你们外地人玩得还挺多。南域这么晒,哪有那么多活动?小节日罢了,有的花开人们都偷着乐了。” “这样啊。” 杨灵这才明白,只是叫法一样,习俗完全不同。 “那买一件备着,实在进不去再穿。” “这才像话。”李老头麻溜给钱,探头扫了眼摊位,“还要草鞋,内裤……你说的是里边穿的小裤吧?” “对。” “短裤不换吗?” “我洗干净了。” “那么多血,你也不嫌难看。” “不臭就行。” “得,这一双,这一条,给他。这一条裤子给我。” 李老头财大气也粗,小贩嘴都乐歪了,逐一打包好分别递给两人,收了三十五珠钱。小贩迫不及待收摊,想着回家买斤肉,把珠子全都砸婆娘脸上,看她还闹不闹…… 找了个没人的地儿,杨灵换了内裤。李老头也穿上汗衫长裤,看着像个老车夫。 一天没吃饭,杨灵肚子饿得咕咕叫,问李老头找个吃处填一填肚子。李老头却看不上这儿的鸡腿,前头带路边走边道: “万花阁的吃食不比这儿强?去那儿敞开了吃,当然钱算你的啊。哦对了,我这身……” “知道,帮我赶走赵屠,两两抵消嘛。” 杨灵的“未卜先知”让李老头哈哈大笑,即使七十余年岁,去万花阁那也是腿脚欢实精神抖擞,美得冒泡。 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第94章 万花阁前 毕竟是第一次领略到南域风情,杨灵进万花街,相当于刘姥姥进大观园。 别的还好,特别是瞧见有人骑着一头眼里冒火的斑斓猛虎,真真吓了一跳,端的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然而万花阁门前还有更震撼的场景出现,三只火色大雁自北而来,雁背上站着三名白袍青年,火雁声声尖鸣,引得无数人驻足围观。 自二十丈外火雁开始减速滑行,掠过亭台楼宇,层层花阁,落至街对面的空地上。 杨灵这才看清火雁体型,竟是寻常大雁三倍之高,鲜艳亮丽的火色羽毛正如那浴火凤凰,翅膀扇动间卷起腾腾热浪,唬得杨灵倒退两步,若不是李老头在旁拽臂,还真就一屁股坐地。 “乖乖,这是个什么世界!” 杨灵睁大裂眸看着一只只火雁卧进金顶凉棚,随之十数头珍奇异兽载着华服男女们说笑而来。 门前停下,自有家仆牵走坐骑到别处凉棚歇息。再之后才是一辆辆红漆马车前后入场。主人们依次递上名花贴,杨灵得等到最后才能进去。 李老头没有嘲笑杨灵,年轻时第一次来万花阁,表现得还不如杨灵镇定。通过辨认服色和形制,李老头逐一介绍他认识的辽城内外各大势力。 辽城还是很好客的,主人尽量不压客人的风头。最先进去以火雁为飞行坐骑的三人,是距离辽城两百里的云深国云深宗弟子。 该国面积不大,毗邻照火。属于宗门为国,国亦是宗门的政武合一之国。 之后骑着异兽坐骑的是辽城邻近小国家的贵族子弟,虎象征着将,所以骑焰虎的那位应该是一位大将。 再之后坐马车的便是辽城内各大家族宗门。异兽也有,不过为了让客人展示风采,统一不骑。 其实有坐骑不一定风光,特别是那些个毛绒绒的异兽。南域这温度坐一路,热不热另说,落地都得遮住屁股沟子。 没别的,肯定被汗水浸湿,万一被不懂事的人嘲笑尿裤子,那丢人可丢大了。 客人、主人、有钱人、大众、谱图人。这就是进入万花阁的顺序,从衣着打扮可以看出身份。 唯一可惜的是,每个人下了马车都打着遮阳伞,看不清面容。李老头也口干舌燥,懒得作介绍了。 到酉时三刻左右,轮到寻常百姓们进阁,人数还不少。李老头讲这只是端午小节日,若是正月春节、九月花神节,那才叫人山人海,热闹繁华,火雁多得卧都卧不下。 各国王公贵族、边关将帅,南域各大宗门,甚至外域人皆会来人赏花,辽城本地有钱人都抢不到一个名额,更别提普通老百姓,能闻着花香就偷着乐了。 杨灵很奇怪,南域下场雨比下珍珠都稀奇,这样的天气是怎么养活那些真花的?如果各类花成活不了,那就不会有花名留下,万花阁的二十一类花更无从谈起。 可既然存在花名,必定有这类真花,难不成南域有独特的抗旱培植技术? 杨灵拥有两个世界的记忆和经历见闻,发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难免会习惯性地与地球作比较,他至今仍不能相信的是奇光大陆是个平展的世界,而不是一个球。 怎么可能有不是球体的世界呢? 当然经多见多,固有的认知与新奇的见闻产生极大冲击之后,也就慢慢恢复平静。他不是科学家,没能力研究那些稀奇古怪。 当修炼变成现实的那一刻,他便尝试着接受这个世界带给他的全新认知,一种不同于科技文明的修炼文明。 …… 思绪乱飞之时,不经意的一眼,杨灵瞥见几个熟人,登时火气上涌,拳头握得深紧。其中一人同样瞧见了他,快步走来指着他鼻子怒声呵斥: “是你个狼心狗肺的猪猡,这种地方也是你该来的么,还不滚回谱图去!” “诶令狐,你怎地还记仇呢,这都多久了,快消消气,别在这儿闹。” 蒋北三两步跟来,身后是王雨、曹栾和司马相由。 曹栾与李老头算是熟人,笑着打了个招呼,其他人只是点头致意,李老头一一还礼。 杨灵身份卑微,不敢还嘴,头撇一边不予对视。司马相由也过来相劝令狐。 “大庭广众的,别给斗场丢人,有什么恩怨私下解决。” “是。” 令狐答应一声,狠狠剜了杨灵一眼,拂袖而去。其他人没说什么,跟着令狐交上名花贴进阁。 李老头不知道两人的“恩怨”,问及详细,杨灵没回应。老头稍作回想,昨夜青雉六人,今早的赵继垦都没能让杨灵如此失态,越发觉得两人一定有血海深仇。 再观两人肤色,杨灵虽被晒得黢黑,但河边清洗时看到腋下是白皮肤,辽城白皮肤的人很少,难不成两人是同乡? 是了是了,出门在外最容易受坑骗的就是同乡,也不知是谁坑骗了谁,关系闹得这么僵。 …… 杨灵觉得令狐的戏有点过。不过以他的脑瓜子敢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需配合就好。 即使真正打起来,被他捅几个窟窿眼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能骗得过这些人,缺胳膊断腿都是值得的。 毕竟这是伽罗大计最关键的一环,关系绝对不能暴露。 当然令狐的出现没让杨灵开心到忘了正事,深吸一口气,佯作冷静,问李老头: “李管理,见着咱的任务目标了么?” “没注意,我快五年没见他了,估计在之前那一堆黑伞里。” 李老头很确信澹台照古会来赏花,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能见着青莲本人的机会。若是不把握住,那所谓的美人计根本无从谈起。 路上,李老头有将任务情况向杨灵简单说明。 上头,也就是钱派有一位大佬,手握大权。澹台照古欲以美人计拉拢,让大佬转投他澹台府势力,从而获得其父也就是澹台府尊的重视。 府尊,是三府家主的专属称呼。澹台府尊据说有三十名小妾,年轻时还十分花心,处处留情。澹台府内外嫡子庶子私生子众多,据好事者统计,连同上门冒充的大约三百多人。 形容为种马,种马尚觉羞愧,简直一台人型洒种机。 所以澹台照古虽是府尊之子,却并不受内外待见,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婢女,他连庶子都排不上。好在觉醒了火之力,修炼速度也不慢,这才能进入北院当差。 要想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澹台照古唯有放手一搏,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件事就是说服近几月花名远扬的青莲,让她投身于钱派那位大佬,行之后计划。 其实大多数名花都是这样的命运,风光一段时间后选中心仪的贵族子弟,嫁人从夫,从此不再抛头露面。 因此澹台照古有很大概率能说服青莲。为什么是说服而不是砸钱,一来他没太多闲钱,二来青莲不喜此类砸钱上门的子弟。 可惜想法是好的,奈何青莲疾病缠身,很少见客。澹台照古一拖再拖,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定然不会错过。 …… 杨灵听李老头讲完大概后,觉得田一贞所言不假,确实是件小事。因为阻止澹台照古根本不需要他开口,青莲的爱慕者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澹台照古淹死,他只需凑个人头数即可。 可凑人头数这么小的事,为什么要他一个谱图人来办呢? 杨灵说明心中疑惑。李老头也不打哑谜,直言是为了让他完成任务的同时见见世面,认识一些年轻的公子小姐,为七八月的另一件大事提前作准备。 那应该是很大一件事了。杨灵猜测会有很多家族子弟参加,所以才叫他认人,而辽城认人最多的地儿,万花阁是最佳选择。且最好是端午这天来,认得更全乎。 真有这么简单么? 杨灵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总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尽管身份使然,确实身不由己,那也不能迷迷糊糊的办事。 钱派,或者幽府,一定要令狐好好调查清楚,起码得打听到澹台照古要拉拢的那位大佬是谁,再慢慢捋清关系。 …… 等待良久,最后终于轮到谱图人。进阁除了他俩还有四人,一位是监管,一个五星,两个六星。李老头为杨灵简单介绍。 监管叫欧阳渝,五星斗士是欧阳堤,因勾引婶娘获罪入院。 六星斗士是“狸猫”、“神将”,年纪都近四旬。 院内亦有身份高低,三名高星斗士只是看了杨灵一眼,先去交贴。 杨灵比较关注的是狸猫,脸上长着猫须,头上有毛绒绒的猫耳朵,一条猫尾巴也很俏皮,时而直立,时而卷曲,好像与他不是一体。 快四十岁的猫男,杨灵想想都起鸡皮疙瘩,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兵器,会不会是一条黑皮鞭? 杨灵眼瞅着猫尾巴消失在一楼人群,李老头已交上名花贴,招呼他进阁。 此名花贴路上有看过,奈何不认字,只看懂几个银行卡号式的凸起数字。问李老头,老头没细说,只讲是穆存真给的。 “慢,衣冠不整不得进阁。” 果然,门前伙计拦住了他俩,即使是交了名花贴,也得讲规矩。 李老头拎了拎汗衫,没好气地说道: “小哥看清楚,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头,你还要我怎么打扮?” “进吧。” 小厮还算通人情,放行后再拦杨灵。 “衣冠不整不得入内。” “小哥看清楚,我没有衣冠,你还要我怎么不整?” 杨灵说完向前,两小厮臂挡于前,推着杨灵退后一步,两人回到原位。 “赤身裸背者,有伤风化者,不得进入。” 听此一言,杨灵就想问了,是青楼的存在有伤风化,还是我光个上身有伤风化? 近段时间令狐所传纸条中没提及万花阁,所以杨灵还不知道万花阁算不得青楼。不过心里的话只在心里讲,李老头也催促: “赶紧穿上,别耽误时间。” 得,穿呗。 备用汗衫就塞在后腰,杨灵放下铁棍正要穿衣,身后扑来一阵香风,扭身一瞧,是位眉目英气,走路带风的短发女子。 杨灵见过的女子不多,这样的发型更是头一次见,如果不是暗红色的皮肤,他毫不怀疑是位身着古装的地球都市白领。 “让他进去吧,这可是他的风格。” 短发女子当然知道鬼伽罗,不仅是因为她玉大小姐的身份,还有别的原因。 白衣掌柜们抢在杨灵之前递上名帖,推开杨灵李老头,分站两排,请玉小姐先行。 玉小姐走路很快,进阁门时忽然回头打量杨灵,让杨灵很是莫名其妙。 这女子知道他鬼伽罗不稀奇,帮他说话也可能是随心为之,但老盯着下边是几个意思? “呵,半年了吧,这短裤还没换?” 玉小姐说完就走,杨灵愕然呆立。 啥意思,她不能一早就关注我的对局吧?况且二月才上场,她怎么说半年? 难不成是她给我送进谱图院的?所以才认识这条短裤? 一念及此,杨灵如五雷轰顶,刚进院那段时间每天心里诅咒一百遍的罪魁祸首,竟是一个女子。 艹! 第95章 夜来风雨葬天池 进阁后一楼花房等待,杨灵没心情看什么布置,问李老头那女子是谁,得知是玉娇珑之女,既恼怒又疑惑。 这女的有病吗,是个人就送谱图院? 不行,一定得找机会问问清楚,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真是故意为之,和四大天阁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艹!” 杨灵狠捶一拳,骂出声。 李老头单从语气判断这不是什么好词,问杨灵和玉小姐有什么关系。杨灵没回应,头撇一边生闷气。 良久,一楼人快走空,来了个小丫头给了花单和笔。任务很明确,李老头直接勾选青莲,在小丫头的指引下上了二楼。 由于今日人多,丫头们没功夫领着介绍,再者看人下菜碟,遇着谱图人都是让他们自个玩。 万花阁初建时不允许谱图人进入,后来欧阳府的势力渗透至谱图南院,这才解除限制,他们也需要差遣谱图人做些危险的事。是故当欧阳堤升到五星有了利用价值,尚可重新接纳。 群英宴,多是辽城普通赏花者,来时一天不吃饭,空出肚子就为了万花阁的山珍海味。 李老头招呼杨灵坐到靠窗角落人少的一桌,全场就杨灵赤身裸背还扛个棍子,着实显眼。 而在场大部分都知道裂纹鬼伽罗,若是外边相遇,必然上前交谈,可在万花阁这等高级场所,与谱图人结交未免跌份。因此杨灵此桌再无人来。 杨灵巴不得先坐下的几人也赶紧离桌,这样他就能化愤怒为食欲风卷残云。 一来确实是饿了,二来头一次见着南域的山珍海味,早都食指大动,狂咽口水。 这时哪顾得什么矜持,左手拿整只烧鸭,筷子夹大片烧肉,左一口右一嘴,左右开弓一刻不停,把同桌宾客都看呆了。 李老头毕竟北院人,又见多识广,只当较为丰盛的一桌菜肴,再者上了年纪,吃太快容易消化不良,因此还算斯文。 那也和杨灵没什么交流,只顾埋头吃喝,好像吃了这顿都赶着奔赴黄泉,生怕被阎王判成饿死鬼。 半炷香后,同桌客人皆被杨灵野蛮的吃相劝退,终于整桌佳肴成了两个人的盛宴。其实杨灵的吃相还算不上野蛮,起码嘴里的咽下去才尝下一口,不然有可能被噎死或撑死。 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前段时间就有位刚升四星出院的斗士,在一家酒馆疯狂干饭,结果胃部胀裂当场死亡。 杨灵记住这个教训,撑死未免太可怜,也太冤了。 先是好入嘴的整块肉类,再是带着骨头的小块肉类,又是拌着各种蔬菜的切条肉类,然后才是需要手动去皮、挑刺的肉类,最后蔬菜点心,冷饮漱口。 完事躺椅子上拍肚皮,感叹人这辈子的幸福也不过肚里饱饱,睡个好觉。 伽罗们要是在就好了,不喜欢酒也得和他们干上两碗。 想起院内吃食,真就不如喂猪,一楼全部花销怕是都不及这一桌昂贵,刚刚升起的幸福感也荡然无存,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陷入沉思。 良久,在他深邃的裂眸中,窗格子的一片天似变幻为一段段闪烁放映的幻灯片。 哗啦,一盆洗脚水浇到鲁鲁头顶,鲁鲁撑起苔藓眼皮看着上方; 烈日下,馒头猪尾巴横躺于地,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呢喃; 十七房,一个个耳光甩在赤尾脸上,低着头唯唯诺诺; 病房里,闭着眼的红肠突然侧身,呕出一口鲜血。 角斗场,野狗被海蛟死死缠身,肌体扭曲变形不成人样; 红墙下,黑瞎子残忍地戳瞎对手,假眼冷漠真目疯狂; 穹顶,他鲜红的牙槽裸露,一滴滴血自空中滴落,汇成一滩浓稠的黑红。 血晕化开,癞子横尸丁字场,观众席爆发歇斯底里的咆哮; 老汉抢食被数条长枪穿身而过,傻周抠出肉丝嘿嘿发笑; 老钟瘫坐,一颗假眼珠自眼眶滑落,头一歪魂尸分离。 尸落抛尸台下,血犬争相撕咬;魂回狼道,大脑袋一只耳朵被“赤剌”撕下。 赵继垦的唾沫星子自陈星阑口中喷出,狼道的尽头,是陈星阑的肆意侮辱;是寥涂随手挥焰,不屑冷笑;是小青河畔一双双充满厌恶的眼睛;是小丫头和穿着衣服的宾客们露出的鄙夷神情。 …… 蓦地,李老头听到轻声的哼唱,虽不是南语歌,却听着稍显压抑,夹菜的动作为之一滞,山羊白须耸动的节奏也越来越慢。 “起来,饥寒交迫的……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要为真理而斗争……” 低沉沙哑的歌声飘出窗外,清晰的音节传入三楼独坐白茉莉区角落的一人耳中。 他来白茉莉是有原因的,那种熟悉的源力波动感应就在此方位,坐到窗口却仍觉不够强烈,正想上四楼同方位搜寻,蓦地心中一颤,喉头耸动,缓缓坐回座椅,不由得跟着哼唱出声。 “不要说……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断断续续的歌声飞出窗外,模糊的音节传入五楼捂着胸口不停咳嗽的一名女子耳中。 两弯笼烟眉,一滴朱泪痣,不同于南域人的似雪肌肤,生出两靥之愁,娇袭病弱之躯。长纤如素,柳叶梳云,虽唇齿一动,便能搅动半个南域,然青眸凤眼,未有一人堪入其中。 青莲,有很多名字,她更喜欢别人称她欧阳青瞳,真正的青莲就在身旁,漂浮半空吐露芬芳。 此莲非三小姐赠送,是她自身带来。当孱弱的病躯听到歌声那一刻,不仅青莲绽放盛开,她的青眸亦砰然流光。 脑海中闪过为数不多的记忆碎片里,至今不忘那一首与歌词平仄同一语种的绝句。 “曾愁香结破颜迟,今见妖红委地时。若是有情争不哭,夜来风雨葬天池。” “我好像,找到他了。” …… 三楼,扛着铁棍的杨灵出现,人皆绕棍而走。李老头粗略扫了一眼,望着红芍方向边走边道: “时间还早,青莲肯定被安排压轴,咱们先去瞧瞧今天的重头戏。” “你不说芍药、龙船、栀子花么,怎么由青莲压轴?” 杨灵不紧不慢地相随,时不时能听到周围人小声抱怨。 “他怎么来了,万花阁现在档次这么低了么?” “来就算了,还是那副鸟样,连件衣服都不穿,野蛮至极!” “其实不穿不碍着我们事,可身上实在太臭了,隔这么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猪圈味。” “我洗过了。” 杨灵驻足,视线穿过人群,落到那人身上,声量稍高,周围人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听见了,畜生耳朵吗?” 那人声音压得更低。杨灵虽然是正常对话,可那人就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又畏缩又毛躁,手指杨灵叱道: “你洗不洗……干我什么事,臭还不让讲啦?” “就是,那条短裤我看他几场穿几场,都成血裤了怎能不臭?” “鬼伽罗,不是不让你们谱图人进,起码穿整洁一点,身子洗干净再来吧?” 又有旁人饶舌,那人似有了靠山,莫名硬气许多,想要再说两句,却见杨灵快步向他走来,唬得他脸色微变,不自主地向后退去。 “你你你……干嘛,会体术了不起啊,会体术也也也……是谱图人,还敢向我动手不成?” 这会没人饶舌了,都原地驻足抱臂看戏。 李老头觉得杨灵不是个鲁莽冲动之人,因此未予阻拦。反正公子小姐们都已坐到心仪的花房前排,还滞留在大堂的基本没什么特别身份,不怕惹出麻烦。 “别别别过来……” 那人见没人与他撑场子,后退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脚后跟磕着屏风下的盆栽,退无可退,杨灵业已追到他身前。 饶是一米九的南域身高,面对裂纹可怖的“小个子”杨灵还是露出恐慌之态,双臂上抬有抱头趋势,又怕旁人笑话他胆小,上上下下犹豫之时,杨灵弯下了腰。 他要干嘛? 那人尚自疑惑,杨灵从盆栽的角落里捡起一样东西,伸向那人面前。 “是这东西臭还是我臭?” 那人定睛一瞧,是半只爬满蛆虫的烧鸡,不知哪个偷吃鬼带上三楼藏角落里忘拿走,南域这气温不出两天就得生出蝇虫,真真臭不可闻。 那人肘窝挡住口鼻,另一条手臂拼命向侧边挥动。 “它臭它臭,拿走拿走……” “即使是发烂发臭,扔给我们谱图人也会被抢食一空。” 杨灵将烧鸡递给跑过来的伙计,转身离去。那人等臭味散尽,无人再关注此地,望着杨灵背影小声咕哝一句: “什么抢食一空,神经病!” …… 红芍门内,观众座无虚席,一位身着淡粉罗裙的清丽女子在舞台一侧拨弄竖琴,随着曲调愈发高亢,舞台中的红衣劲装女子舞剑愈加迅猛。 曲之顶峰,女子自空中挽红绸倒挂而下,剑尖杵着木头人头颅,木人瞬间起火,引爆现场观众情绪,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随之,掌声消失,竖琴之曲渐变悠扬舒缓,木头人火势渐小,女子素手相牵,欲说还泪,似乎演绎一场爱而不得,由爱生恨的凄美故事。 高潮过去,不少人开始小声聊天。这里既有赏心悦目的舞台剧,也是观众们彼此交际的最佳场所。 李老头向杨灵简单介绍了各色花的擅长绝技。 一般来说,红花精于体术或术术;粉花擅长弹奏;蓝花歌声动听;绿花舞姿优美…… 当然也有同时擅长多项技能的名花,极受追捧。名花之间关系好的会互帮互助,比如这一场粉芍奏琴助红芍舞剑,共同上演一场视听盛宴。 当一小段节目结束后,有观众会自发地给出打赏,由侍女代收,统一交予一楼阁主。阁主手下再按着一定比例分给各位名花一部分赏钱,有点类似于斗场二层以下的盈利模式。 如果有打赏玄灵珠的观众,会获得与名花们交流的机会。有的名花一年无人问津,而有的客人们挤破了脑袋也难进其门。 这种交流可以是正常聊天,也可以是更深入的男欢女爱,深浅与否,得看私人打赏到不到位,或者两人合不合得来。 但出了名的名花不会更深入交流,毕竟不缺钱,灵魂伴侣什么的,等年岁稍长再寻不迟。 杨灵听罢,觉得还是青楼本质,只不过披了件上流的外衣,华丽包装。也有可能很多名花希求借此平台寻觅得富贵人家,摆脱困境,实现身份上跨越式的转变。 但万花阁之下呢?鸳鸯楼百丽院特别是妓院娼窑? 不过是另一处女性角斗场罢了。 杨灵对万花阁再没什么好感。 第96章 初现源造人 闲逛片刻,杨灵两人到四楼龙船区,黄龙门几乎没人,杨灵知道在画画。本来没什么兴趣,可巧看见令狐,便进去坐到后排,想找个机会支开李老头与令狐单独交流一下。 “李管理,你去吧,我在这边歇会。” “怎地,这就累了?”李老头看杨灵侧搂着肚子,又问,“伤口疼?” “没事,坐着就好了。” 杨灵皱了皱眉,发出轻微地哼痛。 李老头心说这还像个正常人,不然真拿你当怪物赵屠看待。 “那行,有事喊我,没事别惹人家。” 李老头瞅了眼前排看画的令狐,走向青龙门,半路将黄青两门之间的屏风侧移一尺,确保杨灵在他视线范围内。 “李管理,上楼记得叫我。” 杨灵探着脑袋喊了一句。李老头冲后挥手表示知道。 片刻后,令狐走到台前与黄龙侍女交涉,奉上一袋火珠,希望黄龙能为他作一幅画。 黄龙侍女指向观众席前排位置,要令狐坐到此处。令狐提出要求,要一张远距离的白描,并手指杨灵前三排位置,问询可否。 远距离入画,无须细描人物眉眼,多加两排座位当背景就行。黄龙乐得轻松,微笑点头。 令狐四下里扫一眼,没瞧着熟人,便绕场入座,伸手作请。 黄龙提笔一刻,令狐动了动嘴唇,声若蚊蝇,只有杨灵听得真切。 “有件重要的事……” “我先讲,此事涉及咱俩安全与否。” 杨灵抢话,眼睛时刻注意着对面青龙门口的李老头,快速道: “赵继垦肯定会调查我的外部关系,是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危险炸弹,我需要你做两件事。” 令狐微微点头。 “第一,赵继垦唯一担心的是他儿子,也就是费六儿子……”杨灵见李老头盯他这边,稍作停顿。 “还有这层关系?是我疏忽了。嗯,我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是刚知道。”杨灵继续道,“第二件事,红阳肉铺有个小女孩,盯一下,一旦遭赵继垦虐待,想办法救一救。或者干脆……” 在令狐听来,杨灵所讲是一件事,都与赵继垦相关。 “不行,时机还不成熟,不可因小失大。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令狐公子,可以稍微侧挪一下么,这个角度比较好。” 台上黄龙侍女示意转向,正合令狐之意,完全背对杨灵,门外人也看不到他动嘴唇。 杨灵见位置调整,双臂搭在前排座椅埋下脑袋,假装犯困。不一会,令狐的声音传来。 “我感应到源力波动,万花阁有源造人。” “什么!独孤吗?我怎么没感应?” “【书香境】会有感知。” “你怎么这么快?” …… 杨灵只问,令狐只管讲,基本没有多余废话。 “就在此方位,三楼四楼我都探查过了,没发现,只剩五楼。” “头顶什么花?” “青莲。” “这么巧,独孤在青莲区做什么?欸,青莲不会是他男扮女装吧?” “有这个可能,但微乎其微。所以杨哥,我需要你帮忙搜寻,毕竟你是源母。” “以前不还造父吗,怎么就成源母了?” “确定是否为独孤对我们很重要,可以印证我的一个猜想。” “知道了,我会留心观察的。” “关于王鸾,上次派出的暗火师落脚点在东铭小院,确定王鸾身份在东西派极高,猜测与上任东执事有隐秘的血缘关系,对你极不友好。南院二楼有个叫青雉的吗?” “有啊。” “他就是东西派的人。” “可有一点,我是被南北派玉大小姐送进谱图院的。” “哦?知道了,我会进一步调查。关于钱派,几次深夜调查所得甚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令狐话未说完,黄龙侍女已拿着画走到他近前,双手奉上。 “公子,可满意否?” 令狐起身先谢,接过画细细一瞧,能在这么短时间将人物画得如此传神,的确不简单。如果不是左下角有个埋进座椅间的小光头,这幅画还真就收藏了。 “很满意,代我向黄龙姑娘致谢。” “公子满意就好。” 侍女浅行谢礼。令狐拱手告辞。 出门望了眼楼梯,杨灵和李老头正挤在人群中。转身下楼,径向阁外去,百十步拐进一处宽巷,陆尚遥、云昭还有一人,背倚着墙正在闲聊,见着他来,纷纷迎上前。 “怎么了令狐伽罗?” “谁带了火折子?”令狐问。 陆、云摇头表示没带,另一人哈哈一笑,自袖袍掏出火折子递给令狐,与陆、云道: “是谁刚才讲场间大夫没什么用的?消毒的火折子这不就用上了么。” 此人是斗场二层木字场的三名大夫之一,狄锐。令狐几番考察,确定可以信任,便吸收为核心成员。如此斗场一二三层加楼梯抛尸台都有己方的眼线。 “有用有用,属你有用。”云昭应付两句,看令狐要烧手中画,细一瞧里头有个光头,不正是鬼伽罗? “这么好的画,烧了真可惜。” “正因为是幅好画才要烧。” 陆尚遥手指画中令狐,“你没看见令狐伽罗的嘴半张着么?” 云昭恍然大悟,“是哦,那画画的人不会怀疑吗?要不要我……” “不必。”令狐将落地纸灰踩了两脚,“她只会认为我是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对了,有件事要让你们打听……” 令狐将红阳肉铺小女孩的事简单讲了讲,云昭表示他去办,令狐也便离开。 之所以特意出阁烧画,是怕阁内发生什么变故,爆发冲突或被人搜身,此画难保。至于作画者黄龙,令狐在看到杨灵进门那一刻,就开始在前排自言自语,假装有精神障碍。 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唯一可惜的是话没讲完。 不过没关系,他有别办法让杨灵获知。一炷香后,再回万花阁。 一道径上五楼,刚进青莲门,中排座椅蒋北冲他招手,表示有帮他占座。 第二排欧阳晓晓也向他招手,没办法,只得与蒋北眼神致歉,象征性地瞪杨灵一眼,挤进过道人群,坐到欧阳晓晓身侧。 此月名花贴正是晓晓给的,那日闹得不太愉快,令狐特意登门“道歉”,得到欧阳晓晓大方原谅,并赠予此前答应的名花贴,条件是: 初五这天两人必须邻座,还得表现得足够亲密,让第三排的白小小看在眼里。 令狐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已经成了白小小的假想敌,那不如就让欧阳晓晓好好利用,以便从中取利。 至于白小小,他不可能命手下对斗场人暗下杀手,一些教训之类的小打小闹,小心应付便是。 假若那日登门道歉晓晓不予理睬也不打紧,手里还有一张名花贴,成文镖局的该月份贴。 龙成斌上手第一桩生意是他帮忙谈下的,送往云深国的两只异兽。他将押镖费压到十三镖最低,又不至于让成文镖局赔钱,算得上两家欢喜。 所以第一排那三位云深宗弟子他也认识,落座后其中两人还回头打了个招呼。 文昭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郑从文就在白小小身旁,时而翻个白眼,似乎还在为那天被骂“牲口”之事生气,这会与白小小指桑骂槐讲相声。 “白兄,你可曾听闻咱们南域西线战场的一种战马?” “哦?可是独角火驹?” “不错,同样是马,有的就是血战沙场为我南域立下汗马功劳的宝驹,而有的嘛……” “怎么讲?” “它明明是一匹拉货的牲口,只因长了几撮红毛,还真把自个当火驹了,你说好不好笑?” “这就和人一样呀,自以为有一副好骨相,却不知在旁人眼里只是个小白脸,说不定还不如小白脸。” “这种人啊,风光不了几天。等被人玩腻了,我看他怎么收场!” 欧阳晓晓听着生气,拳头握紧正要给个教训,一旁火玫瑰悄悄摁住,回身笑道: “郑公子,干嘛要这样子讲自己呢?输给鬼伽罗其实也不丢人,毕竟何颖都输了嘛,没人会说你是个徒有其表的小白脸……喏,鬼伽罗正看你呢,不和人家打个招呼?” 火玫瑰冲后扬了扬下巴。郑从文回头一瞧,果然一个抱着棍子的光头盯着他看,不是鬼伽罗还能是谁? 