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马路,穿过花园,大概能少走 300 米。这条小路,白天没人走,因为花园里有绿化草皮,不让人踩。厂里还在外面立了违者罚款的牌子。晚上,没人管。」
300 米,一条人命。
黄堃短暂停顿,拧开自己大茶杯的杯盖,喝了一口水。一大口。
自从戒菸,喝茶水就成了他平复,或者掩饰内心情绪波动的方式。
「尸体是第二天早上被发现的,法医鑑定的死亡时间大概在 21:00——22:00 之间。厂里的化验员也是三班倒,上夜班的人也会选择住在厂里的宿舍,和白萍找一个宿舍的化验员那天是早班,不在。没有人过问白萍的去向,到第二天一早,尸体被几个上学的孩子发现。那几个孩子,也是想抄近路。」
「凶手身高在 170cm——175cm 之间,伤口鑑定认为凶器是一柄薄而坚韧的弧形刀具。凶手右手持刀,从死者身后下手,刀尖刺入死者喉管部分肌肉,顺势一拉,锋利的刀刃切断喉管。下刀的是致命位置,受害人无法说话,不能呼救。只能等死。」
刘余川感到自己的咽喉位置也是一紧,他的习惯性动作随即出现在脸上——眼睛眯起,牙齿咬紧。
作为刑警,刘余川当然知道咽喉部位的重要性,也知道被切断喉管的人不会立即死亡,是在失血和窒息的双重作用下逐渐死去。在这个过程中,受害人无法出声,无法呼救。
因为咽喉部位的特殊性和复杂性,就算是被人及时发现送医,也很可能抢救不过来。
一个选择咽喉部位行凶的罪犯,就决定了他是以杀死对方作为第一,不,是唯一目的。
「死者身上的钱包,兜里的零钱都在。还有一个汉显传呼机。衣服也完好地穿在身上,没有搏斗,也没有猥亵的痕迹。发现的时候,尸体还保持着脸朝下趴在地上的姿势,没有被翻动过。凶手就只是为了杀一个人。」
「行凶地点在一个花园里,有草地,有泥巴。但是那天晚上风很大,半夜还下过一阵子雨,现场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
黄堃的叙述停顿住,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嘆息,也不是唏嘘。
手搭在大茶杯的杯盖上,却没有拧开杯盖。
「师父。」
「1996 年昆州水泥厂就完成股份制改革,更名荆华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工人持股,按股分红。改革很成功,是全市国企改革的典范。1998 年的荆华实业,是一个正常开工的大企业,算上临时工,有近 4000 人的在岗职工,住在厂里的也有 1000 多人。保卫科,保卫人员,都是配齐正常工作的,巡夜的也有。作案的地点就在距离厂里的住宿区不到 500 米的地方。所以内部人员,被作为第一排查重点。」
黄堃还是不接刘余川的话,继续自己的叙述。只是语气低沉下去。刘余川知道,低沉的原因就是最后那句话——内部人员被作为了第一排查重点。
这个判断是对的,还是错的?
方向对了,却没有能够锁定嫌疑人,没能破案,是警察无能,被犯罪嫌疑人玩弄于鼓掌。如果方向就错了,破案自然 无从谈起,那就不仅是警察无能,而是耻辱。
奇耻大辱。
「白萍是昆州本地人,家在昆州市区,上夜班才住厂里宿舍。她参加工作时间不长,社会关系比较简单。警方把厂里的男性都细细过了一遍,重点是仇杀和情杀嫌疑的。一开始认为很快会有结果的,可是查来查去,没有。」
「又把厂里的女性职工也过了一遍,没有结果。又把厂里职工的家属,和白萍自己的亲属朋友也过了一遍。还是没有。最后,扩大到白萍的大学和高中同学,还是没有。」
没有,还是没有,还是没有。黄堃的语气已经恢复如常,但是那种压抑,更浓重了。
「也有过一些嫌疑对象,但最后嫌疑都一一排除。绝大多数嫌疑人都有清楚的不在现场的证据,缺乏不在场佐证的人,又没有足够的杀人动机。到最后,历时两个多月,前前后后筛查了近千人,还是一无所获。」
「当时的刑侦技术手段不像现在先进,物证不足,又没有目击者。无法锁定犯罪嫌疑人,案件一时间陷入了僵局,找不到突破口。」
「就在案件毫无进展,社会关注度也在慢慢褪去的时候,第二起案件发生了。」
黄堃明显苍老的右手放到水杯盖上,拧开杯盖,又拧紧。他停下了自己的叙述。10 起案件,不需要一一复述,开个头就够了。
「1998 年 6 月,我初一毕业。」
刘余川的心里默默念道。
「1998 年 6 月,是开始,也只是开始。」
1998 年 6 月的作案地点在昆州市荆山区,紧跟着是 1998 年 10 月的第二起案件,案发地点在昆州市北山区。然后是 1999 年 4 月的高新区。
5 年时间,10 起案件,整个昆州市的主城区,都留下了凶手的作案痕迹。
凶手作案地点分散,甚至可以说凌乱,毫无规律。分散了警力,加大了破案的难度。从凶手的角度看,「他」工于心计,长于谋划,心思缜密,耐得住性子。
表现出很好的反侦察能力,是个难缠的对手。
「他」像是和警察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样,掐好了时间点,就在上一起案件的社会关注度由波峰降到波谷的时候,又制造出下一起案件来。重新把降入谷底的社会关注度,拉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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