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家丁阻拦,几人已提步朝拱门处飞掠而去。
*
府中多芳菲,乐来院里另有一番天地。
沿鹅卵石路朝里,一路可见木兰成簇,松苗菊圃。行经一处流水,左侧琴丝竹绕,右侧幽水奇石,若逢春日曲水流觞,真真是件赏心悦事。
寂寂无声的乐来院北院,一湖春水光洁如镜。尖叫声猝然响起,湖畔丝竹轻摇,湖面波纹抖生。九曲桥上接连响起四五道脚步声,转瞬即逝,徒留湖面水痕轻漾。
丝竹掩映处,一间偏僻的客室若隐若现。
「爷,在那儿!」
萧西沿小四所指方向看去。
春光倒影挡住了客室的半边门廊,廊下瘫软着一名女子,正倚在门边瑟瑟发抖。
几人快步上前。
「姑娘?」宋离走到那女子身侧,正想扶她起身,俯首间恰瞥见门内情景,双瞳猛得一缩,心口似被人攥着,身子摇摇欲坠。
「宋姑娘!」齐安淮的惊呼自身后传来。
顷身欲坠至极,宋离只觉一股沁人心脾的温热自腰间传来,如春风轻柔,似杨柳柔韧。她蓦然回神,侧过身去看,却见萧西神色冷寒,一掌推开那扇虚掩的朱门。
腰后温热一触即收,如和煦春风过境,转瞬杳无形迹。
户门大开的客室,春光大片涌入,浮尘四下奔逃。
萧西几人齐齐变色,大步迈进房中。
墙上的老子像慈眉善目,静静旁观俗世人来人往。
墙下的青年头抵墙面,衣冠楚楚,姿态如常,只七窍处挂着血珠,将坠未坠。
「他……」宋离攥着门栏,用力咽下喉头干涩。
齐安淮紧蹙着眉心探向他颈侧,又同其他三人一般,黯然收回手,缓缓摇了摇头。
「看这样子,莫不是吞了金子?」
「小小年纪,怎么想不开了?」
「……」
姗姗来迟的三两门客聚在门口,频频交头接耳。
「站住!」
宋离正要进门,忽见萧西面色一沉,低喝出声。一阵轻风过耳,小四小五绕经她左右,朝门外飞掠而去。
宋离面色一凛,霍然转身,这才瞧见那疏影横斜的竹林深处,一名衣饰不俗的婢女一脸惊慌,正朝拱门方向疾步而去。
未几,小四小五把人拦下,抬头示意萧西。
几人举步上前。
「你是哪个房里的婢女?」
萧西刚刚开口,拱门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
宋离抬眼望去,见是沈忠领着初时拦住他们的数十名家丁,气势汹汹而来。
「来人吶!」
家丁持棍在手,以萧西几人为中心从两翼包抄。院里一时尘土纷扬。
时间紧迫,宋离顾不得深思,轻蹙着眉心打量那眉清目秀的婢女。
「小贱蹄子,谁允你在客院乱走?」沈忠双目一瞠。那婢女闻之一颤,双手攥紧两侧衣摆,低着头快步向前。
宋离的目光自她赧红的双颊落向她泛白的指尖,眸底似有浮光轻掠。
「小齐将军,」待那婢女离去,沈忠面色稍缓,缓步踱了两个来回,又睨看着众人,「老朽允各位进门,是看在二殿下的面子上,可不是让诸位不拿自己当外人,在府里横走。」
齐安淮剑眉轻轻一挑,上前躬身作揖:「忠叔,贵府门客楚子青横死于室,事出突然,宋姑娘粗通医理,或能助……」
「此乃沈府家事!」沈忠杂眉倒竖,拂袖轻扫,「若需用医,府中自会有人去请仲景先生;若已亡故,县衙自会联繫仵作。至于宋姑娘……」他抬眼睨过宋离,冷冷道,「二公子在天之灵,且都看着呢。」
「忠叔……」
「老爷夫人的身子需要静养,」沈忠沉声打断,「几位公子,请吧。」
两侧家丁齐齐竖棍,凛眉睨着这几个「不识好歹」之徒。
齐安淮虽领军职,却不参与城中事务。都督府虽有督管县衙之权,几个「侍卫」不足以让沈府却步。
萧西抬眼掠过狐假虎威之狐,侧首示意小四小五:「走。」
*
轰——
「此事未免过于巧合。」
偏门窄巷,几人背对沈府而立,各自凝眉静思。
小四转向齐安淮,凝眉开口:「齐将军,可否细说一下这位沈府门客?」
齐安淮眉心轻蹙,眼底浮出迟疑之色。
「我所知不多,但能确定楚子青乃落霞人士。上东临习武三年,下山不足半月。」
「既是落霞人士,为何不回落霞,却来了长洲?」小四眉心愈蹙,「即便他下山就入了沈府,这才半个月,怎会与沈环交恶至此?」
「不喜沈环不足为奇,」齐安淮眸色沉敛,徐徐道,「楚子青侠义心肠,十有八九看不惯沈环言行作风……可若他自诩正义,为何不逃,反而……」
「齐将军就这般确信……」萧西眼帘轻掀,缓缓开口,「楚子青是死于吞金?」
齐安淮面色一怔:「萧公子这是何意?」
萧西转身瞥了一眼门匾,又淡淡望向宋离:「无论如何,楚子青已死,宋姑娘待如何破局?」
且不论楚子青动机为何,假使沈环确死于「梅落」,死于楚子青之手,如今凶手已死,她可还有「火鹤红」在怀?
宋离稍稍一怔,唇角跟着勾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还有一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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