败于鬼伽罗是郑从文的一个人生污点,为此流失了许多支持者。若两人都是普通人,他还真不敢与之对视,可身份地位的差距让他不仅有敢与对视的胆子,还遥相挥拳以作恐吓。 下一次一定要你好看! 杨灵觉得有病。 鬼才看郑从文,其右斜角的短发女玉大小姐才是重点关注对象。可惜谱图人连上座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站在最后,不然定要找机会问个清楚。 站着也有站着的好处,前排一目了然,旁边李老头小声指点,哪一排第几个是谁。 “看见了吗,那位是燕花貂的二公子,燕逐月,城内四家鸳鸯楼的主人,一年前北院见过一次;那位何家何猛,何二娘的儿子,与何颖是堂兄弟。别的……老头七八年没出院,不大认得了。今儿咱们主要关注第七排的澹台照古,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杨灵点头,“有的。” “嗯,等一会青莲舞完,他旦有动作,先看其他人如何反应,再见机行事。” 李老头的叮嘱杨灵没太上心,这任务本来就没他啥事,只是凑个热闹。这会听前边座位两人小声谈话,似乎在讲西南战事。 “什么情况?我才仨月没回去,怎就局势逆转一败涂地?” “我也是听说,好像冒族人学会某种上岸作战的技巧。” “废话,冒族人又不是上岸就不能活!” “哎呀不是,你听我讲啊……” 杨灵听到冒族,猜测此二人是冥火国人,正要竖起耳朵细听,台上青莲侍女出现,场中瞬间安静。 “诸位贵客,青莲姑娘莲体抱恙,仍觉不适,但为答谢诸位捧场,也为给数次未能见面的贵客们一次机会,愿意三次起舞。这便请青莲姑娘登台。” 第97章 起舞弄清影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停止交谈,不约而同地望向舞台,期待着青莲第三次跳起响屐舞。 杨灵好整以暇,倒要看看这位艳名远扬的青莲到底是何方神圣,仅两次起舞就能将自己营造为无价仙花,让澹台照古的计划胎死腹中。 令狐也注意感应四周源力波动,确切来讲就在此处,但这会又像上次一样突然消失,不知是何原因。 等不多时,一位身着粉色花边莲裙的美艳女子先上场,向客人施礼罢,坐到古筝前调试琴弦。又有一位朱红劲装,英气勃发的女子命人抬鼓上台,手中转着两把鼓槌,很是潇洒。 再之后是各式各样的其它乐器,乐手藏在二女身后,不抢风头。 最后,台上熏香点燃,莲香四溢,青莲长袖遮面,踩着烟云款款而来,恰如谪落凡尘的娉婷仙女,只这出场方式就赢得底下阵阵赞叹。 杨灵觉得身材确实不错,最关键手的肤色与他相同,符合审美,心中提起一丝兴趣。 青莲身着天青长裙,外覆淡色轻纱,长长的裙摆挂满银色小铃铛,也遮住一对晶莹如玉的赤足,只露出半寸木屐。 仍旧是遮面含羞,微微欠身向台下施礼,忽然一声轻咳,宾客齐声哎哟,皆面露关怀之色,更有甚者起身前倾,似乎感同身受,为之心疼。 “青莲姑娘,倘若实在感觉不适,可以择日再舞。” 燕逐月是位风流公子,见不得美人儿抱病起舞。在他眼里,美人儿就像仙花一样需要精心照料,远比人娇贵。 欧阳晓晓也道:“是啊姐姐,我听她们说你还未好转,就等身体大好了再出来嘛。” “无妨。” 青莲温声细语,略显疲惫的鼻音在台下听来却似水如歌。无人再劝,静待其舞。 俄而鼓声先动,敲响开场。青莲左屐轻踩,裙摆铃铛发出一阵悦耳铃声。随之古筝独鸣,前奏略缓,铃铛亦跟随节奏轻微鸣响。 终于众乐合声,长袖抛落,吐露仙容花蕊的同时,一朵真正的青莲浮现半空。 双莲前后起舞,铃铛仙乐萦绕,只此一刻,底下数名宾客鼻子齐齐流血,直到嘴里尝到咸腥,这才擦拭,又不敢错过台上片刻,随手胡抹,一眨不眨地凝望仙姿。 杨灵有被惊艳到。容貌自不必说,关键在于她的绝技,能以木屐打节拍,带动铃铛合声,同时还能跳出优美舞姿,惊为天人!也难怪这些人趋之若鹜。 然而这只是前段,随着节奏变快,鼓声完全加入,不仅没抢走铃声风头,还被铃声主导,引出一段渐向高潮的曲调。 众人全都屏住呼吸,紧张地期待那一刻到来,却有承受能力差的宾客忽然直挺挺躺倒,周围同伴赶忙掐人中救醒。 实在救不醒的任他昏迷,这个时候青莲门的小厮们也罢工不管,站在过道两侧呆呆地瞻仰花容舞姿。 终于,众乐戛然而止一刻,空中跃起青色仙影。双莲并蒂,铃铛齐鸣,裙下露出些微莲足晶莹之色。 一名近乎疯狂的观众跪地大哭,若今生一定要死,那就让他被青莲木屐踩死,如此也能含笑九泉。 可惜,他的哭声被铃声完全掩盖,仙气缭绕之间,青莲昂首向天,鹅颈轻动,唇齿迸音,长袖向外,并蒂之莲被抛向半空,好似一轮青色太阳,渐渐离她远去。 “曾愁香结破颜迟,今见妖红委地时。” 这是半首南域人听不懂的诗,平仄韵脚只符合另一种语言,杨灵、令狐再清楚不过,脸色大变,心中极为震撼! 难道她也来自地球?还是说她就是那位源造人? 仙音止,青莲落。咳声响起,惊动呆若木鸡的全场人。 “姑娘,快些回去歇息!” “有此一舞,足慰平生。” “如果不是晓晓金玉在前,说不定我还真就追随青莲去了……” “男人,呵!” …… 台下或赞美或劝慰,一时躁动不已。青莲未予理睬,侍女们自去收取打赏钱财。不多片刻,三十七盘珠袋奉上台,仅燕逐月一人便是三盘玄灵珠,价值超过百万! 澹台照古不免失落,燕逐月无论身份地位还是钱财样貌,都远胜于他。今日与青莲私下交流的机会,怕是要被这位燕家公子抢去。 杨灵也打赏了一粒玄灵珠,这是上邀约名单的最低价码。他知道这个概率极低,但也想尝试一下,问清楚青莲到底什么身份。 若是地球人那必须认亲;若是与他一样的源芯造人,在源力修炼一途总是多了一名同伴,可以询问更多源核的未知秘密。 欧阳晓晓看令狐没打赏,以为囊中羞涩,很大方了给了一袋珠,让他去作尝试。 不过还是有条件的,趁此功夫,晓晓偷问令狐: “你这么聪明,帮我想个法子呗,怎样才能让青莲姐姐出阁,又不使我爹生气?” “你是在哪找到她的?” 令狐反问,欧阳晓晓觉得奇怪,没有回答。 “哎呀,你就说有没有办法吧!她病得那么严重,难道你忍心看她天天带病见客?” “嗯,容我想想。” 令狐上次就有点子,这会佯作思索,眉头舒展,让晓晓附耳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两人的动作在外人看来着实有些亲密,白小小就差喝一瓶真醋,一张圆脸气成猪肝色。 “哼,哼,哼!” “你猪啊你,哼个没完了!” 欧阳晓晓听得冒火,扭头欲向白小小发飙,不想与令狐距离过近,琼鼻无意擦着令狐嘴唇,将要骂出口的话一下咽回肚里,看了眼令狐扭回身没了动静。 这可把令狐害惨了,此前白小小还只是眼神吃人,这会恨不得真咬进嘴里,给他嚼个稀碎! 旁边刚与邻座聊完青莲响屐舞的郑从文,听到十分清晰的牙齿咯吱声,埋着头四下里搜寻,仙界地方怎么就闹了耗子呢…… 台上侍女浏览完名单,在场基本全有打赏,询问青莲如何选人。青莲小声告知,侍女面露诧异,随之点头表示明白,清了清嗓子与台下道: “青莲姑娘感谢诸位的捧场和厚爱。关于私下会晤,姑娘说了,第一次起舞,入房的是三小姐,第二次是玉大小姐,让旁人还以为青莲不喜男子呢……” “哈哈……” 台下发出善意哄笑,倘若真是双凤结莲,那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可听此番语气,这一回莫不是要选男人? 笑声过后,男人们皆正襟危坐,郑从文吹了吹额前青丝,拳头撑着下巴,摆出此生最帅造型。澹台照古更像活过来的死人,眼巴巴看着台上,等待青莲点名。 欧阳晓晓不解青莲之意,疑惑的目光看向火玫瑰,说好了这一次选她,怎地临时变卦? 火玫瑰也不明白,三姐妹里难道单单不喜欢我?不能够啊,几次相处聊得都挺愉快呀。 不等火玫瑰询问玉大小姐,台上继续传声。 “不过钱财之物虽是必不可缺,但心有灵犀方有交流之可能。所以,青莲姑娘很感谢燕公子及诸位公子的大方……” 后半句是侍女自己的意思,算是代万花阁向燕逐月和其他豪掷千金之人致谢。 “诶,不必感谢,这只是燕某一点小心意,算不得什么。男女之间本就该志趣相交,不然讲起话来风马牛不相及,岂不扫兴?” 杨灵听燕逐月嘴里说出这番话,着实有些讽刺。他楼里的姑娘与嫖客们哪一对是情投意合?不全他娘的是生意? 台上青莲似乎对侍女的篡改略有不快,长袖遮面轻咳数声,引起台下一阵关切问候。侍女眼见如此,只得接着道: “姑娘说了,此番不再由她选人,很简单,谁要是能对出那首诗的下半句,谁便是今日捧莲之人。” 此一言毕,令狐回首与杨灵眼神交汇,皆为惊疑。难道说青莲也在寻找地球家乡之人?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俩都在的这一次,只是巧合吗? 其他人心思活络许多,特别是自认为有点学识文采的书生,先问青莲此诗用南语如何表达。 青莲犹豫片刻,还是说出南语前句。底下人开始冥思苦想,斟酌词句。不多时就有人想出后半句,举手示意。 侍女伸手作请,起身者正是欧阳堤,此番从谱图院出来,正是因为肚里有墨水,手上有功夫,以应对此局面。未有丝毫停顿,他摇头晃脑道: “曾愁香结破颜迟,今见妖红委地时。未见锦囊收艳骨,一抔冷土覆风流。” “好诗,好对!” 众人齐声喝彩,欧阳堤略显得意,什么婶娘一边去,见了青莲方知何为绝色仙姿。青莲却缓缓摇头,不甚满意。 燕逐月爽朗一笑,起身合扇道:“曾愁香结破颜迟,今见妖红委地时。一朝春尽仙颜老,花落香陨两不知。” “漂亮!比上一对又多几分深意。” 周围附和者响起热烈掌声,青莲还是摇头,燕逐月倒也看得开,微微拱手坐下再为酝酿。 郑从文与邻座说定价钱,买了一首,起身朗诵,诗意还不如燕逐月那一首,被摇头否定,悻悻坐下。之后又有数十人念出各自所想,皆不符青莲心思,终是无人再作,都觉艰难。 令狐对这首诗简直不要太熟悉,但他并没有念诵,而是在等杨灵,若杨灵没听过或是记不起,他甘愿冒着风险去后排告知。因为他已经想起了青莲身份。 “后边有什么,你一直往后边看?” 欧阳晓晓还是第一次见令狐魂不守舍,扭过头去,只看见白小小那张大脸,翻个白眼又转回来,与令狐道: “要不你试试?我觉你能想出好词。” “啊?再等等,再等等……” 令狐坐立难安,听着燕逐月二次开口被否定,青莲已经有些不耐烦,心中愈发着急,就要起身向后排去,杨灵终于发话。 “我来!” “你个谱图人凑什么热闹,滚!”何猛瞪眼大喝。 “欧阳堤不也是谱图人?” 能为杨灵抱不平的只有李老头。老头想的是可以试一试,虽然没听说杨灵有什么文采,但能参与参与,也算完成了任务,没有白来。 “那能一样么,人家姓什么他姓什么?他姓鬼!” “一个地府里的腌臜小鬼也敢现眼,滚!” 几人起身欲轰走杨灵,台上青莲忽然咳声连连,无法讲话。令狐握紧拳头,说不得还得帮杨灵一把,隔两座的玉大小姐却开了尊口。 “呵,我辽城上千书门子弟,万万识字书生,竟会害怕一个谱图人。” “害怕?”司马复嗤笑,“玉大小姐此言令人发笑,就让那姓鬼的作三天三夜,能有一首念着通顺,我跪下来给他磕头认错!” 司马府与天阁东西派交好,对玉小姐自然不假辞色。没想到平日里冷漠少言的玉小姐竟有了回话。 “你可讲真?” 司马复愣了一下,“当……当然是真!” 玉小姐回眸望去,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便请吧,鬼伽罗。” 第98章 欧阳青瞳 幸亏课外书看得多,回忆了许久才忆起唐代诗人韩偓的《哭花》,若非有前半句提醒,杨灵还真就背不全。 也幸亏后两句比较好翻译,没有什么生涩词汇,遣词造句,用南语道出《哭花》全篇。 “曾愁香结破颜迟,今见妖红委地时。若是有情争不哭,夜来风雨葬西施。” 令狐听罢,长舒一口气。却听众人品评,无不嘲讽。 “这也太直白了,完全是小孩子水平嘛,我家的宝儿随口一念都比他强。” “关键西施是什么花?我没懂诶,为了押韵强行编这两个字么?” “它也不押韵啊。” “哼,一个猪猡念的破诗,能有什么水平,简直有辱斯文!” 司马复放心了,略带挑衅的眼神看向玉小姐。人家根本不理他,只看台上青莲。 青莲原本苍白的面容随着越来越剧烈的咳声覆上一层病态润红,似乎无法给出回应。 “赶紧滚吧,看你把青莲姑娘气成什么样了!” “就是,非要插一嘴,也不照照镜子瞅瞅自个那副模样,还光着个上身,真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 “痴心妄想,记住你的身份鬼伽罗!” “我建议啊,万花阁从今往后禁止谱图人进入,一群粗鄙之人,恁地玷污仙子青眸!” 欧阳晓晓听感很好,但不太敢发表意见,万一不好有点丢人,便小声问令狐。 “诶,你认为如何?” “我认为没有比这更……” 令狐忽然记起他和杨灵对外关系不和,忙换了口风,“没有比这更差的了!哼,等着看好戏吧。” 差还有什么好戏,不就是青莲摇摇头?欧阳晓晓望向青莲,这会正抚胸顺气,脸色看着好多了。 台下已经有人开始轰杨灵。杨灵无奈,只得与李老头开溜。反正大概率不会是澹台照古,任务完成就好。 至于同为地球人还是源造人的疑惑,就交给令狐这位体面人去打听。诚如这里的人所言,谱图院才是他该待的地方,那里还有许多伽罗等着他。 一念及此,杨灵加快脚步。没人再关注他,一个个重新陷入思考,到底什么样的下阕才能令青莲满意呢? 不必再浪费脑筋,青莲已然有了答案。之前不作回应,是为了调整到最佳状态与他对话。这时眼看他要出门,青眸中闪过一丝急色,也顾不得那许多,青袖向前隔空拦道: “鬼……公子且慢。” 杨灵没意识到“鬼公子”是在叫他,半个身子跨出门,忽听一声急促呼喊,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退回屏风门内。 “公子,且慢!” 这一次是汉语,字正腔圆的家乡话,还带着一丝哀怨,似在责怪他冷落莲心。 台下人看到杨灵回转身,才知青莲所呼何人,不禁大感惊奇,难道真被这谱图人对上了下阙? 再听青莲乡音,两人肤色也较为相同,难不成还是同乡? 有细心之人发现了肤色这个唯一的共同特征。都传鬼伽罗是花仙域之人,青莲若也是花仙人,那有此仙颜也就可以理解了。 “青莲仙子,你刚刚讲的是花仙语吗?” 青莲摇头,打消了宾客们的猜疑。 “此诗最后二字原本是‘天池’,但作‘西施’未尝不可。这已是目前最契合下阙之句,所以鬼公子,还请你卖青莲一个薄面,与青莲详谈《哭花》。” 杨灵咂嘴,美人相邀,不去那脸得多大,立即抱拳道: “在下愿与姑娘……愿与姑娘……” 可惜话到用时方恨少,又不能讲家乡话,支吾半天就这么糊弄过去。 青莲微微颔首,与宾客欠身施礼罢,踩着木屐回到闺房,铃铛也发出欢快的响声。宾客们听来却极为刺耳,好似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偌大的南域,辽城的仙花,就这么被一个谱图丑鬼摘去了?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唉,一定是青莲姑娘没找到心仪之人,故意选了一个看不上眼的谱图人,随便聊几句就打发走,不让我们伤心呐!” “如此说来,仙子确是好心,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毕竟进去的只是个挡箭牌,而不是风流成性的燕……” “燕什么?” 燕逐月剑眉一挑,略有不快,看那人低眉顺眼不敢接话,没有过多纠缠,带一众随从径直离去。杨灵已在侍女的带领下走向闺房,半路玉大小姐忽然叫住,不忘此前赌约。 “慢着,司马公子,还请跪地给鬼伽罗磕头。” 司马复正想溜呢,被玉小姐逮个正着,呵呵讪笑,不作应承。旁人见此一幕,又坐回原位,等着看好戏。 司马相由可不能让自家公子吃瘪,马上代为解释: “各位,三公子讲,鬼伽罗之下阙念着通顺才有后事,通顺是何意,起码要押上韵吧?” “照此说来,确实不通顺。”曹栾附和道。 司马复有人帮衬,玉小姐也不缺“同伙”,欧阳晓晓面露狡黠,娇声道: “青莲之诗,当然得按着青莲乡语来评判,说不定人家乡语此阙押韵呢?” “非也非也。” 欧阳堤摇头晃脑道,“青莲姑娘自己都说了,此阙最后两字是‘天池’,鬼伽罗所言什么‘西施’,即使用青莲乡语表达,也不可能押韵。” “欧阳堤!” 晓晓一见着这败类就来气,万没想到欧阳堤之言还获得全部男人的认可,何猛、马七天等诸多公子皆为附和,表示的确不押韵。 开玩笑,这事关辽城男人的尊严,怎能不一致对外?让司马复跪了,那才叫谱图人的胜利,这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玉小姐冷笑数声,与火玫瑰离场。司马复暗松一口气,向众人抱拳致谢,也快步离去。 杨灵知道这不可能,更不想让司马复下跪,凭白惹来一大麻烦,挠挠头往闺房去。临进门时瞧了令狐一眼,得其眼神肯定,方才推门而入。 “怎么,嫉妒啊?” 欧阳晓晓探头相问。令狐开怀大笑,起身出门。晓晓将此理解为男人拉不下的脸面,不笑咋办,还能哭啊? 她真有那么优秀吗? 晓晓摸了摸小鼻头,心中第一次对她喜爱的青莲姐姐之容貌舞姿生出一丝“质疑”。 “晓晓,那令狐就是个神经病,别理他。” 白小小大脸凑上前,被晓晓直接无视,喊着“玉姐姐等等我”,逃离白小小的纠缠。 两人其实从小就认识,那会白小小还没有这么胖的体型。后来得了一种罕见的怪病,吃药吃成这副模样。 碍于两家情面和两人关系,晓晓实在不好讲出一些难听话,只能用这种方式逃避。 台下气氛冷场,房内气氛升温。 青莲屏退所有侍女,亲手关上房门一刻,杨灵竟有种进了狼窝的错觉。登时心里抽自个两嘴巴,一个病恹恹的女人有什么可怕,只是聊两句,又不会吃人? “那个,青……” “青瞳,欧阳青瞳。”青瞳自作介绍,俏脸染上些许红霞,“我不喜别人称我青莲。” 两人都是用汉语交流,算是承认了地球人的身份。杨灵这么听着“青瞳”就感觉怪怪的,心说你咋不叫黑铁白银呢。 “青……瞳姑娘,我叫杨灵,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杨灵开门见山,欧阳青瞳有好多话想说,粉唇轻启,却是请坐。 杨灵瞧她伸手的方向是一处卧榻,榻上有一席金丝软被和一个香木枕头,忙摇头不敢,指了指椅子表示坐这儿就挺好。 欧阳青瞳这才发觉让榻容易使杨灵误解,俏脸儿红云更甚,病态不复,一时竟看呆了杨灵。 “公子,公子?” 欧阳青瞳轻唤两声,更觉羞涩,自坐榻上头扭向一边,不与直视。 杨灵好歹也是看过电视的人,虽说欧阳青瞳确实比女明星更漂亮,但也不至于变成一副猪哥样。回过神来察觉失礼,忙与致歉。 “实在抱歉,姑娘沉鱼落雁,国色天香,杨灵难免失态,唐突了佳人还请莫怪。” “公子……说笑了。” 欧阳青瞳听到“沉鱼”一词明显颤了一下,被杨灵细心发觉。沉鱼便是西施,《哭花》最后二字确为“西施”,不知她为何要改为“天池”。 话题展开有些困难。杨灵觉得欧阳青瞳刚开始很热情,这时的沉默又显得有些冷淡。想了想还得是主动问话,不然白来一趟,无法验证令狐有关源造人的猜想。 “青瞳姑娘,我们在家乡是不是见过?这不是老套的搭讪,我对你的确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可又说不太上来。” “公子可以慢慢讲。” 欧阳青瞳并非时冷时热,只是等脸上红霞褪去,才敢与杨灵对视。可惜只要超过三秒钟,两人的目光都自动移向别处,心里都觉古怪,坐立难安。 杨灵稳定心神,斟酌言辞,想好了才道: “那恕杨灵冒昧,姑娘体内是否有一颗蛋一样的……怎么讲,物种?” 欧阳青瞳噗呲一笑,觉得杨灵的光头就挺像蛋的,还是个傻蛋。一对青眸霎时柔情似水,虽答非所问,但也道明身份。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一个让我变成人的人,今天我找到了。公子可能很难相信,其实我是一幅画,画名《西施浣纱图》。自我有记忆,所知只有画中一首韩偓的《哭花》和关于西施的故事,身边也只有同为画中物的青色莲花。” 欧阳青瞳素手轻抬,青莲自动浮于两人之间,见着杨灵似乎极为欢喜,片片莲花洒出一滴滴晶莹透亮的水珠,溅到裂纹脸庞,唤醒了惊愕失神的杨灵。 是源造人,但不是另一个源芯造人,而是与他出自同一个源核的源片造人! 换言之,欧阳青瞳与令狐一样,都是眉心二十三枚源片之一! 不对,没造过她,她怎出现?难道与消失在太空巨舰的那八枚源片有关? 杨灵想到此处,恍然大悟,所有有关欧阳青瞳的解释都变得合情合理。 令狐讲过附属舱有外星人掠夺地球之物,其中就有画,当时源片一定是奔着附属舱去了,并造出他所不知道的源造人,而后空间裂缝出现,将欧阳青瞳带到此地! “所以你就是画中西施?怪不得诗中不葬自己,还生得如此美貌!” 杨灵获知真相后的语气让欧阳青瞳有些不舒服,气血上涌,又咳出声。 杨灵意识到失态,虽说同为源造人,那也不能用这般口吻,毕竟人家都没见过他。 从人格上来讲,她是有自己思想的欧阳青瞳,而非西施,更不是一幅不会动的人物画像。 “抱歉,我太激动了。” 杨灵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冷静。 良久,两人终于沉下心来。 杨灵想起令狐所言,【书香境】方能有源力波动感应。既是源力波动,那说明欧阳青瞳也有修炼,问及详细,欧阳青瞳娓娓道来,并对应参照,再次确立了独属于他们的修炼体系。 欧阳青瞳目前是一名六星入门源行者。练有体术名曰【浣纱】,善用长袖卷莲作为软兵器,也就是同画青莲。 关于她的身世,醒来时便在欧阳府三小姐房间。当时三小姐不在家,被府内下人发现,一时惊为天人,未敢轻动。 同一天,欧阳府尊和欧阳晓晓同时获知,欧阳晓晓先一步将她偷送万花阁,并起舞传名,让她躲过了被府尊纳为小妾的命运。 所幸欧阳府尊不像澹台府尊好色,对三女儿宠爱无比,不仅未予责罚,还命万花阁大作宣传,将青莲之名传遍全城。 之后便是日复一日的修炼,并赶走那些令她烦扰的辽城爱慕者。 第99章 好梦到天明 许是得知同源源造人的存在,让杨灵兴奋之余又过于放松,十二个时辰未合眼,聊着聊着趴桌上睡着了,不一会发出轻微的鼾声。 欧阳青瞳不敢打扰,蜷着身子侧躺在卧榻上,面朝着杨灵方向,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 时而喉头发痒,她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咳声,可人之病态怎能随心控制?几度忍咳最后到嘴边化作“噗噗”的打咳声,自己听了也觉好笑。 她“生”下来是没有病的,发病在五个月前觉醒源力之时,咳到严重心口会有抽痛感。具体是什么病她说不清楚,大夫看了更摇头,只开出一些清热解咳的药方。 致病原因她有猜测,只能与修炼有关。 她问了修炼详细,感觉没出什么岔子,这就很奇怪了,难道记忆中的西子捧心,这一世也必须带有一样病症么?那这西施的容颜不要也罢。 烦心的事还是不去想,等了半年终于等到他,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半年她有听阁内姐妹们聊起过鬼伽罗,还讲与她一样肤色。在她见过的客人中,有几位与她肤色相同,因此并未过多关注。 直到今日窗前独坐,楼下隐约传来汉家歌声,心中既紧张又害怕,紧张于初见,害怕他不来此处观舞,总是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甚至于杨灵讲出那首诗的下阙,她听着都觉与歌声嗓音不大相同,一时疑虑重重。 好在最后没有犹豫,及时叫住了他,不至于错失彼此,否则再要相认就得等【书香境】都有感应之后。那时万一物是人非,追悔莫及。 在她心里,杨灵是怎样的存在,或许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是一种天生的亲近感,无关于任何别的情感。 如果用重要程度来表达,唯有四个字:不可失去。正如杨灵所讲蛋液与蛋壳。蛋壳若失去蛋液,那它的存在便没有了意义。 她感谢杨灵将她变为有血有肉的人,尽管杨灵自己也不知情。是人才能感受到不可失去的情感,这么一想,她又觉得病痛没什么所谓,是人才能感受到病痛。 世间之事本来就有好有坏,西子纵然助越国复仇吴国,可结局总是不尽如人意。世上的好事不能让一个人独占了,找到亲近之人,忍受些病痛折磨当作代价,也未尝不可。 …… 欧阳青瞳一个人想了许久,还是有些难以相信所寻之人就在她房中安然入睡这个事实。 不必掐自己,心口的隐约痛感说明这不是一场梦,可她还是要亲自验证一下,便起身下床,稍理云鬓,莲步轻移,到杨灵身前。 第一次近距离看一个男人,她颇多好奇。 只观眉眼,他一定是个柔和之人,除了眉心以外的肌肤布满裂纹,常人一定会觉着丑陋恐怖,大概很难亲近。 很难想象身体被撕裂为碎片是何等疼痛,再怎样也比自己的心口病要疼过万分吧? 她娥眉微蹙,似乎感同身受。微微俯身,用青丝帕轻轻擦去杨灵嘴角的口水。 杨灵吧唧着嘴动了动,吓得她立即缩手,一双青眸一眨不眨,像个木头人一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过了许久听到鼾声,这才拍拍胸脯暗松一口气,又看向熟睡中的杨灵。 错觉,他一点都不柔和,不只凶神恶煞没有礼貌,还专爱吓唬人,房外就吓唬了一次,实在幼稚!万一我不会汉家话,当时岂不错过?这颗大光头真真捣蛋,也是个傻蛋! 她莫名生气,姣好的面容浮现一丝愠色,本不想再理杨灵,可鬼使神差地视线下移,那是略显轮廓的精壮腱子肉。 呼吸间微微起伏的胸肌带着左肋一道尺长血痂有节奏地上下浮动,再观他未生长完全的残耳,虽不知经历了怎样残酷的血战,但也听过谱图院之非人待遇。 他不过二十左右年纪,如何那些富家公子整日里流连于风月之所,沉醉于杯酒之间,偏偏他活在另一个炼狱世界,饥饱不知,生死一线? 欧阳青瞳思及此,再看到那一条血迹斑驳的短裤,愈发刺眼,心里像沉了一块千斤巨石,难受得喘不过气。 她回到卧榻,蜷起身子背对着杨灵合眼,不一会又翻个身面向杨灵,只看他香甜的睡姿,心中方觉安稳,一时困意袭来,渐渐沉入梦乡。 好梦到天明。 …… 青眸睁开,瞬间的慌神在看到杨灵歪着脖子做什么动作时悄然而逝。踏实的感觉填满心间,轻轻揉了揉眼,远观镜子未有丑态,这才下床笑问: “公子,你脖子怎么了?” “啊?大概姿势不对,落枕了吧。” 杨灵依旧背对欧阳青瞳,确实脖子不舒服,但扭脖子的动作有些刻意,似乎不太敢回身搭话。 “是我的错,该让你睡榻的。”欧阳青瞳很是自责,但觉话有歧义,忙补充道,“那边有床,我……可以睡床的。” “哦,没事,一点小毛病,中午就好了。” 欧阳青瞳感受到杨灵有些冷淡,不知该说些什么,顿了半晌问道:“你……饿了吗?” “不用不用。” 杨灵冲后摆手,“昨天一个人吃了一大桌,到现在还没消化呢。你饿的话不用管我的,我……等会就走了。” “哦。” 欧阳青瞳应声,忽然捂着心口咳嗽起来,心脏不停地抽痛让她脸色煞白。 杨灵急转回身近前又退后,急得抓耳挠腮实不知该怎样予以帮助,慌乱之下竟说出一句自抽嘴巴的话。 “青瞳姑娘,要不你你……你别咳了呗?” “这又由不得我!咳咳……” 青瞳又气又疼,想着与其疼死在他眼前,倒不如问个清楚明白,便强忍着咳意,蹙着眉头直视杨灵。 “我自认为昨天的相识很愉快,可今天……也罢,是我福薄,身份卑贱,没资格与公子您同行修炼一途,公子要走,这便请吧!” “不是,姑娘你这说得什么话?你身份卑贱,那我真就猪狗不如了!再者我也觉得很愉快,要走实在是迫不得已,不然我一定……唉。” 杨灵狠拍大腿,深恨自己嘴笨,南域呆半年,恁地连家乡话都讲不流利? 青瞳听此一言,稍觉安慰,心中疑惑脱口而出。 “那你为什么一直背对着我,我便这样难看么?” “不是,你为这个啊?” 杨灵也不假思索,诉出苦衷,“我也想面对面交流,可今早起来见着你躺在榻上,我我我……我哪见过这副场景……” 杨灵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早间所见,纱衣肆意铺展,青袍凌乱裹身,莲体横陈玉塌,赤足微蜷雪趾,不仅让他当时邪火上窜,这时亦脑袋充血,羞愧难当。 “公子别说了。” 欧阳青瞳既开心又害羞,心口疼痛立止,脸蛋火烧火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一会她便憎恶自己的开心,显得多没有骨气似的。 沉默许久,气氛着实尴尬。青瞳想穿只鞋子,可杨灵面对着她实在不好意思,真真万般纠结。刚才可是失心疯了,才会问出那种话? 杨灵看出了青瞳的窘迫,总是冷静了些,三两步走到门口,轻声道: “要不,我就先走吧?” “公子慢走。” 青瞳不作挽留,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却听杨灵又道: “青瞳姑娘,既然知晓彼此身份,往后我会来拜访,希望姑娘不要厌烦。” “不厌……”青瞳话说半句,忽记起万花阁限制,对谱图身份的杨灵可是万般艰难,忙问:“那名花贴……” “无妨,我让令狐想想办法,但可能不会那么频繁,毕竟我们都不是什么……你明白的。” “哦。” “那……我先走了,姑娘保重身体。” 杨灵说罢行谱图抱拳礼,转身推门,身后传来她温柔的叮嘱。 “青瞳,公子叫我青瞳就好。斗场残酷,公子也要多加小心。” 杨灵回身倒退出门,两人间有了距离方咧嘴笑道: “那你也别叫我公子,听着生分。喊我杨灵,或者……灵哥?” 本来是最后一句开玩笑的话,说完就要溜,没想到里头青瞳咬咬银牙,还真喊出“灵哥小心”,把杨灵闹了个大红脸,摸摸鼻子落荒而逃。 欧阳青瞳喊完就后悔,若按着画中年纪,比他还大四五岁呢,真被他带沟里了,简直没羞没臊! 