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这些早点,都不健康。
早点,就必须是汤汤水水一起的,有汤,有渣。又不能太稀,更不能是油炸的。这样吃下去才能顶得住一个早上的工作和学习。
这是昆州本地特色和他的山东老家传统的结合。
我爸炒的杂酱,辣椒油,都是一绝。很香。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煮面条,煮米线,拌着饺子一起吃,都很搭。不过也有问题,就是油重,偏油腻,口也重,有点偏咸。
喜欢吃一大锅炖的菜,不是用大锅炖的菜,是把很多菜,炖在一起吃。有肉,有菜,有粉条什么的。打着蘸水一起,唏哩呼噜就能吃饱,还能喝汤。营养也丰富。
就是不精緻,也不好看。也不够清淡。有的人就是不喜欢的。
他的作息时间很规律。不加班修机器的时候,一定是 21:30 左右睡觉,早上 6:00 准时起床,洗漱,举哑铃锻鍊身体,到阳台上浇花水。用电饭煲淘米,准备午饭。
他笃信,米都得泡一段时间,煮出来才好吃。
这些都做完,一般是半小时左右。然后给我和我妈做早点。
6:30 左右,我妈起床,整理床铺,洗漱。到 6:40——6:45 之间把我叫醒。洗漱,叠被子,也就是 5、6 分钟,我吃早点很快,吃饭也很快。5、6 分钟就能完成。
7:00 左右,我准时出门。去学校。
有时候会带个苹果,路上吃,有时候是一袋牛奶。1998 年的昆州,还没有盒装牛奶。昆州也还没有自己品牌的牛奶。我们喝的都是袋装的「云牛乳业」,云城的本土牛奶品牌。
前一天晚上,沙乌地阿拉伯 0:4 输给了东道主法国队。身体,技术,斗志,都是完败。法国队前两场小组赛,进了 7 个球,一个球没丢。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亚洲球队还没有胜场。那些踢中国队手拿把攥的球队,对上欧美球队,都是被人欺负的货色。
这是早间新闻1里播了的。两连胜,小组提前出线。锁定一个淘汰赛名额。我父亲本来是不允许吃早点,吃饭时候看电视的,看足球新闻,是例外。
我爷爷就是一个球迷,筹建昆州水泥厂以后,还在厂里搞过足球队。他亲自兼任教练和队员
法国队踢得好,大家都在讨论齐达内,说他是法国队的大脑。其实我最喜欢的法国球员是德尚。场上队长,后腰。
有德尚的保驾护航,齐达 内才可以以放心大胆地组织进攻。
后腰,这是专业的叫法,我们这些踢野球的,说的是「防守型中场」。德尚告诉我了,后腰,不是单纯的防守,是枢纽。是承上启下的关键位置。
一个踢后腰的人,要冷静,要果断。还要有大局观,有视野和判断能力。
头天晚上下了雨,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湿气。昆州水泥厂后面的荆山半山腰上,还有白色的雾气在游走,今天会是个大晴天呢。穿着短袖 t 恤衫,裸露的皮肤还有一点凉意。
这种凉意,是要到太阳升起以后才会消失的。
注释1:1997 年,早间新闻从当时的东方时空剥离,成为独立的新闻类节目。每天 6:00——7:00 播出。
现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意思。
在我的前面,有几个厂里的孩子,也背着书包在走着。几个人聚在一起,互相交谈着。有的还一边走,一边在吃着早点。
我从来不主动和厂里其他孩子一起上下学,除非是碰巧遇到,实在躲不开,但我也从来不参与他们的讨论。我母亲是厂里的常务副厂长,负责工厂的全面工作。
工厂和职工住宿小区的很多管理制度都是她定下来的。
很多人因为违反各种制度被她处理过,也有很多人受过她的恩惠,得到过她的帮助。家长,总免不掉在家里谈论这些制度和得到的利益,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孩子,也就难免不受影响。
避开他们,也是为了避开麻烦。
他们是顺着两个大花园中间的一条坡道走的,没有走花园。可能是因为下了雨,怕沾上泥巴。也可能是厂里有规定,不能从花园里穿过,不能踩踏草地。
我选择了穿过花园。
6 月份,正是花园里的梨树枝繁叶茂的时候,树上的梨也快要成熟了。梨树长得不高,又是枝干横生的树种,叶片也很大,遮住了大半的视线。如果不是我正好走过花园里的那个大水塘边,是看不到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的。
她的身上,还穿着医生的那种白大褂。
改制以后,医务室被取消了,在昆州水泥厂里,还穿这种衣服的人,只有厂里化验室的化验员。还是工作的时候才穿的。
白色的大褂,压在身下的部分,已经有了黄色的印记,这是泥巴被水浸湿以后,染在衣服上的。
我确定她是死了,只有死人才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头,埋在草地里。都把草地压出了一小个凹陷,有了一点积水。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脑后散乱的头发。
是个女的,头发是长发,扎了一个那个年代很流行的马尾辫。还有一根彩色的发带,把头发束起来。头发上有草叶,有树叶,还有一些泥巴。是下雨的时候溅上去的。
一瞬间,我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她是在这草地上「躺了」一夜吗?那就是说她昨晚就死了?是在什么时候死的?是大家在看世界盃的时候吗?那时候好像是在下雨了。谁也没看见,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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