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剑上甚至附着说不出的魔力,将人无形中带入梦魇,沉浸到最难割捨往事中去。丑人以往曾和沈慧薇交手数次,虽知她有这种剑法,只不太相信,他从未见沈慧薇施用过。
但这时,他神情不禁渐渐恍惚,疾风骤雨,化成心底最难忘却一段春风,丑怪之极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颇为奇异的是,芷蕾单看那缕笑意,甚至不觉他难看,当心下有此感受之时,心头突地一跳。沈慧薇在她耳边,轻声说:「别看。」
这一分神,给丑人脱身之机,他猛然大叫:「啊!」挣出剑圈,喘息粗重。
沈慧薇也不追,以剑支地,不动声色地看他。
「你赢了。」那丑人神情复杂地笑了起来,「十年之后,仍是你赢了。不过——」
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你不敢杀我,你所有的,不过是指间风雨,而这天地间风雨,听凭我指挥!」
沈慧薇静静看着那怪人这般的睥睨天下,唯有苦笑。
不论她多么反感他的话,有一点明确无误,她不敢杀他。
当今天下,在未做好准备失去这个人之前杀了他,大乱即至,清云园是否能够承担这个祸乱,沈慧薇避世已久,她不知道;清云园和这个人之间总有一场生死搏杀,而谢红菁如何打算,如何进行,她也不知道。
不但如此,她更明确知道她杀不了他。那丑人背后,已隐隐绰绰显出十数条身影,在雷雨中飘行游弋,淡漠得几乎察觉不出——芷蕾便毫无所觉。
那是与昔日谒金门齐名的两大杀手组织之一,血魔影子纱。论起阴险毒辣的暗杀本领,未必比得上谒金门,但论起奇诡鬼谲,凶恶嗜血,十个谒金门高手也未必比得上影子纱一个。
谒金门早便一厥不振,血魔影子纱,却是十年来横行无忌,实力大升。
仅凭沈慧薇,尚有一个弱女,一个在限时内毒发的重伤女子,这种完全没有把握的仗不打也罢。
「好。」她轻轻道,声音在风雨里飘摇,「我杀不了你……那么,你可以来取我性命了。」
「取你性命?」丑人一怔,好似忘记了一会儿之前他动动手指即可致人死命的大话,哈哈大笑起来。
「我才不会杀了你,沈帮主,沈慧薇啊,我就要看你如此,被困,被囚,被禁,我就要看着你身败名裂,一辈子隐忍,一辈子痛苦!哈哈哈哈!」
几近疯狂的笑声回荡在鼓满风雨的天地之间,这个奇怪的人,甚至也不再顾芷蕾一眼,便急速隐逸而去。沈慧薇握剑而立,心中一片茫然。
「慧姨……」
大雨疯狂倒下来,天空中闪电纵横,施芷蕾只觉自己做了一场梦,这场梦里有悲伤,有惊恐,却也有微微滋生的欢喜。她以明澈之眼看沈慧薇,唇间有着柔婉笑意:「谢慧姨援手。我已有了师傅,你……真象是我母亲。」
「是么?」她一颤,把怀中女孩缓缓放开,转头。
「看看你师傅怎样了。」
施芷蕾感到了她在片刻之间表现出的疏离,呆了一下,说不出话。
沈慧薇道:「你陪伴在她身边罢。我……腿脚不便,无能为力。」
原来如此,施芷蕾若有所思,转问:「那个人是何来路?他这样退去,只恐再来。」
沈慧薇始终不曾转过脸来,茫茫雨势遮住了她容颜上的真实表情:「帮主定能想到妥善的法子。」
她不给芷蕾继续问话的机会,匆忙离去。
施芷蕾愕然而立,沈慧薇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她茫然无绪,为这一夜奇幻莫测的境遇再添一抹不可思议。
闪电自天幕划下,大地照得雪亮如昼,不远处有熟悉的人抬身,素来温柔的眼里满溢泪水。
「蕾儿,蕾儿……」
「师傅,你醒了么?」施芷蕾跑了过去,「你现在怎么样啊?刚刚慧夫人来了,可惜她脚上不便……」
素衣女子头发一绺绺贴在肌肤之上,衬着一张脸苍白如雪,浑身颤抖,大异她以往神态,似根本不在听芷蕾说,未等说完,便一把将她搂紧:「蕾儿,别抛下我……你别抛下我!」
施芷蕾大惊:「师傅?你在说什么?」
许绫颜热泪滚滚而落,颤声道:「蕾儿,师傅一生为人懦弱……不不,是我自私,自利,我做错了很多很多事。我夜夜惊魂,日日翻悔,只怕报应就在眼前。我……我是一定会有报应的!蕾儿、蕾儿!可是你也嫌弃我了?你可是嫌弃我了?」
施芷蕾又困惑,又担心,还有些害怕,柔声道:「师傅,你一定是体内毒发了,师傅,我扶你慢慢走回去可好,千万别用力。」
沈慧薇去而复返,任由暴雨自树梢斜倾而下,一阵阵浇在身上。以那人身份而言,一击不中当远遁,不过那人向来翻覆无常,信义与诺言觑如地上微尘,因此她在清云中人尚未赶到之前,仍是不能放心离去。遥遥间绫颜哭诉依稀入耳,她微微恻然,看那早熟的孩子扶起她的师傅,师徒两个相扶相携往山外走。
止不住有泪盈眶。
这一走,她两人方才有所亲近的距离,便又拉回去。甚至,永远也无法接近了。
当她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时,并不讶异,只是生生抑住眼底泪光,令自己看来神色如常,方才转过身来。
「慧姐。」
一贯雍容端重的女子,即使在这样的天气,亦保持了相当美丽的妆容,淡淡自上而下打量她,唇角笑意冷若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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