半晌,脸上红潮褪去,她望着窗外渐渐失神。忽而朱红泪痣如精灵跳动,粉嫩唇角勾勒出小船儿一样的弧度,绽放出旁人不曾见过的绝色花容。 …… 万花阁后巷,向五楼抛了一枚小石子的杨灵,被小厮们骂骂咧咧地轰走。哼着节奏欢快的“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一路蹦跶出后巷,迎面飞来一铁棍,是蹲了一宿的李老头。 “哟,李管理早。” “哼,你小子可以啊,能得青莲另眼相看,可是祖宗坟头冒了烟?” “唉,不过是拿我当挡箭牌罢了,让我再选一次,我还不乐意去呢。” 杨灵扛起铁棍,大摇大摆当先开路,李老头跟后边踩着小碎步,小声八卦。 “昨天,你俩没……那什么?” “哪什么?” “啧,搁老头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李老头抬脚轻踹,“你知道我问得什么。” 杨灵拍拍屁股,“说了挡箭牌嘛,能做什么?没轰出来就不错啦。” “那你乐得跟个傻猴儿似的。” “能与那等级别的美女共处一间房,就算啥也不干,换谁不开心?” “说的也是。” 李老头点点头,没再细问。一路走到万花街口,坊门下杨灵刚刚拐弯儿,迎面跑来一人,近距离撞了个满怀。 李老头见是店铺伙计打扮,训道:“看路呀小哥。” “抱歉,抱歉……” 伙计抱拳致歉,侧身绕开拐进万花街,急冲冲跑走,似乎真有急事。 杨灵耳朵很灵,事先可以听到脚步声,一般不会与人相撞。既然撞了,那就只有两个解释。一,伙计是个高手;二,伙计专门等牌楼下与他相撞。 杨灵显然更倾向于第二点,不然不会沉默。 二人继续向前,到一家面馆坐定,趁李老头叫面,左手掏兜,果然有一张纸条! 第100章 回院之路 纸条第一条: 钱派一定不是幽府的人。 这碗面杨灵吃得很慢,机械性地一根根嗦食,脑子里快速思考。 令狐得出此结论,是因为每天睡觉时间蹲守,没有见过任何钱派人物去往幽府。 而在幽府外,却见着几个人偶尔进出,经过多方探查,得知其中两人正是陈星阑和张景云。也就是说,谱图院内身份实力都很神秘的双院守卫隶属于幽府! 辽城三贵,有名的两府都不简单,野心勃勃不断扩充势力。 欧阳府以发展附属势力为主,比如火玫宗、万花阁、天威镖局;澹台府以血脉关系支撑,几百号姓澹台的儿子,那就是几百股小势力。 只有幽府神秘,且默默无闻。什么都不做,真不怕被另两府吞并么? 有一点推论倒是正确的。幽府中人并不姓幽。 那钱派背后到底是哪方势力,难不成真与台面上的辽城主有关? 纸条的第二则情报,便是关于城主府。 辽城的城主皆姓辽,这不是世袭,是被百姓选为城主后改姓为辽。所以城主府势力只在该城主在任时有影响力,但凡换人,势力就会转换为另一股。 简单讲,一时风光,并不长久。所以辽姓城主们一般只管官面上的事,不参与辽城利益争夺。 很难想象在辽城这种地方会出现公民选举,选出来的城主还没有其它势力的身份背景。这极其违背常理,令狐表示会继续深入调查。 综合此两点判断,钱派有可能隶属于现任辽城主。从他们拥有的话语权和别家势力对他们的态度都可看出一二。若要证实,还得多方打听。 而眼前就有一位钱派人物。 …… “小子,我知道你不想回去,老头也一样。可规矩就是规矩,‘短暂出入谱图院’,知道什么是短暂么?” “不知道,您讲。” 杨灵噙根面条眨了眨眼。李老头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将碗筷重重拍桌,大手一抹嘴巴,看着杨灵道: “短暂就是,你再一根根细嗦,这面坨成两碗,耽误了十二个时辰的时间限制,回去遭到田管理打骂,老头可不帮你说话。” “唔唔……” 杨灵两筷子卷空,嚼了三四口下咽。李老头表示很满意,往桌上拍了两粒火珠,起身出门。 杨灵喝了口面汤赶忙提棍追上,边擦嘴边道: “李管理,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看啊,昨天来看青瞳姑娘跳舞的……” “哟,这就叫上人家名字啦,还说只是挡箭牌?” 李老头的阴阳怪气让杨灵有点摸不着头脑,心说你一快入土的老头和年轻人抢什么醋喝? “呵呵……她本来就叫欧阳青瞳,我又没说错,对吧?我是想问,昨天咱辽城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有人去,甚至还有外国人,可咱城主府的,我怎么一个没见着呢?还是说有,但你这么多年未出谱图院,所以不认识?” “这你说对了,老头还没和官面上的人打过交道,有可能去了现场。” 李老头的反应很正常,回答的也没什么问题。杨灵更觉疑惑,是李老头故意这么讲呢,还是真不隶属于城主府? 琢磨一会,杨灵认为从李老头嘴里得不到答案。毕竟人家比他多活半个世纪,他撅个腚人家就知道他要拉屎还是放屁。故而还得让令狐从外部调查。 这件事很重要,他必须知道到底谁给他钱,为谁办事。 而且这一次的任务在结束之后让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和欧阳青瞳的见面是钱派特意安排的,而不是为了阻止澹台照古的计划。 当然这是以结果论。更大的可能还是李老头所讲,为下一次任务而认人。也确实认了不少人,各大势力的年轻一代大多眼熟。 暂先抛开钱派背景不谈,单对他来讲,此番出院所获甚多。特别是确认欧阳青瞳为同源源造人,或可推出另七枚源片也已变为源造人的事实! 杨灵推测,另七人大概率散落在奇光大陆各处,小概率去往别的异界空间。若是前者,说不定潇也在大陆某一处,还有当年掳走他的黑影外星人! 此结论的重要性远超过什么钱派幽府、欧阳澹台,是他能来到这个世界的起因和自身及每位源造人的未来,让他心里有了更强烈的期盼,这才是关键。 欧阳青瞳睁眼就在欧阳府,确实没看到另七枚源片有没有和她一样变成人,所以目前还是个谜。等此间事了,若能活下来,那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寻找潇和另七枚源片。 对生存的渴望又增加了一分,杨灵更想快点启动伽罗计划,但转念一想,眼下之事还是急不得。 毕竟自身实力不够,最起码得提升至【灵明境】,领悟几套术法可与暗火师一较高下,计划方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前路漫漫,道险且艰,还当一步一步稳着来。 …… 回去的路上,杨灵想了很多,最后劝自己一定要慢下来。 不管修炼、计划还是寻源,欲速则不达,在他这儿是“欲速则死亡”,想通了这一点,还是先着眼于眼前。因为眼前就有两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一位是欧阳堤,一位是神将。 警戒线三名守卫就在三丈外,跨过警戒线便是原长安街,谱图的地盘。欧阳堤专门挑在此处下手,就是因为谱图外斗士厮杀,守卫们一般不会插手。 杨灵看着虎视眈眈的两人,第一次有了种谱图院才最安全的错觉。 “出院两件事,一,成为青莲裙下之臣;二,将你变为我剑下之鬼。” 欧阳堤拔剑指向杨灵,笑呵呵道,“第一件被你小子当了挡箭牌,这第二件怎么着也得办成。” 杨灵棍立于地,“你欧阳府就如此迫不及待么?” “没办法,火龙那小子太不争气,只能由我亲自来办。别觉着星级压制受了欺负,院外可没那么多规矩。” 欧阳堤此言验证了杨灵此前的猜测,二楼不明势力的几人确有两府背景。 香鳄、火龙之后的问号便是欧阳堤与欧阳府。五星出手还不觉意外,倒是这位城内居住的六星大佬,不知代表的是谁。 “这位神将兄,哦不,按你的年纪我都可以称一声长辈。不知神将前辈又受哪方差遣?” “哼,一个死人,不需要知道。” “不动脑子都猜到是澹台府吧,钟家小子没和你说么?” 神将、欧阳堤同时开口,说完互看一眼,着实没什么默契。 杨灵心中了然,转头与李老头道: “一个五星,一个六星。李管理,我想我大概是死了,麻烦你回去告诉穆管理,我上不了楼,辜负了他的厚望。若可怜我,望南给我烧点纸钱就行,我保佑他一辈子无病无灾,万事顺意。” 不必杨灵这般讲,李老头自会出声阻止。如果对手是三星四星,袖手旁观可以,杨灵死了也没关系,说明他不具备完成任务的硬实力。 可目下星级压制和巨大的实力差距不允许李老头眼睁睁看着杨灵死在他面前。 说白了,两府不把他李老头当人看,更藐视他们钱派,这个面子丢不得。 “欧阳监管,是否着急了些?” 李老头看向欧阳渝。欧阳渝负手而立,虽是表露出不插手的态度,但他站在这儿,就是对欧阳堤行为的默许和支持。 “他们谱图人派系争斗,关你我什么事?我劝李管理还是少点动静,毕竟人老了嘛,不小心摔一下,断胳膊断腿的,难受的是自己不是?” “呵。” 李老头拍了拍兜里火珠,“没办法啊,老头这辈子不喜欠人情,甭说缺胳膊断腿,就是被烧成灰也坚决不欠。说不得还得用用这把小刀,不然老有一些不开眼的畜生,以为俺们真好欺负呢。” 李老头既回应欧阳渝,也针对神将。 神将毕竟是一步步爬上来的,手里那杆长枪还是李老头给选得,因此抱拳施礼,先道“得罪”。 李老头哼哼一笑,链子刀出鞘。杨灵则直面欧阳堤,以欧阳堤的口吻说道: “出院也有两件事,一件不能说,一件就是想看看哪几位大哥下的签状令。得知是你们几个,以后上楼也就有了目标。” “还想上楼?先领死吧!” 欧阳堤话音未落,身形先动,眨眼闪至杨灵身前,“死”字才将将出口,短剑已至杨灵心门! 杨灵虽有防备,但未料到欧阳堤速度如此之快。情急之下脚踢铁棍,上挑欧阳堤下身,正是四两八之“撩阴棍”。 若换常人,或许真就受此一击失去战力,可欧阳堤毕竟五星,反应速度远超杨灵。当即变招向下,剑击铁棍,集中于剑尖一点的力道竟差点让杨灵铁棍脱手! 随之欧阳堤脚踩铁棍身形扑前,左拳先中杨灵面颊,右手剑藏肘挥出,抹向杨灵脖颈!另一边李老头已和神将开战! 杨灵瞳孔急缩,就要使出震棍,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住手!” 欧阳堤很听话,似乎专门引此人现身,率先停手,向后飞跃落地,收剑笑道: “我说从来不露面的猫哥怎有空去万花阁赏花,看来你们还是贼心不死呐!” 杨灵回身一瞧,来人正是狸猫。李老头和神将业已停手。两方人算是都得到了各自想看到的结果。 两府要杀杨灵,不会如此光明正大。神将、欧阳堤特行此事,只为引出院内支持杨灵的派系。到底是谁让二楼小弟留手,导致前天暗杀失败。 杨灵是知道欧阳堤要杀他的,消息来源于令狐所传字条第三条:小心欧阳堤! 可欧阳堤选择的地点不对,杨灵也明白两府不能这么蠢,想将计就计看欧阳堤到底是何目的。 只是过程有些惊险,欧阳堤藏剑快要抹他脖子的一刻,还以为自个想错了,两府就是要明目张胆的将他清除。 好在狸猫没忍住,不然真有可能变成欧阳堤剑下之鬼。 第101章 千年弃党 “呵,众目睽睽之下,我不相信你会动手。” 狸猫走到杨灵近前,随意摆动的尾巴表明他内心很平静,一点都不担心。 欧阳堤不懂了,“那你出来做什么?不妨就让我刺死他,最多以我一命换他一命,你们还能怎么办?” 欧阳堤以五星身份摆出六哥大哥的架势,狸猫却不得不与之应付,这还要说到院内高星斗士的具体情况。 由于六星已在城内居住,所以五星其实是院内掌握实权的最高星级。很多对二楼一楼的命令是由五星斗士直接下达,只有临决大事才会请示院外的六星大哥。 故针对杨灵的签令状是由五星大哥们集体商议决定,但这群人中没有狸猫麾下,也就是柳南派的五星大哥。 杨灵已然推出前天对他手下留情的聋子属于柳南派,再听狸猫与欧阳堤的对话,很容易猜到狸猫与聋子同属柳南。心中有一万个疑问,自然脱口而出: “这位狸猫前辈,为何前天下令杀我,今日又现身救我?” “为什么?因为他这一派三楼断层了呗。” 欧阳堤好像很喜欢爆料,这一点杨灵很乐意为他竖个拇指。大嘴巴的人在敌对方谁都喜欢,三两句就能道明局势。 简而言之,十年过去,柳南派在谱图院的影响力已大不如前,在三星聋子与六星狸猫之间人才断层。 聋子无法接收到狸猫的消息,只能被迫听命于三楼其他大哥,代表柳南派加入暗杀团,方有前日之事。 柳北派同样如是,只不过核心人物甄岭就在一楼,能及时向天幽传达消息,天幽才没有参与。 而随着狸猫的现身,谱图南院牌桌上的各方玩家基本清晰,也相当于向彼此亮了明牌。 欧阳堤要一命换一命那番话,自然是姑且听之。 一来他自己的命很金贵,不值得换一个外域人;二来杨灵可以死,但不能死于他手。不然他会成为引发暴乱的导火索,就像九年前的狼道暴乱,尽管失败,但也死了一大批有嫌疑向柳无情下杀手的高星斗士。 暴乱一旦开始,那就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当前目前还远没到那种地步,杨灵是很重要,但其麾下人员更重要。当一个人发展为一个派系,此人生死有影响却不决定派系存亡,利益面前,还当先争取合作。 欧阳堤得到了答案,十分满意,没和狸猫多聊,便与杨灵道: “好了,不说废话。鬼伽罗,这是我们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一起发财还是学第二个柳无情,上三楼之前请你考虑清楚。” 欧阳堤话到此处,又挤眉弄眼地笑道: “不是我说,以你的实力两三年升六星轻轻松松,到时摆脱了谱图人的身份,搂着青莲喝着酒,多少人想羡慕都羡慕不来,你又何必为了一群没什么关系的底层人搭上性命呢?” 抛开人品不谈,杨灵很欣赏欧阳堤的坦率,点头道: “多谢欧阳兄好言劝告,我会详加考虑。” “很好,你是个聪明人,三楼恭候,告辞。” 欧阳堤说完就走,欧阳渝也跟着离去。神将路过狸猫身侧,撂下几句话,是属于他们这个层级的警告,与院内无关。 “狸兄,莫要忘了三年前的共同决议,有人撑腰是好事,可不一定都是好事。大树一倒猢狲散,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天。好自为之。” 狸猫未予回应。等神将走远,杨灵拉着狸猫避开李老头,迫不及待地想确认狸猫身份。 “狸猫前辈,您是当年柳无情麾下么?” 狸猫轻轻挣开杨灵的手,淡淡说道:“十年前我还未入谱图院,你觉得呢?” “什么意思?” “很多人以为我们是柳派余孽,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柳派人在升星出院后掌控了拜火、秋杀两镖,干得是风生水起,赚得是盆满钵满。院内之事基本不闻不问。” 杨灵一脸震惊,“所以你不是柳派人?谱图院内已无柳派?” 狸猫仰头,望着空中天阁,说出一段令杨灵更难以置信的话。 “斗场存在多少年?有人说三千年,有人说五百年。说三千年的必是底层谱图人,因为他觉得时间漫长,度日如年。说五百年的必是高星谱图人,因为他还没赚够,一年便匆匆而过。其实斗场存在年限不多不少,正好一千年。” “一千年?” “在这一千年里,你觉得只有一个柳无情吗?不。事实证明,无论何时,底层谱图人都不曾失于反抗,柳无情只是最近的例子。很可惜的是,这些人在升到高星后不约而同改变了初衷。他们底下的很多人就这样被抛弃,很多未竞之事也都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所以您是……近些年被抛弃之人?” 杨灵的问题有些无礼,不过狸猫并不在意,继续道: “欧阳堤之所以下令暗杀你,是因为你搅乱了他们原本的利益划分。而方才之所以不杀你,是在损失已不可弥补的情况下,料定你会像千年来涌出的无数欲图反抗斗场之人一样,最终半途而废。说一点你就明白,柳无情的死只是一个意外,和北院、斗场、高星斗士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根本不必他们出手,千年来每一次的每一人都是我们自己先变质,对吗?” 狸猫无声默认,杨灵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钱财、美色、权力的诱惑都是其次,导致每次大业无疾而终的主要原因是安逸。 经历过底层的痛苦挣扎,一步步爬上去的人,没有谁不享受安逸的生活。 当娶了媳妇,四旬得子,听到儿子啼哭,看到女儿微笑的那一刻,谁又会记起院内还有一大帮等他归来的兄弟? 热血终有冷却。时移世易,皆难逃此局。而斗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此起彼伏的场场闹剧,已历千年。 “我现身于此,是想予你警示,尽管我们并不看好你。” 狸猫说着话扯下一根猫须,“将此物交予聋子,他便是你的人。尽人事,听天命,希望你会不一样吧。” 杨灵从狸猫平淡的语气可以听出,这句话他一定对许多人讲过。杨灵很实际,上楼之后会怎样他不做保证,只目下的疑惑一定要搞清楚,接过猫须问道: “那现在的柳派只是个空壳子吗?” 狸猫摇头,“六星出院的斗士还是有不少人。当然那边还有甄岭,一个北院人能坚守至今,可笑我们南院人倒成了逃兵。” “那像您这样的人院内还有吗?” “有。”狸猫直言不讳,“但给你聋子足矣,把宝押在一个人身上,这不可能。” “明白了,我会让你们看到我的诚意。”杨灵郑重抱拳,“再多问一句,这些年那些七星斗士都去哪了?” “不必问,以后你自然知晓。” 狸猫说完与李老头遥相抱拳,告辞离去。这一点杨灵很不喜欢,如果每个人都能像欧阳堤一样讲得清楚明白,那所有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可细细一想,又觉幼稚。 回去的路上,杨灵仔细梳理一遍谱图院内外关系。总的来说,收获颇多。 一,刘钟派可以划为澹台府,火龙一系划为欧阳府; 二,柳南派院外集结地在拜火、秋杀镖局,院内无人,有也是“千年弃党”寄居的空壳子; 三,弃党是伽罗派最佳争取盟友和合作对象,其次柳北派。 四,神将讲弃党有人撑腰,思来想去貌似只有钱派,再加上李老头的屡次帮手,故将钱派划出城主府,暂定为弃党之北院势力。 五,剩下七哥、马五月的身份,可猜测范围缩小,无非是五商七家。按照势力强弱,五商排前。赵家能有秋露系、冥河系两股死囚派麾下,只是因为北院大监管是赵家人,不然分不走这块蛋糕。 …… 既然明牌打了,杨灵决定放手大干,回院未先回禀田一贞,第一时间集结在院一二星斗士,公布了第二阶段的任务。 第一条,二星斗士开始执行平局计划,并广泛吸纳别家斗士,重点是病房。 第二条,一星斗士争取最基本的生存权利,诸如正常饮食、生活用具,拒绝大哥霸凌、管理狼守索贿,争取平价医药、低价住院。如北院不予回应,所有人罢场抗议! 他们喜欢静静的看,那就让他们静静的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先忍不住! 杨灵亲自参与第一个任务,带野狗等人马不停蹄地从九十七房转到病房。 伤员们见闯进来一群赤身党,还以为杨灵带人来清算,都吓得不敢说话。 杨灵径直走到雏鹰床边,伸手向前,与之道: “你应该知道我在做什么,如果觉着合你的心意,那我真诚邀请你加入我们,你的大哥还是青雉,我们只是平等相交的伽罗。如果你还记恨我揪你头发,或是忌惮青雉,那可以当我没说。选择权在你。” “不是,这么突然吗?” 雏鹰有些懵,挠了挠头皮抠下一块血痂。 “一点也不突然,从他第一场平局,我们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趴着的正云发话,杨灵与之道:“同样的话也对你说,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们两位。” “那我可谢谢你的青睐。”正云侧头看着杨灵,“我只问一句,你能带我赚钱吗?” 杨灵摇头,“不能,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报酬。” “那还是免了吧。”正云失去兴趣。 小书生笑道:“何必赚这份辛苦钱呢,以你的实力能保证上到三楼吗?我想是不能的,那为什么不尝试着做出改变呢?” “改变?” 正云嗤笑,“小兄弟,改变不能当饭吃,我现在没有性命之忧,只不过是床上躺两天,跟着你们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即使有钱赚也没命花呀。孰重孰轻我还是拎得清的。” “看来你还是没弄清楚我的意思。” 杨灵换了个思路,与病房所有醒着的伤员四面抱拳,朗声道: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这样吧,你们依旧可以跟着原来的大哥打假赛赚钱,不必做出任何改变。再想想你们的小弟,是不是死得越少,将来你们赚得越多?同意这一点,就请诸位这段时间别约束各房小弟,静待结果,如何?” 众人沉思片刻,纷纷开言。 “可以。” “没问题啊,我倒要看看你要做什么大事。” “问我要啥小弟,我堂弟大狼不都跟了你们了吗?” 雏鹰有些郁闷,本来是抱怨杨灵抢他小弟,没想到杨灵根本不要脸皮,手又伸前一尺,快贴到他嘴边。 “既然大狼都加入我们了,打虎亲兄弟,你也一并来呗?” “诶我说你这人……” 杨灵歪头,“怎样?” 雏鹰手作枪势,向杨灵一点,“对我胃口!你都这么诚恳了,再拒绝倒显得我心眼小还不识抬举。” 雏鹰顺势握住杨灵的手,重重颠了两下。杨灵微笑着环顾众人,撂下一句话转身带人离去。 “诸位都认得路,没什么仪式,就这么简单,告辞。” 等人走空,有人见雏鹰脱衣服,皆出声相问。 “你还真脱衣服?” “不是,你怎么想的,起这么个头?” “哼,装呗,以为自个有能耐呗。” “伤我筋骨,害我一月不能下床,不找他报仇就算了,还让老子加入他,简直痴心妄想!” …… 雏鹰终于避开头皮艰难地脱掉上衣,往床底一扔长舒一口气。 “你们怎么想的与我无关,我也并不是起什么坏头。我只知道一点,脱掉上衣一定很凉快。事实是,确实他娘的凉快!哈哈哈……” 第102章 拉人 毕竟无利可图,能说动一人加入,杨灵便很满意,算是为野狗等人作出示范。 有些人爽快,一两句讲明白,便能做出决定,而有些人比较慎重,需要三五次登门表明诚意。 示范了一位快的,还得示范一位慢的,一百零三房门外,杨灵敲响了黑豹的门。 “哟,这不是咱青莲的御用挡箭牌鬼公子么?刚回来就大驾光临,寒舍不仅蓬荜生辉,更有莲香扑鼻呐。” 黑豹闭眼嗅动鼻子,嗅到杨灵近前,闻到一股骚味,睁眼一瞧,野狗一只手挡在他鼻前,一脸怪笑。 “香吗,刚去完厕所,正好偏了一寸。” “哕!” 黑豹捂嘴干呕,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黑豹顿时黑尾直立,似乎生气,杨灵忙将其推入房中,扯开话题。 “这才几天不见,你就升了三星,也不管一楼小弟了?” “许你直升,还不许我慢升啊!” 黑豹也不请坐,眼神威吓野狗不得入内,抱臂倚墙,语气略有不快。 “再说了,我那几房小弟投了你伽罗派一半,还都是有潜力升星的。下线都没了,我还留在东廊做什么?” “豹哥说这话就见外了。” 杨灵自己找凳要坐,被黑豹尾巴勾走,呵呵笑道: “咱们目标一致,你的小弟就是我的伽罗,我的伽罗那也是你的小弟嘛。” “别来这套,你的小弟可不能帮我赚钱。” “哦?难道豹哥是为了赚钱才投入此门?” 杨灵看向窗外,正能瞧见一楼体术室,“那我可得和甄管理好好说道说道,他这眼光也不怎样嘛。” “打住!你的人几次三番登门,不就是为了让我加入你们么?” 黑豹冲窗外扬了扬脑袋,“那要不我也和甄管理好好说道说道,他眼里的这位盟友可是居心叵测,胃口大得很呐!” 杨灵立即摆手否认,“诶,天地那个良心,我可没想吞并你们啊。” 黑豹呵呵冷笑,“我也没说什么,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这么讲就没意思了。” 杨灵走近黑豹身前,黑豹却直起身子作防御姿态,门外野狗几人感觉气氛不对也蠢蠢欲动,倒让杨灵莫名其妙。 戒心都这么重吗?我杨灵又不吃人? 杨灵确实不吃人,但鬼伽罗吸人血。他自己还不知道三十多场重创对手,很多人心中给他打上了伪善的标签,以前是烂好人,现在是伪君子。 当然知道原因的黑豹并不会这么认为,他只是本能的反应,在看到杨灵抢走凳子坐他身前时,紧绷的身子自然松弛,又倚在墙上听杨灵有何说辞。 “那天你是旁听过的,那些话我就不再重复。直接讲,我们与你们之间需要一个沟通的桥梁。” “哈,小从都跟了你们,这还不够啊?” 黑豹觉得杨灵还是在想方设法的拉他入伙,因此没有动摇。杨灵摇头道: “可你也知道一楼和二楼情况不一样。前几天我听说小从输给妖溟,暂时还升不到二星吧?我所求的,是二楼的代表性人物。” “幽哥实力强,人缘好,他好像更能代表我们吧?” 黑豹拿出天幽当挡箭牌,杨灵稍作解释: “正因为天幽是你们的中流砥柱,所以我才不能撬走他。我若把他拉入伙,不就真成了你所讲的居心叵测?” “合着你的意思我不是中流砥柱呗,我不重要呗?” “豹哥,这么大人耍小孩子脾气可真没意思了。你不重要我能找上你么?” …… 黑豹的胡搅蛮缠被杨灵统统归为“没意思”,让黑豹还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偏偏杨灵的年纪比他小,再这么推诿下去这张老脸是没地儿搁了。 总而言之,杨灵想要一句痛快话,那就给他一个结果。 “要怎么做,脱衣吗?” 黑豹佯作掀衣,见杨灵不予阻拦,不禁笑道: “诶,你不说这些都是形式吗,我脱不脱好像也无所谓吧?” “不,很有所谓。” 杨灵起身,伸手向外。 “你看他们,第一眼就很直观的知道他们是赤身党,这已然成为我们的标志。我想要的效果很简单,你可以是甄管理一派,也可以是青雉、火龙、钟申等任意一派。想参与我们的事随时欢迎,不想参与按着自己的计划走也行,我需要的只是你们脱掉衣服,帮我们壮大声势。” “壮大声势?” “不错。谱图院不必人人都是伽罗派,但可以人人皆是赤身党。这样我们所说的话北院或斗场就不得不听。” 黑豹听此一言,隐约觉得杨灵马上要干件大事,疾问:“你要做什么?” “和一楼有关,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杨灵保留了一点神秘感,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变成狸猫一类爱打哑谜的人,果然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得太直白,什么都往出爆料,那是没心没肺。 “行吧,我拭目以待。” 黑豹有些不情愿地脱掉上衣,胸前一撮黑毛让他看起来多了一分野性。杨灵躬身作谢,退步离去。 再往哑巴房去。快的慢的示范过了,接下来是曾经的敌人。 哑巴正好在,开门瞧是杨灵,立即掏出匕首横于胸前,以为杨灵来报前天暗杀之仇。 杨灵退后一步,双手摊开,表示没带铁棍并无恶意。 “放心,就算找你报仇也得等大伙都睡着。有事问你,不请我进去?” “阿巴,阿巴阿巴……” 哑巴的回复方式似乎很难进行沟通,不过杨灵早有准备,让小书生拿出杂货间买来的纸笔,进屋后摊于床上,问道: “会写字吗?” 哑巴点头。 “那就好。我想问你,你的舌头为何会被白毛拔掉?” 杨灵一般不揭人伤疤,除非有必要如此。问题问完看哑巴冲他瞪眼,立即道: “我知道你俩的大哥是同一个人,马五月。所以这个仇我会找马五月报,你只要告诉我,心里还恨不恨白毛?” 哑巴提笔了,写下一长串字,杨灵让小书生帮忙读一遍。 小书生讲,是因为他自己大嘴巴,到处走漏风声,才被白毛扯掉舌头以作惩戒,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与白毛无关,与马五月更无关。 “你还挺忠心,好了,我就问这一个问题,多谢你能告知,先告辞了。” 杨灵说完就走,哑巴没搞懂杨灵何意,小书生几人也甚为不解,怎地半点不提招纳之事呢? 野狗忍不住问出口,杨灵作噤声,刚好到聋子门前,摆手示意此间不适合人多,可先离去。 几人一路回到东廊豪哥房,你一句我一句猜测杨灵意图。小书生的见解得到大伙认可。 小书生认为,杨灵没有讲招揽之事,但表露了招揽之意。当哑巴看到光着上身的黑豹、雏鹰,一定能明白杨灵特意找他为何。 而问及与白毛的拔舌之仇,自是为了让哑巴对白毛心生怨恨,虽不至于当场转投伽罗派,但就像黑豹一样,多登几次门总有收获。 最后小书生表示此瓜不保熟,姑且听之。此事也不可宣扬,万一讲错,打乱了杨灵真正计划,那可真得拔掉自个舌头。 众人悚然,皆作封口手势。 …… 聋子房内,杨灵交上猫须。聋子几番观察,确认为狸猫胡须无误,开口问道: “他让我听你命令?” 杨灵点头。 “没说别的?” 杨灵摇头。 “不记恨前天我参与暗杀?你可是差点死了。” 杨灵点头又摇头。聋子觉得杨灵很真实,并不像斗士们所传是个伪君子。因为正常来讲,恨是必然的。而他所行之事,又不能对有可能成为盟友之人心生恨意。所以真实。 只这一点,聋子愿意听从狸猫之命,很干脆地脱去上衣。 杨灵抱拳作谢,手指下层。聋子明白杨灵问的是一楼情况。直言道: “目前你还未完全取得我信任,所以我不能告知。不过放心,你要做什么,我会让一楼的人全力配合你。” 杨灵再次致谢,告辞离去。 …… 出一次院,回来就直接招人,并不全是因为三楼亮了明牌。自打上楼,他一直忙于传功和斗场平局,唯一与二楼斗士们交流的机会只有场上。 虽然如此,但经过一个多月的沉淀,不少人都了解了他,对他所作所为感兴趣的人自然有所意动。只是碍于脸面或被重伤难以咽下这口气,因此才不作表态。 