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笑了。「我是想着给孩子补个宴席,也给咱家小淮儿冲冲喜不是,让他长得壮实点。」
「呵,大嫂还真是惦记自家的小孙儿啊。」宋氏哼笑道。
这话从宋氏嘴里说出来可就不是夸了,不过梅氏非但眉头都没皱一下,笑道:「谁家的孙儿谁不惦记啊,等赶明你有了孙儿,看你惦记不。」
宋氏淡笑,目光审度地看着梅氏,瞧样子她是认真的。于是余光又瞥了眼云氏,只见她闷声不语,脸上连丝表情都没有。
其实梅氏的心思大伙也猜得出来,冲喜什么都是次要的,她就是要为自己的小孙儿正名,这事是冲着云氏来的。
老太太见大伙都无甚异议,这事便定了下来,她含笑对云氏道:「二儿媳,这事便劳你操心了。」
云氏干巴巴地笑笑,刚要应下来,却被梅氏截了话。「这大房的事,怎还好意思劳烦二弟妹,既然是我提出来的,自然由我这婆婆来做,不然还不让人看笑话。」
「人家看得笑话还少么!」宋氏冷不丁又来了句。
她好似非要挑战梅氏的极限,怎奈梅氏就是不生气,笑道:「今非昔比么!」说罢,看了眼云氏。
云氏也盯了她半晌,本来这事她也不想做,便应下了。可她心里偏就隐隐不宁,梅氏如今太反常了……
事定下来,梅氏便开始着手了。看着忙碌的她,归晚和其他人一般也是心怀狐疑,不过想到她对自己说的话,和她眼中的坚定,她觉得她是真的要重振大房。于是在给江珝的家书上她提到了这些,她没说自己的疑虑,只是捡好的说,报喜不报忧。
江沛也开始给二叔写了信,还有骁尧的。写罢以后,他看看嬷嬷怀里的弟弟,拧着小眉头,问道:「淮儿不要写一封吗?」
归晚怔了一下,抚着他笑道:「他如何会写?」
「怎么不会呢!」说着,他从椅子上跳了下去,直奔弟弟去了,嬷嬷见此赶紧低了低身子,凑合着让他看孩子。小江沛摸了摸淮儿日渐鼓起的小脸,从襁褓中轻轻拿出了他的小手,拿起笔便要往他手心里画。
「哟,小少爷,可使不得啊!」嬷嬷要起身,又怕太急,淮儿的小胳膊被江沛抻到,于是看了眼归晚。
归晚好似明白了江沛的意思,淡笑朝着嬷嬷点了点头,嬷嬷便这么低着身子,见江沛把淮儿的手掌上涂上了墨,接着又拿了张空白的宣纸,扶着他的小手按了上去。顷刻,一直墨黑墨黑的小手印便呈现在了纸上,可爱极了。
许是按得不舒服,小江淮哭了,嬷嬷赶紧哄着,抱出去洗手了。
归晚宠爱地点了点江沛的小鼻子,道了声「小精灵鬼!」便将他们娘三个的信都装在了信封里,封好后让下人给侍卫送去了……
梅氏没含糊,忙了足足半个月。大伙都道她可是用心,然云氏却知道,她不是用心,而是别有居心。宴席不过是借口罢了,接着筹备之际,梅氏不仅全全接手了大房的中馈,手更伸向了公府中公……要知道她躲进佛堂也不过才五年而已,府里上下她原有的心腹多着呢,见她操办起来,一个个都主动地跟了上来,云氏不仅无力管制,更是被严重掣肘。
这会儿云氏彻底明白了,梅氏怕是想要躲回理中公之权!
清明过后,赶在雨生百谷之日,为小江淮准备的宴席终于办起来了。是日,满京城的权贵来了半数,大都冲着江珝的面子,毕竟这事他儿子的宴席啊!虽他不在,也忽视不得。
归晚抱着孩子和祖母在正堂里候着,迎客的自有两房叔叔,女眷由梅氏带着两位弟媳接待,她今儿特意换了身喜庆的紫红色织金缠枝纹袄裙,头绾富贵的朝阳五凤髻,边插金玉,雍容华贵,繁复却又不显拖沓,显然是很用心地装扮。
她见了人极是热情,热情到两个弟媳竟跟丫鬟似的跟在后面,连句话都插不上。宋氏是冷眼看戏,而云氏的眉都拧成了个川字,面色发乌。
云氏是个内敛的性子,便是掌了中公她在众贵妇里也是不惹眼,最平凡的那个,可梅氏不同,因为家世的原因,她自幼便带着份优越感,于是不管在哪她都能成为焦点,让人无意识地围着她转。
眼看着大伙都将她围了起来,恭贺声,问候声,寒暄声,还有逢迎声,声声不断,笑容晏晏,云氏的危机感越发地深了。她便是如此,一旦有了心事藏在心里,话便也说不出来了。宋氏睨了她一眼,低声道:「二嫂,看开点,你不是还有个世子呢么!」
宋氏本意是劝,却不知触了云氏的霉头。提到江珩,她更是把大房恨了个遍,于是冷道了句,「我去后面看看酒席。」便匆匆离开了。
梅氏余光乜了她一眼,继续和大伙谈笑着,然眼波一转,突然发现穿堂上站了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来拜贺的薛青旗……
见薛青旗来了,二爷迎了上去,虽说发生了之前的事大伙对他都心怀芥蒂,但毕竟是客,还是怠慢不得。
薛青旗送上了贺礼,目光扫视,对上正在看着她的梅氏,稍稍点头,笑笑便挪过视线。
宴席开始,归晚陪着江老夫人,乳母抱着孩子出来了,大伙一个个起身恭贺。归晚的大舅父和舅母也来了,看着她怀里的孩子笑容欣慰,只道这孩子出息,比上个月回外祖家时又长了不少。
看着娇艳的归晚和乳母怀里的孩子,众人皆叹,不怪江珝非她不娶,的确是佳人,顾盼间宛若洛水神女般。而且人家也争气了,才入门便有了嫡子,看来皇帝这根姻缘线是签对了。
归晚代孩子一一感谢诸位,然她目光一扫,瞧见了不远处的薛青旗,僵住,面色登时冷了下来。
他居然还敢来!
那日被他截住,她以为他是真想和自己说说话,把心结打开而已。她也知道他所言非虚,而且她也果真为他动容,也觉得二人能翻过去这一页了。然而呢,一切都是他设的计,他就是想让自己陷入那种尴尬的局面,想让自己被江家误会,从而无以容身,他甚至和云氏联手,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就算江家将自己赶出去如何?他是想冷观,还是想「伸以援手」,他真的以为自己离开江家,离开江珝就会回到他身边吗?
不会,虽然从未与原身有过接触,但是归晚的潜意识告诉自己,便是原身,她也不会这么做的……
须臾,归晚面色缓了过来,冷若冰霜地目光一转,对着身旁的小丫鬟说了什么,便笑着继续应酬着各位。
女眷夫人们都过来瞧瞧襁褓里的小江淮。据说这孩子是早产,生下来的时候才三斤多,险些没熬过来,可怜得很。不过现在瞧瞧,小家伙可是有劲,抓着她襁褓上的流苏穗子说何都不撒手。初开的梨花飘了花瓣下来,点在了江淮的小鼻子上,惹得他还打了个喷嚏,可爱得不得了。
大伙都被逗笑了,然此刻,薛青旗却从席位离开,走了过来。
归晚余光中瞧见他了,趁他还没走过来的时候,对着各位夫人笑笑,道:「这春季难免有些凉,我带孩子去加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