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明知道发生在我眼前的这一幕,全部都是假的。
可我还是被吓得脸色一白,直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根本不敢去看老爷爷那无助的目光。
“啊啊啊……!”
看着全族的父老乡亲,全都因她而死,陈婴娘浑身发颤的惊叫出声,像是疯了一样的急火攻心,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婴娘!”孟成君焦急的扑了上去,却被这些官兵迅速拉开。
“陈逆婴娘,违抗圣命,私自通婚,罪无可赦,带走!”
白眉太监一声令下,在这男女老少的一片恐慌之下,直接下令,将这陈婴娘拖了出去。
“婴娘……婴娘……”孟成君似乎知道,陈婴娘被带走的后果,拼了命的挣扎,却被官兵们扑倒,一阵拳脚相向。
白眉太监蹲下身子,高高在上的威胁道。
“孟成君,你呀,就好好的做你的教书先生吧,圣上不罚你,已经是对你高抬贵手了。”
“难道你也想让三都渔村的村民,像这些九姓人家,暴尸荒野吗?”
孟成君的脸色瞬间一片惨白,望着陈婴娘被带走的背影,喃喃道:“婴娘,你等我,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就算救不出来,我也会和你一起死!”
早就被吓得失了魂的陈婴娘,像是听见了这句话一样,颤颤的回过头,对他最后喊了一声:“孟郎——”
陈婴娘被带走之后,孟成君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他颤颤的望着被砸毁的新婚现场,耳旁像是听见了梦碎的声音。
一直躲在人群身后的村长,忽然走了出来,他将孟成君从地上拉起,苦口婆心的说了句。
“孟先生呀,你就忘了婴娘吧,他们全族都是戴罪之身,就算这场顺利进行,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孟成君这才后知后觉的转过头,用那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村长。
“是你对不对?”
“是你对着衙门通风报信,他们才会知道我今晚娶妻的事情,是你害死了婴娘,害死了九姓渔民!”
“村长,你还有没有心?就算他们九姓渔民是戴罪之身,一辈子不能登岸,可他们害过村里,杀过一只蚂蚁吗?”
“你是不是忘了,曾经村子的地里颗粒无收,是谁替大家扛过来的?你怎么能……”
孟成君眼里的世界,似乎都随之崩塌了一样。
年迈的村长,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还说:“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三都渔村好!”
“村里的人拎不清,敢收九姓渔民的东西,敢办这场婚礼,我身为村长,你们的大家长,自然不能看着你们胡来!”
“成君啊,你是读书人,一肚子学识,以后就算没有高中状元,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何必在一个戴罪的渔女身上耗费了自己?”
“县衙老爷的姑娘,一直心仪于你,你又不是不知,人家县衙老爷说了……”
“只要你和他们家姑娘成婚,往后保你仕途一片大好,成君……”
村长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孟成君是再也忍不住,猛地将村长推开,像疯了一样的朝着村口跑去。
村长急忙追了上去,可到最后,他有没有追到孟成君,孟成君有没有娶那个县衙老爷的姑娘。
陈婴娘被带走之后又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眼前的场景,却在这时忽然一变,像是过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后。
三江交汇的三都渔村码头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恢复了往昔。
只是曾经在此斥舟而居的九姓渔民们再也回不来了。
眼瞧着头顶上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一个没忍住,对着林思慎又问。
“这场鬼戏你之前是不是看过呀?那俩苦命鸳鸯的结局是啥呀?”
“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林思慎将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到了戏台之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村口的戏台上,忽然站着一名凤冠霞帔,身段婀娜的女人。
她是侧对着我的,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得她面色白皙,似是有些古怪。
一声空灵的歌声,忽然从她的口中响起,我这才被吓得头皮发麻……
这、这歌,竟……竟是她唱的!
“荷叶生时春恨生……”
“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
“怅望江头江水声……”
直到这一刻,我才直到,来到村子时,听到的这首歌,究竟为何而唱……
村民们被她的歌声吸引了过来,直到陈婴娘转过身来,露出那张死不瞑目,早已腐烂的脸颊——
村民们这才意识到,是她的冤魂回来索命,纷纷吓得惊叫,转身离去。
陈婴娘伸出发长的五爪,一个飞身直接冲下戏台,亦如白眉太监,曾经杀死九姓渔民那样。
举手投足间,村民们的人头各个滚瓜落地,死不瞑目的倒下一大片尸体……
村长吓得被石头绊倒,发现陈婴娘已经站在他的身后,索性一个回首,便是跪下拼命磕头。
“婴娘婴娘,冤有头债有主,杀死九姓渔民的是王公公,奸杀您的是那些官兵……”
“负了您的是您的孟郎孟成君,这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您要寻仇寻他们便是,何苦……”
直到村长这一番话,我才直到陈婴娘被带走后,死的竟然这么的惨。
唏嘘之余,倒也忽然明白了,这场鬼戏重演于世的意义所在。
“杀了我们的,是那反贼朱元璋的人,可出卖了我们,害死了我们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是你阻止了孟郎见我最后一面,是你让我在阳间整整游荡了十年,都没等到我的孟郎!”
“是你!是你们这些刽子手,收了我们九姓渔民的钱银,却在背地里对我们赶尽杀绝!”
“我要你们三都渔村所有百姓生不如死,永生永世都活在忏苦之中,生生世世做牛做马,不得安宁!”
陈婴娘的长发于暗夜中飞起,无数极浓的怨气,自她身上蔓延,一下子便卷上了村长的身体。
只听“咔”的一声,村长的脑袋被轻轻卸下,就连魂魄,都与其他村民一样,被她从体内拎了出来。
他们排成长队,齐齐跪倒在陈婴娘的脚下,早已失了神智。
滔天的怨气席卷了整座古村,不仅断了他们轮回的去路,也断了全村的生路……
我正以为这场鬼戏已经结束,刚要拉着林思慎从角落里走出来的时候。
陈婴娘忽然望着村口的方向,痴情的喊出了一句:“孟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