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常在这才将手中的绣帕和丝线交给良妃身边的冉竹,起身一瘸一拐的退了下去。直至走出了华清宫,她才敢松了口气,弯腰揉了揉膝盖,扶着棉儿的手回到福熙阁。
“小主,良妃日日如此,小主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啊,小主当真不跟皇上说么?凭借小主如今的恩宠,皇上若是知道了定不会坐视不管的。”棉儿心疼的一边替她揉着膝盖一边说道。
白常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即便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皇上最多也就是免了这些教导罢了,既不会因此责备良妃,也不会惩罚谁,只怕还会觉得我不识好歹娇气的很,良妃便会变本加厉,我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难道小主要一直这样忍着么?”
“等下个月皇上礼佛斋戒结束,想必就好了,良妃顾忌着我要侍寝,想必就不会如此明目张胆了。”
“也不知是谁出的这样狠毒的主意,不然凭良妃的脑子,只怕只会过过嘴瘾罢了,如今这样,竟让小主连诉苦都不能够。”棉儿愤愤不平的说道。
白常在没有开口,她也奇怪,良妃竟也能想出这样精巧的法子磋磨她,这样日日跪着,说是更为虔诚恭敬,日后若是在皇上跟前,难道也要同皇上一样坐着么?
她竟也想不出任何反驳之词来,只能日日受着,盼望皇上礼佛斋戒早些结束。
入夜,白常在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痛,痛得她几乎痉挛,她咬着下唇忍着痛拍了拍床边,棉儿立刻惊醒,掀了帘子问道:“小主有什么吩咐?”
话音刚落,便借着手里的烛光看清了白常在那张惨白的脸,吓了一跳,慌忙问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白常在哪里还有力气说话,只摇了摇头,棉儿立刻放下了烛火转身出去命守夜的小太监去叫太医。
疼痛渐渐缓解,可腿间的一阵阵暖意让她心慌意乱,虚弱地开口道:“棉儿,我好像流血了。”
棉儿连忙掀开被子,只见床铺早已被鲜血染红,她几乎瞬间就惊呼起来:“小主!你流了好多血!”
这时,太医终于姗姗来迟,见状也顾不得请安,连忙上前诊脉,医女掀开被子一角,细细查看,并告诉下人如何处理。
太医只诊了片刻,便脸色有些遗憾的退后几步,拱手弯腰回复道:“启禀小主,微臣无能,皇嗣已然保不住了。”
“皇嗣?”白常在心中猛地一沉。
她竟然怀孕了?就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就这么没了?她都还没有来得及感受一下孩子在她腹中的感觉,就这么流掉了?
“小主已怀孕一月有余,只是小主今日劳累过度,日日操劳,这才小产,不过小主身子好,只要好生调理,还是可以有孕的。”太医宽慰道。
白常在悲痛欲绝,顾不多回太医的话,蒙在被子里放声痛哭,任凭下人帮她清理身子。
棉儿见状,也顾不得悲痛,送走了太医,命太监赶紧去告诉皇上,这才转身回到殿内细心安慰小主。
“你说什么?!小产?!”
第二日一早,良妃听到这个消息后惊讶不已,内心瞬间就变得慌乱无比。
“她何时怀孕的?本宫怎么不知道?!她竟也不说?”
“回娘娘,白常在也不知道,只听说这几日日日腹痛不止,可又碍于娘娘的威严不敢声张,估摸着是这几日没休息好的缘故,这才小产。”冉竹回道。
“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下可好,她自己不注意弄没了皇嗣,还要将这个屎盆子扣到本宫的头上!这个贱人!!”良妃怒极,目眦欲裂地厉声喊道。
“娘娘消消气,小心身子。虽然白常在小产,可奴婢瞧着皇上也不是那么着急,昨儿夜里福熙阁的宫人就去禀报过了,可皇上今日下了朝才去看望白常在,想来也不会太为难娘娘的。”冉竹连忙宽慰道。
良妃深吸几口气,手紧紧捏着炕桌角,心里想着对策。
“更何况娘娘从不谋害皇嗣,这是连宫人们都知道的事情,皇上必然也是了解的,怎么会因此怀疑娘娘呢?都是白常在自己不当心罢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怀了身孕,娘娘又怎么会知道呢?难不成还要日日派太医给她诊脉不成?”