杨灵要做的就是丢掉自己的脸面,选几位有代表性的人物,挨个说服。如此,其他人便看到了他的诚意,再经小书生他们劝说,有可能诚心加入。 就和修炼一样,花开结果,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当然了,重心还当放在病房,毕竟伤员们是他用棍棒“交流”过的斗士,打服他们,也算一种交流。 忙完这些事,一楼的行动暂时还不能展开。任何行动都需要充足的资金、完善的计划以及成败后续应对方案。 计划和方案可以交给馒头他们去做,资金给了一些,但能有更多的话,行动当然更加保险。 所以他得去要钱。 田一贞没讲鲁鲁要不要随行,鲁鲁也忘了他的叮嘱,今早偷偷上场了。 听红肠讲,火神连续过夜差几场三星。杨灵觉得这可能让鲁鲁有了压迫感,迫不及待上场先试水,确定与三星斗士可否一战,再好应对追上来的火神。 既然不在,回来再问详细,要钱一人足矣。 杨灵下午饭也顾不得吃,到兵器房和李老头打招呼,开门一刻,瞧见李老头独坐床头嘴角带笑,似乎想起了温馨的事和亲近的人,难得见他这般慈祥。 “你小子,现在都不敲门了是吧?” 李老头笑容消失,板起脸训道,“一个月只能出去一次,在此期间没事别来打扰我。” “明白明白。”杨灵连忙点头,“我是想问你一起去不?” “去哪?” “北院啊。” “哦,你先去吧,我吃过饭再去。” 杨灵听此一言,猜测李老头要单独汇报,便关门离去。路过豪哥房瞧见几人都在,开门道: “最近上场尽量别过夜,觉得状态不错,可以一天去一次。钱的问题别担心,我来解决。” “明白。” 众人应声,起身要送。杨灵压手令止,关门径往北院去。 第103章 全局与斗场 “大功臣到了,进来吧。” 杨灵刚到田房就听田一贞宣进,抹去汗珠快步而入。 钱永忠不在,只田一贞与穆存真。心里还自怀疑,答应给钱的钱永忠是不是故意不露面,让这两人推诿。 没想到刚掀起珠帘,迎面飞来两钱袋,左右手接住,果然满袋两百粒玄灵珠,整整二十万火珠! “万花阁的事我们听说了,干得不错。” 田一贞笑容满面,配上红红的酒槽鼻,还真就一个和蔼慈祥,看着亲近。 桌前摆着三碟菜半杯酒,想是两人喝了一阵,穆存真不胜酒力,灰白的双鬓隐隐爆出青筋,随着嘴唇上下张合,青筋也跟着跳动。 “认人了么?” 穆存真没有八卦,倒让杨灵觉得不太正常。 全辽城都知道鬼伽罗入了青莲房,即使是“挡箭牌”那也得调侃两句,还是说两人私下已经八卦过了,这会没了兴致,问点更有用的? 杨灵收好钱袋,回道:“因为李管理也许久未出院,所以只认了一部分。两位管理大人,澹台照古那边……” “经昨日之事,他还不换目标就太蠢了。” 田一贞杯酒下肚,抹嘴道,“他的事你不用管了,说说认了哪些人?” 杨灵稍作回忆,从玉大小姐开始,讲了七八个人名。 田一贞听罢点点头,“勉强还行,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还请田管理明示。” “六个字,‘缓上楼,升境界’。相信上楼对你来说没有问题,但打了这么多场你应该明白,斗场星级有一定运气成分,三星不一定弱,五星也不一定强。所以勤加修炼,争取在八月之前将你那个什么……天地之气,提升至【荧光境】中期。” 杨灵可没忘上次骗他们讲自个是【地火境】后期的事,也不清楚三个月提升一大段对寻常修炼者是快是慢。面露难色,试探说道: “三个月突破至中期,这对我来说可能……” “三个月确实很困难。” 田一贞暂停饮酒,目视杨灵,“这么讲吧,之后要你做的事很危险,如果不具有一定修炼境界和实力支撑,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 “敢问田管理,您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双修者吗?” 杨灵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田一贞稍作反应,便明白杨灵的意思。一开始肯定不知道,在杨灵只懂体术的情况下,就准备让他去办“危险”之事,这不摆明了叫他去送死么? 所以杨灵是在质问。 田一贞没有生气,也不作解释,反问杨灵:“你觉得一开始在数千谱图人中,钱管理为什么单单选中你?” 那不是倒霉催的嘛,偷听澹台照古讲话,被钱永忠抓个现行无奈加入。 心里这么想,杨灵摇摇头,等田一贞告知。 田一贞却又问: “你觉得别人闯祸管理员从来不闻不问,任凭斗场处置,而你闯祸,我却几次帮你擦屁股,这是为什么?” 杨灵也想知道为什么,肯定不能是因为长得够有特点。田一贞应该还有后话,或许心中关于钱派真实背景的推测今日可以得到印证。 杨灵摇头,田一贞三问: “两袋半玄灵珠,不是小数目。你觉得凭什么到万花阁转一圈,认识几个人就能轻松拿到别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 关于玄灵珠的用处,杨灵之前有过猜测,是让他用来扩充人手。这时田一贞发出此问,似乎可以确定钱派是弃党北院势力。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这不就是金钱安慰吗? 就像死刑犯执刑前的最后一顿断头饭,当任务危险程度足以送命,给大笔钱财不过是一种心理慰藉。 还有第三个角度。钱派知道他要行柳无情事,因此予以金钱资助,换他去执行那个危险任务。简而言之,钱派只是钱派,和弃党不沾边,与他是各取所需的互相利用关系。 一瞬间杨灵想了很多。看来这层窗户纸必须捅破,不管这钱是真心相赠、寻求安慰还是互相利用,知道是哪个来由才拿得心安。 稍作沉思,杨灵心里组织语言。 田一贞三问后端起酒杯与穆存真碰杯。穆存真笑着摆手,表示不胜酒力。田一贞便请穆存真用菜,自斟自饮,一点也不着急。 两杯过后。杨灵道: “回院之前,我遇到六星狸猫,算是救我一命。他表面是今时柳派人物,实则……” 话到此处,稍作停顿。果然穆、田二人露出赞赏眼神。田一贞也没让杨灵继续说下去,抢言道: “明白就好,千年辽城,该换个样子了。但你之行为只在斗场,而我们要你做的事,在全局。” 杨灵了然,如释重负。 钱派等于弃党,为了称呼方便,可称“弃钱派”?算是辽城最隐秘的一股势力。目前关于此派仅剩最后一个疑点,背后有无辽城势力? 一,没有。也就是说“千年弃党”本身就是一股庞大的暗势力。 弃钱派从全局考虑有之,但不是他能窥探到的秘密。 单就斗场方面,弃钱派每隔一段时间会挑选一位“有志之士”,带领谱图人尝试着改变斗场格局。十年前的柳无情应该也是选中之人,可惜死于意外。 别的被选中之人都在上楼后改变了初心,所以他出现后,不惜大笔砸钱,见过了大数目,三楼的金钱腐蚀便无从谈起。 还让他去万花阁,目睹了青莲绝色,斗场有可能的美色诱惑也便成了庸脂俗粉。如此,以坚定他心。 二,有。千年弃党可能有不少人,但没有资金来源,需要获得大势力扶持。再一次确定与辽城主无关,城主当得好好的,肯定不想辽城变天。那就又回到幽府。 令狐只是蹲点探查,说难听点,若是个人蹲点就能查到两方关系,那这股势力肯定也能被其他人获知,称不上隐秘。 确定是幽府,不管幽府想掌管辽城还是别的什么目的,那就算得上志同道合。如此双院守卫便是自己人。 故前天遭暗杀之前,张景云才被五月派的蔡管理叫走,以防他出手。而之后与陈星阑叫人回房,应是时机不成熟,还不能把事情闹大,选择息事宁人。 …… 假若以上推论都符合事实,田一贞所讲还真是真心话。八月的任务必须参与,毕竟这属于全局中的一环,斗场这一环可让伽罗们同时进行。 杨灵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了较为清晰的规划。 上楼之前,让一二楼形成第二步计划之格局,等局势彻底稳住,再放手交给伽罗们。 上楼之后,开始接触并参与弃钱派的全局计划。他需要了解弃钱派内部和辽城全局详细,知彼知己,计划方有成功可能。 目下敌我皆已浮出水面。 敌:斗场、欧阳府、澹台府、玉娇珑麾下东西派、赵家等等掌握辽城大部分资源的一方。 我:幽府、弃钱派、赤身党、柳北派等占据辽城极少资源或被压迫的一方。 中立:希谱人、玉娇珑麾下南北派等可作争取的一方。 未知:冥火人、何家等态度、目的皆不明确,有待调查的一方。 关于此认知,必须尽快共享于令狐,让他转变调查方向,内外同步,不做无用功。 …… 果然谱图院这一方天地太小,小到出院一次便能让整个辽城局势清晰明朗。 田一贞往空杯中倒酒,笑与杨灵道: “想通透了吗?通透了就喝下这杯酒,回去继续做你的事。” 杨灵走到桌前端起酒杯,从田、穆眼神中,他看到了将他当作一份子的信任,心中再无怀疑,仰头一口饮尽。 “咳,咳咳……” 杨灵面红耳赤捂嘴咳嗽的狼狈模样,引得田一贞哈哈大笑。 “酒是神仙水,你还得多向你父亲学习呀。” “让二位见笑了。” 杨灵强压下胃中翻涌不适,将酒杯置于桌上,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向二人躬身抱拳。 穆存真微笑点头,“年轻有年轻的冲劲,也有不经世事的诱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们,会尽力帮你解决。” “鬼伽罗谢过穆管、田管。” 田一贞斜眼笑问:“钱管呢?” “哦,也谢钱管。”杨灵抱拳向外,遥相称谢。 “呵呵,你是得好好谢他的,若不是那日偶遇,便不会有今时场景。” 田一贞说着话看向穆存真,得到穆存真笑作肯定。杨灵再无别事,先道告辞。二人起身目送,态度已非从前。 …… 回南院路上,杨灵脚步都轻快许多。这个世上毕竟还有仁人志士,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或组织,他甘愿受其驱使,即使是当炮灰和排头兵。 这件事必须有人去做,柳无情失败了,那就他来,总得有人担起这个责任。 回鲁鲁房拿出纸笔,将今日所得简要写于纸上。毛笔字写得一塌糊涂,将将能认清。画上句号,门外传来两人的脚步声,一人略重,应是野狗,一人稍轻,应是小书生。 “进来吧。” 门被推开,野狗看见杨灵坐凳上折叠纸条,挠头讪笑。 “你怎么知道是我……” 野狗话未说完,被身后小书生捅了一肘子,忙快步进门,略带歉意道: “昨天你出院,我答应的龙心之事……” “先不说他,有件事要你去办。” 杨灵起身将纸条递给野狗,“想办法交到龙成斌或二层送饭小厮手中。这是我们第一次向外传递消息,一定要小心。” 野狗接过纸条,点头道:“明白,我明天上场办此事。关于龙心……” “好了,我知道你俩一起来是为了什么。” 杨灵抬手打断,招呼二人坐凳,将毛笔交予小书生,说一句让小书生写一段,并详作解释。 “我不认得南域字,你们自己看。” 野狗在小书生写得时候就觉惊讶,写完更难以置信,看一眼问一句。 “青雉、雏鹰是玉娇珑名下西天阁的人?” “没错。” “火龙、香鳄是欧阳府的人?” “对。” “钟家兄弟是澹台府的人?” “是。” 杨灵点头,让小书生写得正是南院人物势力构图南语版。 野狗一一问完,小书生心中大概明白杨灵之意,浅作分析: “九股势力,只剩马五月、七哥未知。我听人说,马五月生母被马家族长曝晒而亡,杀母之仇,马家是不可能的。他背后应该是别的势力,最差也得是五商。” 杨灵眼前一亮,小书生所言正合他意,便问: “那你认为是五商中的哪两家呢?” 第104章 全部明牌 小书生稍作思索,答道: “首先排除甄宇。全辽城人都知道,这老头很在意甄岭这个儿子,一直没放弃让甄岭出院打理他的生意。父子俩仅是观念不合,甄宇不可能扶持另一股势力与他儿子为难。” “说不定就是为甄岭设置重重阻碍,逼迫甄岭放弃所行之事,回家继承家产呢?” 野狗从另一个角度反向推之,这才是常人所想。小书生摇头道: “老头要是能扭转他儿子想法,早都扭转了。你想想甄岭已是四旬年纪,老头怎可能为难老儿子?只能是尽力劝说和帮助。毕竟甄岭确实有能力继续扩大他甄家的生意版图,不至于老头一死被挤出五商退为七家。” “说得没错,接着讲。” 杨灵开阔了思路,果然集思广益远比自己冥思苦想强,伸手示意小书生再作分析。 “不是甄宇,那就剩白空空、燕花貂和文昭。” 小书生顿了顿,言道,“文昭排末是有原因的,除了高利贷一项,他再无别的产业,他的儿子也不争气。所以他的可能性很小。” “这个我知道,文昭要他外甥继承家产嘛。” 野狗也算半个南域人,对辽城八卦有些了解,听小书生又分析到燕花貂,忙闭嘴倾听。 “而燕花貂的两个儿子,一个掌管天阁,一个开设鸳鸯楼,燕花貂也正值壮年,一家子都野心勃勃。再联想到两年前五月风波的幕后推手,燕花貂与马五月的合作似乎也就顺理成章。” “所以马五月之后的问号不该是马家,而是燕花貂?” 野狗抢过毛笔,勾去马家,写上“燕”。 小书生笑道: “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事实怎样,还有待确认。我是希望我们希谱人没有与那些大势力有勾结,可目前看来,剩下的七哥貌似只能与白空空有合作,不然希谱派很难发展为南院一股势力。” 小书生分析罢,杨灵忍不住为其竖起大拇指。 “南院每一派势力构建都有迹可寻,类比于燕花貂借‘五月风波’跻身五商,要想证明希谱派与白空空有无关系,其实很简单。” “哦?怎么证明?” 小书生来了兴致。杨灵道: “你可以与龙心私下交流,问他有没有受过伤,受伤住院医药费多少?当然不能这么直白,先抱怨自己穷,医药费怎样怎样贵……如果他所讲与我们差不多,那就没关系,反之,便是你所讲,构成谱图院内外势力联结的最后一环。” “我明白了,马上去办!” 小书生起身,将野狗还在浏览的纸条揉成一团,一口吃进嘴里,三两下咽入腹中。正道告辞,杨灵交予半袋玄灵珠,先堵住他话头。 “不管做什么事,没钱不行,今后我当甩手掌柜,总不能让你们自掏腰包,先拿着吧,不够还有。” 小书生忙道: “够了够了。通过这张人物势力构图和方才你说服雏鹰黑豹他们,我觉得没什么人是不可争取,也没什么人是可争取的。关键在于话术和此人之性格、志向。你放心,我不会在我们希谱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病房才是重心。” “明白就好。” 杨灵拍了拍小书生肩膀,小书生抱拳告辞。野狗见此一幕,也知杨灵将二楼工作全权交予小书生,不禁为自己昨日夸下海口而感到后悔,神情不无失落。 明明我是元老,同为元老的馒头也在一楼干得风生水起,怎地偏偏我被一个少年后来居上? 野狗有些想不通。杨灵难免还得劝慰一番,不用说太多,一句话足矣。 “狗伽罗,若前事铺排成功,冲锋陷阵的重任还得交给你。一定要勤加修炼,尽快提升实力,不然到时没人服你呀。” 野狗听此一言,眼睛瞪得比牛还大,二话不说推门便走。 “你做什么去?” “练棍,奶奶的,看我打不死这群畜生!” 听着走廊外野狗充满斗志的话,杨灵不由得想起下雨那天,与老钟坐于十七房门前相聊。 老钟讲野狗三十年纪,却似孩童般有颗赤子之心。那时癞子尚在,两人于雨中嬉戏追逐,如今斯人已逝,不禁感伤。 好在之后再无伽罗牺牲斗场,也算对他们的一种慰藉吧。 杨灵收拾心情,回到今时局势。经过小书生的分析,南院所有势力都已浮出水面,至少九方。也就是除去柳北派前天共同执行暗杀之事的明暗八方,按照势力构图依次是: 玉娇珑麾下东西派、澹台府、欧阳府、赵家、燕花貂、甄岭(柳北)、白空空、冥火宗、弃党(对小书生讲柳南派,暂不予暴露。) 唯一的一个小疑点还在希谱派。小书生讲希谱十兄弟活下来的三人中,老九投靠别的大哥,这算不算希谱派的势力分化? 不过这个疑点不影响对大局的判断。用半年时间搞清楚南院相关,杨灵有种收获的喜悦。 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田一贞所讲六个字,“缓升星,升境界。”争取下一次出院彻底摸清斗场背后的大boss! 而眼下要紧事,吃饭。 早上那碗面消化得实在太快,这会肚子饿得咕咕叫。快到亥时,厨房业已关门,得赶在杂货间关门之前买点吃食。 出门径去杂货间,没想到火神、青雉也在。火神臂缠绷带满是血污,来买除污用品。杂货间管事隔着柜台丢了块皂角,磕着瓜子狮子大开口: “二十珠。” “二十珠?”火神赤眉微皱,似乎囊中羞涩。 青雉为其鸣不平,掌拍柜台大声道: “你怎么不去抢呢?我托海老大带块皂角也才三五珠,你这就要人家二十珠,生意不黄才怪!” 管事翘着二郎腿斜视青雉,“那你去找海老大啊,来我这儿干嘛?看不惯就替人家掏钱,没钱就乖乖闭嘴。” “掏就掏,不就二十珠嘛,真当我没有?” 青雉说着话拿出钱袋,便数珠子边与火神道: “兄弟,这钱我帮你掏了,谁都有难的时候,遇到这种奸商咱也没办法,等你有钱了再还。” “啪!” 杨灵手拍柜台,一颗天青色的小圆珠骨碌碌滚动,笑与青雉道: “青兄,看你掏钱实在费劲,这钱我替他出了吧,也给你省点零用,别到时穷得连裤衩子都买不起。” 管事一对小眼珠跟着玄灵珠滴溜溜转,眼看着滚到他面前,火龙却一把抢过,递还杨灵手中。又从自个兜里掏出些散碎火珠拍到柜台上,左右与杨灵二人道: “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无功不受禄,咱们更没什么交情。两位若是觉着无处施舍,可以去病房帮人垫垫医药费,在我身上就不必浪费心思了。” 火神说罢,拿起皂角扭身就走。杨灵上下抛接着玄灵珠,幸灾乐祸的表情气得青雉指面疾问: “鬼伽罗,你什么意思?拉走雏鹰还不够,等着火神升星下场就为了和我抢人是吧?” “火神升三星了吗?我不知道诶。” 杨灵高抛玄灵珠,落手握定,凑到青雉近前,笑呵呵道:“反正只要你不开心,我就开心。” “尼玛的!” “诶,有失风度了啊。” 杨灵背向咬牙切齿的青雉,手指连点柜台几样点心。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包起来。我说青兄,你们西天阁也不怎么大方嘛,这年头谁还用火珠啊。还是说你大哥吃肉,连口热乎汤都不给你喝?那也太惨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田一贞告诉你的?” 青雉气愤不再,自觉惊疑。杨灵未作回应,将玄灵珠滚到管事面前,等其找钱,扭头与青雉道: “我觉得咱们都是谱图人,没有隔夜仇。要不这样吧,你考虑考虑加入我们?我保证珠子大把的有,让你大把的花,怎么样?” “什么隔夜仇,咱俩有仇吗?哦,你不会还记恨上上月体术室的事吧?不是我说,鬼老弟你也太小心眼,这般气度怎能当人大哥呢。” 青雉打死不认暗杀之事。杨灵一笑带过,拿了大半袋火珠和油纸包好的点心,出门不忘再劝青雉。 “气度嘛,我已经表现得很明了。个人觉得你倒是应该有点气度,学学你小弟雏鹰。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是这么说吧?” “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好走不送!” 杨灵呵呵一笑,冲后扬手,潇洒离去。青雉听着脚步声远去,伸手向柜台,阴沉沉道: “拿来!” 管事也学杨灵抛接玄灵珠,冷笑道:“青雉,你也不打听打听,进了我的口袋,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可事没办成!” “那是你的问题,我可是按着你的原话,一口价二十珠问赤眉鬼要了,我这儿出什么岔子了么?” 管事握定玄灵珠,起身指向门外,“你也好走不送,我要关门了。下次还有这种好事,记得想着我哦。” “哼!” 青雉还不敢与管事撕破脸皮,只能吃下这个暗亏,拂袖离去。 …… 九十七房,杨灵看着狂炫点心的鲁鲁,很难再出口责备,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省得他上场吃亏。 “你吃慢点。我问你,今天打了几场,赢了输了,赢得艰不艰难?” 鲁鲁囫囵咽下一块桂花糕,喝口水竖起两根石头指,“打了三场,都赢了。杨灵,这点心真甜,我吃了你还有的吃吗?” “我就是按着两个人的量买的,放心吃吧……不是,你别打岔,不讲轻松一定是不轻松吧?” 杨灵说着话见鲁鲁嚼东西的动作稍有停滞,心中已知大概,劝道: “鲁鲁,没人追着你升星,人家火神也已经三星,我们的实力不是升星就代表得到提升。我敢打赌,你今天是运气好,遇到三个实力一般的对手,若是碰上龙心,你就算升到四星也赢不了他,你信不?” “我信,杨灵,我只是想早一点出院保护你。” 鲁鲁说这话时不忘往嘴里塞两块点心,让杨灵既感动又觉好笑。 “正因为要早点出院,所以才必须保证场场获胜,连胜一断,前功尽弃。你现在就像一个胖子,身上的肌肉是浮肿的,得把这些肥肉锻炼成肌肉,身体才能强壮,你明白我意思吗?” “我明白,杨灵嫌我胖,那我不吃了。” 鲁鲁咽下最后一口,将点心推到靠近杨灵的床尾,苔藓眼皮一眨一眨,很是乖巧,也颇多委屈。 杨灵仰头望房顶,有些无语。既然说不明白,那就以身作则,让鲁鲁跟着他上下场,并规划训练时间,踏踏实实打好基础,确保每一场都能获胜。 坐到床尾,杨灵将自己点心的一部分匀给鲁鲁,推到床头。 “好吃就多吃点吧。” “杨灵,你不嫌我胖了吗?” “不胖不胖,孩子只是有点壮。” “我不是孩子。” “好好好,你不是孩子。” 杨灵拿起一块绿豆糕,浅尝一口,有股发霉的怪味,不过后口确实挺甜,没白花二十珠。 “是个大人就得听话,以后跟着我训练上场,怎么样?” 鲁鲁飞快点头,只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学杨灵小咬一口,感觉不大得劲,还是一块入嘴,这才满足。 “杨灵,我把珠子给了猪尾巴,让他交给馒头。” “嗯,你自己留了多少?” 杨灵也吃得快了些,看鲁鲁竖起三根石头指,果然,小子嘿嘿一笑: “两粒。” 会留私房钱就行。杨灵很欣慰,三两口吃完点心,招呼鲁鲁到体术室对招训练。 第105章 哑弹老赵 一连四天过去,杨灵埋头苦训收获了成效,【墨韵境】升至二星,且即将突破至三星。 总结该境界提升效果,源力感知更加敏锐,而非【初源境】使源力更浑厚。 简而言之,初源是量的提升,墨韵是质的清晰。 鲁鲁同样获得进步,且是巨大进步。他能感知到体内微弱的光叶之力,只是不清楚自身处于哪个境界。杨灵托黑豹请教甄岭,得知光叶域也有一套与南域对等的境界划分。 是为:【初芽境】—【圆叶境】—【晨露境】—【翠叶境】…… 其【神光石落】与【神光火照】同样为基础术法,只不过“石落”为古老的双修体系,并未剥离开来。 鲁鲁能感知到光叶之力,甄岭猜测应处于【初芽境】后期,是一位高级觉醒光叶行者。 其后叫法与南域大致相同,换汤不换药,是为:入门光叶行者、晨徒、翠师。 杨灵知道鲁鲁的石头手指能单独拆卸作为远程武器使用,这或许便是【神光石落】术法部分的体现。只是鲁鲁个人比较懵,对石族术法一无所知,单凭本能施展。 杨灵要做的就是帮鲁鲁认清自身能力,将对战本能转化为规整有序的招式套路。 什么时候该用哪一招,用棍法还是石术,棍法当如何石术当如何。从而对不同对手做出不同的应对方式,而非统一的本能出招。 如此,虽然限制了鲁鲁的自由发挥,但体术一途,招式套路之所以大于本能,是因为招式能取胜大部分对手,而本能随机性、不确定性太大,有可能这一次与火神对战赢得很轻松,下一次依旧输得很惨烈。 换言之,杨灵是让鲁鲁踏上修炼之正途,一步一个脚印稳步提升的过程。而非忽强忽弱,迎击敌人时自己心里也没底的求生本能。 四天时间,九十八房业已重新修缮。杨灵婉拒了鲁鲁同住的好意,搬回自己房间。 五月十二,杨灵决定上场检验训练成果,主要是鲁鲁,希望能匹配到一位实力差不多的对手,方知训练有无效果。 早间去北院与田一贞报备,下午申时上场。到狼道口排队,前头几位二星斗士正在闲聊。 “奇了怪了,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一楼今天人好多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听我小弟讲,自从三层开始流行不杀对手,每间房的人数每天都在增加。原来平均二十来人,现在你猜多少?快四十人,增加了一倍!” “这我知道,不就是鬼伽罗带头搞出来的嘛,我是单指今日。你看下边,这些人三五一群要么躺要么坐,平日里可没这么多人晒太阳啊。” “是哦,而且大部分是赤身党诶!” 前头一人侧目而视,眼角余光扫到身后杨灵,意识到失言,忙讪笑问好: “鬼……鬼伽罗,你也在啊,呵呵。” “鬼伽罗,哪有鬼伽罗?” 另一人回身一瞧,脸色微变,立即躬身抱拳,“鬼伽罗好。” 杨灵可没有三星大哥的派头,微笑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两人想着要不要让鬼伽罗插个队,却也知鬼伽罗一贯循规蹈矩,不喜特权行事,便回转身不再相聊。 杨灵在某些方面的确循规蹈矩,但在斗士们的普遍印象里,是一个与谱图院格格不入的异端。在他们之间还流传一句话: 不入伽罗门,不与伽罗语。旦入伽罗门,从此是路人。 好像杨灵和伽罗派是什么洪水猛兽,能躲多远躲多远,绝对不沾边。 杨灵也知道这部分的人想法,不急,随着伽罗派在二楼的急速扩张,他们终有“旦入伽罗门”的那一天。 为此,杨灵将另半袋玄灵珠也交予小书生,一楼求生,二楼求财,只要有钱赚,正云此类摇摆不定的斗士一定能争取过来。 手里还剩一袋玄灵珠,杨灵匀出半袋交予昨日下场的馒头。这时馒头正懒懒地躺在九房窗外,望见杨灵也没打招呼,回头冲房内大喊: “都睡饱了吗?起来准备干活!” “明白!” 一众赤身党自九房蜂拥而出,左右奔向邻近房。楼上杨灵自下狼道,如往常一样被除去兵器,蒙上眼罩,戴上手铐脚镣,凑足五人数,排成一列往斗场去。 此轮押送老熟人,茅坚带队,队内有蒙家蒙小八。 鬼伽罗之名自是无人不知,与何颖之战无人不晓,体术双修意味着上三楼定是轻轻松松。守卫们再不怀疑杨灵会成为第二个马五月,未来的五星大哥之一。 若能升到五星,角色反转,狼守们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因为一旦打将起来,狼守根本不够看,所以四星五星进狼道,不会戴手铐脚镣,仅蒙眼除兵器。 而四五星斗士一般也不闹事,毕竟已获得出入谱图院之权限,又身处利益体系之中,和狼守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至于六星,进场不走狼道,与观众同行斗场路,已是常人待遇。 茅坚想讨好一下杨灵,被蒙小八抢了话,还想听听两人聊什么,时不时插两句显示存在感,杨灵却不客气地请他前头带好路。 茅坚只得与蒙小八使眼色,示意他好生关照。 不必茅坚提醒,行三百步不到,蒙小八便将水壶递到杨灵手里。 “狼道闷热,急需补水,不然很容易半路晕倒。” “谢蒙哥。” 杨灵浅饮一口,将水壶递到鲁鲁手中。蒙小八见杨灵受了他的好意,略有高兴,笑问道: “这次又准备过夜升星吗?” “拢共十五场,还是不了吧,往后我可能隔断时间就得来一次狼道,遇着蒙哥押送还请不要介意,毕竟我们三星斗士没什么油水。” “诶,你这说得哪里话,我堂堂蒙家人还指望那点油水养活?不过是道内规矩如此,我跟着行事罢了。” 蒙小八说到此处,四下里瞧了一眼,压低声道: “不过今日有些不寻常,这都马上散值了,只押送一轮一楼斗士,兄弟们都怨声载道,说什么今日连酒钱还没攒够。你也是一方大哥,知道下边什么情况么?” 杨灵摇头,“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等下场回去我找人问问。” “嗯……明日不能还是如此吧?” 蒙小八又问,杨灵未作回应,反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蒙哥,你们狼守多久换一次班?” “我们和北院一楼管理一样,五天一班,一共两班,怎么了?” “也就是上五天歇五天对吧?” “对啊。” 杨灵点点头,“那可能一楼斗士们也和你们一样,有点累了,想歇息一天吧。” “那能一样嘛。” 蒙小八觉着杨灵在开玩笑,“一楼谱图人十天才上一次场,能歇九天呢。斗场那边更离谱,上十天歇二十天,数来数去,好像只有我们狼守辛苦。” “你若这么讲,那确实不一样。你们是歇息,我们谱图人是缓命。” 杨灵接过水壶递还给蒙小八,严肃的神情可不是在开玩笑。 蒙小八尬笑了两声,忽道: “诶我听说三层最近很少死人,还是挺轻松的。” “很少死,说明还有人死,何谈轻松呢,蒙哥?” “额……” 蒙小八无言以对。 他发现杨灵好像变了,随着星级的提升,不再像前几次唯唯诺诺,装傻充楞。简单两句话可以看出杨灵头脑冷静,且伶牙俐齿,若非南语还不大精通,在场怕是没人辩得过。 不愧是伽罗之主。 蒙小八不敢多言,有点怕自己也被杨灵说动,悄悄退到队末随行。至狼道中后段,瞧见该死的赵继垦还在,不禁心里咒骂,面上自与其他狼守一般,露出逢迎谄笑。 “还没散值啊垦哥。” 茅坚上前搭话,怪道今日赵继垦变了性,来得晚走得也迟,而且几次押送都没有主动索要。难不成今日扮演的是“圣母”角色? 赵继垦根本懒得搭理茅坚,张开双臂与其擦身而过,迎向杨灵。 “哈哈哈……好久不见呐鬼伽罗。” “垦哥,他现在是三星斗士,你还是别……” 茅坚话未说完,竟瞧见两人熊抱一处,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重拍背,一个笑得爽朗,一个笑得真诚,不掺杂半点演戏的虚伪。 