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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青河畔,宋宅正堂。裊裊娉婷处,白幔绕荷风。
堂下别无他物,只一副楠木棺椁居于正中。棺椁中人面容安宁,好似正与周公说笑。
月上中天时,宋离换上丧服,提起篮子和剪刀,孤身往前院莲塘而去。
初见那日天乐便穿了菡萏纹样的短褂,想来也欢喜这水宫仙子斗红妆之景。
宋离站在莲塘前,眸光微微一颤。
她本已安排好半月后的菡萏宴。
若杜洵不为赤豆元宵所动,她会以齐物庄之邀请京中雅之士于孟夏日登门,赏荷听曲,吟诗作赋……如此良辰幸事,杜洵必会前来。
那本该是她送给天乐的生辰礼。
如今杜洵终于登门,宅中却再无天乐,只剩无边冷月照满塘菡萏空摇曳。
她凝眸而望许久,直至夜风骤凛,她登上小船,一路往菡萏最盛处而去。
平叔在岸边唤她许久,她置若罔闻,只一刻不停摘折菡萏。
待塘中无荷,她回到岸边,又马不停蹄跑回堂下,将盛放的菡萏一朵朵铺至天乐身侧。
忙完手中事,她怔怔望向堂下棺椁,再度跪坐下来……
明月升又落,白幔舞风泣,鸡鸣又一晨。
卯时未至,侍卫将将打开宫门,两道急促如同八百里加急的马蹄声突如其来。
两人循声音来处望去,却见青骊和赤影两匹神驹如离弦之箭飞掠过宫门,往东市方向疾驰而去。
「那、那是?」侍卫甲双目圆瞠,半天合不拢嘴。
「是二殿下!」侍卫乙疾步上前,厉声道,「他这是要当街纵马?可要上禀大统领?」
侍卫甲眸光骤凛:「走!」
「吁——」
宋宅廊下白幔招展。
萧西翻身下马,一把推开紧闭的大门。
满池颓败映入眼帘,他步子一顿,眸光骤沉。
绿叶卷舒,红蕖照水,孟夏菡萏是昔日东宫残影,是明月心头所好,怎会如此?
他飞掠过九转回廊,直奔白幔盈盈处而去。
「小月!」裊裊青烟灼人眼,楠木棺椁映入眼帘的的剎那,他双瞳骤缩,垂着身侧的双指骤然紧握成拳,「……天乐?」
听见萧西的声音,宋离如梦方醒。
她双手撑在身前,缓缓转过身。
天时尚早,晨岚未散,一缕晨光透过庭中浓密如盖的老槐树,掠过萧西,挤进门框。
逆光之故,宋离错觉他轮廓以外的光线灼目如利刃,她双眸刺痛,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小月?」萧西心尖一颤,疾步跑上前。
*
「小四!」
小四正要转身离去,身后忽而传来萧西的厉喝声:「让明桦明桉滚过来!」
他动作一顿,下意识抬眸望去。
晨光掠过堂下,拂过相依的两人。
宋离的脸色煞白如雪,较之门边瑟瑟迎风的白幔有过之而无不及。萧西双眸赤红,紧握成拳的双手因过分用力而泛了白。
「爷,」他蓦然收回目光,沉声道:「二哥和三姐连夜查访凶手,现下还在途中。」
堂下瞬时杳然无声。
「杜大人还在门外?」宋离率先打破堂下寂寂。
小四瞟看萧西,很快颔首道:「在。」
「替他叫辆车。」宋离牵起萧西缠得严严实实的右手,抵在心口处,轻道,「告诉他,若想迎天乐过门,便去求圣上恩准。」
萧西一怔:「杜洵?和天乐?」
宋离许久没有动弹,直至头顶上方传来下意识的倒抽凉气声,她眸光倏颤,仰起头道:「疼?」
萧西见不得她眼里破碎,拥她入怀,轻道:「不疼。」
酸涩倏然席捲,宋离倚进他怀中,任眼泪扑簌簌而下。
是她之过。
是她贪恋浮生安稳,忘了此地人心鬼蜮,容不下他两人片刻喘息。
庭间老槐沙沙作响,似在喃喃低语诉不尽的闺中事。
落叶随风缱绻,久久不忍离枝。
宋离止住哭泣,枕在他肩头,目光追逐那片盘旋不止的槐树叶。
直至脚步声再度响起,她收回目光,抬眸看向门外。
「爷!」明桦两人疾步而来。
萧西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说。」
明桦心头一颤,眉心紧跟着蹙起。
「爷,动手之人姓胡名诺,是西市的屠夫,今日辰时已去县衙自首。」
「胡诺?」宋离眸光一颤,「为何?」
明桦轻一颔首:「义诊那日,他带妻子去见过宋姑娘,且依照姑娘的方子配了药,不想喝下药的第二天,他妻子便赴了黄泉。他说气不过庸医害人,想要为民除害。」
宋离:……
「为民除害?」萧西眸光骤沉,「既自诩正义,又为何要投案?」
「县衙的口供里记载,」明桦把头垂得更低,「他回到家后寝食难安,心知若是逃之夭夭,便与害人的庸医无异。若如此,他宁肯在牢中度日,是以今日鸡鸣便去了县衙……」
「明二哥信他?」宋离直起身,哑声道,「屠夫惯常用刀,行凶之时为何不用刀?纵使他亦善箭,如今弓在何处?箭从何来?再者,往日午时我皆在回春堂,屠夫每日皆需张铺,他如何知晓我今日会出现在何处?」
萧西面沉似水:「可有当面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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