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咱也别在这碍眼啊,走,厕所抽菸去。」
到厕所,我们俩点上烟。我看旁边没别人,就问赵兵:「龙哥啥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不会害咱们。他咋说就咋办呗。」
消消停停抽了棵烟,我和赵兵熘达着回去时,水房的老五正跟一个犯人搭着一罐开水上来吆喝:「一中的弟兄,喝水啦。」平时晚饭后是没有水的,都回号筒喝,看来今天是要熬夜了,非把这堆豆子消灭不可啦。犯人们都排着队打水,赵兵取了龙哥的水杯,加了个塞儿,连我们俩的水一块打了,热腾腾端回来:「先喝水,再渗他一会儿,看别人开始领新豆子了,咱再去。」
我和赵兵用的都是15块钱一个的不锈钢杯子,先放了奶粉,加好白糖,喝之前扫视一圈,看见许多人落魄的样子,优越感先起来几分,我突然想,这样也不错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没有「位置」,也自然少许多纷争,不就干点活嘛,我手又不笨,别人能顶下来,我怎么就不能?去他妈的,争什么争,跟二龙手底下半死不活地混,该干活干活,回了号里不受刁难就得了。
喝足了水,我招呼赵兵:「领活去吧,咱慢慢磨蹭着不得了嘛,别人不完,咱就渗着。」
「也对。」赵兵站起来。
当晚干到十点半才收队,最后甩几个没完活的,叫林子臭骂了一顿后,吆喝大伙一人抓两把分了,赶紧收了尾。
五大一终于脱离了豆子世界,接踵而来的新生活又将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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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连气歇了三天号儿,歇得骨头都酥了。
最后一天下午,朴主任来提工出去,先收拾了工区卫生,库房也清理干净了,日本儿跟新郎官似的忙前忙后,喜气洋洋的。日本儿果然当库管了。
收拾停当,刚喘了口气,主任就招呼林子下楼卸车:「网子来啦。」
卸完车,开会。朴主任说:「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开始干网子了,可能要来几个女师傅。」
下面有些骚动。主任威严地拿目光平息了这小小的骚动,接着说:「宣布几条纪律啊!女师傅来了,所有犯人不许跟人家嬉皮笑脸、胡说八道,动手动脚更在严厉打击之列!还有就是称呼,一律喊师傅,不许叫什么大姐大妹子的。」
散了会,周法宏拉我去厕所抽菸,路上愤愤不平地说:「日本儿算个棒槌啊,怎么不让你管库房?华子也是不办人事。」我连安慰他,带安慰自己,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屁话,心里被他煽乎得又有些别扭起来。
一个凶巴巴的傢伙凑过来说:「老师让日本儿给琢磨了吧?」
我对这人不摸底,只笑笑:「没有的事。」
那位凶哥一边大把抖落着下面那物一边说:「操,你就吃亏在是新收身上了,外面的事掺和不进去,日本儿为了当库管都快忙活疯了,那老逼才奸哪,操,以前在我跟老三手里,还不是屁泥?一不留神,让他蹿出来了。」
「大哥怎么称呼啊?」我递过一棵烟去。
「马建辉,叫我小佬就行。」
小佬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别看你不言不语的,我看得出来,你心眼儿不少,可在劳改队里,你还差着点儿。有些东西,不是那人,学也学不会,我看你就踏实跟龙哥后面混,也不赖。真弄个孙子库管干,不会来事儿也不好混,更受罪,湖北不在那里放着呢嘛!」说完,狠吸几大口烟,把烟屁朝便池里一摔,别了别裤腰,晃回工区了。
转天到工区吃了早饭,等了一段时间,一老两少三个女师傅冒上来,被管教迎进屋里去了。工区里又是一片骚动。
时间不长,三位女嘉宾在朴主任的引导下愉快地走了出来,工区里一片肃静,二中那边嘈杂的机器声似乎全停了。
朴主任在我们面前站定,威严地扫视了一遭,道:「今天,啊,我们就开始进行渔篓加工啦,这是一个新挑战,大家有没有信心接受!」
「有!」我们洪亮地回答。唉,没有信心也得接受啊。
朴主任继续说:「下面,先分成三组,由几位师傅分别指导大家,希望大家记住我昨天的话,现在就不多说了……几位师傅,你们看?开始?」一位姓蓝好像还是个主事的,走上前笑眯眯道:「开始吧,我跟郝师傅、刘师傅一人包你们一组。」
林子过来吆喝着,好歹一扒拉,把直接参加劳动的50多人分成了三拨,新收单一组,我们这边两组。新收真是命好,蓝小姐去了那组,我们这组过来个老太太。我眼瞅着王老三嬉笑着钻新收组去了,林子拍他一下,意味深长地笑着,没说话。小佬喊:「三哥我也跟你一块儿学吧!」林子道:「瞎鸡巴咋呼啥?人家老三现在是检验,咬边儿?」
在一旁监视的朴主任喊了声:「林子,注意点啊,语言美。」林子马上纠正说:「行啊主任,同志们认真起来啊,虚心跟师傅学习——不就语言美么?」
「好好学啊,过这村没这店啦!」王老三新当了副组长,又干起了检验,有些志得意满。
大家都安静下来,老太太开始操练起我们这组来。
「先学第一步,穿灰网,跟我样子来,右手,塑料条;左手,黑网灰网对好眼儿捏紧,拿好了,对,就这样。」
「师傅我左撇子。」小佬说,几个人嘿嘿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