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玄机想，或许她只是以为夕照是别人才这么生气，若是能让她想起前世之事，师尊便能真真正正地回来。


    到时候师尊知道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一定会原谅他。


    陌玄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似乎已经看见陌颜想起一切的神情。


    寂灭大秘境中，好像有一味溯洄草，能让人想起前世记忆，若是用天雷刺激神窍，或许能让两世记忆重合。


    他要让师姐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此刻顾昭昭与陌颜已经安然抵达鬼界。


    陌颜的剑断在鬼门关一带。


    鬼门关靠近轮回台，要想投胎转世，必须从此经过。


    鬼门大开，百鬼夜行，不论何种鬼，只要过了鬼门关，便能走向轮回路，走向下一世。


    此刻陌颜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那是剑灵绝心的气息。


    她心中一阵激动，“大师姐，我感受到绝心的气息了，它还在此处等我！”


    陌颜心中充满了喜悦，手中断剑“欻”一声飞往前方的黑暗。


    顾昭昭看着陌颜欢快远去的背影，无奈道：“就算是高兴也要注意周围是否安全。”


    陌颜动作慢半拍，脚下灵光亮起，阵法瞬间启动。


    顾昭昭张手拉开挽月弓，一箭将阵法消融。


    暗处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陌玄机？”顾昭昭半眯着眼看着暗处走出的人。


    此刻少年褪去过往单纯无害的伪装，一张苍白的脸上带着无辜，却在阴森森的鬼界中显得十分邪气。


    顾昭昭心想，这小子装不下去，好像黑化了。


    陌颜气怒，双眼亮的好像能喷火。


    “绝心剑剑灵在你那里？”陌颜看着脚下刚刚被破解的阵法，典型的束缚转移阵法，他想捉住她。


    陌颜大脑飞速旋转，思考陌玄机在打什么鬼主意。


    当年是因为他，师尊才来鬼界闯轮回之路。


    她偷偷跟着师尊，陌玄机偷偷跟着她，最后师徒三人一同被困在鬼界阵法中。


    陌商耗损一半的修为，她的本命剑也碎了，最后鬼王出现，将三人放了出去。


    当年她还以为云上宗声名在外，连鬼王也要给三分薄面。


    如今想来，哪怕他们冷眼旁观，鬼王也不会让这个继承人就这么死掉。


    鬼王哪里是来替他们解困的，明明是来救陌玄机的。


    想到这，陌颜想，师尊当年应当也是不知道的，否则不会强闯轮回之路。


    都怪陌玄机这厮心机深沉，骗了所有人。


    陌玄机听见陌颜的质问丝毫没有心虚，那张苍白俊秀的脸缓缓从阴影中显现。


    “我也是为了师姐，才将绝心剑剑灵困在这里。”陌玄机缓缓道，他手中捧着红颜泪，眼神虔诚而深邃，“师姐既然不舍绝心，为何狠的下心不要红颜泪？”


    陌颜目光触及红颜泪，呼吸一滞，心上涌上密密麻麻的屈辱与气怨，她冷着声音：“那不是我的本命武器，它认错了主，你也一样。”


    “把绝心剑剑灵交出来。”陌颜不愿意再与陌玄机多费口舌。


    本以为还要大费周折才能找到绝心，如今既然知道在陌玄机手里，她便不会再将它抛下。


    顾昭昭手心握着挽月弓，靠在一旁有些疏懒。


    陌玄机目光落在顾昭昭身上。


    那晚霜华峰上，陌颜说的每一句他都知道。


    大师姐来过鬼界，闯过轮回之路，知道命魂书与长命灯，没道理不知道轮回台可见世间万物。


    她在霜华峰上灌醉陌颜，一是为她疏解心结，铺平日后修炼的通途，二则也是为了缓和她与云霄他们之间的矛盾，第三也是在告诉他，他与陌颜之间不是简单地吵了一架。


    陌玄机看着那人轻若霜雪站在一旁，腰背不再同往日般挺拔笔直，浑身的正气凛然却一分不减。


    不怒自威的气势让陌玄机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他知道大师姐如今的修为不如当年十分之一，整个人也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可他心上却生了退缩。


