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回身,再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上一句。
「既然方南今日列举了哀家及舒氏一族如此多的罪状,诸位大人谁还有什么想说的,今日不妨全都说出来,也好让哀家时时提醒自己摆正位置。」
眼见外面还在受刑的方南已经被打的昏死了过去,有牵连到了所有家眷,这宣政殿上还有谁敢说舒太后说舒氏一个「不」字?
霁月此时才终于理解到了兰亭的一番苦心,他同那些北党人,经此大捷,都有些得意忘形了,让他们忘记了这么多年来,不管派系之间如何争斗,不管后党内部有无裂缝,舒太后及后党始终都占据着上风。
如此一来,硬碰硬连玉石俱焚都算不上,有的只是无谓的流血和牺牲。
要想成大事,还需暂且忍耐。霁月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太后娘娘,今日我等主要是为了狄戎提到的议和一事做决断,娘娘惩戒了满口胡话的方大人,就不必太过动怒,别耽搁了正事。」
半晌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臣才大着胆子说道。
霁月瞧了一眼,此人是他口中的酸腐老儒,也是暗自站在帝党这边的三朝老人。
「既然邓大人提了这事儿,哀家就想先问问邓卿家的意见,依邓卿所见,我大梁是该同狄戎人打到底,还是该同他们议和呢?」
「禀太后。」只见这白头老人颤巍巍道,「依老臣之见,能花些银子解决的事情,何必搭上前线那么多士兵得到性命呢?」
「邓卿家所言甚是。」太后的语气较之前缓和了些许。
「可太后娘娘……」三司副使褚温澜出列道,「议和所需银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吶。」
「怎么?」舒太后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皇帝和哀家将国家财政大权交与你们三司,你们竟说国库里连点儿银钱都掏不出来?」
「臣没有……」
「没有就好。」舒太后拍板道,「下旨让抚远大将军回京述职时将那狄戎特使一起带回来罢,方才邓卿家说的很在理,能使银子的事情,做什么要牺牲人命?」
第47章 惧意
这场朝会以方南被当庭杖毙,后党大获全胜为结尾。
散朝时,霁月特意看了眼依旧站在下面的文武官员,看见有些官员的手已握成了拳头,虽然无声,但不失为是一种沉默的反抗。
霁月深觉,此时除了后党一派,不管是北党也好,保皇党也罢,连同他这个皇帝一起,内心里都憋着股熊熊燃烧的烈火。
他将双手无声无息的交叠在袖中,狠狠掐了虎口一下。
这么多人都没办法的,你还需要再忍耐些。
跨过宣政殿的门槛,霁月一如往常,沉默的跟在舒太后身后。
「皇帝。」舒太后突然开口唤了霁月一声。
「儿臣在。」霁月应道。
「哀家想问问,今日之事,皇帝是如何看的。」
今日之事,指的是方南被杖刑至死,还是大梁答应同狄戎国和谈一事?
霁月不由得将神经紧绷起来。
「禀母后,儿臣看来,先同狄戎人和谈不是坏事,那些蛮子无非也就是想让我大梁多施捨他们一些金银财物,您和邓大人说的没错,能使银子的事情,就不要牺牲百姓的性命了。」
「嗯,看来皇帝是听进去话了。」舒太后缓缓停下脚步道,「哀家还以为皇帝之前那么急着把庄王送去渡口,是想要同狄戎国一战到底呢。」
听着舒太后不紧不慢的声音,今日明明是个大晴天,但霁月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儿臣不敢。」他弯腰行礼道。
「不过,哀家要问你的不是这个,哀家想问皇帝,方南这件事情上,哀家处理的对么?」
霁月内心一紧:「方大人……罪臣方南污衊母后及舅父家,看似为国为民,实则暗怀私心,母后没有下旨将此人诛九族,已经很是开恩了。」
「是啊,光凭他撺掇着拥立庄王为帝这一条,就能做实了他乱臣贼子的罪名。」
「母后……」
舒太后转身看向霁月,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甚是和蔼道:「哀家知道皇帝长大了,也想挑起重任了,但千万别落了他们那些人的圈套,最后替别人做嫁衣吶。」
霁月抬头与舒太后对视了一眼,,又将头垂了下去:「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好了,这天虽渐渐暖和起来,到底还是早春,春寒重,就别站在这里吹风了,过两日等抚远将军归京面见你的时候,皇帝就如同那日一般,直接下圣旨命令议和罢,十年前已经捆了他手脚一次,十年后若再这样,怕是他不会买哀家这个情面吶。」
话音落下,舒太后径直转身离开,只留下霁月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
霁月前往上书房的步子越走越快。
今日这场朝会上遇见了太多事情,尤其是方南被当庭杖毙,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被折磨致死,这让霁月产生了恐惧,也产生了对舒太后的屈服。
他一声不响的走了一路,直到走到上书房门口,他才抬头看见了那个一直站在门口,闲适自如的兰亭。
若是有朝一日,在朝堂上逼迫舒太后这件事交给拥立他的人去做,眼前这个人会不会也因此而丧命?
霁月没来由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