狼守们都看呆了,包括赵继垦的跟班。 上次院外城南暗巷埋伏,赵继垦没傻到带跟班们行事,说到底只是同僚关系,远不及朋友和家仆亲近。 赵继垦咬牙忍住快被杨灵拍吐血的冲动,回过头与茅坚笑作请示: “小茅啊,我能与鬼伽罗单独说两句话吧?” “啊?哦哦……可以可以,二位请便。” 茅坚伸手作请。 赵继垦赶紧脱离杨灵的熊抱,手握一处,拉到人少的地儿,笑声渐低,面带愠色质问道: “鬼伽罗,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都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杨灵稍舒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气血,虽说感觉不到疼痛,但赵继垦这牲口用了吃奶的劲儿给他拍背,毕竟是练体术的,还是有那么点力道。 “装是吧,那天老子不都脱了衣服吗?非要老子跟你这儿伽罗长伽罗短你才满意是吧?行,你不怕被发现,老子也不怕,正好蒸了半天闷得老子难受。” 赵继垦说着话就要解开衣袍。杨灵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把按住赵继垦的手,小声道: “这不是为了确认你的真心嘛。” “确认老子的真心干我儿子何事?用得着专门派人送生日礼物嘛?” 赵继垦此话一出,杨灵立即意识到是令狐暗中行事,这会更不能问送了什么礼物,免得露馅。甚至都不能提“礼物”二字,万一是赵继垦编了这么一个礼物诈他呢? 稍加思索,杨灵笑道: “那日说得很清楚,你儿子怎样取决于你对小女孩怎样。” “哼,她好着嘞,老子把她当菩萨供奉!” “那不结了么,我们也是一番好意啊。” 杨灵所讲“好意”同样模棱两可,可以是真“好意”,也可以是反意,就看赵继垦怎么理解了。总之不露馅就好。 杨灵已足够谨慎,赵继垦所讲却是实话。五月初十儿子生日,费六门外有人送来一把木制红缨枪,与他的兵器造型一模一样,不过是缩小版。 儿子很喜欢,费六还怀疑是他故意卖关子,酒席间几次逼问,他才被迫承认,将自己准备的一份大礼偷偷退回。 事后被小情人埋怨小气,亲儿子过生日,不送点金银火珠也就罢了,一把木制玩具枪也拿得出手?看老娘还去你肉铺快活,死人头! 这木制枪赵继垦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一定是杨灵命人赠送,意在敲打他。赵继垦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打听杨灵何时上场,来狼道质问两句。 “好意?呵呵……我可谢谢你的好意。” 赵继垦得到杨灵亲口“承认”,倒平静了许多,回归到“赵伽罗”角色,瓮声瓮气道: “放心,我也会打听赵萝生辰,给她办个和我儿子一样的生日宴。” “赵萝是谁?” 杨灵一下没反应过来。赵继垦翻个白眼,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出手救人,还真他娘一尊“活菩萨”。要是兄弟还活着就好了,定能想到别的办法威胁这狗日的!可惜了,被老不死一刀劈开脑花,下辈子再做兄弟吧。 “她说她叫萝,胡萝卜的萝,就是不说姓,只好让她跟我姓赵了。不然我那老不死的爹问起来……不是,老子跟你说这些干嘛?” “那就好。既然咱俩见了面,正好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没时间,你等我给赵萝找个算账师傅再安排别的任务吧。她脑子还算灵光,就是不大说话,替我算账这总没问题吧?” 赵继垦以此为借口推脱不接。杨灵本来也没想让赵继垦参与,随口一说只是为了不引起赵继垦怀疑,安抚他心,既然不接那正合心意。 杨灵佯作迟疑,随即道:“没问题,也算以后安身立命的一项技能。那你不接的话,我只能另找人了。先这样,我去斗场办事。” “走好了您呐。” 赵继垦大手一挥,放队伍通行。狼守们看向杨灵的眼神更多一分钦佩,能与“抽皮剥骨”赵继垦称兄道弟,不说真假,起码是个本事! 第106章 试水 到了斗场二层,杨灵瞧见三层监管曹栾也在。还没与何先登记,曹栾先拦道: “等会,跟你打听个事,来这边。” 曹栾先走到墙角,向杨灵招手。杨灵眼神示意鲁鲁稍等片刻,跟了过去。 “上边什么情况,今天怎么就十几个人?” 杨灵笑与答言:“曹监,您这把我问住了,我又不是一楼谱图人肚子里的虫。” “少搁那儿嬉皮笑脸,之前你们赤身党人满为患,夜房住都住不下,两天前开始,一个个突然回院,到今天走得干干净净。怎地,想让我三层斗场生意黄了?” 曹栾声声质问,断定杨灵与此事有关。杨灵大呼冤枉,表示他也是中途才听人说,此前一概不知。 看着杨灵无辜的眼神,曹栾就气不打一处来。杨灵不承认,他也确实没什么办法。这批集体回院之人得等到十天后才会上场,一切都合乎规矩。 “哼,你用过夜的办法凑大批人回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等常大监上报监理,有你们好看!” 曹栾愤愤离去。杨灵撇撇嘴回到登记台。 欧阳仲义再见杨灵,心里也不舒服。重创对手导致二星对局大量减少,到今天仍未恢复,腰包肉眼可见得缩了一圈,着实心烦。 “警告你啊,这次没人跟你签状,别再重伤对手。三星若也如二星一般局面,你一定没好日子过。” “没问题啊。” 杨灵点点头,环顾在场十多位三星斗士,“不过您得挑一位实力与鲁鲁差不多的对手,我也一样。我觉着吧,瞎子就挺合适我的,您说呢?” 欧阳仲义眉毛一挑,“你在跟我提条件?” “哪敢呢。实力太弱我可不知轻重啊。您说这铁棍八十来斤,万一砸个半身不遂,那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呀。” “呵呵,行,够嚣张。今天是他不在,不然有你好受!” 欧阳仲义没来由地威胁一句,扭头与何先小声道:“就按他说的办。” 何先狠瞪杨灵一眼,极不情愿的为杨灵匹配了瞎子。再无闲话,五月十二最后一轮三星对局逐对上场,杨灵被安排在水字场。 掀帘进过道,金字红守李相三人瞧见杨灵,并未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 一者这两天二层有人过夜;二来杨灵已是三星,拢共打十五场,过夜也过不了几天;三来杨灵对他们仨一直很有礼貌,见面先问“哥好”,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怎地,又来直升四星?” 阎规微笑相问,杨灵摆手道: “不敢不敢,自个斤两还是知道的,三星卧虎藏龙,我一场一场慢慢来吧。” “这才对嘛。” 严正风赞许道,“到了这个阶段不能着急,停留时日越久,观众缘就越深。支持你的人越来越多,等将来升到六星,出了院也有人照拂,走哪都风光。” “借严哥吉言,希望一切顺利吧。” “你小子动静可轻点啊,别再把水字场也捅个窟窿。” 李相打趣罢,摆手让行。杨灵瞧着瞎子行动不便,上前道: “要不要我领你走?” 瞎子愣了一下,收回盲棍,“既如此,那就多谢了。” 杨灵眼神询问李相,可否帮其领路不必分开绕场。李相点头应允。杨灵便让瞎子左手搭他肩头,一步步向右行去。 “小心,这块地不平。” “多谢。” “没事,帮人便是帮己嘛。” 杨灵脚步放慢,多些聊天时间,“瞎哥,你还有几场升星?” “九场。” “哦,准备什么时候上楼?” “先打赢你才好谈上楼。” “也是。冥神死了你知道吧?” 瞎子点点头,“知道。” “好奇你不开心么?” 瞎子知道杨灵问得是“鬼火焚眼之仇”,便道: “场上输赢,匹配使然。甭说一对眼珠,就是身死斗场也无怨言。反倒是他死在南院自己房间,鬼伽罗不觉兔死狐悲么?” “那倒不觉得,毕竟是他暗杀我在先。到了,小心台阶。” 杨灵扶着瞎子并肩而行,入场被观众们瞧见此一幕,先赢得一片掌声。 “很少能见到这么温馨的一幕。” “是啊,场上生死酣战,场下亲如兄弟。” “要不说人家连胜升星呢,单这人品就远超其他人。” “只可惜长得丑了点,不然我一定等他出院,招他入赘。” 说话这人脸上长个大痦子,立即遭来同伴嘲笑。 “你可得了吧,说人家长得丑,也不瞅瞅自个女儿啥样,黑老鸦笑猪黑。” “这你说对了,丑女配丑郎,那叫一个谁也不亏,再者说,我这份家产招个上门女婿不是应该的么。” “哈哈哈……” 众人的哄笑声引起一人不满,冲杨灵喊道: “死儿子,有人要招你入赘,可得在老丈人面前好好表现呐!” 杨灵听之心生不爽,和入不入赘的没什么关系,观众越是夸他,他越要反着来,松开瞎子让其自个走。 “你去吧,前边十步交牌。” 好事做一半,引起一阵嘘声。杨灵很满意,佟小兰也恢复了好心情,躺椅子上品尝着免费绿豆冰,不管原始福利还是二十五日补偿福利,都有她一份,简直不要太惬意。 小兰现在大小算个名人,街坊邻居都夸她好眼光,家里那口子出门都倍儿风光,生活无处不幸福。 就是有些坏心眼的人,老传她和鬼伽罗有一腿,天地良心,想有一腿也他娘的没地儿有吧? 偏偏还有人信了,真不知道这群人脑子里注了多少水。还传得有鼻子有眼,说鬼伽罗月初出院便是与她幽会,明明人家去的是万花阁好吧! 万花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在上流贵族间流传,佟小兰不去打听很难获知。 她有想过找人打听,但又怕别人说三道四,讲她嫉妒什么的,这次来观赛就是证明自己清白。 若真有一腿,怎还有脸继续观赛? 可有些人并不这么想,听她与杨灵只讲了一句话,揶揄道: “佟大娘子,阻止不了鬼伽罗去万花阁,还是能阻止他当上门女婿的嘛,何必故说反话,自生闷气呢。” “放你娘的屁!” 佟小兰剩下的半碗绿豆冰径直扔后去,唬得那人急忙闪躲,不敢再言。 都说这女人泼辣,今儿个总算领教! 观众席闹哄哄,场中杨灵已经交上黑木牌,谁都没签生死状,裁判宣布比赛开始。 最艰难的一个月熬过去了,杨灵很是放松,终于能简简单单打一场无关生死的正常对局。 “来吧,瞎哥。” 杨灵棍横胸前,瞎子握棍抱拳。 “还请手下留情。” 一个呼吸,两人皆消失原地! …… 近酉时的南院,双阳依旧斜挂,晒得人心浮气躁,骂声连天。 “咣当!” 盛着粗糠汤的破碗砸落院中,九房门口响起馒头的怒骂。 “这他妈什么伙食,狗都不吃!” 送饭的刘四叔刚要劝两句,周遭“叮叮咣咣”响起无数刺耳的摔碗声,浓稠的粗糠流了一地。更有一位脾气暴躁的九房小弟,连饭盆给掀了,唬得刘四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另一边海老三停在二十房门前,见此一幕笑呵呵与房外人道: “他们不吃咱们吃,嘿嘿,今儿个我特意加了两片菜叶子……” 海老三话未说完,赤尾一把掀了饭盆,周遭赤身党一人一脚,将盆踹到院中。 “菜叶子?呵,我们在斗场吃得是什么,在院里吃得又是什么?真就用人朝前,不用人当猪呗?” 赤尾并非针对海老三,却让海老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无论是谁被百十来个赤身大汉围着叫嚷,都很难镇定如常。 “不吃了,我们要求和斗场过夜一样伙食!” “对,一样伙食!” 这边人群叫嚣,那边立即得到呼应,猪尾巴同样掀了饭盆,喊道: “几个馒头而已,伽罗们,他们甚至都不愿意给我们干啃馒头!” 不远处姚从龙附和:“凭什么天天如此虐待,我们还要上赶着去送死?” “想想就来气!”明耀摔了碗筷,“我们是犯了错进院,可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他娘的牲口!” 鱼长生鱼鳃鼓动,未发一话,房外赤身党统一摔碎饭碗,终于惊动南院所有谱图人。 二楼的青雉、火龙……三楼的春雨、夏蝉、秋露、欧阳堤、钟甲、马五月等等,皆在走廊驻足观看。 “马兄,好戏开场了。” 钟甲饶有兴致,与其弟钟申一脉相承的气泡音让马五月很是不爽,冷哼一声自回房去。钟甲撇撇嘴,扒在围栏静观后续。 从三楼俯瞰,底下白花花一片全是赤身党。大哥们都很诧异,这群人什么时候发展至此? 不多片刻,赤身党皆摔了碗筷饭盆,气势汹汹跑到厨房门外,集体振臂高呼: “改善伙食!” “我们要吃馒头!” 厨房无人敢应声,有资历较老的厨子对今番场景似曾相识,九年前狼道暴乱人数也不过如此。谱图人一旦翻身,杀俩厨子祭天再正常不过! 陈星阑粗略扫了一眼,五六百号人闹事,饶是他体术高超,也不太敢肆意辱骂。 “诸位,诸位静一静,听我一言。” “陈哥,没你事。” “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人群中时不时冒出一句,陈星阑根本辨不清是何人,眼看着前头几十人就要踹开厨房门,陈星阑立即打开院门,叫北院守卫们快去通知各房管理。 不必陈星阑安排,北院一楼管理听到动静已然结伴而来。钱永忠第一个跨门而过,手指所属房赤身党训道: “做什么做什么,一个个不吃饭都要做什么?” “他妈的,和一群杂碎客气什么。” 寥涂第二个进院,破口大骂,“都他妈给老子老实点,现在回房老子当无事发生,不然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群畜生!” “谁是畜生?” 人群中响起捏着嗓子的质问,随之众人齐声高喝:“谁他妈是畜生!”并集体转身乌泱泱走向寥涂,声声质问让后来的管理员皆大惊失色。 钱永忠反倒只开了个头,便溜一旁抱臂看戏。 寥涂显然没料到会惹起众怒,但也不是个善茬,双手掌心登时现出两团火焰,厉喝道: “怎地,要造反不成!” 第107章 刚刚开始 “造反,造谁的反?” 又有人捏着嗓子喊了一句,赤身党异口同声: “造谁的反,造谁的反!” 寥涂敢放火烧人,却也不知挑事者何人。乱放火属实没道理,谱图人毕竟是人,不是真的猪猡。 寥涂又急又气,扫一眼其他管理无动于衷,幡然醒悟,暗骂自个愚蠢。恁地当这出头鸟,老子也不管了,爱谁谁! 熄灭火焰,寥涂隐入人群。 赤身党们依旧喝问“造谁的反”,各大管理皆默不作声。直到双方人群近到三步,寥涂能看见空气中乱飞的唾沫星子,院门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疾喝! “造我的反!” 来人一袭灰白长袍,颌下三寸长须,一对倒三角眼,鱼尾纹尤其深长,约莫六旬年纪,手持一柄青钢剑。身后随行七八人,皆是灰衣窄袖的劲装大汉。 “马监。” 众管理包括陈星阑皆面向来人躬身问好。此人正是北院二监管兼北院三楼管理,马家三长老,当年平定狼道暴乱的有功之臣,马一鸣。 北院三大监管权力最大,说造他的反确实不为过。马一鸣扫了一眼,等赤身党自先安静,问道: “鬼伽罗何在?” “我们一楼要改善伙食,与他何干?” 馒头不藏了,高级暗火师只需稍作感知,便可知晓谁人挑事。 其他赤身党不可能让馒头成为马一鸣惩罚之“首恶”,纷纷开言。 “上场送命吃馒头,回院就被养猪,我想问是北院人不如斗场人有钱么?连几个馒头都供应不起?” “必须改善伙食,每年饿死的、虚劳病致死的都快赶上斗场战死,如此可对你们有利?” “要想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这是什么道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马一鸣只当耳旁风,等无人再讲话,冷声道: “我看别人吃得好好的,偏你赤身党不满意,岂非故意闹事?叫鬼伽罗下楼。” 马一鸣最后一句话是对身边随从讲的,钱永忠立即上前道: “马监,鬼伽罗这会不在二楼,斗场对战升星呢。” “呵,他倒是选了个好时机呀,以为这样就能洗脱嫌疑么?来人,去斗场传令,着鬼伽罗回院……” “咔嚓!” 尤为清脆的碎碗声自十九房传来,随之三十余碗皆砸院中,为首之人身着汗衫长裤,青面靛目,高鼻厚唇,正是十九房之主事——青妖。 敢打断马一鸣的话,南院青妖是第一个,不仅如此,他还带人快步走来,粗犷的声线好似兽吼,众人皆为之一肃。 “一楼的伙食我们也受够了,既然马监亲自来南院,那就一并受理,一并解决吧。” “青妖,不关你们的事,不要凑热闹!” 寥涂麾下主事,自然由寥涂出面管教。 这青妖也不是寻常人,乃是苍鹰国通缉了十二年的死刑犯,烹人作食,手段极其残忍。管理们看人下菜碟,对此类凶神安抚大于打骂。 然而寥涂不知道的是青妖还有另一重身份,与聋子乃苍鹰国同乡,一楼弃党之核心人物。 今时马一鸣出现,定要将改善伙食变为鬼伽罗有预谋的聚众闹事,青妖自然遵循聋子之命,助盟友一臂之力。 随着青妖的加入,一楼各房弃党全都聚集而来,也有五六十数。青妖无视寥涂,只与马一鸣道: “一楼这么多年伙食一成不变,粗糠杂汤哪能填饱肚皮?我们只是要求与斗场同样伙食,这一点都不过分,还是说马监管就缺这么一点买面的零花钱?” “大胆!监管大人面前也敢无礼?” 寥涂不能忍受青妖目中无人的态度,掌现火焰就要施以教训,青妖却被弃党围拢一处,完全不给寥涂出手伤人的机会。 马一鸣似乎知道青妖身份,推开寥涂直视青妖。 “与赤身党联手了吗?告诉你们,没有用。去叫鬼伽罗!” “轰嚓!” 这下数百声碗碎齐鸣,扒在厕所门口偷看的海老三狂抹一把汗,既兴奋又害怕。 他知道眼前所见可能会成为南院历史性的一幕,但也深深恐惧,九年前狼道暴乱今日重演。到时首当其冲的就是厨房中人,他做为送猪食的一员,一定是谱图人首要祭刀的对象。 他希望马一鸣能息事宁人,掏出点零花钱用来买面,可听马一鸣之言,一定要找鬼伽罗的麻烦,这下收不住了,南院谱图人几乎全来。 有一个他还认识,是他的发小,因犯偷窃入院,二楼正云的忠实小弟,七十七房主事樊忠。 不只是樊忠,黑豹的小弟柳北派大脑袋,雏鹰的几房小弟都参与进来。此外小书生在二楼的金钱运作起到很大效果,哑巴、鬼见愁等人的小弟也凑人头数。 更多的是闲散谱图人,毕竟改善伙食对他们有好处,这时见一楼一大半人摔了碗,乐得将事情闹大。 有便宜不占,那是傻子。万一成功,将来也有吹嘘的资本。 仅不到一炷香,双院高墙之下已是人头攒动,比肩接踵。 马一鸣明白了杨灵的意图。要求改善伙食这件事其实很容易就能成功,只是一直以来没人挑这个头,但凡能有一半人参与,其余人必定随波逐流,因为这是最基本的生存权利,一楼没人不想争取。 这与当年柳无情之举颇多相似,仅有一点不同,杨灵没有露面。 这样传到外界,就会变成“一楼谱图人自发组织对抗北院伙食虐待和歧视”,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逼迫北院做出改变以消除外界的舆论压力。 “自发”与“有人带头”,有本质的区别。 马一鸣有点后悔,应该让孟监管来处理,或者直接扔给赵大监。这种事办好了没人夸,一旦出了岔子,必遭万人唾骂,马家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这时再叫鬼伽罗回院,那就太幼稚了。 “改善伙食!” “我们要吃馒头!” 口号声声震天响。马一鸣思虑良久,决定施以缓兵之计。 “安静!” 一灰衣大汉见马一鸣似有话讲,喝令噤声。马一鸣等全场口号声止,言道: “你们的诉求本监已知晓,待本监上禀大监,北院集体商议之后,一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几个馒头而已,有什么值得商议?”小阿晁喊了一句,带动众人纷纷开言。 “马监您也是监管,这点主都做不了吗?” “你不答应我们就不上场,让斗场无对局可看,让赌场无盘可开。大家都别想好过!” “你不答应我们就绝食,反正他娘的每天都是猪食,不吃也罢!” “对,老子宁当饿死鬼也不做饱猪猡!” “宁当饿死鬼,不做饱猪猡!” 更能表达诉求的话很快被当做口号,再一次响彻谱图院。马一鸣仅有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一对倒三角眼扫视一圈,冷声道: “我劝你们别不识抬举,当年的柳无情如何?拉窗帘,平等用餐,五天放一次风。是,他就快做到了,可他也死了,一切重归旧序,翻不起一点浪花。” “没扯那些没用的,能做主就答应,做不了主换人来,不然今天谁也别想睡觉!” 宫震一言将局势推向不可调和的一面。 马一鸣想施以惩戒,但也真怕这几千号人当场将他生吞活剥了。无奈之下,还是丢了老脸,带着随从灰溜溜地回北院找赵大监商议。 管理员们更不敢擅离职守,只能陪着南院人,希望上头尽快商议出结果。 …… 斗场二层水字场,杨灵在观众的声声惊呼下,被瞎子一棍棍抽打,上身显出道道青红棍印。若按照点到为止的规则,杨灵已是落败一方。 “认输吧。” 瞎子最后一棍停在杨灵颈前一寸。杨灵浑身酸软无力,完全失去反击能力。 本来还正常的对局到杨灵处处受制,始于半炷香之前。 当时杨灵左臂毫无征兆的失去力气,一招棍杀走狗铁棍没能倒至左手,出现了脱手落地这种低级失误。被瞎子一棍戳中眼睛,差点变成第二个黑瞎子! 紧接着这股失力感从左臂渐蔓延至全身,体内源力也凭空消失,几次使用震棍皆无效果,被瞎子瞬步直追,又是一通暴揍。 幸亏痛觉减弱的能力尚在,不然这场一边倒的对局会变成杨灵声声惨叫的噪音污染。 到此一刻,杨灵才搞清楚失力原因,看着瞎子默不作声。 观众却忍不下去,看过不少假赛,没有一场比这离谱,放水放得如此明显。 “鬼伽罗,你也打假赛么?” “你打一场能赚多少珠,你爹我给你三倍,现在就把瞎子干趴!” “唉,原以为他不打假赛,冲这点也就忍了他不搭理观众这个臭毛病,没想到还是没能经得住诱惑,和两年前的马五月一样,终是被金钱所俘虏。” “你们别放屁!我儿子……我儿子他……” 佟小兰想为杨灵辩解两句,可杨灵的表现实在不尽人意,以往一棍就能把人打飞,现在连铁棍都握不住,简直侮辱观众的智商。 而在这一场的观众之中,并没有哈鲁七和艾草之类的体术高手,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杨灵并非假赛,而是全身失了力气。 这是杨灵自己的原因,与何颖那一场表现得过于惊艳,让很多人认为升四星的这十五场必定轻松,无甚看头,也就失去了关注度。但凡有一位体术高手在场,也不会出现全场嘘声的误解。 当然这些杨灵都不在乎,神色无比平静,只与瞎子道: “你说场上输赢,匹配使然,身死斗场也无怨言,可你的取胜之道是在场上进行的么?” 瞎子眉头微皱,旋即舒展,“输了就是输了,你不会不承认吧?” “你说得对。输了就是输了,不签生死状不是为了耍赖。假若我一直失力,不必你说,自然认输。” 杨灵突然闭上双眼,莫名咬紧牙关,好似在凭空使力,讲出的话也变成断断续续的怒音。 “可如果……我有了力气,这场对局才……刚刚开始!” 杨灵面色霎时惨白,浑身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仿佛大病初愈。在他左肩肩井穴,一根细小的银针只露针头,阳光下闪烁着刺眼光芒。 瞎子单凭感觉,猜测杨灵已知端倪,面色凝重,无言以对。 这枚银针是他在搭杨灵肩头时刺进去的,若杨灵不使力,行动基本不受影响,一旦用力,会逐渐失力,且用力越猛,失力越快,到最后会彻底瘫痪,形同废人。 这是他的家传秘技——【摄魂针】。常人失力之后,既无法察觉,也很难运劲逼出体内银针。杨灵全做到了,必是早有预料,故意以身涉险。 杨灵退开三步,右手掐住针头,轻松拔出,扔到地上。 不必再证明什么,更无须多言。暗杀行动杀掉冥神执行灭口之人正是瞎子。让他搭肩给他领路,既是好心,也为试探。 感知到体内蓬勃源力,杨灵有种不吐不快的躁动,苦碌闪烁拾起铁棍,棍拖于地,一步步逼近瞎子。 正如他所言,此场对局才刚刚开始! 第108章 莲有根花有茎 花阁,五楼窗,青瞳望东,姣颜露愁容。 房内,四美俱在,玉小姐与火玫瑰对弈,欧阳晓晓趴床上翘着脚丫看书,看一页瞄一眼欧阳青瞳,欲言又止。 姐妹一处,很少有安静之时。欧阳青瞳一般只是听她们讲,难得问出一两个问题,却与自身无关。 “玫瑰姐姐,你方才讲……鬼伽罗又上场,觉得他会赢吗?” 火玫瑰两指挟白子,举棋不定,赤眉微蹙,边思棋局边回道: “升四星对他来说很简单,应该会赢吧。” “应该吗?” 青瞳小声念叨,莲步轻移,到卧榻坐定,微伏着身子轻咳。 火玫瑰侧目一视,白子落定,绽放笑容。 “肯定会赢!” “你未免过于自信。” 玉小姐未有丝毫犹豫,斜刺里杀出黑子,局势瞬间扭转,就等火玫瑰入套,一切尽在掌握! 从火玫瑰懊悔的神情可以看出此局已无翻盘可能。可火玫瑰不认输,还未结束,便硬着头皮继续落子,不过心思从棋局转到欧阳青瞳身上。 “青莲妹妹,你好像很在意那个谱图人啊,不会上次促膝长谈,谈出感情了吧?” 火玫瑰玩笑一语,欧阳晓晓先不开心,合上书本呸个不停。 “呸呸呸,他那么丑怎配得上莲姐姐?不过是拿他当挡箭牌罢了。” “真是如此么?” 很少八卦的玉小姐突然发话,落定一子,侧目看向欧阳青瞳,犀利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让欧阳青瞳不自主浮起两朵红云,却以咳声掩饰,蒙混过去。 “看吧,一提鬼伽罗莲姐姐就气得咳嗽,总是没什么好印象。” “那你对那位令狐公子一定有好印象咯。” 火玫瑰笑着打趣,“天天黏在一起,也是,毕竟人家仪表堂堂,温润谦和,生就欧阳府三女婿的命呢。” “呸呸呸,谁要他做女婿!” 欧阳晓晓噌地起身,“凭白讲个不相干的人,我看你才天天惦记,要不要我做媒帮你俩牵线搭桥?” “唔,倒不是不可以。” 火玫瑰手捋“胡须”,佯作考虑,“毕竟我年纪最大,得给你们带个好头嘛,要不这事就定了吧晓晓?半个月后让令狐公子来我火玫宗提亲,咱们当天摆喜宴,一起热闹热闹。” “哼,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欧阳晓晓两手紧攥着怀里的小香枕,想半天想不出个原因,随口道,“因为太快了!” “诶,我们江湖儿女,没那么多快慢规矩,看对眼今天就可以洞房。我觉得令狐公子挺对我胃口,要不咱再快一点,晓晓你等会就去说媒?” 火玫瑰不下残局,就故意逗晓晓取乐。晓晓枕头一扔,啐道: “你还有没有点矜持呀,今天就洞房,你怎么不现在去和他生个小玫瑰?还挺对胃口,哼,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我什么也没说啊,嘻嘻。” 欧阳晓晓自认为扳回一局,乐呵地躺床上,枕着香枕哼起歌。 三女不禁莞尔。 玉小姐自救残局,一连落下白黑双子,随口道: “说起这位令狐,与青莲、鬼伽罗皆是南域少见的白肤色,这就有点意思了,青莲不会真与他俩同乡吧?” “是不是同乡,我还真不清楚,玉姐姐你也知道,我醒来后就不记事了。” 欧阳青瞳实话实说,任何人听来都挑不出毛病。可玉小姐所知比常人还多一点,且是非常关键的一点。 杨灵确实是她送进谱图院的,欧阳青瞳也正是同一时间点出现在晓晓房间,有可能是巧合,可端午那日青瞳出人意料地选了杨灵,让玉小姐对两人关系保留怀疑。 具体是何关系,还有待调查。 玉小姐确也不是八卦之人,于此未过多纠缠。她其实对杨灵更感兴趣,想知道这个被她亲手送进谱图院的外域人,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又能做出怎样惊天动地的事。 来万花阁之前,她已得到密报,谱图院赤身党集体闹事,伽罗之主杨灵却在场上与瞎子对决。 将此消息告知三人,三人皆觉杨灵此招甚妙,算是吸取了柳无情的教训,淡化南北院首脑的个人矛盾,将冲突引至南院集体的生存诉求与北院集体的冷酷苛刻,如此增加成功概率。 玉小姐却有独到见解。 她认为柳无情之事至今尚有余波,柳派之死敌赵长生掌管北院,怎可能让南院重蹈覆辙?是故今日之举必定失败,不知下场回院的杨灵又会做何应对。对此,她颇多期待。 她最缺的就是人手,若杨灵能体现出价值,不妨尝试接触并与之合作,也算一段“有始有终”的缘分。 她也相信能与杨灵说得上话的人一定是欧阳青瞳,因此特来亲近。打心里讲,她并不是特别喜欢欧阳青瞳,无关容貌性情,只是单纯不喜细柳扶风的娇柔,好像一碰就碎的瓷器—— 精美亦脆弱。 …… “别说那些啦。青莲姐姐,我思来想去,还是要讲出口。” 欧阳晓晓起身下床,快步至青瞳身前,柔荑互握,四目相对,轻声道: “我得高人指点,可让姐姐安然离开万花阁。是,万花阁是我家开的,也是我亲手送姐姐进阁的,可我那时实在没别的办法,更不想看着姐姐幽闭此间。青莲该当随心绽放,而非供人赏乐。” “哦?哪位高人指点,快说说是什么办法。” 火玫瑰来了兴致,玉小姐也侧目而视,晓晓正待张口,欧阳青瞳忽笑道: “谢谢三小姐的好意,原本我是有离开万花阁的念头,可现在……我觉得此处挺好,有自己想做的事,便不会觉得孤单。” “姐姐想做什么?” 欧阳晓晓有些着急,以为明白青瞳心意,没想到与她所想截然不同。 留在此处能做什么?不就是给那群苍蝇跳舞,为欧阳府赚取人气和钱财? 青瞳淡然一笑,望向窗外,与她羸弱的病躯相比,剪水双眸分外坚定。仿佛能穿透云层看见斗场,那里他在舍命拼搏,青瞳又怎能自顾自怜,沉溺于此? …… 杨灵一棍将瞎子扫到红墙,裂眸望向镂空墙体外,目之所视,只有风如香庞大的楼身。 源力恢复且更加充盈的他,与瞎子对战简直不要太轻松。 仅数十招,瞎子盲棍便被他夺刃,双收、双全接连使出,饶是有所留手,瞎子仍难以承接,最后被一棍扫至红墙,再无还手之力。 可瞎子死不认输,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气血,在观众的声声“认输”催促下,踉跄地走到杨灵身前。 