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单独坐在一边的阮益达不能站起来,也坐不住,他感觉自己在向下滑,像是喝醉了酒,身体发沉,不受控制。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并不是发疯了,更不是故弄玄虚的神棍。他说的是实话,他就是 20 年前的那个连环杀手。
「我杀死的第三个人,叫…………」
「从 1997 年,到 2002 年,五年时间,一共作案 11 起,杀死 12 个人,包括一个 7 岁的孩子。但是官方记录的,应该只有 10 起,杀死 11 个人,包括一个 7 岁的孩子。我就是 20 年前昆州的白银凶手。」
戛然而止。
田文明的自我陈述结束了。负责审讯的顾览和卢一品因为短时间内巨大信息量的冲击,有些发懵,一时又没有找到询问的问题。
「这箱子里……」
还是顾览清醒得快一些,打破了沉寂。他想问的其实是箱子里的那些手机,说完手机,才好说刀。刀,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这种木头叫望天木,是整个云州省数得上号的好木头。」
田文明又开口了,之前失焦的眼睛,也看向那只箱子。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眼睛里,卢一品捕捉到了一丝亮光。
他说的,却不是卢一品和外面的刘余川,黄堃最关心的凶器。而是箱子使用的木料。
「望天木,学名叫擎天木,擎天树。木材质地坚硬,比一般木头都重。不招虫,耐腐蚀。也没有什么味道。是难得的好木头。这种木头,产在海拔 800——1000 米的的地区。在云州省,产地主要在云州的西部,云西少数民族地区。昆州这种平均海拔 1500 米以上的地方,是不产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引种成功。」
「当年,我父亲负责厂里的技术改革,需要用到一种硬度高,耐腐蚀的木料。这种望天木,其实是我父亲最看重的,但是那个时候,刚刚建国交通设施落后。从昆州到云西地区没有铁路,公路也不好,运输太困难。最后只能作罢,选了另一种产地在昆州本地和省会云城的木头。这是我父亲当年最大的遗憾。」
「我父亲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解放前的大学生。那个时代的大学生,都有家国情怀,有气节,有知识分子的风骨,他是不会随便拿公家东西的。但是他的确对那段木头充满感情,那段木头就像是他的另一个孩子。最后,他下定决心,找到厂里把那段样品木头留了下来。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给我讲这段故事,这段木头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唯一的一件礼物。」
「我参加工作以后,学了一些木工技术,试了几回以后,就用那段木头,做了这个箱子。那段木头,和那段木头做成的箱子,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你就是用你父亲送给你的最宝贵的东西,来装你的杀人凶器的吗?」
卢一品几乎就脱口而出这句话。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情绪失控可能产生的失态,会让这场询问在一开始就失败。又迅速让情绪冷静下来。
「惺惺作态。」
卢一品的心里闪出这 4 个字。很显然,卢一品愤怒的是眼前这个连环凶手那种「温情脉脉」的伪装。
「这箱子里的东西,对我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是需要一直铭记于心的。」
这几句话,说得竟然有些动情,虽然田文明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没有变化。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流露出温情。这样的变化,在卢一品听来,却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因为那箱子里,装着的有可能就是连续杀人使用的凶器。
「这个老头,还真是个人不可貌相的傢伙。」
这个时候,还能有这种心态,不是疯子,就是真的内心强大。
「卢一品,顾览,不要打断他,让他说。」
指挥室里站着的刘余川突然做出了指示。他还是站着的,黄堃和聂云斌已经坐下。刘余川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这个田文明,是个文字表达能力算是优秀的人。
「弥足珍贵,铭记于心」。这都是偏书面,还偏抒情的表达方式。一个工厂的工会主席,能说出这种话来,是有一定文化修养的。
在警察审讯罪犯的场景下,罪犯选择一种「话剧腔」式的表达方式,来讲述自己的犯罪心理。这个罪犯,不一样。
在他说话的字里行间,有着对他故去父亲的深深崇敬。
这会是个关键因素吗?
「我知道,你们关心的是那两柄刀,也就是凶器。我会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的。但要说到刀,就得先从这块银白色的金属说起。这块银白色的金属叫白铜。那两柄刀,就是用这块白铜上切割下来的部分打磨成的。我,亲自打磨的。」
「那块白的金属是白铜。白铜不是铜,是铜和镍的合金。说到合金,你们就不如我专业了。合金,不是简单把几种金属融合在一起,是有严格的比例的。比例不同,产生出来的合金金属属性也不同。说太多了,你们也听不懂。」
「总之,单纯的铜是软,容易弯折。单纯的镍,硬度又不够。两种金属合在一起的白铜就不同,质地坚硬。强度硬度都显着增高,工业价值也显着提高了。」
娓娓道来,逻辑清晰,用词准确。
完全不像是在说明案情,而是在做科普宣传。稍前在做自己「杀人回忆」时「本应该」出现的自鸣得意,却在这时候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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