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宜点了点头,又转身将案处上放置的药拎起递予柳臣,「那个人,给。」
「是那个人留下给夫人的药么?」
柳臣接过后拆开了药,捻着于鼻尖轻嗅,细细辨认着其间的药草。不多时,那眉宇掠过一丝诧异,他再度望向江扶风惨白的面,喃喃道:「这些药不是治疫病的。莫非夫人并不是患了……」
夜色阑珊,烛火寂灭。万籁俱静之时,彻夜不休的雪声携风落于耳边,愈发的清晰。
江扶风却觉今夜这声响里,似乎有着别的什么,她意识迷离间,觉着这更像是一人平稳的呼吸轻轻拂落在她的耳畔。
未有风雪之寒,唯有温热。连着近日从未感触到的暖意,亦随着这呼吸,渐渐包绕着她身处,驱散着她身上的寒冷。
若隐若现的淡淡药香味萦绕鼻尖,那是柳臣身上常年不散的味道。
难道她又因思念柳臣太甚,或是真的要死了的一霎回光,再次出现了幻觉?江扶风不禁心想。只是这次的幻觉未免过于真实,她甚至能察觉那触碰间的体温,和耳侧靠着的胸膛处有力的心跳。
继而她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便是恨不得想要在幻觉之中更加抓紧一些。她又发觉那双臂膀亦配合着她的动作,把她圈进了他怀里。
看来老天爷对她也没有那么差,临死之前还让她产幻,能够在柳臣的怀里死去。
「夫人还冷么?」那胸腔微微震鸣,传来他温柔的嗓音。
那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边空渺飘荡,一瞬着落于实处,江扶风蓦地拉回神来。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而视野处正有一人的双眼似星,撇开万里云尘同她对看。饶是此番未有明灯盏盏,却似有人间灯火顷刻照尽。
此时此刻她躺在榻上,身处与她同枕的正是柳臣。这是真实的,她触手可及的柳臣。非是梦幻泡影,非是临终臆想。
「柳臣,我好冷。」她虚弱无力地应着他,旋即鼻尖一酸,由着他把她揽腰抱满怀。
「我知道……夫人定是独自一人吃了很多苦,劳累许久。我回来得太晚了,我差点没能见到你,我甚至以为……」
柳臣顿了顿,他兀自说着语无伦次的话,欲言之间又久久未说出只言片语,只得低声稍显笨拙道:「夫人,我很想你。」
「我没有吃苦,我也不累。」江扶风闭着眼感受着他砰然加速的心跳,他话中的慌张与不平心绪,毫无保留地示予她,「我只是太庆幸,今生能得你。」
她其实原本想对他说,她苦苦煎熬于将息之时,被无药无水米之身折磨,心里想的却是当初他年少拜学病发,因被陆悯思倒掉救命之药而命悬一线,原来是这般痛苦而无力之感。而她正是怀揣着等他回来的想法,熬过了日夜。
但她未言,就像他也不曾将苦痛衬于言表,这是她与他共有的默契。她知晓,只需两颗相贴相近之心,便足以抵御世上的霜雪。
二人对视之间,他对她眷如春水的眸轻柔一吻,轻声哄着她,「如今的柳三岁也长大了,是需要反过来照顾夫人的时候了。」
随后柳臣起身端来案处煎好的药,舀来放于唇处小心试着温,「我知夫人不喜苦味,遂加了好些蜜糖在里头。方才已是为夫人试了试,算不上苦。」
氤氲白雾间,柳臣徐徐吹着热气,餵予江扶风。
江扶风始才环顾陌生的四周,慢慢吞咽药之际,惊然发觉,「这间屋,并非是我此前患病所住……这是何处?」
柳臣闻言皱起了眉,「我也不知。是宣宜遇着了一个不愿露面的陌生人,让她前来把我引路至此。」
「不愿露面?难不成是天目?」江扶风垂眼细思着,毕竟宣宜也算是见过天目,知晓自己和天目有所往来。否则其余的陌生人,只怕宣宜根本不会信他。
柳臣腾出手拂开她鬓边的碎发,续道:「且夫人也根本没有染上城中的疫病,只是普通的伤寒。但你长期未用药,加上断食绝水,所以身体尤为虚弱。」
思绪慢慢回转,江扶风忆及此前发生的一切,同柳臣简言说了天目猜测与晋王府管家叛变、秦路倒戈睿王一应之事。
复盘之间,循及柳臣匆忙回京所收到的信件,江扶风拆开细看,其上唯有短短几字:江扶风染疾病危,命不久矣,速归。
柳臣解释道:「此信是我在楚州收到的。而之前夫人和陆老先生被困于陆悯思手下之时,我曾收到过天目的信,回京后我将二者比对过,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这字迹……似乎有些眼熟。」江扶风沉思半刻,陡然惊道:「这是,这是他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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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源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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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某处,尚有雪色泼天。
晋王于其间反覆踱步,他不时望着前处之路,又不时回身坐在那井旁的檐下石阶。
「殿下,这么大的雪,您随便派一个人来等柳大人便是了。又何必亲自前来呢?」管家在一旁为晋王执着伞,不由得说道。
「关乎江侍郎之死,行尘与我有诸多误会。今行尘约我至此言明一切,我自是要来的。江侍郎才离世,我若再丢了行尘,那便更糟了。」晋王拢着袖口,揉搓着已有些僵的手指。
眼见着天边雪将休,却迟迟不见柳臣身影之时,管家哆嗦着道:「殿下,这柳大人也太过于摆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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