杨灵望向墙外的视线落到瞎子身上,不无惋惜。 “倘若你没被冥神焚眼,或许有赢的可能。眼下……还是认输吧。” “不,我不能输!” 瞎子很是焦急,循着杨灵的方位恳切道,“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让我赢,我加入你伽罗派,这对你没有半点坏处,毕竟你只是第一场,怎么样?” 杨灵有些心动。瞎子在二楼算得上一号人物,他若能加入伽罗派,与冥火宗便有了合作可能。可良心上讲,赤裸裸的利益交换着实不大喜欢,想了想还是问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赢?” “升四星出谱图院!”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次是遇到我,有可以令我满意的利益交换,那下次遇到青雉、火龙呢?你还得连胜八场才能升星呐,可有八次转投别人的机会?付出与今时同样的代价?” 杨灵是好言相劝,希望瞎子能考虑清楚。得到一个不真心相投的瞎子,倒不如让他认清现实,侥幸可以赢一次,但一定不能赢下全部。 “你们还打不打?不打就赶紧出结果啊,让我们干等着是几个意思?” “死儿子,别聊啦!老娘都快饿死了,赶紧结束行不行啊?” 观众们饿着肚子坚持看到现在,就等一个鬼伽罗获胜的结果,以确定不是假赛,心里稍加慰藉,下次还来支持鬼伽罗。 可看两人面对面聊了起来,这着实有点无礼,有什么私密话不能回院讲么,非得在这儿浪费时间? 裁判也等不及,这一场耗时太久,是时候宣布结果。问及杨灵,杨灵未与答言,等瞎子开口。 瞎子要赢,那便同意他提出的交易。瞎子想清楚认输,心里也过意得去。两种结果,都能接受。 瞎子并非固执之人,听杨灵之言不无道理,之所以沉默是在想别的办法,这时裁判追问,他深吸一口气,与杨灵道: “换个交易,还是我加入你伽罗派,这场也可以认输,但你得帮我传输天地之气!” 瞎子思路转换非常之快,他知道杨灵传功之事,被传功四十九人无一不是进步惊人!他相信这四十九人一定能全部上到二楼,部分人还呆在一楼只是因为有他们伽罗派内部的任务。 “你确实想了个长远办法。”杨灵欣然一笑,“没问题啊。” “果真没问题?那可是你的术法来源,我还尚未进入你派核心,就不怕我暴露给外人?” 瞎子与很多人的想法一样,输几场无所谓,总能赢回来,可术法来源被人获知,被研究摸透,那才是修炼大忌,怎么看都是杨灵吃亏,所以他需要再三确认。 杨灵当然无所谓,区别于光之力的源力修炼体系,放开让他们研究,又能琢磨出什么花样?于他没有半点损失,远比输一场来得简单。 “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好,君子一言!” “快马……哎呀,南语不会,反正你晚上来我房便是。放心,我不能记仇吃了你。” 瞎子听此一言,面有愧色,杨灵已知那晚暗杀始末,仍能宽仁原谅,着实令他钦佩。当即抱拳道: “你也放心,只要天地之气入体,我必诚心归附,为伽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杨灵爽朗一笑,“那你还不赶紧认输?再磨蹭一会,观众们可要扔臭鞋了。” 话音将落,两双臭鞋齐飞,不偏不倚正中瞎子后背,拓出两个鞋印。瞎子未有丝毫着恼,转身与裁判宣告认输。 比赛结束。 第109章 强势的赵大监 “我数三个数,若不退,先从你开始。” 狼道口的杨灵听到此声,立即催促守卫快解开手铐脚镣。 “一。” “怕你么赵长生,有本事把我们南院人全都烧死,看你斗场怎么运作!”妖溟的声音。 “人死了本监可以找人,这你不必担心,安心赴死即可。”回应的是另一人,赵长生只是查数。 “二。” “赵长生,端得如此苛刻,连几个馒头都不应允么?”大狼喊话。 “说了这是规矩,要吃馒头你可以上楼,没人拦着你。但在一楼,就是不行!” “三。” “慢着!” 西廊尽头,杨灵高声喝止,吸引了上下楼南北院数千人目光。 他只遥望双院高墙下两名长者,一人面洁无须,六旬年纪,应是北院三监管孟仙鹤。 一人不怒自威,五旬上下,双颊红如炭火,据说是【暗火境】之后的火术高手才会有的面相特征,放眼谱图院,只有赵大监赵长生。 赵长生的出现引动南院全部人出房围观,甄岭、李老头、登记间监理、医室大夫、死囚派大哥、三楼十二大监管等等。 谁也没有料到赵长生会亲自出面,更没有想到给出的解决办法如此简单粗暴。 三息之内,所有人各回各房。否则以暴乱论罪,当场处死! 这就是赵长生。甄岭丝毫不觉意外,当年狼道暴乱没有赵长生的雷霆手段,斗场早被掀翻。 可以说,赵长生是所有南院人的克星,正因为此才稳坐北院第一把交椅,九年不倒,无人敢拂其缨! 杨灵,不行。也可以说时机不成熟。其他人更不行,杨灵若不在场,没有人敢忤逆赵长生。 现在他回来了,从气势上已然落了下风。今日之事,怕是要草草结束。 甄岭的推断是事情发展的必然结果。 赵长生只看了杨灵一眼,负手闭目不言。 孟仙鹤遥喊道: “鬼伽罗,北院已经忍你很久了,斗场不杀令让南院人满为患,即使猪食也供应不及。你待还挑事要改善伙食?痴心妄想!快叫你的人回去,两院尚可相安无事,否则定叫你等今日人头落地,南院飘红!” “孟监,难道我们南北院连最基本的沟通都不允许了么?” 杨灵翻身跃下一楼,鲁鲁紧随其后,左右肩头扛两根铁棍,气势竟也不输赵长生!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孟仙鹤看着缓步而来的杨灵,哼哼冷笑。 “这叫沟通么?事先没打招呼,直接就摔碗抗议,难道不是暴力胁迫?” “暴力?摔自己的碗如果算得上暴力,那我想孟监这辈子一定是位温和至极的谦谦君子,世人无不称道。” “那是自然!” “既是君子,怎地张口人头落地,闭口南院飘红?” “你!” 孟仙鹤被呛得老脸通红,手指近到身前的杨灵。 “好小子,都说你笨嘴拙舌,今日方知牙尖嘴利。不必废话,你定要效仿柳无情,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 “诶,等会。” 杨灵抬手阻止孟仙鹤掌心升腾的火焰,问道,“柳无情有做什么违规的事么?狼道暴乱是他幕后主使?” “哼。”孟仙鹤将杨灵的阻止理解为服软,掌心焰势渐小,随口道,“那个短命鬼倒是想当幕后主使!” “也就是说,柳无情是一回事,狼道暴乱又是另一回事。那请问孟监,我效仿柳无情违规了么?南院目前有任何暴乱发生么?倒是你孟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与我们一群年轻人手底下见真章,啧,真是不白活一回呐。” “哈哈……” 众人哄笑,孟仙鹤又被杨灵占了嘴上便宜,登时怒目圆睁,脏话脱口而出。 “你他妈……” “直说吧,你要做什么?” 赵长生睁眼抢断,声虽低,却稳压孟仙鹤。 孟仙鹤意识到自己失态,悻悻地退到赵长生身后,盯着杨灵心自咒骂。 杨灵从三息之言判断赵长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定不喜废话。正好,他也不喜饶舌,开门见山。 “正常诉求,只要改善伙食。” “不可能,更别想讨价还价,你已经做得很过分,这是北院最后的底线。” “没有违规,更谈不上暴乱,你便要杀人?” “别人不管,有我赵长生在北院一天,尔等永远别想翻身。” “所以呢?” “所以不会有杀一儆百,但敢触及底线,肃清只在今日。” “你不怕世人唾骂?” “本监只知火可烧死人,枪可刺死人。唾沫也能淹死人么?” “明白了。” 杨灵不得不明白,院门之后,北院无数持枪守卫严阵以待,赵长生绝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当一个人不在乎他的名声,那最好不要惹他生气。 “撤。” 杨灵撤得很果断,伽罗们虽有不甘,但不能此时质问,徒惹北院人笑话。可没走两步,赵长生又叫“且慢”,众人齐齐回身,乌泱泱一群跟随杨灵走向赵长生。 北院人明知无事,却也极为震撼,几千人只听一人号令,同进同退,谱图院还从未有之。就是柳无情也尚未做到这一步,不然不会意外身死。 他们意识到今日杨灵的退却,有可能不是服软这么简单,谱图院再难回到半年之前。 寥涂想起二月时初见杨灵,身边不过石头仔一人,仅不到四个月,如何势力发展至此?赵大监今日之决定,尽管铁面无情,怕是也埋下祸根! 各人想法自是不一,赵长生叫住杨灵却是私事,两人近到一尺距,赵长生压低声道: “我有个不争气的侄儿,你应该认识。” “不错,他是我们的人。” “呵,当真以为我不晓得你们那点龌龊么?” “有什么话就直说,这可不像你赵大监性格。” “很好。必要时我会舍弃他,别想用他来威胁我。” “就这?” “包括他儿子。” 此一言出,杨灵无话可说。赵长生对他所行之事完全零容忍,甚至知道他在院外有人手。此番独聊算是最后警告,好自为之的意味。 赵长生说完就走,北院人先后回院,院门关上,陈星阑笔直端立,一切恢复如常。 杨灵见众人皆垂头丧气,未予安抚,摆手令回。已过上二楼时间,馒头、猪尾巴等人只能等明日上楼听杨灵重新安排。 不必陈星阑催促,杨灵鲁鲁自觉向东南楼梯。到体术室,甄岭笑作招呼,杨灵抱拳行礼,未与多言,与鲁鲁径回二楼。 野狗、小书生等人忿忿不平,定要去他房间骂赵长生。杨灵一个都不接待,不想过多废话,不然明天还得讲一次。 首次抗议失败,杨灵表现得十分平静,不管真假,起码让伽罗们看到他的态度,绝非遭遇突发情况便失张失志之人。 他也确实平静,还有闲心邀请瞎子,完成场上允诺之事。 传功罢,瞎子握手成拳,两拳相撞,面露喜色,还有心情与杨灵开玩笑。 “下午所行之事失败,我是否可以反悔加入你伽罗派?毕竟功力到手,跟着你也没什么前途。” “哈哈,你要是反悔就直接走了,还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杨灵跳下床,扶着瞎子坐到凳子上,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瞎子已脱去上衣,扔他门角。 这算是加入伽罗派的一个简单流程,毕竟没有《伽罗证》可颁。 瞎子接过水杯,浅饮一口,笑道:“准备了几个月被赵长生如此打击,你倒是不觉丧气。” “事有所成,有所不成,若事事皆成,天下大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看开些岂不更好?” 杨灵拉上窗帘倚窗而立,瞎子自小声念叨。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不过二三。是啊,强势如赵大监,也有属于他的烦恼。” “富人的烦恼我不想听,我想听听你的烦恼。为什么这么着急出院?” 瞎子将水杯放于身侧,深吸一口气,“目”视杨灵,缓缓道来。 …… 瞎子是冥火人,其父得高人传授【摄魂针】,为冥火权贵做些见不得人的暗杀勾当,四年前失陷于仇家之手,一命呜呼。 瞎子继承父业,仍行此道。仅不到一年,在千鸟湖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同伴抛弃,冒族人将他当场逮捕,当作战俘卖给谱图院。 瞎子并无怨言,其父告诫,确行此道,就要做好随时殒命的准备。一如他在斗场所言,场上输赢匹配使然,身死也无怨言。 可以看出瞎子是个拎得清是非之人,可在杨灵身上先下脏手,迫切的想要赢下这一场,皆因家中母亲尚在,他不得不尽快升星出院,回家带离母亲。 最新消息,冥火国与冒族人数次战争皆大败而归,丢失了大片领土,千鸟湖方圆千里尽入冒族人之手。瞎子的家就在战场边境,家中只他独子,怎能不担心母亲安危? …… “甭说四星,六星也无法出城啊。这事得想个别的办法,要不你先让冥火宗的人帮你打探打探消息?或者托他们关照你母亲?” 杨灵所言的确为最佳解决方案,瞎子不是没考虑到,黯然道: “我是冥火见不得光的那一类人,身在外时,尚不得保全,如今身陷囹圄,谁人愿意怜悯?再有双目焚瞎,在他们眼里已失去价值,只是暂时没找到可以取代我之人,如白实力不济,又被你所拉拢,因此我才忝为二楼一方主事。” 瞎子说到此处,长声叹气,“即使他们愿意怜悯,那也是我之母亲,一生只懂端茶递水,无一长技傍身,身处纷乱战火之中,当儿的怎能安心?” 杨灵点头表示理解,尽管瞎子看不见。 “那你是想逃走?三楼那十几个监管个个暗火师,你……恐怕很难啊,不再想想别的办法么?” “难也要走,战火无情,晚一时半刻我都怕后悔终生,要我升七星出院,简直不敢想象。” “那我……祝你成功吧。” 杨灵拍了拍瞎子肩膀,给予真挚祝福。 片刻沉默,杨灵想起万花阁时听两冥火人说起过近时战事,讲冒族人学会了某种上岸作战的技巧。心中一时好奇,问道: “你知道冒族人因何逆转战局么?” 瞎子愣了一下,迟疑道: “好像是冒族人集体领悟了某种‘辟火之术’,不惧火修之火,体术方面他们一直都有一战之力,因此反败为胜。” “这样啊。” 杨灵点头,陷入沉思。 第110章 失败总结 隔日辰时,杨灵还没起床,门外就响起敲门声。 “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二楼的伽罗们一拥而入,几十双眼睛盯着放空发呆的杨灵。好奇昨日首次行动失败,他竟然还能睡得着? 杨灵打个哈欠,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挪床边穿鞋。 “鬼伽罗,你是不是放弃了?” 馒头向来有话必问,特别是面对杨灵,丝毫不给“情面”。 杨灵翘起二郎腿抠鞋,仰头道:“怎么这么问?” “不然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你怎么知道我不着急?我不过是修炼了大半天,卯时才入睡,这会难免犯困。” “是了,决定修炼为主,独自升星上楼。” 朱废冷笑,“我们能理解,有升星出院的实力,何必浪费时间在我们身上呢?” “朱废,过了啊!” 明耀面露不快,可朱废一言毕竟让很多人产生了共鸣,觉得杨灵彻夜修炼只为自己升星上楼,尽快脱离苦海,丢掉这个刚刚组起的烂摊子。 “我觉得一点都不过,毕竟人家是体术双修嘛,再和我们这群猪猡厮混一处,岂不跌份?” 小阿晁的阴阳怪气得到黑豹附和。 “何止呐,人家现在还是青莲门下客。出院后佳人相伴,一对神仙眷侣哪个不羡慕?哪还能记得咱们这群杂碎?” 黑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专门给杨灵找麻烦。可若是彼此间的信任经不住一次失败的考验,那杨灵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才是最大的失败。 野狗、小书生等人根本不开口,黑瞎子先叱道: “哼,你们自己要当猪猡杂碎,扶不上墙的烂泥,还怪鬼伽罗放弃?我觉得放弃的没有一点问题!” 柳如白笑道: “提升自身实力才是伽罗大计根本。不然靠嘴说么?昨天口号你们也喊了,有用么?实力不济,口号喊得再响亮,别人只会当耳旁风。若你们都是七星,每人咳嗽一声,赵长生心里都得打个鼓吧?那鬼伽罗努力提升自身实力,有什么问题呢?” 这句话从聋子嘴里说出来或许有点说服力,可由二星垫底的柳如白讲出,总是有那么点讽刺。 再者昨日是一楼行动,二楼的伽罗们讲得天花乱坠,也很难理解一楼伽罗们的心情。所以馒头作为元老才会先发质问。 他和伽罗们准备了那么久,首次行动便惨遭赵长生打击,上来看见杨灵还是这般状态,有些微词再正常不过。 一二楼的区别,便是心态的区别。黑豹尚有心情挑事看热闹,由此可见二楼伽罗们确觉可惜,但也只觉可惜。 杨灵听半天,了解此失败后果,要做的事便是让一二楼的割裂感消除。 “诸位,一楼失败代表什么?” “代表他们不行呗。” 雏鹰脱口而出,听得一楼人噌噌冒火。妖溟眉毛一挑,斜视雏鹰道: “要不你来试试?” 阿路面露不屑,“他?哼,不用赵长生,马一鸣就先吓死他!” 大狼赶忙向雏鹰使眼色,叫他闭嘴。雏鹰翻个白眼,倒也没回嘴。 脱去上衣的樊忠可不是来听废话的,昨天他以为赤身党能抗议成功,因此带小弟们声援,没想到失败了不说,还让他被迫加入赤身党,着实坑爹! 昨日之事,成功皆大欢喜,算作一楼所有人的合作结果,可失败就会受到小弟们质疑。 你一房主事明知失败还要掺和,敢说不是赤身党?樊忠实在受不了小弟们的质问,才被迫脱衣,有种逼上梁山的愤懑和无奈。 与他类似的还有青妖,不过青妖属于聋子“送”给杨灵的一楼弃党,早晚会加入赤身党,这时并无多言。只听樊忠道: “鬼伽罗,能不能别打哑谜,别吊人胃口?你到底怎么想的,能不能给句痛快话?” “如果一两句话能说清楚,那我何尝不愿意平铺直叙呢?之所以问你们问题,是想让你们自己思考。毕竟自己想明白的事印象才更深刻,心里也更容易接受。” 杨灵此言伽罗们都听进去了,小从有些不好意思地举手。 “是什么问题来着?” 潮生道:“一楼失败代表什么。” “代表很多。”杨灵不卖关子,先讲第一点,“代表二楼更失败。” 二楼人疑惑的目光看向杨灵,怎么还有我们的事? 杨灵点头表示确实有咱们的事。 “你们是不是觉得一楼失败很可惜?可不能因为二楼可以吃馒头,就只道一声可惜,午饭时馒头吃嘴里依旧很香甜。要知道真正的馒头,他早就能上楼和你们吃一样伙食,却还停留在一楼为一楼伽罗们争取和你们一样的伙食。” 这话并不拗口,野狗、豪哥诸人看向馒头的眼神多有愧疚。 杨灵继续道:“失败是常事,成功方是偶然。诸位,赵长生何许人,是镇压狼道暴乱的最大功臣。他凭借此身居高位九年,再遇到我们这群柳无情,必然寸步不让。所以只要他出面,我们的失败便是可以预见的。” “这只是一次尝试,试探赵长生的态度?” 馒头有些明白杨灵令一楼行动的意图,心中稍安。若单是尝试,失败倒也没什么,损失的不过是一个碗而已。 杨灵点头。一楼人除了樊忠,皆暗舒一口气。从樊忠的角度讲,算是被杨灵的尝试骗进赤身党,心里自然不爽。 “失败就要总结经验和教训。教训是什么?第一点方才讲过了。伽罗们,我们是一个整体,不能因为楼层之间的规则限制,就先为彼此划清界限。一楼的失败难道不是我们全部人的失败?” “确实。” 小书生深为赞同,环顾众人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伽罗们,柳无情是怎样死的?为一楼争取到平等的权利让二楼人觉着显不出身份,惨遭高星斗士暗杀。不管死因真假,造成二楼此种情况,就是因为对一楼不具有同理心,换言之,他们不是铁桶一块。” “是啊,我们要吸取这个教训。时刻不忘一楼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更不能忘还有许多伽罗们在吃一样的苦,遭受一样的罪。要像一把时刻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警醒我们不可因安逸而怠惰,富足而闲情。何况我们二楼也并不安逸,并不富足。” 柳如白一言,不仅深得杨灵之心,更说到二楼人心坎里,大有感触,皆自思其过,一时沉默。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杨灵便已满足,接着与一楼众人道: “失败代表什么?第二点,大家要想明白我们的重心永远在一楼,这是我们的根基。是我们根基不够稳固吗?五六百人振臂一呼,一楼全体参与,所以并非根基不稳,而是对方势力太强。” 大牛问:“那怎么办呢,等昨日之事冷却,找个时间再继续抗议吗?” “抗议有个屁用!”宫震叱道,“还不明白么?赵长生在北院一天,我们的抗议就永远无效。” “错,即使赵长生卸任,北院也不会让南院重现十年前之事。因为赵长生给他们做了很好的榜样。” 赤尾如是道,天佑接口:“他们会觉得只要态度强硬,我们便自动散去,以后种种抗议,他们都会效仿赵长生以武力相威胁。” 妖溟握拳,“所以抗议没用,和平争取更没用!只有切实提升自身实力,等到足以抗衡他们的那一天,局势自然扭转。” “难呐。”姚从龙摇头叹气,“实力的提升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况且就算我们升到五六星,也完全不是火修者对手。天赋决定了实力差距,这些是很难用努力来弥补的。” “不妨先努力,诸位觉得呢?” 杨灵最后总结,“尽人事听天命,你们只着眼于昨日的失败,当然这没有错,但也应该看一眼周围,今日的我们与四个月前相比,多了什么变化。” 众人皆环顾四周,彼此对视,好像真能看出有形的变化,末了又都看向杨灵。 “伽罗们,我们志同道合的人多了呀!我们上场死亡的人少了呀!这不就是我们努力的结果吗?失败有什么可怕,又何必气馁,只要我们人还在,且不停延续,哪怕到最后只剩下一人,终能达成我们的目标!” “这便是谱图人永远斗争,不死不休吧!” 黑豹大受振奋。 此前野狗数次登门招揽,没什么深奥话讲,来回来去就这一句口号,那时尚觉幼稚可笑。今时听杨灵此一言,总算明白野狗之意,也彻底放下成见,诚心加入伽罗派! 伽罗们坦然接受昨日失败。然前事已毕,后续工作当如何开展,还等杨灵指示。 杨灵并无指示,让伽罗们意识到柳无情之法并不可取,便已足够。有些事还需经时间沉淀,安静蛰伏。 “接下来要做什么,很简单,该上场上场,该上楼上楼,前一阶段的工作持续进行即可。直到哪一天斗场三层过夜住不下人,斗场和北院有新规则颁布,那时我们再执行第三步计划。” “明白!” 众人齐声答应。馒头、小书生招呼伽罗们离房。 杨灵让馒头、鱼长生、瞎子留下,等人走空,先问馒头: “你快上楼了吧?” “嗯,还有七八场。” 杨灵打个响指,指道:“上楼之前拟一份第二批可传功之人的名单。” “明白。”馒头点头,“那我上楼之后,一楼之事交给谁呢?” “你认为呢?” 馒头稍作思量,只给出几人参考,让杨灵做决定。 “猪尾巴和赤尾也快上楼,暂时想到的……明耀、长生、妖溟这三位吧。” 杨灵看向鱼长生,笑问:“鱼伽罗可愿担此重任?” 鱼长生连忙摆手,“我这个人说不了话的,习性所限,也很难斗场一楼两头跑,还是交给……妖伽罗吧!” 从个人关系来讲,鱼长生想让明耀负责,但考虑到综合能力,还是妖溟更适合,因此无私推荐。 杨灵从其言,与馒头道: “那就妖伽罗吧,让他也在上楼前选好一楼负责人,如果那时明耀还未上楼的话。” “明白。” 馒头抱拳告辞。 瞎子听脚步声远去,略带调侃地笑道:“没想到选人这么要紧的事,你还会听从其他人的意见,要是别家,早就指定,鬼伽罗端的是气度非凡。” “这和气度没什么关系。我毕竟上楼日久,不了解一楼新人,问他们意见是对全部人负责。” 杨灵回答得很认真,瞎子微微点头,暗暗佩服。若不是心系母亲安危,还真有心跟着杨灵大干一场。 瞎子看不到鱼长生体貌特征,鱼长生不清楚瞎子冥火人身份,两人十分和谐。 杨灵为二人互作介绍,本以为得劝和一阵,没想到还是很和谐,没有半点世仇间的愤恨,让杨灵殊为诧异。 “你们两个……不打一架吗?” “怎地,你希望我们打一架?”瞎子笑语,“我是冥火人,又不是冥火士兵。再者说,我们现在都是光着身子的谱图人。” “确实,压榨我们冒族人的是冥火权贵,火修者,与冥火百姓无关。” 火修者,是谱图人近段时间冒出的新概念,因为出现了杨灵以天地之气修炼,以作区别。 鲁鲁便是叶修者,杨灵为气修者,还区别于初始修炼境界的称呼“火行者”、“光叶行者”等等。当然只有杨灵知道自己是“源修者”。 鱼长生也讲出大义,让杨灵更想不通。 因为换位思考,如果他身边站个小日子,不说打一架,起码在不了解对方性格之前,第一感觉一定不是友好,这应该是人之常情吧? 杨灵摇摇头,将此想法抛之脑后,与鱼长生道: “近段时间你们冒族与冥火交战,屡次获胜,听瞎哥说是你们冒族人领悟了某种‘辟火之术’,可有此事?” “领悟?还辟火?”鱼长生苦笑,“若这么简单就能领悟,我冒族人也不会受尽数百年战乱之苦。” 杨灵追问:“那何以反败为胜?” 第111章 风平浪静 “这我不清楚。” “不可能是你们吹出来水泡泡吗?” 杨灵联想到鱼长生的作战手段,万一就是水泡辟火呢,是一种较为坚硬的水泡? 鱼长生摇头,“水泡炸开可当水弹,我族功法即使修炼至顶峰,水泡亦无护体能力。” “那是什么呢?” 杨灵很在意这个答案,鱼长生道:“若我能升到四星,出院一定帮你打听。” “好吧,那你先忙,有什么问题我再找你。” 杨灵笑颜相送,瞎子起身也到门口,耳听鱼长生脚步远去,小声道: “等冒族小子升星那得多久?你放心,我出院后旦可逃脱,回到西南定为你带来一个活着的冒族人,让你问个清楚。” “哈哈……那就再次祝愿你能成功。” 杨灵没太上心,瞎子自告辞离去。 第二阶段的计划完成了一半,虽然另一半只是尝试,但失败的结果还是遭来许多非议,让二楼吸纳斗士的进程变得愈发艰难。 这不难解释,没人会跟一个前途、“钱途”皆为渺茫的谱图派系。 许多人看到昨日一幕,认定是杨灵先妥协,难免冷嘲热讽。下午时鬼见愁、青雉还特意在九十八房门外聊天,将杨灵贬得一无是处。 鲁鲁几次出门要轰走二人,都被窗口的杨灵眼神喝退,就这样静静地看二人表演“相声”,也不失为打发无聊时间的一种乐趣。 当杨灵可以面无表情地为二人精妙之讽刺鼓掌时,二人自觉无趣,分开回房。喧闹过后,余波平息,终有重归平静之日。 第二天,杨灵为馒头拟定名单前三人传功;第三天与鲁鲁上场打第二场,回来后总结获胜经验;第四天继续传功。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快到六月,杨灵最后一次上场前,带二楼所有伽罗们去往病房,共同探望伤势最严重的几人。 香鳄已经能下床,见着杨灵带一大帮人进来,没什么好脸色,自顾自走路锻炼。徐美公伤势大好,却已成废人,双目无神的躺在床上,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看到你还能重拾信心,我很高兴。” 杨灵靠墙而立,尽量避开香鳄的锻炼路线。 香鳄冷笑连连,“当众施以暴虐,又当众施以怜悯,鬼伽罗,我算领教了什么叫真正的歹毒。” “你看,这就是你我的不同,很多话我们永远说不到一块去。” “那就免开尊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两不相干。” 香鳄此一言出,杨灵彻底放弃与其重修旧好的念头。当身体的创伤过于严重,同样很难挽救回一段本就不怎么稳固的关系。 “那我祝你早日康复。这句是真心的,没有任何歹意。” “有没有歹意你自己心里清楚,何须我来言明?” 杨灵还想说些什么,想问香鳄“如果当时我死在你手里,尸体可以埋进土里,你会不会也有祭拜?”可话到嘴边,终是没说出口。 人之不同,无法强求。说再多只是自我安慰和感动罢了,况且没有做错什么,无须多言。 “走了。徐美公,走了!” 杨灵抱拳告辞,冲徐美公高喊一声。徐美公仍旧直挺挺地躺尸,眼皮都没眨一下,更无回应。 回到九十八房,杨灵让小书生、馒头和刚上楼的妖溟向伽罗们汇报近段时间的工作。小书生先为陈述,一共四点。 一,二星升三星者一共五人,按先后顺序,依次为黑瞎子、傻周、雏鹰、野狗以及小书生本人。别家势力幻海天、血轮、山鸡、鬼见愁业已升星,值得一提的是海蛟后来居上,昨日升为三星。 二,二楼新加入伽罗二十一人,占二楼总人数的二成左右。 这一点杨灵清楚,随着一楼人数的暴涨,二楼也水涨船高,几近百人。加入的新人中,正云、天幽具有双重身份,钱照赚,事照办。 正云是因为樊忠的关系,被钟申渐渐冷落,无奈加入;天幽算是客人,脱衣只为表明盟友关系的坚定。 三,三星升四星者一共三人,聋子、天幽和瞎子。别家势力青雉、火龙、钟申、白毛、龙心等俱已升星。 第四点小书生附耳相告,龙心以往的医药费正常,希谱派似乎与白空空没有关联。 小书生总结,招纳人数还未达预期,希望能与馒头分别于东西廊一起努力,争取将人数提至三成。 接下来是馒头,只讲了一点。 一星升二星者共三十六人,其中大部分是第一批伽罗。并表明会与小书生通力合作,达成目标。 最后是妖溟,一共两点。 一,一楼新加入伽罗三百五十七员,斗场死亡八员,不杀之法还未深入人心,需进一步努力推广。 二,上楼前与天佑交接,目下还滞留在一楼的第一批伽罗中,只有天佑最为合适。 三,斗场方面,过夜人数已近两百,各大场地被改为夜房。斗场新增派红守二十名,下层抽调五名,外界招纳十五名,专值夜岗。相应的原红守薪资下调,引发不满,这些天一直在找赤身党的麻烦,斗场当值监管全然无视,矛盾已不可调和。 针对最后一点,杨灵询问挑事红守是何人。妖溟所讲几人中竟没有费六,让杨灵颇为惊奇。 提出建议,能忍则忍,不能忍就回院,切忌不可爆发冲突,不然就着了斗场的道,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影响之后计划。 妖溟记在心里,等天佑上楼再行传达。 …… 听罢汇报,杨灵并未公布第三阶段的计划,只是稍作鼓励便屏退众人。在和鲁鲁上楼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与李老头告别。 打了盆水,简单洗漱罢,杨灵正准备出门,哑巴忽然闯入,“阿巴阿巴”冲杨灵不停比划,甚是恼怒。 杨灵愣了一会,旋即大笑。惹得哑巴愈发气闷,掏出匕首就要刺向杨灵,杨灵反手递过纸笔,伸手作请。 哑巴狠狠瞪了杨灵一眼,将纸铺凳子上,蹲地提笔。杨灵出门叫小书生过来认字,小书生看罢愣住了。 原来那日进哑巴房根本不是他所猜测那般,而是杨灵别有用心! 