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东岸香阁鳞次,其中以梨香院为首。此地与之一街之隔,却正是它二楼雅间的正对之处。
月色靡靡处,一抹修颀剪影静静落在虚掩的梅花窗棂上,似正凝目而视。
宋离眉心轻凝,正细思应对之策,忽见沈环停下了吵嚷,望向他的眼神里渐渐浮起惶恐之色,一边喃喃着「妖怪」,一边攥紧火鹤红,疾步而去。
左右窗口的人影浮动随他跌跌撞撞远去的身影隐形匿迹。
青石板道长,苜蓿河影幽,十字街口重复人声寂寂。
宋离轻抿了抿唇,低眉思忖片刻,忽又抬眸望向彼时沈环所在处,提步走了过去。
她不知所寻之物为何,但必定细小且寻常,一眼扫过只是寻常,却又足以伤人于无形,至少能让沈环惶然又生惧。
夜风过柳絮,浮云聚又散。
宋离踩过泥泞,掠过杂草,来回寻了数次,才在两块青石板的中间发现了一块略有些突兀的圆形木头。
她连木带泥挖出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木头,举到月下细看。
那是块质地坚实的桃花木,粗看是个囫囵吞的球形,凑近了便能发现几处刀刻过的痕迹。若是换个角度,倒有些像只圆滚滚的兔子。
她浅眸星动,徐徐收拢五指,抬眼望向高处。
明月高阁依旧,柳风残影如昨,只窗棂上再无剪影裊裊,彼时凝目好似一场春夜虚妄的错觉。
宋离摩挲指尖桃木,缓缓收回视线。
南州桃木松软易碎,做不得雕饰玩物。那二楼雅间里的客人,应是位远道而来的他乡客。
*
春夜长,晓风香,一夜愁花落断肠。
寅时刚过,憋闷许久的春日便急不可耐地攀上了苜蓿山头。
林间晨光经碧波万顷,循药香满园,轻轻一跃进入城南草堂,悄悄笼住了那一抹俯身锄草的纤秀身影。
花了一整个时辰清理完药圃杂草,宋离轻出一口气,正想起身喝口茶,忽见院中老槐无风自动,树上群鸟喧嚷着振翅而出。
只不多时,嘈杂纷乱的脚步声自遥处响起,听着颇具声势。
她抬头望向大门方向,眉心跟着蹙起。
长洲地处偏远,是文人墨客偏安之地。往日此时的长洲城应当还在「春眠不觉晓」,却不知今日是何缘故。
「离姐姐—离姐姐——不好了!!」
她刚刚收好锄具,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顾不得多虑,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一把拉开大门。
「小松子……齐大哥?」看清门外来人,宋离神色一怔,「你二人怎么在一处?」
唤她「离姐姐」的稚子只六七岁的年纪,大名唤李松,是苜蓿西岸老李家的老来子,昨日她替李大伯看腿时还曾见过他。
她唤「齐大哥」的青年已二十有三,名为齐安淮,是同她自幼相携的邻里兄长。
「齐大哥今日休沐?」
见他穿着一身月白常服,宋离露出恍然之色。
齐安淮行伍人家出身,叔父是宫中统领,自己也在安南都督府做事,每月仅一日休沐。
齐安淮点点头,转向李松道:「刚刚在屋里听见小松子的声音,怕他有什么急事寻你,就跟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李松已经一个猛子扎进宋离怀里,语带哭腔道:「离姐姐,我娘让我来寻你。」
「李阿娘?」宋离眉心轻蹙,蹲下身与他视线齐平,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小松子慢慢说,阿娘找离姐姐何事?可是阿爹的腿又疼了?」
李松紧攥住她的袖口,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是!是……」
「宋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道略显疲懒的声音自不远处冷冷响起。
宋离神色一怔,后知后觉那些纷杂无序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渐渐息止,而头顶那一方倏然投下的巨 大阴影并非齐安淮一人之功。
她护住李松,起身走到齐安淮身侧。
草堂正前已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前头是十数名披甲带刀的衙役,他们身后是闻风而动的邻人,眼下正毫不避讳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张骥……」宋离不急不缓扫过众人,又抬眸看向那领头的衙役,徐徐道,「何事敢劳诸位大人一早动身?」
「去了不就知道了。」张骥瞟她一眼,口中轻「啧」一声,似乎颇为不耐。
宋离柳眉轻蹙,还想再问,忽听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呼:「沈二死了!」
重磅入人潮,惊呼声似轻波荡漾开去。
宋离眉心一跳,心口倏然下沉。
沈二即沈环,她昨夜才见过。
「死了?」
她刚要开口,齐安淮已先她一步拦在她身前,沉声道:「沈二死了,为何来找宋姑娘?」
张骥脖颈一缩,瞟了一眼齐安淮,讪讪道:「小齐将军,我们只是奉命请宋姑娘去一趟县衙,其他一概不知。」
安南都督府守南疆安宁,齐安淮统领万骑,军职在身,区区县衙差役不可与之相提并论。只是县衙事务非他权责之内,以上威下非他行事之风。
「齐大哥,」宋离微凝眉心,缓缓开口,「或许周大人只是想让我去协助一下仵作。」
齐安淮眸色沉敛,看了她两眼,又转头睨着张骥,蹙眉道:「带路,我与你们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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