    他用星盘推算，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可是大师姐从来没出过差错。


    上次魔渊异动，卦盘上全是死路。


    此后的百年里，他也推算过结局，仍然无解。


    她却活着回来了。


    单凭这一点，他就摸不透大师姐，无论是命盘还是底牌。


    她会为陌颜做到何种程度？


    陌玄机看不透。


    但他却要不顾一切试上一试。


    少年一身紫衣贵气不凡，身上带着沉沉死气，听见陌颜的呵问声，满不在意轻笑带过，“师姐，我自然愿意将剑灵还给你，只是它如今怕是不愿意同你走。”


    陌玄机张开手，手心幽紫色的灵光一闪一闪，化作高高在上的少女模样。


    少女一身红衣似火，看见陌颜眼神倨傲，又格外冷漠。


    她站在陌玄机身边，像忠诚的护卫一动不动，嘴角咧开一个冷漠的弧度。


    陌玄机张口道：“师姐何不亲口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陌颜无视陌玄机，“绝心，当年将你抛下是我的错，如果你愿意回来，我便立誓再也不放弃你。”


    陌颜目光落在绝心剑灵身上，静静等待着它的回答。


    绝心剑灵看着陌颜手中的断剑，心上却回想起自己被留在鬼界的孤寂，心上涌起无尽的怒火与怨怼。


    既然将它丢下，为何如今来寻。


    当年任由别人将它炼成傀儡，如今就算是想回头，也无路可走了。


    绝心想张口讽刺。


    却在看见陌颜盈满泪水的眸子时，说不出口一个字。


    它从来没看见陌颜落泪过。


    也未曾想过，有一日，她会为自己落泪。


    于是冲天的怒火熄了一半，冷硬拒绝道：“过往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你不再是我的主人，也不必再记挂我，重新寻一把宝剑重归剑道，此后来路荣光灿灿，与我再无瓜葛。”


    绝心说出口的话已经是它能做到的最体面的拒绝。


    陌颜手指捏紧，良久松开，像一只高傲美丽的孔雀垂下华丽的羽翼，落魄转身。


    顾昭昭却一把将人抓住，淡淡道：“不是说再也不放弃？”


    “不管它还愿不愿意认你为主，至少你该还它一个自由身，甚至是一个新的剑主。”


    陌颜转身的动作顿住了。


    看着陌玄机眸光微眯，“就算它不愿意再跟我，也没道理留在你身边。”


    绝心剑灵看见陌颜转身，原本空寂黑暗的灵魂也随着她的回问而闪着微光。


    她手中拿着的是云上宗最普通的玄铁重剑，剑指陌玄机时，冷风轻轻吹动她的发丝与衣袂，眼神却坚定一如既往。


    陌玄机眼底映着笑。


    “师姐，你还是一点没变。”和师尊一模一样。


    陌颜没管陌玄机这莫名其妙的话，手中剑熠熠生风。


    剑式落狂风起，双指结印，玄铁重剑朝着陌玄机破空而去。


    陌玄机单手一压，周身浮现铺天盖地的法阵，将那柄来势汹汹的玄铁重剑拦在法阵之外。


    森森鬼气朝着陌玄机聚拢，他反手一扬，玄铁重剑便不受控制重新飞向陌颜。


    她瞳孔猛地一缩，双手合拢试图控制住飞身而来的重剑，却被外力不断冲击后退。


    绝心剑灵眼神微动，嘴角一撇，毫无犹豫飞身而起，红色的剑光骤然大亮，无数涌上来的鬼气被震散。


    那柄玄铁重剑也被弹飞一旁。


    绝心嫌弃道：“弱死了，就算没有我，你也该寻一把契合的好剑，而不是这种识人不清的笨剑。”


    绝心剑灵挡在陌颜身前，用那种冷漠的高高在上的骄矜语气道：“鬼王，你说我的主人抛弃了我，让我效忠于你，如今她回来找我，我该走了。”


    陌玄机嘴角带着礼貌却疏离的笑，“既然你想走，我自然不会强留你。”


    他坦然转身，对着陌颜道：“师姐，完璧归赵。”


    手心一松，原来的断剑的残刃被红绸裹着飘向陌颜。


    她神色复杂，既不愿意再触碰红颜泪，又不能拒绝绝心剑断刃。


    顾昭昭伸手替她接下。


    陌玄机遥遥一笑，斯文端方。


    “大师姐，多谢。”


    身影随即消失在拢过来的黑气中。


    接过红颜泪的顾昭昭脚下，则升起一道传送法阵。


    陌颜在光芒亮起的瞬间便抓住顾昭昭，与其一同消失在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