良妃听着,这才稍稍缓解了些,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她自己都不知道,本宫如何知道,都是她自己不当心的缘故。”
白常在就这么在福熙阁的床上哭着等了皇上一整晚,直到后来哭的眼泪都流干了,皇上依旧没有来,她原本就痛的支离破碎的心,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小产这样大的事情,皇上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位份不高,可她原本以为皇上对自己至少是有几分真心的。
她就这么看着床顶的镂空雕花,一夜没睡,棉儿守在床边,生怕有什么不适。
一直等到下朝,皇上这才赶来看她。
当她看到皇上眼底的那几分担心后,心中没出息的渐渐回暖。她安慰自己,皇上公务繁忙,自然要以国家大事为重,怎可扔下朝政先赶来看自己呢?
就这样,原本冰凉的心温暖了起来,那些悲痛和委屈又重新回来了,眼眶一瞬间就红了起来。
“是婢妾不好,没有保护好腹中的皇嗣,请皇上责罚。”
白常在眼眶泛着晶莹的泪光,秋瞳剪水一般,波光粼粼,带着两份委屈和悲伤,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怜惜。
皇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是朕不好,这些日子礼佛斋戒没能好好陪你,朝政堆积如山,一直耽搁到今日早上下了朝才来得及来看看你。”
她捏着绢帕拭了拭泪,啜泣着说道:“都是婢妾太笨了,这几日只顾着跟随良妃娘娘学习,连自己身子不舒服都懒得宣太医来看一下,若是婢妾早一点发现,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你也是求学心切,不要太过于苛责自己。”皇上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哪里是小主求学心切,明明是那良妃故意想了法子磋磨小主,小主您……”
“棉儿!胡说什么呢?!还不赶紧下去!”棉儿忍不住愤愤的开口说道,却被白常在给打断。
皇上微皱着眉头,抬手制止了白常在,问道:“你刚刚说良妃如何?”
棉儿咬着下唇,看了一眼自家小主,‘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回复道:“启禀皇上,奴婢并非是故意污蔑良妃娘娘,实在是心疼小主。自从皇上礼佛斋戒以来,连续大半个月的时间,良妃日日借着教导的名义,用皇上来压小主,让小主清晨便起身前往华清宫学习,无论是学习刺绣还是研磨,或是习字,都要跪在殿内,这一跪就是半日,小主身子哪里受得了呢?”
皇上的眉头越皱越紧,眼底依然浮现起几分怒意,挥了挥手示意棉儿起身。
“这样的事情怎么不早点跟朕说?”
“皇上朝政繁忙,再加上要礼佛斋戒,已经很辛苦了,婢妾哪里忍心去打扰皇上呢?再说良妃娘娘原本也是好心,虽然严苛了些,但都是为了能更好的伺候皇上罢了,也是婢妾自己不小心,再说,良妃娘娘也并不知道婢妾怀着身孕呢。”白常在轻声说道。
可越是如此说,皇上对良妃的不满就越深。
良妃同他说起时,他原本以为只是隔三差五教导一下,毕竟白氏的确出身不高,许多东西也不如良妃学的精细,若真的能教导几分也是好的。
可没想到是日日去,竟然还要跪着学?这是哪门子道理?别说是白氏,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了啊。
皇上没说什么,只转头吩咐魏平将准备好的补身子的药材和赏赐拿了进来,叮嘱她要好生休息,便离开了福熙阁。
白常在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再瞧瞧桌子上堆得各种药材和赏赐,原本温暖了几分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同样是小产,顺嫔小产皇上就心急如焚,龙颜大怒,为了安抚她不仅赏赐了许多药材珍宝,还晋了位份,赐了封号,甚至默许瑾容华出手换了清和宫的宫人。
而轮到自己呢?明明昨夜就已经去通报过了,可皇上竟然等到第二日下了朝才来看自己,说了几句安抚的话,随便赏赐了些玩物就离开了。
明知道是良妃导致自己小产的,都不愿意责怪良妃几句不是来安慰安慰自己。
她不敢跟高高在上的皇后和良妃比,也不敢跟如今宠冠六宫的瑾容华相比,可原本跟她平起平坐的邬御女,入宫比她晚,论长相不如自己,论侍寝次数与自己也相差甚远。
可究竟是为什么,如今竟有如此大的差距。
她侍寝就可以得到晋封,小产就可以晋为顺嫔,而自己明明侍寝次数最多,如今竟还是个末流的常在,任人践踏。
她究竟哪里比不上她们,难道就因为家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