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捧他,我看他越活越抽抽。」二龙有些不屑了。
林子没接茬,对霍来清说:「你过新收把大胖叫过来。」霍来清扛着脑袋赶紧去了。
很快带过一个年轻的胖子,秃头前方醒目地刺着一只五彩蛤蟆,一脸唐突的青春痘,长得还算周正,就是透着股蛮劲儿。胖子大嗓门,进来就喊:「林哥啊,有事?」
「没事就不能呆会儿?这是龙哥。」
「哦,龙哥,久仰啊!」胖子很江湖地抱了抱拳,一屁股坐我脚底下了,我缩了一下脚,继续看我的书:《中国刑法学教程》。
胖子很健谈,坐下就「盘道」:「龙哥我知道你,小时候我就崇拜大龙哥,您肯定是二龙哥呗,在道上照样响噹噹,龙兄虎弟啊,佩服佩服。我跟你们北区的一帮小不点熟,我属于没混起来的,你别见笑。」
林子说:「胖子在外面跟我是好弟兄,我进来后,那帮兄弟都仗他拢着呢,一他妈严打,给揍进来一大批。」
二龙对林子说:「不行把胖子调别的屋里吧。」林子道:「用不着,刚来别弄那么大动静,先眯一段,我跟华子他们俩交代过了,胖子在那里也是让他们当兄弟待着,整个就是一副组长嘛。」
三个人一起笑起来。
聊了一会儿,二龙问:「明天再忙活一天,是不是豆子就结了?」
「结了。说是下礼拜来网子,这之前咱能歇两天号儿。」林子说。
「快歇吧,在四监我他妈一气儿歇了两年多,赶明儿得敲打敲打老朴,我就号里眯着了。」二龙道。
「别呀,将来一中的人多起来,我还仗你给我压阵脚呢。」
大意失荆州
转天上午,林子把我叫到工区库房,递给我一张名单,上面写得乱七八糟。
「你把它誊清了,中队点名用,写好点啊,朴主任眼神儿差劲。」林子交代完,留我一个人在库房做。我先看了一遍库房,心想:将来这就是我的小天地了?
我没把抄名单当成什么大任务,但还是刻意注意了一下字体,写得规规矩矩,写完了,看一眼整体效果,满意,出去跟林子交了差。
不一会儿开始点名,就出了乱子。
先是一个名字没人答应。
「官京!」主任叫了两遍,有些疑惑地问:「是官京吗?新收?」
「报告队长,我叫宫景!」我一回头,看见日本儿正举着手,站在那里。糟糕,原来那份草稿太潦草,有几个名字是凭感觉猜的,真该出来核对一下。
然后又出了一个差,有个人的名字被抄重复了,无形中多出一个犯人来。大家在底下有些起闹地笑起来。朴主任望着大光其火:「叫你抄个名单都抄不好,还老师呢,我看不抓你进来,还不定糟践多少学生呢!」
我脸上火烧火燎的,当着大伙的面,让管教骂一顿,太没面子啦。
事后林子还不饶我呢,把我叫库房里一通吓唬:「要搁别人我早腮上了,今天给你个大面子,是看你平常规规矩矩的份上!本来还想提拔提拔你,给你个轻点的事干,弄个名字写不对,还提拔个毛儿啊!你不整我嘛!以后给我死心塌地干活吧!走!」林子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一晃硕大的拳头把我从库房轰了出来。
心冷如冰,心冷如冰啊。
出来时,我听林子大叫了一声:「宫景!」
「哎,林哥!」日本儿从豆子里蹦出来,满面春风地颠进库房去了。
华子沖我招招手,我走过去,没精打采。
「咋搞的?」
「唉。」我嘆口气,无言以对。
「大意失荆州大意失荆州啊,你咋那么马虎呢,也怪我没嘱咐到位,这劳改队里的事,什么事马虎了,直接对管教的事也不能马虎啊,看是小事,实际上考验一个人的品质啊,他们就这么认为。」
看来,现在我是一个品质恶劣的人了。
二龙说:「算了,踏实干活吧,只要活儿盯住了,谁也找不到你头上。」
我说:「有龙哥这话,我就认了。」
华子咂吧着嘴,摇着头:「老师要干活,太可惜了,我实在想把你鼓捣上来啊,不过,仗着你自己聪明,又有龙哥在这呢,将来也混不到瓢底。」
我尽量大度地说:「劳改队就是这地方,算我学艺不精,没什么埋怨的。」
「你不是混劳改的料,规规矩矩让家里掏点,早减刑出去是正道儿,弄别的你玩不过这帮老油子,这里是个小社会,花花道儿贼多,个个剑走偏锋,你们知识分子那脑瓜不够用,留点机灵赶紧上外边施展去吧。」我听得出,二龙这是心里话。
再蹲回去捡豆子,已经毫无热情。我知道,不是林子就是日本儿把我给玩了。其实还是怨我自己,也许本来林子就准备在我和宫景之间选择,我自己砸的锅,猜疑不到别人。
可宫景背后做了什么锦绣文章,让林子居然看他上眼起来?一时想不透。
晚饭前把手里的豆子就捡完了,林子看我们几个手快的歇了,就叫道:「今天必须把豆子全赶完,明天就歇号啦,一人还有半包,干完的可以去领了,完不了活儿的晚上给我熬着!」
我看赵兵一眼:「咱俩去领一包?」
赵兵答应着先站起来,二龙叫了他一声,赵兵去了一会儿返回来跟我嘀咕:「龙哥说甭那么积极,干快了没便宜占,先渗着,看差不离了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