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显得饶有兴致,又向前走了一步:「这个论调可有趣,说下去。」
「我一直想不通,你要让慧姨出幽绝谷是为什么?直到……直到旭蓝给我的那个长命玉兔,我当时没想到,扔掉了,这才突然明白了!」
她站在那儿,眨了眨眼:「明白什么?」
华妍雪一口气全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给阿蓝如意兔,这是生肖礼,随身佩戴,祛病消灾,那缀子打得极好,怕是还缠了佛经。一般人想不到送这个,只有、只有家人才会送。你要给他见面礼,送这个太不寻常。可有一点却很明白:阿蓝说过,他奉父亲之命,不拜慧姨为师,一生不可进清云。你,或是绫夫人,或是其他人,想让他进清云,就只有让慧姨出幽绝谷。所以,你引我进了幽绝谷,为的就是让我去胡闹。谢帮主本来很生气,一听说我要拜慧姨为师,她立刻就不生气了。我晕了过去,醒来已在慧姨处,慧姨不出幽绝谷,她怎知我性命衰竭?自然是有人送去的。——你们千方百计做这些安排,不过是叫我去胡闹,去把慧姨引出幽绝谷。慧姨出来了,收旭蓝为徒了,你们的心愿满足了,可再不用留给她一些面子了。」
方珂兰一时没说话,只顾盯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小女孩,灯火哔剥轻响,微微爆出火花,在她脸上摇曳着。妍雪似觉眼睛花了一花,见她右手动了一动,袖如黄蝶儿展翅欲飞。她仍然站着,静止的时刻若有很长很长,淡淡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得太多啦。好好睡一觉。明天把这些事都忘了。」
她开门走了出去,一股冷风扑进房来。门碰响,烛光扑的灭了,华妍雪打了个冷战。
外面吴荟林瑞雪等殷勤相送的声音,方珂兰一点声息都没有。
华妍雪隐在黑暗里愣愣坐了一会,急雨敲窗,前未所有的恐惧涌上心房。跳下了床,不管不顾冲到隔壁,直拍门:「阿蓝!阿蓝!」
裴旭蓝甫一开门,妍雪便扑了进去,浑身颤抖:「阿蓝,我怕!我怕!我怕!」
他手忙脚乱抱住她,把门关上,柔声安慰:「别怕,小妍,你别怕。怎么了?」
他一直未睡,甚至连身上衣裳,还是今早穿戴的那一身,「小妍姐姐,你不要怕,我知道都是她们不好。她们欺侮你,欺侮师傅,她们不好。」
妍雪哭了:「阿蓝……」
他温柔地抱着她,擦拭她满脸的泪。华妍雪泪眼汪汪地看他,这个傻子,他甚么都不知道,方珂兰很可能是他的生母,为了让他能够进清云,她们利用了她,也利用了慧姨。慧姨对这一切是否很清楚,她既出幽绝谷,是否已作好了随时迎接一切与她目前所获荣光截然相反的打击?今天的鞭笞,是否有着另外一层含义,谢帮主借这个机会在警告她,今后更加谨慎从事。
裴旭蓝陪笑着问:「好些了吗?过去睡啊?我陪你过去。」
华妍雪倏然从心底惊天巨浪中拔出:「不,不……阿蓝,我不要过去,我怕。」
裴旭蓝微笑起来:「那 好吧,你睡我这里,我去拿你的被褥。」
她伸手拉住他:「不要,不要走!阿蓝——不要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
她可怜兮兮地望定他,他实在摸不着头脑,左右是全依她。张罗着让她睡到自己床上,轻拍受惊的女孩,款款温存。
窗外风雨一阵阵急扣窗弦,单调冷落,宛如森森嘆息。他的笑靥好似房中烛光,明亮而温暖,她渐渐安下心来。旭蓝便柔声问:「好些了么?」
「嗯。」
「师傅好吗?」他问这个的时候,稍微犹豫。
「她——应该还好吧,精神尚可。」只不过气得不行了,这话自然不说。
他双手合什:「阿弥陀佛,但愿……」略思索,说了这么一个愿望,「但愿明天的太阳升起,你没事了,她没事了,大家都忘了今天的不快才好。」
华妍雪好笑地啐他:「明天才不会有太阳呢。」
他搔搔头,不好意思的笑。停了一停,又说:「你流了那么多血,必是又痛又累,快些睡,我陪着你。」
华妍雪了无睡意,肩头的伤,一点也没妨碍到她的精神,不知是因心底掀起的惊天巨浪致此,还是因所敷伤药出色,抑或因为打通了奇经八脉以后体质非同常人。
「我睡不着……阿蓝,我很害怕,你不要熄灯。你陪着我,我们说说话儿。」
他不同意:「我不熄灯,可你该睡了,你要好好休息。」
华妍雪便让他讲故事听,从前在家里,每次睡不着,一定要养母讲了故事方能入睡。裴旭蓝性情柔和,估计从小也是这样过来的。听到这样的要求,很熟悉、很留恋地笑了。
于是他开始说故事,可惜他的故事都很老套,经他讲来又实在乏善可陈,不上几句,她便摇头不要。
裴旭蓝想了想道:「我没甚么故事可讲了,要不和你说我小时候在沙漠里的事情吧。」妍雪心里一动,应了声。听他缓缓说起,「我自出生,便没有见着爹爹。妈妈说,他是往大漠去了,便带着我去沙漠寻他……」
烈日长空、戈壁万里的情形再现于目前,那时他还小,沙漠枯燥、无垠和空茫的景象,却依然深镌于脑海之中,时常午夜萦回。
「我们起先跟着一支马队走,哪知中途遇上盗匪,他们抢劫货物,而且杀人,我和妈妈奋力逃脱,可除了身上一袋水,什么都没有啦。我真不懂事,老是吵着要喝水,妈妈就给我喝水,她自己可一滴都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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