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景隔着一扇屏风,坐在沈知意的右后侧,瞧着少女慢慢站起身,心里不由有些焦急,只想着若是沈知意被刁难,所幸他站起来顶包。
老夫子抬手点了点台面,「你来说说,今日外头闹腾的,所谓何事?」
沈知意垂着眼,长发在她眼角落下一片细碎的阴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精緻的脆弱。
裴淮景到底按捺不住,掌心按在桌上,正要站起身,就听到沈知意淡淡开口:「在谈前几日庙会的大火。」
她话音落下,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这位大小姐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惹来老夫子的惩罚,这位孟大学士罚人向来不讲颜面,一视同仁,又因为声望极高,根本无人敢去求情质问,连皇子公主照样一起倒霉。
老夫子直起身子,布满皱纹的脸满脸严肃,眼睛却是透着精亮:「那你说说,讨论出什么所以然了吗?」
沈知意沉吟半晌,重又抬头看向老夫子,「学生薄见,只以为百姓当真是爱凑热闹。」
「噗嗤!」
一句话完,旁边打起十二分精神听得学生忍不住笑出声,探头探脑的小声议论。
「我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高见呢?就这,果然是乡下人见识。」
「装那么深沉,实则胸无点墨,真不知道沈太傅怎么养出这样的孙女?」
「看来这乡巴佬是不知道孟老的脾气,这么应付他老人家,不知道还会被罚成什么样!」
「啪啪啪!」
老夫子不耐烦地敲了几下桌子:「课上不许闲言碎语!」
众人霎时噤了声,一齐盯着沈知意,想看她还能闹出什么笑话。
「热闹?你觉得庙会那是热闹?」老夫子冷笑一声,话语里全然是对学识浅薄的人的蔑视:「那日为证清白,有人从城墙跳下,而你只觉得那是热闹?当真是京中纸醉金迷,把你们都养的没心没肺,连基本的同情都没有了?」
平宁郡主正等着这会踩沈知意一脚,连忙举手:「夫子我不认为!」
老夫子抬了抬头,若有所思道:「郡主你说说,你有何见解?」
平宁不紧不慢站起身,甚至还挑衅地扫了沈知意一眼,方才侃侃而谈:「那日我虽未曾到庙会游玩,却也知道当日那女子是为了伸冤,方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我们更该知晓这背后到底有何冤情,这才不辜负这位女子的赴死!」
谢胤在隔屏听得清楚,捏着书本的手都紧了几分。
老夫子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沈知意:「这才是正常人应当有的感知,沈小姐难不成连这点同情心都没有,老夫记得您的祖父是前朝沈太傅,太傅难道未曾教授你善恶恩怨,与人为善?」
沈知意突然轻笑了一声:「可是那不还是热闹吗?」
看着老夫子脸色微变,沈知意淡淡道:「孟老几日不曾上街了,庙会约莫也是没有去的,寻常家中僕妇伺候,自然是不知道外头光景的,那等圣贤书上,想来也写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孟老不妨抽空去街上问问那些在庙会出事的,有几个知道什么女子跳楼,背后冤情?」
老夫子一愣,怎么也想不到沈知意突然说了这么一段,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此案涉及众多,外头怎么会不知……」
「不知。」
沈知意一口断言:「百姓忙于生计,没有人会日日关注朝堂多少冤情,那日庙会闹得这般混乱,是前头的人看到死人害怕,急于躲避,后头人却想看看前头人到底害怕什么,两厢拉扯,方才酿成悲剧,事实上闹到这么慌乱的场面,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那女子姓甚名谁,又与何人有关系。」
老夫子微微一顿,皱起了眉,品出了沈知意话语中的一点意思:「你意思是有人故意让那女子跳给别人看?」
沈知意忽然笑了笑,「我哪里知道那么多,胡乱说罢了。」
第107章 贵妃
老夫子一顿,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难为你们还有这般思想,坐下吧。」
沈知意这才坐下身,缓缓地,小心地吐了口气。到底还是在意在孟老的看法,老臣身份加持,今日才是太学第一日,日后还有许多时间要与孟老接触,沈知意自然不想轻易得罪孟老。
因着课前耽搁,孟老一课结束已是到了半下午,太学课业宽松,孟老课时长,一课结束便让皇子公主回各宫休息。
沈知意跟在昭容身后,垂着头正思索着孟老方才说的话,突然前头昭容停了脚步,侧头看向沈知意:「看来有人要与你说些话。」
沈知意下意识一抬头,正看到前头裴淮景站在廊下,直直地盯着自己。
她微微侧脸,下意识避开裴淮景的眼神,心里有些惴惴,昭容看出了她的窘迫,仰着头道:「你要是真的不想跟他说,我就让诗酒去把他赶走。」
沈知意顿了顿,轻轻摇头:「不必,我也有些话要与她说。」
她呼了一口气,慢慢走到裴淮景身侧,这会已然过了下学高峰期,裴淮景挑了一处好地方,正好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也就一日不见,两人宛如隔了三秋一般,垂着头互相不敢探看。
「我要……」「那天……」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又惊慌地一起停住。
裴淮景忙道:「你先说,我不急。」
沈知意也没有跟他推脱,轻声道:「那天不敢跟你把话说的那么重,这段时间我心绪混乱,总是抑制不住乱想,拖累到你身上,是我不对。」<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