哑巴所写大概意思是:白毛质问他那日杨灵究竟讲了什么,是否有拉拢之意?哑巴实话实说,白毛怎能相信?只当哑巴还记恨拔舌之仇,将此情况上报于五月派四星大哥。 四星大哥几度召见哑巴,所得内容无甚新鲜,再加上二楼有了新的人选,便冷落了哑巴。 白毛上楼后派系重任全权交予那位新人,还屡次责骂哑巴不老实。哑巴只得来杨灵这儿骂两句泄愤,不然等杨灵也上了楼,要骂还得升星去骂…… “你看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既然人家不信任你,不如就加入我们嘛,反正你也不吃亏。” 杨灵顺势抛出橄榄枝,哑巴一把脱去上衣盖杨灵头上,“阿巴阿巴”摔门离去。 杨灵掀开臭衣盖头,与小书生相视一笑,小书生竖了个大拇哥倒退出房。 杨灵在上楼前为伽罗派招揽来一名大将,自然心情大好,出门径往东廊去。 敲响兵器房门,里边宣进。推门一瞧,好家伙,又成乱糟糟一团,根本没地儿落脚。 “不说了么,不到一月之期别来打扰。” “我倒是想打扰也没机会喽。” 杨灵倚在门框,脚尖不停踢门,带动门后兵器发出响动,听得李老头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我还有一场就上楼,您呐,解脱啦。” 杨灵故作得意,李老头鼻孔朝天哼了两声。 “这么巧么,老头昨天刚接到通知,三监管孟仙鹤驾他的名字西去,欧阳渝被提拔为北院三监管,我也高升上楼成了候补监管,三个月就能转正。” “哈?孟仙鹤死了?”杨灵惊掉下巴,“挺活泼一老头,怎么就死了呢?” 李老头翻个白眼,“偷着乐吧你!” “不是被我气死的吧?” “你还没那么大能耐。”李老头似乎与孟仙鹤有点过节,说起死因颇为兴奋,“哼哼,是被家里小妾毒死的。” “哎哟,那可真惨。”杨灵咂了咂嘴,“不像老头你,一辈子不讨老婆,想被毒死都没机会,啧,太明智了。” “谁告诉你我没……”李老头话说半句,察觉杨灵“不怀好意”,话锋一转,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小子,暂时别想摆脱老头,上了楼也是我带你出院。” “那是小子的荣幸。” 杨灵面带笑容就要进房握个手,被李老头瞪眼疾叱: “退,退,退!” 这臭毛病是真改不了么? 杨灵无奈,只得退到房门,身子向后一靠,压着门后兵器嘎吱作响,气得李老头吹胡子瞪眼,就要骂出声,杨灵先堵住话头。 “你不说跟着我像个仆人么,怎地上了楼还揪着我不放。” “小子,别不识抬举啊,你以为老头愿意跟着你?老头这是保护你,这份情你得记着。” “拿火珠还呀?” “那得是玄灵珠!” “好嘛,上个楼价钱也高了。” 杨灵调侃一句,探出脑袋左右瞧一眼没人,小声问道: “那小妾是谁的人?” “关你屁事!” 李老头就猜到杨灵会问后续,拾起一把刀佯作飞掷,唬得杨灵摔门躲墙后。 “安守本分,做好你南院的事,恁地那么些小心思!” “不讲就不讲嘛,稀罕听似的。” 杨灵撂下一句话,回房找鲁鲁上场。 最后一场得到诸多人的关注,不只是外界,南院二楼许多斗士也争相上场,只为借着鬼伽罗的名气增加点知名度。 除了这一部分人,还有真心要与切磋对碰的,比如火神。三天前火神亦打满十四场,期间未与鲁鲁二次匹配,没遇着几个难缠对手,颇觉高手寂寞。 还有就是与杨灵势同水火的血轮、幻海天,以及一直惦记杨灵人头的鬼见愁,怎么着得赶上这最后一场得偿所愿。杨灵也认为会匹配到这一部分人,为二层之战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可惜事与愿违,他和鲁鲁的对手皆不堪一击,得以顺利升星。观众们看得很无趣,杨灵也感觉少了点什么,难不成是斗场故意匹配实力弱的对手,好叫尽快升星面对大哥们的讨伐? 这一点杨灵还真猜错了。以他目前【墨韵境】七星的实力,即使碰上幻海天、鬼见愁之类,也有很大概率获胜。 简而言之,二层已非他战场,一层才是他之舞台。亦或者一层也远远不够,天地两场地承载不下越来越多的四星斗士,院外的世界在等着他们征伐! 第112章 六月的二次出院 谱图南院三楼,与二楼布置大致相当,体术室、杂货间、登记间、水房厨房,斗士住所同样一百零八间,只不过五星斗士所在的西廊大多是空房。 双院守卫薛月玟,住在东廊第一间,其后是十二大监管休息室,朝九晚五,十分轻松。 十二人职称与北院三楼管理相当,但由于出自欧阳、澹台两府,故地位稍高,欧阳渝得以在孟仙鹤死后接替其位。 如此,李老头能成为候补监管属实有点说不过去。杨灵鲁鲁上楼后先去北院参见穆存真,旁敲侧击询问详细。 原来弃钱派与欧阳府达成某种合作,支持欧阳渝继任三监管,以此换来李老头的候补名额。 此次合作,本质上是对赵派势力的联手冲击。没办法,北院赵派一家独大,三大监管皆是当年镇压狼道暴乱的有功之臣,好容易死了一个,各大势力自然得趁机夺位。 弃钱派最终选择与纸面实力更强的欧阳府合作,算是各取所需,亦各得所愿。 反向推之,欧阳府在众多势力中偏偏选择弃钱派,说明弃钱派实力亦为强大,这让杨灵更加好奇八月所行之事。 可惜穆存真并未多言,只让静心等待,并赏赐半袋玄灵珠,算是对鲁鲁提前完成任务的奖励。 外界和北院对杨灵升星的反应普遍不大,倒是住进长廊六十六房的第一天,五星大哥们派出诸多四星小弟登门拜访。 杨灵一一接待,捋清所属派系,对各方的试探皆含糊其辞,没有招来五星大哥们的刻意为难。 杨灵知道这是大哥们对初上楼的他予以尊重,往后定然还要敲打。不过在此之前,尚可舒舒服服地出一次谱图院,换个心情再回院应付大哥们。 …… 每月初一,是三楼斗士们出院人数最多的一天,六月同样不例外。早间十二大监管统计罢各自所管辖房出院人数,午时排队下楼,统一出院。 李老头名下有杨灵、聋子、天幽三人,这让第一次正式执行监管任务的李老头很是小心,出了大门先声警告。 “喂,你们三个,必须保证时刻在我视线范围内,不然我的飞刀可不长眼!” “知道啦,李监!” 杨灵故意在“李监”二字加重语气。李老头却不觉调侃,惬意地捋着胡须很是享受。 “刚喊我什么,多喊几遍,老头乐意听。” “你乐意听,我还不乐意叫了呢。” 杨灵翻个白眼,咂摸着嘴道,“您这也算人生第二春了吧,不和家人庆祝庆祝?” “嗯,确实该……”李老头微微点头,忽然明白杨灵之意,瞪了一眼,即道: “确实该庆祝,不过拖家带口的没什么必要,毕竟不是啥大事。走吧,就咱四个,辽城酒馆随便挑,我请客,鬼伽罗结账。” “好嘛,您倒是不亏。” “那必须的,老头护你们周全,你替老头结账,这叫天经地义。” 李老头跟个老小孩似得振振有词,一时逗乐了三人。杨灵尚不觉如何,天幽两人顿时放松。 之前听闻三楼十二大监管不好相处,还以为出院也不大自由,今时一瞧李老头态度随和,又有杨灵插科打诨,不禁对此一天的行程生出一丝期待。 当然自由是有一定限制的,李老头的警告三人可不敢不听从。从李老头的角度讲,他是监管中的唯一体修者,又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不得不慎重。 杨灵也观察到李老头的万般小心,换了身长袍的他腰间鼓鼓,肯定暗藏不少兵器,旦有突发状况定会暴走,变成一个移动的人型兵器库! 是以,三人皆为乖巧。路上杨灵向天幽聋子介绍谱图院周边地形,连讲带比划,言明何处是长安街,哪边是希谱院,小青河之流向,脚程所在对应狼道哪一段。 虽说在场都是自己人,可如此堂而皇之的谈论谱图院相关,李老头还是颇觉不快,一时也很难适应彼此的新身份,不禁出言喝止。 “鬼伽罗,这些话你们私底下讲也就罢了,怎地到了外边还如此大胆?” 杨灵笑道: “正是因为到了外边才要讲清楚,这叫实地考察,远比纸上空谈让人印象深刻。诶,李监,你不会真想在这位子上干出一番业绩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去北院举报我们。” “哼,哼哼。” 李老头对杨灵的揶揄和试探表示不屑,“老头都快入土的人了,还干个鸟的业绩?只是想提醒你们行大事需谨言慎行,莫要过于张扬!” “其实……这算公开的秘密,没什么不好讲的。” 天幽与杨灵眼神交汇,在李老头面前胆子大了许多。 “斗场和谱图院都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只是不相信我们真敢那么做,或者说即使我们那么做,他们也有一万种镇压我们的办法。所以讲再大声他们都觉无所谓,反正逃不出手掌心。” “呵,那你去赵大监房外讲,去澹台赤云门下讲,看他们有没有所谓?” “这你就纯属抬杠了,我们疯了吗到他们门前自找不痛快?” 杨灵放慢脚步与李老头并肩而行,压低声道:“诶,说到澹台赤云,李监您知道斗场大监理和二监理是谁么?” 李老头瞥了杨灵一眼,哼哼唧唧道:“这会知道问老头啦?方才那股子嚣张劲儿呢?” “您这话说的,小子们再狂那也是狂外人,自家人面前特别是您面前,那敢放肆?” 杨灵说着话挽住李老头手臂故作亲近,被老头一把甩开,似乎不大喜欢与人肢体接触。 “二监理是欧阳府的人,名唤欧阳翠月。大监理……甭说老头我了,就是斗场监管们都不知晓姓名。” “这么神秘吗,不会是咱们的人吧?” 杨灵玩笑一语,李老头直接忽略,冲前嚷道:“好了别废话了,赶紧挑个酒馆,肚里空空的老头如何护你们周全?” “别去酒馆了,去城西山河茶馆吧?我想尝尝南域的茶。” 杨灵做主,得到天幽点头认可。李老头却歪头相问: “城西?” “对呀,就在城西上阳街。” “是万花街吧。” 李老头笑意盈盈,眼神不无调侃。杨灵没好气地说道: “万花街与上阳街街口。不是,老头你想什么呢,万花阁还去上瘾啦?不会心里放不下上次的青龙姑娘吧?我说青龙区呆了那么久呢,原来是老树开花……” “去你的!”李老头一个爆栗,敲得杨灵直叫痛,“自己想见青莲还扯上老头,年轻时也没你这么怂!” 杨灵揉着额头抬眼相问:“那能见着么?” “你说呢?”李老头搓了搓手指,“穆管理给你此月名帖了吗?你就祈祷青莲出阁吧,不过老头活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名花出阁……” 李老头话未说完,警戒线外突然传来一声喊: “万花阁青莲姑娘又出阁啦,大家快去一睹仙容呀!” 人群轰然炸锅,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尖叫着奔向西去,一瘸腿老头拐杖都扔了,跑得比兔子还快,真就焕发人生第二春。 “什……什么情况?” 李老头傻眼,这嘴也没开光啊。赶紧走到守卫近前询问详细,守卫们亦满面红光,急不可耐。 “青莲姑娘第三次出阁论道,哎呀,怎就偏偏挑在今日当值呢!” 李老头问:“论道,论什么道?” 守卫给了一记白眼,“论什么道也和您李管理无关,这么大年纪了,不会想凑这热闹吧?” “咳咳!”杨灵重咳两声,伸手向李老头,与守卫道:“注意言辞啊,现在是三楼李监,可不是什么二楼李管理!” “李监?” 守卫们显然还没得到北院新的任命通知。可一瞧老头能带三个谱图人出院,也知杨灵所言非虚,皆躬身敬拜,齐道:“李监好!” 李老头倒不见怪,再问及青莲出阁详细,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总算讲清楚前后始末。 上月中旬,万花阁突然放出消息,要举行一次名花出阁的游街活动,以答谢辽城百姓对万花阁的支持与厚爱。 人们皆为好奇,纷纷往万花街赏花,万没想到有史以来第一朵出阁之花便是举世无双之青莲,真就非常人行非常事,辽城人震惊又狂喜。 当时青莲一直在轿中,微风偶尔吹动轿帘,轿内之人还以青纱蒙面,难睹真容。可也就是这朦朦胧胧的神秘感,让月末的二次出阁引发万人空巷,全城轰动! 甚至有忠实信徒当街跪拜,山呼“仙子万岁”,场面比五十年前照火皇子驾临辽城还要火爆,为欧阳府赚足了名气,百姓无不称道。 也就是在这时,欧阳渝上任北院三监管,两者之间有无关联不言而喻。 然二次出阁的行程不只是游街,青莲先后去了西城鸳鸯楼和百丽院,男子禁入,三方共同上演一场青楼大联欢。 据小道消息称,青莲在一众姐妹们面前跳起响屐舞,事后相谈半日,姐妹们皆受鼓舞,第二天接客都变得欢快许多。 不禁让人生出联想,青莲是否给同行们传授了什么哄客调教的经验?如此福利,辽城男子皆拍手称快。 这才不到两天,青莲三次出阁,在万花街广场当街“论道”,女人们都想听听怎么哄相公开心,男人们就更别提了,能远远地望一眼青莲仙姿,这辈子也算值了。 …… “原来是这么个论道。”天幽听罢,环顾左右道:“那恐怕今日出院的谱图人都要往万花街去了。” 李老头皱起眉头,面露担忧,“这么多人混迹一处,不会有人趁乱逃走吧?” “诶,这您放心,别人我不敢打包票,我们三个一定不能逃走。” 杨灵为李老头打了一剂强心针,见其仍不相信,又手指谱图院道:“院内还有我等未竞之事,仓促逃走岂不有失众望?” “呵,上了三楼你们还有这等好心?”李老头瞟向聋子、天幽,显然不信任他俩。天幽黑唇张了张,想说什么被杨灵抢了先。 “那这样,我们仨行动一处,寸步不离。他俩要是有任何动作,我先帮您就地处决,怎么样?” 聋子、天幽同时扫了杨灵一眼,既对杨灵的自作主张表示不满,也对杨灵的莫名自信觉得不爽。还“就地处决”,真当自个四星无敌了呗? 当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会得先稳住老头一起去往万花街。青莲之名,天幽二人亦有耳闻,但凡是个正常男人肯定好奇。若能一堵仙容,第一次出院也算有所收获见闻。 可李老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也说不上来,只得点头答应,先去万花街吃口饭再说。 第113章 偏见 双阳挂空,夏蝉鸣鸣,热风吹不散万花街拥挤的人群,更抚不平人们心底的躁动。阵阵花香袭人,让临近街巷也变得热闹非凡。 上阳街,山河茶馆,生意异常火爆。 伙计刚送走一批赏花客,桌子还没擦净,店门口又跨进来四人。伙计忙擦去热汗,一路小跑至门前,抹布甩至肩头,弯腰笑脸作请。 “几位贵客,里边请。” “嗯?怎地茶馆人都这么多?敢情青莲出阁,这方圆数里都跟着沾光呢。” 为首老者一袭灰布长袍,腰间鼓鼓像是藏了一圈肥肉,四下里扫一眼,跟着伙计落座,瞧见桌子尚未收拾干净,略有不快,指桌道: “人多也不能这么应付吧?还是瞧着我们是谱图人故意如此招待?” 老者当然是李老头,万花街人多实在没吃处,这才听从杨灵意见,绕远路来上阳街品茶用饭。这么热的天走了一路,即使是老头也难免心浮气躁,冲伙计嚷了几句,一旁的杨灵劝道: “李监您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想是今儿个客人多,人家前脚刚走,咱后脚就来,小二哥还来不及清理呢……” “是是是……鬼伽罗说得是。” 伙计连忙附和,边擦桌边道,“刚送走三个苍鹰人,实在邋遢,糟践了一桌,还请几位莫要见怪,咱们茶馆对任何人一视同仁,绝不存在偏见。” “呵,苍鹰人一走就说人家邋遢,还不存在偏见,咱们走了指不定如何编排呢。这小子……” 李老头手指伙计玩笑一语,话到最后有些迟疑,疾问道:“小二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好生面熟啊!” “客官您说笑了,想是天底下的小二哥都戴着这么一顶小帽,肩头都搭着这么一块脏抹布……” 伙计说着话将抹布搭肩,作点头哈腰势,“您才觉着眼熟。就像几位谱图大哥,走到哪儿都带着兵器,让人一眼就能看穿身份,这算不算另一种偏见?” “哈哈……好小子,这张巧嘴比老头见过的大多伶俐,怪不得你这儿生意兴隆,掌柜的可是招了一块宝呀!” 李老头笑与左右言,杨灵将铁棍放至脚下。 确实辽城内除了谱图人和官府巡逻士兵,基本无人带长兵器,再有鬼伽罗名气在外,三个赤身壮汉,旁人很难看不出身份,更别提善于察言观色的店小二。 好在这位店小二确实无甚偏见,一直笑脸迎奉,还推荐了店内几款畅销冷饮以及招牌菜。 杨灵不太懂这些,让李老头自拿主意。 李老头也不客气,要了四杯红豆沙、四杯山楂裹蜜,皆是冷饮;四凉四热各色菜肴,外加四碗米饭果腹;最后四杯“尧山茶”,帮助消化,降火清热,辽城人常饮。 伙计一一记心里,竖起大拇指赞一句“老辽人”,自去忙乎。 杨灵竖起耳朵听客人谈话,多是与青莲出阁相关,这会只是预热,再过一个时辰到申时,青莲才坐而论道。 所有人都可前往瞻仰聆听,且不掏任何门票钱,更无须名花贴进场,端的是亲近随和,人人皆赞果真一位仙界临凡的善良仙子。 杨灵是见过欧阳青瞳的,对客人们的称赞倒没什么特别感觉,更注意听少部分人谈论西南战事。 有位刚从西南回来的游商讲,上月二十一,冥火大帅率百万兵勇分七路奔袭千鸟湖,其中三路大败,三路僵持不下,只一路获胜还是惨胜,地点好像就在…… “在哪,你刚说左四路军埋伏冒族人获胜的地点在哪?” 门口一赤身大汉听声辨位,身前盲棍疾点,三两步走到那桌客人近前,扯着游商衣领疾问。一时吓坏游商,也惹恼跟随而来的十二监管之一——澹台金。 澹台金掌心火焰霎时升腾,茶馆温度都燥热几分,所有人为之一肃,店内安静得可怕! “瞎子,还不快放开那位客人!” 出声者是澹台金名下九斗士之一,与瞎子同一时间升星的钟申。 李老头看瞎子仍不放手,预感不妙,正要起身相劝,门外又进来四人。三名谱图人,欧阳堤、火龙以及昨日升星的火神,一名监管,欧阳渝的亲弟弟,欧阳熙。 “十六哥,发这么大火做什么,吓坏咱辽城百姓上头可要治你个当众示火之罪。” 欧阳熙手按澹台金肩膀,示意切莫冲动。钟申忙上前拽回瞎子,澹台金这才散去火焰。掌柜的暗舒一口气,亲自出迎招呼两帮人分坐两桌,命伙计先上冷饮降降火气。 谱图院三批人能在山河茶馆聚集,既是巧合,也确实无处可去。万花街各大酒楼茶铺皆已客满,后来者只能到临近街巷饮食。 不多一会春夏秋三人也在监管欧阳征的带领下先后进门,监管们互相打了个招呼,客人聊天声又起,恢复如常。 天幽拐头偷瞄瞎子,见其拳头紧握,垂首不语,想是冥火军左四路取胜的地点就在他家乡附近,牵挂母亲安危,方才冲动行事。 而天幽是知道瞎子要逃走的,今时人多集会,正是最佳时机,但看澹台金如此严苛,也不知瞎子能否成功。 一旁的杨灵刚喝完红豆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捏着杯子赞道: “这南域天气热是热了点,可冷饮做法亦有独到之处,比我家乡的冰淇淋还要爽口,一杯下肚,真真透骨冰凉。诶李监,他为什么称‘十六’啊?” 杨灵突然转变话题,李老头没太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小声道:“府尊十六子,不叫十六哥叫什么?” “哦,原来是府尊的好儿子。” 杨灵点点头,一只手悄咪咪摸到李老头桌前红豆沙,被老头一掌拍开。 “贪心的小鬼,一杯还不够饮么?” 杨灵讪讪一笑,“哎呀,我是为您着想嘛。人老了就少喝点冷饮,对胃口不好。” “那老头还得谢谢你呗?” “客气了。” “滚蛋,喝你的山楂裹蜜去!” 李老头护食,将两杯冷饮围到自个桌前。杨灵咂了咂嘴颇觉可惜,红豆沙确实比山楂蜜好喝,下次来连点两杯好了。 等上菜的功夫,杨灵百无聊赖,躺椅子上拐头向门外看。 街面上行人来来往往,车马络绎不绝,忽而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到门前四目相对,杨灵咧嘴一笑,门外女子捂嘴尖叫,带着两位好闺蜜风风火火闯进门。 “鬼伽罗,你怎地今日出院?” 来人正是佟小兰,尖锐的嗓音立时引来客人们关注,身边好闺蜜亦为打趣。 “想你了呗,自然要出来见一面。” “可不嘛,偌大的辽城偏偏就能在这小茶馆遇着,这该死的缘分。” 杨灵起身抱拳,与二女道:“是在下高攀,能遇着几位是在下的荣幸。” “咦,出了院你倒是人模狗样会讲话啦?” 佟小兰很自来熟地坐到聋子旁边。聋子甚是无语,拿着冷饮坐到火龙一桌。李老头见此一幕,也招呼天幽离开座位,坐到钟申一桌。 闺蜜们并不道谢,提着裙摆纷纷落座。佟小兰更不客气地拿起杨灵山楂蜜就喝,真像多年未见的老友,未显丝毫生分。 “小二哥,这边再来四杯红豆沙,之前凉热菜那两桌多上一份。” 杨灵手指火龙、钟申两桌。此二人外头行事,倒有几分礼貌,微微颔首以示感谢。杨灵等小二答应,笑与佟小兰道: “彼时身份不同,兰姐您是看猴的观众,我一只猴儿怎样人模狗样与您搭话?今时咱们都是赏花客,自然正常交谈。” “哟,这‘兰姐’叫得可真亲呐。” “是嘞,单与‘兰姐’这般想法呢,还是与我们也一样称呼?” 两女冲佟小兰挤眉弄眼,佟小兰微一摆手表示别闹,放下山楂蜜质问杨灵: “我跟了你全场,到今时仍觉我在看猴儿耍把戏么?” “额……站在我的角度,场上生死拼搏,你们在台上鼓掌叫好,这……很难让我生出别的想法。” 杨灵实话实说,却也赢得三女好感,更引起其他客人们的兴趣,如此新颖的观众与斗士关系,还是头一次听说。 一边是花阁仙子,一边是斗场新星,能于同一天见着两位真人,客人们皆觉今日出行着实不亏。因此谈话声渐小,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杨灵与佟小兰之对话。 “菜来了,三位姐姐还未用饭吧,一起?” 杨灵将筷子递到佟小兰面前,佟小兰翻个白眼接了,另两人才同时接手,尝了两口忍不住称赞。 “这凉菜不错诶,小兰尝尝。” “这么近距离看,你小子倒也不是很丑,可惜这身裂纹不符合我们南域人的审美,不然出了院定能被姑娘们相中。” 佟小兰浅尝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什么裂纹,眉心那一块不就好了?等以后全好了,哼……真就与青莲双宿双飞,羡煞旁人咯。” 还有人记得这些细节,杨灵很是欣慰,自动忽略后半句,等豆沙上桌,提杯与三人碰杯,笑道: “近距离看,三位姐姐也是如花似玉,气质不凡。鬼伽罗能得三位厚爱,特别是兰姐,实乃此生一大幸事。” 漂亮话没人不喜欢听,二女面色微红,很是高兴。 “原以为你是个木头,没想到是块璞玉,怎就沦落至谱图院?” “诶小兰,上次我对你讲选对了人,可讲错?” “哼。” 佟小兰哼哼唧唧不与言语。杨灵纠正道: “我认为不能讲沦落,之所以二位会有这样的想法,是辽城所有人都认为谱图院是水深火热之地狱。但请问诸位,谱图人中除了那些罪无可赦的死囚,别人真就低诸位一等么?” “嘶……那倒不是。”有客人出声回应,遥相举杯道,“只是进了那个院子的人,怎么讲……总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哦?”杨灵起身抱拳,“在下忝作比对,敢问尊客,听在下所言,观在下行事,可与常人有异?” “别无二致,甚至可以说远超常人。”另一名客人如是道。 杨灵再遥相抱拳,“那何以低人一等?” 客人们听此一问,纷纷开言。 “或是进院之前有些过错?” “有破落户,有战俘,有杀人犯?” “千年来总是如此,也讲不出什么原因。” “不不不,还是有原因的。怎么讲呢,当一个人朝不保夕,挣扎于生死之间,他自然就低人一等。” “没错!”杨灵竖指称赞。 “因为人之诉求不同。上层人求权,求财的普通百姓便低了一等;而百姓求财,那我们求生的谱图人又低了一等。请问诸位是比上层人少了个脑子?还是比我们谱图人多了个心眼?只因出身不同,诸位便自然低人一等,而我等只因犯了些小错,甚至都没有犯错,便自然低诸位一等,这对你们公平吗?” “谁也不傻,因为出身不同便低人一等,自然不公平。” 佟小兰适时接了话茬,杨灵伸手与两人之间。 “同理,谱图人谁也不缺心眼,上边对你们的不公,便是你们对我们的不公。有话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不公虽然不是你们强加给我们的,但是否可以消除偏见,以常人对待?” “喔……怪不得你老认为我在看猴儿,原来是这个原因!” 佟小兰恍然大悟。遮阳女立即代客人相问:“那怎样消除偏见呢?” 杨灵环顾众人,笑答: “很简单,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对我们而言,没有赌盘就没有假赛,没有观众就没有死斗,若我们都能活着,不再以求生为目的,不就与你们一样了么?” “够了,鬼伽罗!” 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欧阳堤起身冷喝: “原以为你上了楼能做出改变,没想到变本加厉,将你的那套说辞还带出谱图院来蛊惑人心!我问你,如果没有斗场,那些流浪汉死囚战俘该如何处置?” “就是!”身为死囚的夏蝉不能更赞同。 “斗场所为,一能消化掉歹人中实力弱的一部分;二来剩下实力强的还可帮辽城做些事务;三者可充当辽城百姓闲时娱乐消遣。一举三得之千年良策,到你口中竟敢擅自取缔,你居心何在!” 第114章 茶馆辩论 “是哦,斗场存在必然有它存在的理由,这么多年都没人说什么,怎地偏偏到了你这儿便要取缔?” “斗场关了监狱人满为患,怎么办?” “外国战俘怎么处理?” “我们去哪消遣?” …… 食客中亦有不少反对者和墙头草,听欧阳堤、夏蝉如此反驳,纷纷开言追问。佟小兰先为不满,筷子敲碗令现场噤声,俏目一瞪,娇斥道: “这么多年没人说什么吗?不见九年前狼道暴乱引发全城震动,人人自危?要说话的人太多,只是没人敢说而已。若不是我儿……鬼伽罗他有点实力,早变成斗场一具尸体!” 佟小兰所指四月与何颖之战,斗场故意安排意在杀死杨灵。欧阳征听之笑道: “这位佟大娘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鬼伽罗与任何人的对局都是自愿为之,他完全可以当个懦夫,没人强迫他上场。” “懦夫?” 佟小兰哼哼冷笑,“据我所知,懦夫更低谱图人一等,谱图人尚且吃糠咽菜,懦夫又遭受怎样非人的待遇?” “低人一等。好,咱们重新回到这个话题。” 欧阳熙开言,誓要维护斗场利益,将杨灵之论贬为异端邪说。 “凡是活物,皆有名号。花草不可动,便低于虫豸;虫豸体型小,便低于禽兽;禽兽无灵智,便低于异兽;异兽无人性,便低于你我。是故虫豸蚕食花草,禽兽捕食虫豸,异兽戏耍禽兽,而你我乘坐异兽。这都是天地法则,再正常不过,有何人曾为花草鸣不平?” “说得好!” “就是,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若人人都与花草一样,又怎显出人之不同?” 火龙鼓掌大赞,不少人亦为附和。欧阳熙压手继续道: “同理,有人求权,有人求钱,有人求生。你只道求权者高人一等,岂不知他之祖辈亦曾是求钱者中的一员,付出了常人百倍之努力才身居高位,其子孙后代当然该受庇蒙荫,如若不然,何以有皇天不负苦心人?你只道求生者低人一等,岂不知他曾犯下过何等罪孽,妄图抢夺他人之财命,填补自身之弥缺,坐享其成,无视法度,其人当然该入斗场供人娱乐消遣!” “这才是人之常情啊!” “努力之人方有回报,犯错之人该受惩罚。” …… 欧阳熙此言获得绝大多数人的认可。欧阳征适时接话: “不错,人亦分三六九等,有些人兢兢业业一辈子,合该高人一等,而谱图人什么成分,大家心知肚明,合该低人一等!再退一万步讲,只修炼一途同样有高低之分,火修者就是比体修者高人一等,此乃天赋使然。” “故,无论从天地法则、人之常情还是天赋使然,哪一点都无法实现人之平等。既无平等,斗场存在便合情合理,而延续千年正是此论之证明!” 欧阳熙不愧为欧阳渝的亲弟弟,一番言论头头是道,在场无不信服,包括杨灵。 事实上身为监管的他完全没必要亲自下场与杨灵争论,可在谱图院外,尤其百姓之间,他必须做出纠正,且不能是武力强压,不然落人口实,更坐实杨灵之论。 再者欧阳熙文采出众,能言善辩,两府之中少有的青年才俊,耳闻杨灵狂言,自然心生不忿,更心痒难耐,势必争个高下。 此两轮辩论之精彩,近年少有。食客们皆停下碗筷,认真聆听,店里的伙计掌柜同样兴致斐然,茶馆门口亦聚集不少人。 更有甚者拿出纸笔当场记录,或引为茶余饭后之谈资,或将流传于市井之间,总是吸引了无数人围听。 比之青莲论道,人数虽远远不及,热闹却不遑多让。 …… 双阳中天高挂,夏蝉不知疲倦,声声蝉鸣让茶馆内外显得愈发安静。 人们都保持一个动作,目光落在一人身上,或是希望他无言以对灰溜溜逃走,或是期盼他高屋建瓴讲出更胜一筹之言论。总是各种心情,不一而足。 “咔哒。” 筷子入杯,随之碰杯搅拌,一杯豆沙冷饮搅成血红玛瑙,杨灵端杯一饮而尽,遍体生凉,思路愈发清晰,缓缓起身道: “两位监管所言,混淆了几个概念,也模糊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我们院内有叫野狗的,有叫大狼的,有叫海蛟的,还有叫火龙的……” 杨灵手指火龙,火龙还之以白眼,杨灵浑不在意,最后指向自己。 “我呢,叫鬼伽罗。但诸位不能真以为上场的是一只狗、一匹狼、一尾蛟、一条龙甚至是我这个鬼吧?首先,诸位得承认,对我们的称呼是谱图人,而不是谱图狗狼蛟龙鬼,对么?” “呵呵,确实。” 食客们莞尔附和,也有一部分人对杨灵的啰嗦略显不耐烦,喊道:“对,是谱图人又怎样?” “问得好!” 杨灵手指一点,笑道,“既是谱图人,那就说明我们还属于人之范畴。站在人的角度讲,虫豸食花草,禽兽捕虫豸,异兽戏禽兽等等无关于人的自然法则那是理所当然,万万年来皆如此。因为低人一等这个词是我们人造出来的,所以比人低一等的只能是非人,这一点我并不反对。” “你的意思是,人本就该高于万物生灵?” 