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苑由于是云姝子女群聚之地,可算得上清云园内最松弛、最自由的所在,无论主僕、上下级别的弟子,熙来攘往,笑喧语嚷,非为异事。而现在,十余名弟子分两列,肃容静立,又见粉墙矮垣以内,花树之中,回栏左右,都有人影晃动,偌大的场合寂无人声,可那一股子悲伤冷锐之气,忽在原处瀰漫开来。
「不会的,不会的,你们骗人。」梅苑里传出的话声颤抖,犹带呜咽,「你们骗人,我不相信!」
那是文锦云。她象春日白桃花一般的烂漫和娴雅,此时不复半分从容,泪落如雨,气急交加。她把手中一卷什么册子用力掷出,扔在地下,七零八落飞了一地,如飞花残叶,更仿佛不堪收拾的心情,掩面急奔,几乎和匆匆赶来的文焕和妍雪撞了个满怀。她全不理会,自顾冲出梅苑而去,撇下一大群清云园德高望隆之人,面面相觑。妍雪甚觉有趣,哈哈笑出了声。
谢红菁本已震怒,待见这专门惹事生非的小东西,倍添恼火:「顽皮的丫头,谁叫你来的?」转目却视廊下悄立的一人。——原来一向深居简出的沈慧薇亦在此地,闻得此言,微微苦笑。
彭文焕忙道:「菁姨,是我带她出来的。弟子不对,这就送她回去。」
谢红菁怒道:「她无法无天,恃宠骄惯,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孩童!怎么你们就都顺着她性儿?!慧姐,你的课也任她停很久了吧?」
妍雪靠近沈慧薇,笑道:「因为文大姐姐救过我性命,听说她有事,我心里不安,纠缠彭大哥出来的。谢夫人,我知错啦,这就跟慧姨回去上课。」
谢红菁往常听人提起,那顽劣丫头为她慧姨,极肯将就,她只不信,这才是头次看到,暗中纳罕。这丫头当真认错,她也不能把十分雷霆不管不顾落上去,那边许绫颜轻轻跌足:「这如何是好?你也别管这些小事了,云儿万一想不开……」
谢红菁冷冷道:「慧姐,于今之势,只有请你出面了。」
沈慧薇福了一福,转身走出,妍雪跟在她后面,她道:「小妍,你先回去,等我。」
语声轻柔,有不可抗拒之威严,然意态间若有疲惫,妍雪怔了怔,竟不敢拗她。
午后下起雪珠,一阵阵飘得天地间雾霭茫茫。沈慧薇直至雨暮残霞方自回转冰衍,她带着寒流入室,猛然间受火气一熏,当即呛咳起来,捂着帕子不放。妍雪急起,令翠合熄了火盆,向榻上垫两条皮毛毡子,铺上极厚实的撒花闪缎坐褥,另取手炉置于怀中,翠合又送了一钟热茶进来,沈慧薇取过漱了口,渐渐缓过气来,微笑道:「好了好了,这样大闹,叨登的大发了。」
华妍雪坐在脚踏子上,将脸伏着她膝,辗辗侧侧的,不说话。沈慧薇拍拍她脸蛋,笑道:「过完年了,你大了一岁,怎么倒显得缩回去了呢?」
妍雪把脸藏着,笑道:「哪里是缩回去了呢?」又问,「文大姐姐还好吗?」
沈慧薇微笑:「没事。」
「慧姨,我明天起来上课好不好?」
「那自然好。」
「慧姨……」妍雪叫了声,没抬起头来,声音里带着了哭腔,「小妍任性得很,对不起,对不起。」
沈慧薇低头抚慰,嘴角边浮起淡淡笑意,眼中的光柔和而温暖,师徒两个相对无言。房中只点了一根蜡烛,四周墙壁、家俱落下浓重暮影,烛光投射在她含着清和笑容的面庞上,也是一般的安静谧然。
一时翠合进来报饭,沈慧薇教多添一份碗筷,她就汤浇了半碗饭相陪,四壁点起灯火。妍雪反而吃得很香,一面吃,慢慢恢复了活泼,和沈慧薇叽叽哌哌说些连日来和彭文焕结拜玩耍的琐碎小事。沈慧薇微笑道:「你也真是能耐,这才几天的功夫,怕是把那些个难得回来的哥哥姐姐都混熟了罢?」
妍雪笑道:「哪里能够呢。刘夫人家大少爷,我们看见了,都怕他那张冻僵茄子脸,早远远躲开了。」
沈慧薇嗤的一笑,责道:「别那样刁钻。」
她这半日温言和语,终不脱郁郁之色,妍雪好容易逗得她开颜,心喜不已,笑道:「彭大哥就不一样,他很有趣,也不摆架子。」
「倾云道人教出来的,想也和你,」沈慧薇忍了忍,终究莞尔,「臭味相投。」
妍雪嗤的笑了,慧姨都能这样揶揄人了,可见那位倾云道人有多不正经。
只不过沈慧薇并未再提那位传说中的奇人,华妍雪便问:「慧姨,你和彭大哥妈妈好不好?」
沈慧薇微怔,不由出了神,注视着烛光焰焰,顾左右而言他:「嗯……他和他妈妈性格也很象。」
妍雪见她又有恍惚之色,不敢再问下去。沈慧薇看了看她,她招呼她来,本是有话交代,但这小丫头无缘无故撒了回娇,满腹言语一句都说不出了,这时提及文焕,便斟酌言语,慢慢道:「清云子弟和睦交好,往来从密,固是极好,且跟着他们见识见识,也非坏事。只是你尚未满师,行动多招人见,我也听说你这两日随文焕出过园子,是么 ?」
妍雪一惊:「慧姨都知道啦?」
沈慧薇微笑道:「我既听说了,是无人不知了。」
妍雪有所不悦,忍气道:「我明白了。慧姨,小妍自明日起,每天过来练武,再不起贪玩的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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