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也是平常人啊,她其实也需要正常感情的渲泄,需要正常的喜、怒、哀、乐。
原来方夫人去世,对她打击有那么大,就因为方夫人是唯一给过她关心,逗过她笑的人。
嗳?逗师傅笑?小指头儿放到嘴里咬着,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如果逗师傅笑一笑,可以让她开心一点的话,这不算很难完成的任务吧?
说干就干!打现在开始,让师傅笑一笑,就是我柳昭萱现阶段的神圣任务,终极目的!
怎么才能让她笑呢?
要说让我柳大小姐笑可不是难事,背后放个炮仗,使绊子让人摔一跤,被窝里放点毛毛虫,拿墨汁涂上睡觉中人的脸,再不然拔掉鸳鸯尾巴上的毛把它们赶去和鸭子作伴……随便一天笑上一百次都行啊;但是让师傅笑嘛,这些貌似让她眉毛抬一抬的可能性都很低,巴巴跑到她面前去做,没准还会让她大动肝火,适得其反。
刚才师傅说什么了?方夫人怎么让她笑的?――讲故事,唱山歌,採花编草。柳昭萱两只大眼睛熠熠生辉,要叫她干点正经事那叫一个难,这些玩乐小事体嘛,还不是手到随来?
她蹦蹦跳跳往回程上走,看到因为被她跟踪师傅而撂在中途的师嫂百合,还在原地手足无措,一把抓住,又叫又跳:「我有法子,有法子了!师嫂,我们一起来哦,让我师傅笑一笑,笑一笑她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人在关心她的,快快,跟我来!」
柳大小姐难得干件正经事儿,精神抖擞,分外卖力。也不管这会儿已经是半夜三更,大忙人柳昭萱跑去藤阴学苑,死活把何玮平从被窝里扒拉出来。
何玮平是何梦云认的义子,何梦云出了事,他也连带受到影响,剑灵们虽是小孩子,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经渭分明?只这几天就被排挤到圈子外面了,也只有柳昭萱这种只懂调皮捣蛋的小霸王浑然未察。
这会子之所以一定要把他从被窝里拔出来的原因,何在剑灵中素有书痴之称,她小人家情急之间想不出啥山歌,当然得有请小才子帮忙了。
「苹果哥哥!苹果哥哥!」一连串叫着她给何玮平起的独有外号,疲劳轰炸。
可怜苹果哥哥两眼迷糊、满腹心事,被小霸王从暖和的被窝里抓出来,听说要歌词,还要最最契合谢帮主情境的那种,谢帮主?不就是个医生吗?行了行了,给你一打现成的,唉唉,我要睡觉!别扰我睡觉!
……
一大早,天麻麻亮,喝药睡过一夜的谢红菁在一种奇怪的歌声里醒来。
「红娘子,嘆一声,受尽了槟榔的气,你有远志,随风子,不想当归是何时,续断再得甜如蜜,金银花都费尽了,相思病没药医,待他有日茴芗也,把玄胡索儿缚住了你。」
清晨时静,字字句句飘入窗来,听得分明。红娘子、槟榔、远志、随风子、当归、续断、金银花、茴芗、玄胡索,都是药名,入谱作歌,意思倒不算牵强,可是品格太低,分明是一支靡靡情歌,唱歌的这人喉音清嫩,尚未足年,偏生唱得怪声怪气。
谢红菁她听了大半方才辨出味儿来,可不是她那叫人一想起来就头疼脑热的宝贝徒弟么?一大清早,在楼底下耍什么宝?
一歌既罢,又来一歌。
「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黄连心,苦苦里为伊担闷,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使君子莫做负恩人,你果是半夏的当归也,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等。」
听得谢红菁嘴角一抽一抽的。
还有还有,「你说我,负了心,无凭枳实,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愿对威灵仙发下盟誓,细辛将奴想,厚朴你自知,莫把我情书也,当做破故纸。」
贾仲陪了母亲一夜,这时候被这抹脖子杀鸡叫的「情歌」早也惊醒了,想笑又拼命忍着。
清清喉咙,大概还在意犹未尽。谢红菁忍无可忍一推窗:「柳昭萱你给我闭嘴!」
底下犹如一只皮球泄了气,呼的一声跑得没影没踪。
谢红菁洗漱完毕,在儿子陪同下下得楼来,顿时脸如霜打茄子,秋意凌人。她那不受待见的小媳妇儿百合杵在那儿呢。
百合也可怜,打从夜里起,被柳昭萱差东使西,一晚上没睡,一大早又被赶过来,说是让她天天请安,实行「亲情暖人」的招术。虽然百合挺怀疑她要是严格执行早请安晚作别的程序,是会把婆婆给气死而不会有其他效果。然而柳大小姐的压力那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了的,见婆婆吓死,不见婆婆被那丫头烦死,两者皆是死,还是来立立规矩好了。
扬起笑脸,殷勤上前扶住:「婆婆,媳妇听说婆婆身体微恙,特来请安。」
这不象她以往的风格,见了面就行礼,行完礼就怯生生垂头丧眉悄立一边,好象随时有三座大山当头压顶。谢红菁瞧着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眼神极为凌厉,却没挣开。
贾仲和百合在拿眼睛说话。
「你怎么来了?」
「你那好师妹把我硬拉来的。」
「说话小心。」
「没事,她让我笑,一直笑婆婆不打笑脸人,不然就一直哭,哭得稀里哗啦婆婆也中招。」
「那你……」
「我想我还是笑罢!」
于是谢红菁看见很诡异――也很陌生的一幕。
她那低眉顺眼的受气小媳妇今天打从露面起就笑得象只大南瓜,眼睛弯弯眉毛弯弯,白亮白亮的牙齿在咧开的嘴巴里耀武扬威。笑得侍立在旁的贾仲也吊起了眉毛和嘴巴,活象两只大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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