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可找了找感觉,下次就不提老三了,直接告诉人家什么毛病:「改。」赶上小毛病,有不服气的老「职工」,就利落地修两下,不屑地说:「这也叫毛病?顺手一弄就过关了,都验这么严,一天甭出活儿啦。」龚小可也算个机灵的,立刻说:「我刚上手,把关的还是三哥,有话你直接跟他说。」
小杰在旁听了,咋呼道:「跟他们哪那么多废话,让他修,修不好就撂着,我看他晚上交差?!」还是一个中队过来的,多少肯给老队友壮壮腰。
老三也在远处喊他:「弟弟,腰板挺起来!」
吃饭的时候,龚小可凑在我们边上来。叨咕这些人太花哨:「还真不能跟他们心软。」老三语重心长地给他施加压力:「检验这个活儿不好干啊,一不留神,两头得罪人,犯人骂你,管教还得说你笨蛋,说你不把他交代的事儿当事儿干。最后,受苦受累落埋怨不说,出了质量问题,耽误了生产,就悬乎把减刑票给飞了。」龚小可谦虚地笑道:「有三哥带着我上路呢,我再用点儿心,不成问题。」
老三恨恨地说:「那就好,我就喜欢这年轻人有上进心,一看困难就缩头的,没出息。」
过了两天,准备走货了,老三跟龚小可说:「我看你这些天也挺上路的,自己验活儿没什么困难吧?」龚小可不以为然地笑道:「这种活儿,会干就能验。」
老三大悦,放手让他验活。龚小可本来早就对跟着老三屁股转感到厌倦,听老三一捧,自我感觉更加良好起来。
老三跟小杰在旁边聊着天,看龚小可像模像样地在检验台上忙活,狠劲朝脚下吐了口唾沫。小杰未必看穿老三算计龚小可的阴谋,但也理解龚小可上来后对老三的威胁,所以也表情似同情似无奈地在一旁跟老三咂吧嘴。
龚小可验过的活儿渐渐堆起大垛来,偶尔发现次品,他也扮老练地喊事主:「谁谁,花线松!」「谁谁,这个整形网口翘脑瓜,你的上线儿是谁?叫他过来改!」
以前老三为收买人心,经常顺手给那些有「前途」的犯人改些小毛病,培养了几个有感情的。龚小可也懂这一套,可是跟老三的人选就难免发生冲突,能让龚小可高抬贵手的,都是那些跟他自己私人感情不错的小朋友。矛盾自然有,不少人骂他「小人得志」,龚小可也不软弱,把小杰的话搬了出来:「我就管验活儿,你爱修不修,修不好我就不收,看你晚上交得了差!」
晚上临收工时,朴主任进来转转,准备过一会儿拉队伍回去。老三先在流水线上指点了一通江山,又风风火火地赶到龚小可码起来的成品垛下,抓了俩网笼下来,仔细看几眼,严厉地跟龚小可喊:「小可,这不合格呀!给他打回去修!你再认真点啊,别马大哈,检验就得比大姑娘心还细。」
朴主任说:「老三你得多教教他,新人得要求严格点儿。龚小可你也认真点啊。」
老三和龚小可一起称是,老三赞扬龚小可说:「主任,我看龚小可已经相当认真学了,再加油的话,小可这脑袋就得炸啦。」龚小可毕竟太年轻,听不出老三阴谋的弦外之音,还顺着老三的话往上爬竿哪:「就是,主任我没敢偷懒,一直跟三哥铆劲学哪。」
「这个,以后这样的也给他们打回去啊。」老三又挑出一个活儿来,没等龚小可看清楚是什么毛病,老三已经利落地鼓捣了两下,说:「其实就差一点劲儿。」然后沖流水线上喊:「整形的,完活以后自己先拿眼标标再交过来,外行看着你那活儿挺好,厂家的师傅眼毒,差一点儿就给咱打回来!」
老三说的贴情合理,其实我觉得呀——他刚才那个网笼不定有没有毛病哪。至于那番话,也是给主任听呢,做样子呗。
转天上午,厂家的三位女师傅都来了,直接就去成品垛验收。老三还是让龚小可检验我们新出的产品,自己过去跟蓝小姐神秘地聊着什么,蓝小姐只是笑。
过一会儿,朴主任来了,蓝小姐就显得有些烦躁似的:「这验完的成品里毛病太多啦,怎么搞的?」朴主任抱歉地解释:「这不新培养一检验的嘛,还不熟练。」蓝小姐说:「检验可不是随便抓个人就干的,朴主任,这质量问题您可一定要放在第一位重视啊。」老三忙说:「蓝师傅你也别着急,我马上返工,这小兄弟其实已经用了吃奶劲儿了,真没偷懒。」
朴主任皱着眉埋怨老三:「王老三你这把关的也不是没责任,不要觉得来了帮手,你就大撒把了。你要这样,我还就把龚小可换下来,让你一个人接着忙全套活。」老三一边熟练地验活、返工,一边憨直地笑着:「主任,这事儿怨我,我看小可这么认真学,以为他掌握了哪——我当初没觉得怎么费劲呀。」
「都像你那么巧不就好了吗?」蓝小姐笑道。
小佬边打包边笑道:「蓝师傅,我这干粗活的就不好了?」
朴主任虎起脸道:「别跟师傅贫嘴!」
林子减刑
晚上回去,我说老三:「三哥你跟龚小可玩这手儿够绝的。」
老三诡谲地一笑:「这叫自我保护。」
「现在,老朴看龚小可不顶气,不敢把你替下来了,只能让他给你打个下手,你还落些清闲。」老三反对地「咿」了一声:「想得美,这一个岗上,不能百分百都积极啊,到时候也就给我一表扬,扯臊哪?糊弄别人行,糊弄我可不行——必须把身边这个定时炸弹起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