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呆着,我就是随便转转,看看活儿,小杰那狗屁不顶气,就跟门三太本事大。」林子点上烟,皱着眉抱怨。
老三说:「还得你多露露面儿啊,你在工区一转,甭出声,都没一个敢偷懒的。」「就是就是,大伙最服气的还是林哥。」李双喜紧跟屁。
「主任安排了生产杂役,我得轻松还不轻松?」
「也是,稳噹噹再来张积极,7月你就开放了。」
「嚯,还记得我几月开放呢?」
「瞧你说的,林哥的事儿,我比自己的事儿还上心哪。」老三笑道。
林子笑着:「别哄我开心了,你就骗我能耐大,当初让你这张嘴给迷惑了。」
老三稍微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是丝毫不减:「林哥你又拿我开心,你知道你这一句话,得让我半宿睡不踏实。」林子高兴地说了声「扯臊」,叮嘱道:「屋里的事儿管好了,不行就告诉我,我办理!我走以前,谁也别给我出屁。」说着,晃别处去了。
老三坐下来,自嘲地一笑,跟我说:「林子这人啊,体会长了,还是挺好的。没什么脏心眼,跟我一样,就是实干。主任也就是用他这一条。」然后压低声音,小声说:「等林子一走,看主任怎么头疼吧。」
笑里藏刀
春天来了。一树桃花装点着空旷的工区,而天气依然感觉不出多少暖意。
先前并未在意工区里有这样一株桃树,等突然开了花,才夺了大家的眼球,惊艷不已。当日何永就熘过去急折了一大枝粉艷的桃花回来,自己留几朵放在面前的案子上欣赏,大枝的给广澜拿到库房去了,二龙差赵兵寻了两个罐头瓶,加水后把桃花分开插了,库房和管教室各放一瓶。朴主任来了,只是嚷嚷了一句:「别讨厌去啦——让七大的队长看见,臭骂一顿舒坦?」
桃花开得久了,就显得平淡,直到4月份的接见日,我的心才又欢快起来。
琳婧告诉我,臧天爱和游平又约耿大队见了次面。
「耿大队说,只要你认真改造,努力工作,不出意外,减刑的事就有可能。」琳婧舒心地告诉我。
而且接见以后,耿大队第一次找我谈话说:「你不要想太多,就安心干活吧,什么闲事也甭跟那些人掺和,自己好好改造,就有前途。」
一席话让我突然觉得耿大队挺好的。
接见后不几日,新一拨的新收就分了下来。
这拨新收来得蹊跷,只有一个人。
来的叫崔明达,人称达哥,膀大腰圆的,只是稍显虚胖。面相端正,和善里似乎还隐隐带些阴冷的杀机。
崔明达和邓广澜一样,也下线儿干活,也摆样子,上面的一干人等,也照样装糊涂仙儿。不同的是,崔明达没有邓广澜嘴那么碎,也不好交游,在工区不怎么言语,回了号筒,就扎屋里不露面儿了。
出乎意料的是,二龙把蒋顺治从我们这里要过去了,只让他料理屋里的事,干些卫生、打水什么的杂活,贴身使唤的,依旧是赵兵、蓝伟。
豆子时期的库管湖北开放了,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没有波澜壮阔的改变,平时耍威的照旧耍,经常挨欺负的照旧挨欺负,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些,也依旧沉默,老老实实干活,收提工和吃饭睡觉,远离是非纷争,偶尔做做看客,自己的名字反而被大家忽略到几乎忘记。
唯一感觉事态大易并惊悚不安的是王老三。居然是王老三。
王老三身边突然多了一颗炸弹,不定时的,滴答响着,让他寝食不安起来。这颗炸弹就叫龚小可。
龚小可把一条流水线干了一遭过来,冷不丁就被安排到检验台上,说是给王老三当助手,朴主任看老三「一个人太忙」,担心他「受不了」。龚小可意气风发,跟老三周围转,忙得欢天喜地、不得要领。
王老三不安了,他知道检验这个位置上,有一个人足够。而他又是没有靠山的,尤其将来林子一走,就更不好说。
我嘆了口气,表示无奈。老三突然慷慨起来:「老师看三哥的吧,要真把我阳光给遮了,咋办?跟大伙一样去线儿上累死累活地熬,门儿也没有啊!」
我说顺其自然吧。老三马上说:「你这思想不对头,消极,什么都是自己争取来的,福是,祸也是,都是争取来的,赌出来的。打心眼里,谁都是奔着光明去的,没玩好,摔了砸了,咱认输认倒霉。奋斗了,就不后悔。听天由命,倒霉以后再怨天尤人,太窝囊——所以,三哥说你这思想不对头——不能『顺其自然』,得拼,就是眼看着完了,也得朝空气里抓一把。」
我笑道:「咱俩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儿吧?」
老三不接我的话,继续顺着自己思路说:「……不过,真想把我阴下来,也没那么容易,先过几招看,谁哭谁笑还不一定,我不信我会让一个小毛孩儿踩下去。检验这一关,老朴肯定不敢乱用人,质量出了毛病他就直眼儿啦。」老三沖我一伸指头:「一礼拜,一礼拜我让他出效果。」
在工区,龚小可还是忙得欢,老三也「弟弟弟弟」叫得热闹。老三在那里验活,网笼里面都塞了条,验出一个不合格的,就叫龚小可按名字打回去,现场改。
龚小可告诉人家哪里的毛病,完了补充一句:「三哥说的。」老三喊道:「弟弟,不用拿我唬他们,现在你也是检验,自信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