欧阳熙有帮手,杨灵同样得天幽帮衬,将话题细致展开。杨灵点头道: “不错,无论何时何地,首要以人为本。只讲人的话,所谓的天地法则、自然法则便无从谈起。这是欧阳监管混淆的第一个概念。而欧阳监管所言第二点,人之常情也就产生了歧义。诸位认同我们谱图人是人,那‘低人一等’之‘人’,是否也包括我们谱图人?” “那是自然,谱图人再怎么地位低下,总是猪狗强。” 佟小兰此言并无暗讽,皆是字面之意,众人无不点头认同。虽说常有“猪猡狗杂”之蔑称,但终归比猪狗强,不然狼道暴乱不至于闹得全城人心惶惶。 “很好。” 杨灵打个响指,“在是人的前提下,欧阳监管前言求权者付出百倍努力,身居高位合该高人一等。错。” “何言错?” “怎么讲?” 食客们皆为好奇,此论为话题核心,有几人已经提笔沾墨,准备一字不差记录上书。 杨灵道: “诸位,我并不否认皇天不负苦心人,然,身居高位,便是求权者付出百倍努力之回报,已然有了回报,因何高人一等?他可以肆意挥霍手中权力,我们并不觉有何不妥,这是他该得的,对吗?可同在双阳之下,居于辽城之中,你挥霍权力,我赚取生活,谁也不干涉谁,凭什么你就高人一等了呢?” “你这是罔顾事实,鬼伽罗!” 欧阳熙高声反驳,“权力使用于人之上方能有所体现,仆役赚取生活,被上位者随意使唤,这叫互不干涉吗?” “这有干涉吗?仆役不是白使唤的,不也是做了被使唤的工作?你掏钱使唤,我干活赚钱,你讲你高人一等,可还不得掏钱?这叫合理的等价交换,以钱财换取劳力。谁比谁高人一等?” 欧阳征嗤笑,“呵,那怎么不是仆役掏钱使唤主人呢?” “因为我说了,这只是单纯对求权者付出努力的回报,仆役若可努力,说不定三代之后亦能小康。”杨灵不在此论点上纠缠,话锋一转,又道: “可现下的局势是,求权者子孙蒙荫,让求钱者即使努力三代四代,甚至是数百代,都无法奔向小康,更不提与之比肩。那请问求钱的诸位,我们该向首位求权者学习进取之意,可对其子孙坐享其成怎能当作人之常情?” “荒谬之论,一派胡言!” 欧阳征起身怒斥,可身为欧阳府受到蒙荫的子孙之一,所言自是无人再听。欧阳熙就很聪明,选择沉默应对以避开此论点,再从别处反驳。 “是不是谬论大家自有公论。” 杨灵环顾茶馆内外,接着道,“再讲我谱图人犯错便低人一等。首先,我一开始讲得很清楚,除了罪无可赦的死囚,除了罪无可赦的死囚,除了罪无可赦的死囚!” 杨灵加重语气且重复多遍,让在场人终于意识到欧阳熙混淆的第二个概念,再听杨灵道: “其次,其他人是有小错,但罪不至死吧?更多的流浪者和乞丐有什么错?战俘呢,冲锋陷阵保家卫国,不幸被俘还要挣扎求活,这是何道理?如果斗场斗士皆是辽城外出征战的被俘军士,父老乡亲们看着他们生死斗,见血欢呼,见尸咆哮,他们心寒吗?他们的家人心寒吗?还有谁会将儿子丈夫送往战场保卫辽城?” 听此一言,众人皆陷入沉思,默然无语。 杨灵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众人纷乱思绪。 “所以还觉得我们求生者低人一等么?至于第三点天赋使然,确实人人生而不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们普通人可以予以尊重,甚至给予更多行事特权,但并不代表他们就高人一等。因为他们天赋带来的好处我们已经给了,不是吗?我们不再欠他们什么。” “好一番高论,王某佩服!” “从人之角度出发,阐明能力有高下,地位却均等之缘由。果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某佩服!” “天地法则、人之常情、天赋使然,都比不过‘平等’二字,这是人最基本的诉求。郝某深以为然,亦五体投地。” …… 茶馆内外,赞不绝口,掌声经久不息。 杨灵还未讲完,针对欧阳堤提出的问题尚有见解,等掌声稍停,拧眉道: “斗场存在的理由是你们赋予的,并非它本该存在的理由。监狱人满为患,是否该考虑多办些私塾学堂,让人人通晓大义,提升城内人素质,降低犯罪率,而不是舍本逐末,将囚犯一股脑扔进谱图院了事?” “确实……” 佟小兰话说半句,忽觉小腹隐隐作痛,蹙起眉头紧咬牙关,“确实该办些学堂,很多人打小就野惯了,坑蒙拐骗不学……不学好。” “小兰,你没事吧?”遮阳女小声关切,只觉姐妹一体,自个也受到影响,揉着肚子趴桌忍痛。 更多人面色不佳,只道寻常肚痛,不甚在意,专注听杨灵所讲。而杨灵自己亦在强忍,以为冷饮喝多,等此间事了,如厕便好。 “战俘,就没必要接收了,他们也有父母妻儿,流落异国他乡怎能心安?流浪者、破落户与乞丐,哪个国家没有辛酸之人,没犯一点过错更不该身陷谱图院。至于百姓消遣娱乐,平日里下下棋,看看真正的猴儿把戏,难道不算……不算消遣吗,非要观人之生死斗才能……” “不行了,肚子好疼!” “我也是,怎么回事?” “哎哟哟,哎哟哟……” …… 杨灵话未说完,在场食客全都趴桌叫痛,有几个本就身体羸弱的更倒地蜷缩,捂着肚子哼叫不止,突如其来的腹痛如瘟疫般瞬间蔓延开来! 馆外人大惊失色,伙计掌柜皆手足无措,慌神难安。 还是监管们较为镇定。欧阳熙单手撑桌,强忍疼痛虎目环视,正瞧见门口一个熟悉面孔,立即喝问: “你可是二层场间大夫?” “是是。” “狄……” “狄锐,小的名唤狄锐。” 狄锐慌忙答应,挤开人群快步进门。 “既在此,快与我等诊断,究竟是何人所为!” “快快,别磨叽!” “大夫,先瞧我吧,我快疼死了……” 食客们纷纷求诊,欧阳熙面向柜台冷眼相看,断定集体腹痛与茶馆难脱干系。掌柜的和几个伙计吓得扑通跪地,连呼冤枉。欧阳熙不予理睬,只等狄锐诊断结果。 狄锐紧张地直抹汗,搭脉于一名食客腕间,半晌后,眉头稍有舒展,再搭脉另一名倒地食客,确认为同一病因,起身与欧阳熙道: “回监管大人,此症为冷热相激引起的腹痛。” “庸医,一派胡言!” 欧阳熙扫一眼桌前冷饮热菜,厉声质问,“冷热相激怎会人人如此?” 狄锐拱手再回话: “六月天气,今日气温又甚于以往,而茶馆冷饮刚出冰窖,比寻常冷饮更冰数倍。冰块入腹,诸位处于如此闷热的狭小空间内,冷热相激阴阳失和,自然引起腹痛。不过无须担心,如厕排泄便好。” 狄锐话到此处,察言观色,又补充道: “若不放心,可往医馆抓一副润腹排毒之方,金银草、夏莲花、海藻、夏枯草、米仁、白芥子、泽泻、柴胡等等,具体分量医馆自晓。其实尧山茶便有此功效,只是诸位过于专注辩论,未令小二哥上山茶,方才腹痛。” 狄锐还在介绍药方,已经有人跑向茶馆后院如厕。这个时候杨灵可不能落后,自个身体健壮倒还能支撑,身边佟小兰三个如何承受得住? 他忙搀起小兰手臂连道借过,遮阳女与胎记女则互相搀扶,两前两后匆匆往后院去。 第115章 偷梁换柱 “快点啊前边的!” “哎哟,疼死我了。” “按说咱们南域人常喝冷饮,体质没……没这么差呀。怎么就……嘶,前边的能不能快点啊!” …… 山河茶馆,等着上厕所的队伍从前堂过道排到后院厕门,声声催促传到厕内。 杨灵听着周遭苍蝇嗡嗡嗡的聒噪,提起裤子麻溜走出厕门,抹去黏糊糊的湿汗,长呼一口气。 这样的天气蹲坑着实煎熬。 好在厕所够大,男厕七个坑位,女厕三个坑位。杨灵算是第一批“入坑者”,站到一旁等女厕的小兰三姐妹,不忘冲伙计大喊: “男厕没纸了啊,赶紧送两沓!” “快点,让老子用手抠啊!” 欧阳堤的咒骂随之响起,前堂伙计连忙答应,“诶来了,马上送到!” 偶遇突发事件,监管们依旧很谨慎,先让手底下信得过的南院人如厕。欧阳堤之于欧阳熙,杨灵之于李老头。等他们出来后看管其他人,防止逃跑,监管们才能安心如厕。 可坑位只有七个,不能让谱图院的人全占了。欧阳征见杨灵出来,与正要进厕门的李老头打商量。 “李监,能不能让秋露先去?” 李老头皱着眉头揉了揉肚子,甚是不快。怎地和我一老头抢坑位,不怕我窜稀猝死在你面前? 秋露是欧阳征信得过的人,李老头表示理解,再者初为三楼监管,这个面子还是得给的。老头瓮声道: “行吧,让他快点。” “那肯定。”欧阳征笑作答应,冲身后秋露吼道,“快点,听到没!” “是是。” 秋露早都憋不住了,一个健步冲进茅厕。不多会欧阳堤黑着脸走出来,望着还在人群中叫嚷着“纸来了”的小二哥,小声咒骂两句,顺手在墙根抹了抹,招来三只绿头苍蝇。 杨灵忍俊不禁,打趣道: “堤哥,马上就送到了,怎地不多呆一会?非要用……” 欧阳堤眼一瞪,手一指,“闭嘴,老子用的是土疙瘩!” “我没说什么呀。” 杨灵摇摇头,不再言语。确实里头屁崩如雷一泻千里,熏得眼睛疼,比南院一楼不遑多让。谱图院人人都用过土块,这算不得什么腌臜。 欧阳熙正要进厕门,澹台金也学欧阳征与欧阳熙打商量。 “熙兄且慢,能否让钟申先去?” 澹台金信任之人是钟甲,可钟甲没出院,只能让钟申先去,毕竟是亲兄弟,又都隶属他澹台一系,总比冥火背景的瞎子值得信任。 欧阳熙瞥一眼澹台金身后两人,瞎子蹲地上,小腹与大腿间夹着盲棍止痛;钟申依旧保持良好形象,只是咬牙忍痛。还没点头答应呢,欧阳征忽道: “你就让瞎子先呗,别等急了连坑都找不着,一脚踩坑里淹死。” 澹台金想了想有点道理,一个瞎子放他在辽城三天也找不到出城的路,更别说眼皮子底下逃走。便眼神询问欧阳熙,得其点头,方才叫瞎子快去。 “需要帮忙吗?” 杨灵上前好心问询,瞎子骂滚,盲棍杵地“噔噔噔”快步走向厕门,果然左半身撞墙,蹭了半裤子灰。 “好心别当那驴肝肺,心急也吃不上热乎屎唷!” 杨灵大肆嘲讽,人群一阵哄笑,又哎哟哟叫痛。 虽然同为赤身党,但监管们知道赤身党成分很复杂,一部分是上次“砸碗事件”被迫加入,还有一部分被小书生钱财收买,真正忠于杨灵的只有内部伽罗派。因此对杨灵瞎子二人的不和未觉奇怪。 又不多时,排后的人实在等不及,从前堂出门去往别家厕所,浑身汗津津的店小二得以挤出人群,跑进厕所送纸。 半刻钟,女厕佟小兰三人终于“出坑”,状态似乎很差。胎记女衣衫被汗水浸透,隐约显出里衣红边。遮阳女弯腰垂首,遮阳帽下看不清面容,在胎记女的搀扶下一步一趋向后门去。 佟小兰面白如纸,见杨灵上前先抬手阻拦,有气无力道:“别……别过来,老娘怕……怕熏死你。” “哎呀没事。” 杨灵不由分说搀起佟小兰胳膊,正要跟着往后门去,李老头喊道: “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放心跑不了,我把她送到前堂!” 杨灵冲后挥手,见佟小兰似有话说,笑道:“你场场不落支持我,这点小事就别说谢了。” 佟小兰翻个白眼,“谁要谢你?场场不落那是老娘还没骂够呢!” “好好好,以后接着骂,咱先喝口热乎茶去。” 四人出后门绕路到前门。杨灵扶佟小兰坐到茶座,掌柜的亲自端上四碗尧山茶,一脸赔笑道: “也怪我听得太入迷,以前有发生过这样的事,皆因未饮此茶。我保证这碗茶下肚一定能缓过劲来,是吧狄大夫?” “对。” 狄锐微笑点头。佟小兰喝了一口捶桌道: “敢不好转,老娘到城主府告你个倾家荡产!” “一定好转,一定好转……”掌柜的擦了擦额头虚汗,从方才佟小兰参与辩论便知此女不好相与,忙小声补充道: “今后一年,兰姐三位光顾咱小店饮食全免,别人我只讲一个月……” “谁是你姐!老矬矬的人,脸也不要了?” 佟小兰大声呵斥,杨灵冲掌柜的使个眼色,掌柜的如蒙大赦,告罪离去。 “那三位姐姐先休息会,我去后边了。” “哼,看得真紧。”佟小兰颇为不满,将茶碗递到杨灵手中,“拿着喝。” “好嘞。” 杨灵原路返回后院,与李老头打个招呼,倚在墙角慢悠悠饮茶。之后男男女女进进出出换了好几茬,独不见瞎子出坑,澹台金心生怀疑,逮着刚出厕门的夏蝉问道: “见瞎子了么?” “瞎子……”夏蝉提了提裤子,望向后门,“没走吗?这都多久了,我没注意啊。” 澹台金脸色大变,三两步冲进厕所,不到一息快步而出,与欧阳熙喊道: “熙兄,钟申先交予你,拜托了!” 话毕,脚蹬厕墙一个纵身翻墙出院,消失得无影无踪! “瞎子跑了?” 欧阳征犹自不信,亲自进厕所搜查一番,果不见其踪影!出厕门破口大骂: “他妈的谱图人,终究不能信任!” 这给几位监管敲响警钟,李老头喝杨灵归队,保证在他视线范围内。欧阳熙也让火龙将前厅饮茶的欧阳堤、秋露叫回。 虽说暗火师不怕手底下人逃走,但两人毕竟五星,若真有逃跑心思,追捕亦得费一番功夫。 又半刻钟,在场谱图人全部如厕完毕,三名监管前中后带队,从后院返回前堂。 佟小兰三人气色大好,见谱图人围坐三桌,监管们桌前侍立,颇为好奇。小兰问道: “你们怎地突然如此谨慎?” 杨灵瞄一眼李老头,身子探前小声道:“就那个瞎子,跑了,你们见着没?” 三人摇头。欧阳征得杨灵提醒,与众茶客抱拳道: “诸位,可曾见一个拄着盲棍的谱图人进出?如提供有用信息,澹台监管定有厚报。” “那个瞎子?跑了吗?” “一个瞎子,路都看不着,怎么跑的?” “进来就扯我衣服的人?哼,逮着他一定要严惩!” …… 茶客们七嘴八舌没讲到关键。欧阳熙小声与欧阳征道: “没用的。瞎子一定策划良久,不可能让别人看见。” “策划?你的意思他并非临时起意,而是……” 欧阳征话说半句,得欧阳熙眼神示意,闭嘴不言。说到底瞎子的监管是澹台金,用不着他们操心。再者追逃一个瞎子,对一名暗火师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只需静心等待即可。 确实事不关己,很多人都没太上心。杨灵与小兰三姐妹相谈甚欢,听三人要去万花街听青莲论道,立即起身抱拳: “能在此处与三位姐姐相遇,实乃鬼伽罗莫大荣幸。分别在即,还未请教两位姐姐姓名?” 胎记女笑答:“景红,可以叫我红姐。” 遮阳女微微颔首,“薛青青。” “兰姐、红姐、青青姐,那咱们有缘再会。” “哎呀,你还是恢复在斗场时的高冷吧,这么礼貌搞得我都有点不适应了,一层见。”佟小兰说话起身,与杨灵挥手道别,“先走啦。” 杨灵同样挥手笑送: “慢走。” “确实应该慢走。” 茶馆门外,一道身影闪出,拦住小兰去路,是去而复返的澹台金。其身后不见瞎子,竟追逃无果,令谱图人大为震惊,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你干嘛?” 佟小兰挑眉相问。澹台金未作回应,环视一周沉声道: “西城十六街巷,我并未找到瞎子。路上我想了很多,瞎子要逃一定早有打算,且茶馆中有与其配合之人。所以瞎子不可能凭空消失,而是混在如厕队伍中堂而皇之的离开,以此瞒天过海。” 欧阳征听此一言,甚觉有理,问道:“你要将茶馆中人全都盘问一遍?” 澹台金摇头,来回扫视佟小兰三人,“与瞎子同时段如厕之人中,能偷梁换柱还不引起注意的,只有女厕中的三位,且是戴着遮阳帽,让人看不清面容的……你!” 澹台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薛青青身上。欧阳征恍然大悟,手指薛青青道: “我明白了!瞎子定是翻墙进女厕,换了身此女一模一样的服饰打扮,混入离厕队伍中来到前堂!而真正的此女摘了遮阳帽,并未引起我等注意,已然离开此地!怪不得她们三个上了那么久,原来是在帮瞎子化妆!” “放你娘的屁!” 佟小兰一把将薛青青护在身后,瞪眼疾叱。她本就泼辣,近几月又声名大躁,更不把监管们放在眼里。 “红口白牙凭白污蔑人?老娘们要帮也是帮鬼伽罗,认得瞎子是什么玩意?别以为沾着澹台府老娘就怕了你,今天这门还就出定了,看你能怎么样!” 第116章 定计与追逃 佟小兰拉着薛青青径往门外去,路过澹台金还故意撞了一下。 “好狗不挡道,亏你是个人!” 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特别是遇到佟小兰此类人。倘若施以强硬手段,澹台金毫不怀疑佟小兰会当场喊非礼,败坏他澹台府名声。因此未加阻拦,侧身让行。 三步距,澹台金掌现一团暗色火焰,覆手向下,薛青青突觉脸蛋有热风袭来,一声尖叫,遮阳帽直接被掀飞! 佟小兰气得浑身发颤,回转身一个跨步向前,甩手就是一巴掌,被澹台金轻松躲过。薛青青业已转过身,姣好的面容满是恐慌,亦为恼怒。 “还跑?老娘把话放这儿,这事不算完!” 佟小兰挥舞着巴掌紧追不舍,澹台金接连闪躲的同时不忘观察薛青青面部。其鬓角光滑,表情自然,完全不像易容化妆后的瞎子。 “不是她,难道我猜错了?” 欧阳征与欧阳熙眼神交互,欧阳熙忽然想到薛青青可能只是个吸引注意力的幌子,便将视线落到景红面部仔细观察,其胎记位置与之前似有变化,疾道: “金兄,换人!” 澹台金了然,掌心再现暗火,覆手向下,景红瞬间如置身于火炉之中,抱身尖叫不停。 可澹台金的术法只作用一息,假若景红是瞎子,其面部妆容定被高温熔烤变型,若是本人,则无大碍,更与性命无忧。 景红却叫个不停,让澹台金十分恼火,再被佟小兰穷追猛打,心中盛怒,暗使脚绊,将佟小兰摔个狗啃泥,不等小兰开骂,飞身上屋顶,径往西门奔去。 都不是吗? 欧阳熙有些诧异。 他与澹台金的想法一样,确定瞎子就是混入离厕人群中逃走,且大概率是佟小兰姐妹三人。如果都不是,那只有小概率事件,薛青青和景红全是幌子,瞎子的同伙另有其人! 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眼看杨灵出门搀扶起指天骂地的佟小兰,面露不快,与李老头使个眼色。李老头只得冲杨灵大喊: “回来!” 杨灵无奈,向三女告歉,退回茶馆。佟小兰犹自不忿,与街上围观百姓控诉不公。 “天杀的澹台金,仗着是澹台府的公子欺负我们几个弱女子。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万花街不去了,城主府参他一状,今天就要个结果!” 景红拍去佟小兰膝上尘土,怒视茶馆内欧阳二人。一旁接过好心人递来帽子的薛青青,戴好帽子先道谢再欠身施礼,与众人道: “他们几个监管自己看不住谱图人,却使我等遭此无妄之灾,着实可恨!还请诸位做个见证,那澹台家的公子是如何当众施展火术作弄侮辱我姐妹!” “太过分了!城内明令禁止暗火师对普通人出手,偏他澹台府头大?” “放心,三位大娘子尽管去告,城主府但有传令,我等皆为作证!” “走走走,我们几个闲来无事,这便陪你们一同前去!” …… 围观人群中,男人们还等着看青莲论道,女人们却为此事鸣不平。尤其得知被绊倒的正是近几月来风头正盛的佟小兰,更想凑个热闹。便在佟小兰的带领下,一路咒骂着往城主府去。 欧阳征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一群莺莺燕燕进了府衙门,一番添油加醋,红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抹成黑的。 澹台金即使追回瞎子,监管位置怕也难保。真就命中该有一劫,倒了个大霉。 瞎子升星偏偏到他手底,遇到这几个妇人还皆为泼辣,不好相与。一旦被撤职,澹台府尊那里也将失宠,很难有翻身之日。 但也正如欧阳熙所想,澹台金如何不该他们欧阳府操心,瞎子潜逃更为他们敲响警钟。欧阳征眼神询问欧阳熙接下来当如何,欧阳熙未有丝毫犹豫,与一众谱图人道: “此月外出到此为止,所有人排成纵列速速回院。别有怨言,要怪只怪瞎子。你们也不用为瞎子高兴,瞎子追回尚且无事,倘若追不回……哼,你们几个都难逃干系!” “怎地还要调查我们?” 秋露歪头相问。欧阳征令其闭嘴,当先开路,避开人多的万花街,带队绕路回往谱图院。 不多时,街口传青莲现身,茶客们一哄而散。经临谱图人潜逃一事,掌柜的不敢出门,就怕各大势力来人盘问。可青莲之面他尚未见过,心痒难耐,思虑良久与几个伙计道: “你们看店,我出去上个厕所……不是,那什么有点小事。” “哎呀,都是男人,我们理解,您快去吧。” 小二哥很善解人意,摆手让掌柜的赶快去。掌柜的尴尬一笑,临出门忽想起一事,与小二道: “我家里那口子若是来了……” “您去茶铺看新茶去了。” 掌柜的笑指小二,“你小子够机灵,回头给你涨工钱。”说罢乐呵儿的往万花街跑去。 另几个伙计不大高兴,擦着桌子小声埋怨。 “唉,上次就想看一眼青莲的,这他娘的又得等下一次。” “没办法啊,咱这营生哪有休息的时候?一辈子给人端茶递水,劳碌命啊!” “关键是刚才还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如果无事发生,说不定掌柜的也叫我们同去了呢。” “掌柜的也是心大,不怕这时候来人盘问,咱们几个小伙计能有什么说辞?” “要什么说辞?”小二哥抹布甩肩,笑道,“这和咱们没关系,你们想看青莲就去看好了,我来看店。” “啊?真的吗?” “不是,你一人能行吗?” 小二哥手作颠勺状,“放心吧,把张厨也叫上,我还会做菜呢,来一两个闲客也能应付。不过今天下工你们得请我喝酒啊!” “多大事,我们一人请你一顿。” “没问题,一人一顿!” “张厨,张厨!走了走了,去看青莲啦!” 伙计们喊来厨子,挥手与小二哥作别。小二哥目送几人远去,笑容消失,利落关上房门,上好门板,回到后院住处,简单收拾好行囊,出后门关门上锁,望南匆匆行去。 …… 小二哥就叫王小二,与李老头确实面熟,正是上月初在万花街牌楼下给杨灵传字条之人。是故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伽罗派令狐麾下! 瞎子逃跑计划中,他是十分关键的一环,旦有人来盘问,一定被问出详细。所以他谨遵令狐之令,离开山河茶馆暂避风头。 申时三刻,城南草人巷,王小二与一车夫会面,无有二话,上车拉帘。车夫瞧一眼四下无人,喝着马车向东驶去。 同一时间,远去辽城五十里,官道旁的土路扬尘四起,一辆同样形制的马车飞快驶过,马儿却在一片深红的火梧林前前蹄向空,嘶聿聿长鸣急停。 林前,一人拦住去路,正是澹台金。 以他的速度,不需要坐骑便能追上一路未停的云昭。因为这片火梧林是通往西南冥火国的必经之路,无论云昭从哪个方向出城,终归要走这条路。 是以,企图在暗火师眼皮子底下逃走,确实比登天还难,也是极为愚蠢的选择。 “瞎子,出来吧。” 澹台金无视云昭,只叫瞎子下车。云昭正要阻挡,车帘掀开,瞎子猫着腰伸出盲棍,并未探路。 “你还真是给我很大的惊喜啊!” 澹台金看瞎子毫无障碍的下车,颇觉诧异。 瞎子没有瞎,更准确来讲,冥神的鬼火对他确有损伤,但只是变成高度近视,并非全瞎。 所以瞎子一开始对自己能逃出辽城很有自信,谁都不会觉得一个连路都看不到的瞎子能顺利逃出城。 在他原先的计划中,只要出了城,那便是鱼入大海,鸟归山林。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即使有杨灵告知的缜密计划,并严格依计行事,依然难逃暗火师的手掌心。 火修者对于体修者,属实是降维打击。 到了这一步,回去定被处死,家中还有老母牵挂,唯有以命相搏。 “小兄弟,你走吧,能送我到这里,已是感激不尽。回去对他说一声谢,此恩瞎子来世再报。” 瞎子路上知道了云昭姓名,不讲云兄弟亦不称昭兄弟,更不言云伽罗,只怕暴露云昭身份。 云昭不仅不退,还从车中抽出腰刀,目视澹台金与瞎子道: “这声谢,还是你从西南回来亲自与他讲吧。入林先逃,莫要辜负了我等为你之筹划。” 瞎子很想逃,可他的良心不允许,更何况暗火师在场,插翅难逃。 “小兄弟,不必为我如此。你快些走吧,我来挡住他!” 瞎子话音未落,挥舞盲棍冲向澹台金。澹台金根本没有任何表情,伸手向前,掌心现出暗色火焰。在他眼中,这两人已是死人。 十步距,瞎子正准备踏地飞跃,身后云昭亦持枪赶来,林中突然传来一声疾喝,让他俩同时停步罢手。 “走!” 火梧树下,转出一人。细长眉眼,挺拔身形,手持一根三尺判官笔,笔锋狼毫洁白如素。行动间似有笔墨云动,端的是书生意气,傲人风骨! 来人正是令狐。 斗场当值前瞎子已是二星,所以瞎子并不认识令狐,观令狐持有兵器,还以为同样是体修者,便道: “兄弟,我不值得你等如此……” “走。” 令狐只盯着澹台金。云昭虽不知令狐手段,但也明白令狐定有拖住澹台金之法,忙拽着瞎子要回马车,可瞎子撅起屁股不走,云昭忍不住骂道: “你他娘别浪费时间!这位天降神人,比你我厉害多了,不用瞎操心,赶紧走吧!” 听此一言,瞎子这才松动,三步一回头回到马车。云昭望一眼林前对峙的两人,马鞭一甩,径往林间小路奔去,转眼消失在火色密林中。 澹台金并不着急,甚至可以说有些兴奋。他根本没想到一个瞎子出逃能牵扯出这么多相关之人,特别是斗场三层当值的令狐智绝。 将此一人抓回,不仅监管位置可保,说不定还能高升,远比抓回瞎子回报丰厚。 况且以他的速度,完全可以将三人先后抓捕,一网打尽。 到时升三楼十二监管头名不敢保证,起码能排到第二,超过欧阳熙。父亲知道了必然重用,从此摇身一变,可以光明正大的以十六公子身份进出府门,再不受二公子打压! 对此,他很有信心。 “真没想到斗场竟被你等渗透。说吧,院内联络人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 令狐提笔,缓步走向澹台金。 “林耀南?” 澹台金说出一个五星名号,隶属冥火宗,但观令狐面无表情,知其颇有城府,只能抓捕回院以酷刑撬开他嘴。 再无二话,掌中火焰立起,澹台金亦迎向令狐! 第117章 令狐的新手段 故事主线: 主角杨灵与“蛋友”们闯荡异界大陆。 背景设定: 时间——地球2007;奇光大陆12万年。 地点——宇宙某星系奇光大陆。 故事梗概: 一,主角杨灵机缘巧合下得到天外客的第四代宇宙源核(蛋),弄碎后分化为二十三枚源片(蛋壳)和源芯。源芯注入体内渐形成独特功法;源片其中一枚意外造人——令狐。在令狐的指引下再造一人——独孤,完成其父谶言。此后欲予以研究,被天外客掳走,飞离地球。(15章左右) 二,星途中飞船遭遇伽玛暴,本来能逃过一劫的飞船又遇太空海盗与神秘势力狙击,天外客最终选择同归于尽。白光过后三个月,杨灵于奇光大陆某角斗场现身。为挣脱地狱般的牢笼,解救万千底层斗士,寻找失散的令狐、独孤,杨灵琢磨功法,耗时三年,从最底层一路打到该角斗场最高七星斗士,联合斗士们差点推翻辽城贵族。后杀死角斗场场主,引来杀身之祸。(100)【第一卷】 三,该城举全城之力追杀杨灵,生死一线之际,得青瞳与令狐相救。为逃离该域,三人混作出征兵士,抵达白骨疆场,暂时安身,并于战场上不断突破自我,找到契合该世界的功法修炼。(50章左右) 四,十年征战,即将升职的杨灵因得闻梁红英现身敌军的消息,离开战场去往南域。不想被人认出,只得逃往西海魔域。几次危机后,最终与梁红英相见,闯荡魔域。(150)【第二卷】 五,寻找天外客线索近百年,杨灵也找齐所有源造人。十一人齐心协力,戳穿了反派辛加的阴谋,与天外客大战,找到回家之法。(200章左右)【第三卷】 六,星系大战,机甲和玄功并存,战舰与源力齐飞。(250)【第四卷】 七,登临大陆暨星系顶点,与最终boss第三代源核拥有者爆发大战,本可获胜的杨灵因儿子的插手而心软落败,暂时陷入沉睡。【结局】 人物设定: 主角—— 杨灵。性格沉稳,行事谨慎,正直善良,为天下生民计。第四代源芯拥有者。使用兵器骨扇(合为骨棍);研习功法《称骨》、《麻衣神堪》、《柳庄扇》、《地相七杀》、《天相三破》等等。 配角—— 1,令狐。本体为一支0.5mm的晨光中性笔,第一位源造人。性格刚正,性情温润,智慧过人,三度牺牲,皆被杨灵以源片复活。研习功法《玉生字帖》、《兰亭序》、《龙蛇功》等等。 2,独孤。本体为《三国演义》+《笑傲江湖》书,第二源造人,怕火。较沉闷,博闻强识。研习功法《制衡》、《七军》等。 3,雁南飞。原身为天外客带往飞船的一只大雁。伽玛暴中吸收源片,成为源造人。 4,水自清。原身为天外客带往飞船的地球水。 5,火焱。原身为天外客带往飞船的地球火。 女性角色—— 1,欧阳青瞳。原身为天外可带往飞船的四大美女古画之一西施画。 2,司马镜月。原身为天外可带往飞船的四大美女古画之一貂蝉画。 3,西门飘雪。原身为天外可带往飞船的四大美女古画之一昭君画。 4,空蕊。原身为天外客带往飞船的一只吸血蚊子。 5,梁红英。杨灵五婶,因受牵连被带往飞船,伽玛暴飞船混乱中吸收源片,成为源造人。与杨灵关系复杂,曾死亡,后被复活。 6,潇。天外客,机甲人。某星系某星球女将。飞船中被那多鲁人强制与杨灵xx,以吸取源核。飞船爆炸后回星球,孕育一子,成为杨灵最大的敌人。 反派—— 1,bihotu、卑呼图(野孩子)、潇止。杨灵与潇之子。 2,辽中奇。角斗场少主。杨灵初到奇光大陆的敌人。修炼功法《神光火照》、《火霁》等等。 3,puyna、菩又南(光)。第三代源造人之一。奇光星缔造者。 4,xinia、辛加(暗)。第三代源造人之一。 5,0,零(智脑)。第三代源造人之一。那多鲁人所在星球缔造者。 6,外星系势力。身份未知…… 7,第三代源芯拥有者。本体未知,姓名未知…… 其他角色—— 1,幽影宫——二代下界人之一。来自地球。 2,没藏乌雪——三代下界人一。来自地球。 3,苏阳——杨树林铁三角之一,被赠与一枚源片。 4,林书——杨树林铁三角之一,被赠与一枚源片。 其他设定: 一,宇宙源核。 初代——孕育宇宙。 二代——未知。 三代——孕育异界。 四代——杨灵。 二,功法。 源核契合该角色特征所生成。如杨灵常看相书,功法与之相关;令狐为笔,与字帖相关;菩又南为光,整片奇光大陆生物所修皆与光相关。 功法等级每个国家称呼不同,无严格分级。如角斗场所在国,依次为初温、地火、荧光、暗火、蓝焰、星火、熊照、明火、紫电、天火……再如光生植物国,依次为初芽、圆叶、晨露等。 三,体术兵器。 与功法相辅相成。 四,源片。 四代源片共二十三枚。送苏阳、林书两枚,造人十枚,剩余用作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