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刚一响起,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和林思慎顺着大家的目光,朝着身后的江面上看去。
却见一艘小小的乌篷船上,被点缀的就像花船一样,一个胸口贴着喜字的船夫,站在船尾上撑船。
浓妆艳抹的媒婆,手里捏着张喜帕,站在船头上对大家招手。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紧紧的捏着衣袖,娇羞的坐在喜船前面,连头都不敢抬起。
“哇,新娘子好漂亮呀!”一个穿着红衣,头上扎了两个小丸子的女娃娃,站在岸边惊呼着。
三两小孩凑到她的身边窃窃私语,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梦幻而又真实。
喜船缓缓的驶向岸边,还没来得及靠稳,媒婆便从花篮里,抓了一把把的喜糖,朝着岸上撒了过来。
“天搭鹊桥,人间巧奇,一对鸳鸯,恰逢新禧,花开成双,喜接连理,甜甜蜜蜜,百年夫妻……”
“天喜地喜,人也喜!物喜事喜,样样喜!”
“预祝陈婴娘和孟成君喜结连理,地久天长,红红火火,甜蜜洞房花烛夜——”
媒婆的声音嘹亮而又喜气,就连局外人的我,都被她感染,跟着这群小孩儿一起,扑到了地上去捡那喜糖。
我抢到了两粒用红纸抱着的高粱糖,刚撕开包装,想要吃进嘴里,却被林思慎狠狠的瞪了一眼。
“殷琉璃,我看你是不想走了,这里的东西,你还真敢吃?”
他这么一说,我瞬间打了个激灵,差点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
再看这里的村民们各个洋溢着喜悦,那十几个穿着与村里格格不入的外来者,依旧眼神空洞,像块木头一样站在这里。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将这撕开的糖纸,又重新套了回去。
老爷爷送我上岸之后,一直站在我的边儿上,见我糖到嘴边都不愿吃,不由得问了一声。
“小姑娘,你是觉得这糖不合胃口吗?”
“额……”我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回了一句:“不是,是我舍不得吃,想留着带回家去。”
“哦哦,原来是这样呀。”老爷爷跟着大家凑到船头去凑热闹。
新娘子陈婴娘在媒人的搀扶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下了船。
岸上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迎亲声,朝着岸上驶来。
竟是一名长相十分俊朗,肤色白皙,带着几分书生气的男人,穿着新郎官的衣服,胸前挂着个大红绣球,骑着白色骏马前来迎亲。
“孟郎……”新娘子娇羞的喊了一声。
孟成君利索的从马背上翻下,急忙从媒婆的手里,接过了陈婴娘的手,“婴娘……”
“哇……”人群里顿时响起了道道喝彩,整个岸边热闹的简直就像在过年一样。
可就在孟成君牵着陈婴娘的手,即将走到花轿上的时候,一阵急汹汹的脚步声,忽然从村外响起。
一群穿着盔甲的官兵,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长矛,直接冲进村里,砸了酒席,烧了红布,甚至还将其他想跑的村民,全都摁到了地上。
前一秒还欢声笑语的村里,顿时充斥着惊恐的叫声,大家纷纷逃窜着,却又一个个的被抓了回来。
陈婴娘吓得直接扑进了孟成君的怀里,俩人一步步的推到岸边,差点就要落入水里……
我和林思慎趁乱躲到了角落,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哇……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们到底想要干嘛?”
“这场鬼戏,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林思慎淡定的回道。
只见官兵们控制好了场面,忽然在人群里让出了一条小道儿。
一个人影摇摇曳曳的走到大家面前,他带着高帽,披着威风的斗篷,面白无须,嘴唇猩红,白眉竖起,故作高姿的轻咳了两声。
白眉太监摊开圣旨,那双倒吊一般的眸子里,尽是趾高气扬的不屑,尖细的开嗓道。
“参酌唐宋,吾皇诏曰:陈逆友谅,敌抗天师,余九族本应连罪,念老弱妇孺甚众,今贬斥舟居于新安江。”
“自此,不许登岸而居,不许求学应试,不许身着长衫,不许配穿鞋履,不许与岸上人家行婚嫁之约。钦此——”
白眉太监嚣张的一个冷眉,扫过在场的老少妇孺,最后停在了陈婴娘和孟成君的身上。
“陈逆婴娘,违抗圣旨,私自通婚,可知何罪?”
陈婴娘面色煞白,心如死灰,被吓得“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对着太监磕头求饶。
“王公公恕罪,王公公恕罪!”
“这一切都是婴娘的错,九姓人家本为带罪之身,根本没有资格,上岸行婚嫁之约!”
“是我胆大包天,以为可以欺上瞒下,勾引了孟郎,欺骗了九姓同胞,蛊惑了岸上村民,私自婚嫁,如果圣上要杀要罚,冲着我一个人来就好了!”
陈婴娘哭着哭着,直接爬到了白眉太监的脚下,却被他冷冷的一脚踢开。
孟成君见了,跟着陈婴娘下跪,想将所有的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呵。”白眉太监用鼻子看人的撇了这对苦命鸳鸯一眼,狗仗人势的大手一挥。
直接让官兵将这俩人分开,随后让人,将这上岸的九姓渔民全部架起。
当着岸上人家,和陈婴娘孟成君的面,毫不留情的吐出一字:“杀!”
“不要!——”陈婴娘猛地朝前一扑,拼了命的挣扎想要阻止这一切。
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胞们人头落地,血溅了一地……
三都渔村的小孩们,被大人捂着眼睛,却还是被吓得大哭出声。
我在见到官兵们的大刀,抵到老爷爷的脑袋上,正要砍下的时候,是再也忍不住,猛地就想冲上前去。
却被林思慎无情拦下,“没用的,琉璃,别去了。”
“我们现在看见的,不过是几百年前发生过的事情,又在我们面前重演了一遍。”
“就算你现在救下了这个老爷爷,只不过是打断了这场重演的鬼戏,几百年了,他早就已经死透了……”
所以……
就因为一道圣旨,让这九个姓氏的渔民不准上岸,不准和岸上的人家通婚。
便要将这群热爱生活,对明天还有期许的无辜百姓活活处死?
下一秒,只听“喀——”的一声。
老爷爷的人头瞬间落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死不瞑目的滚到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