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太后藏在衣袖下的手渐渐捏成了一个拳头,那时她觉得不值一提的少年,眼下竟然这样直戳戳的点明了她的顾虑。
「罢了,哀家也累了,既然你此番回来是为了看你的母亲和妹妹,哀家也就不多留你了,只是有一点,哀家身为长辈还是要提点一下你,这南安城可不比那西南的荒蛮之地,凡事想清楚了再做,否则,可没有再去一次西南的机会了。」
「儿臣明白了。」霁明施施然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退出了康宁宫的大殿,霁明微微舒了口气。
方才面对舒太后说出那一番话,表面气定神闲的他,实则也暗暗捏了把冷汗。
要知道自己可是在南安城的皇宫里,在舒太后的地盘上,若是太过嚣张把人惹急,舒太后真的做出些什么事来,他定是占不到便宜的。
在归京之前,曾有一人来见过他,那人自称是母亲派来的亲信,还带着母亲的信物,所捎来的话,只不过是让他安心归京,不用惧怕舒太后一党之类的安慰之言。
他久未在京多年,这南安城中如何变化,他然也不知,直到出了这康宁宫大殿的门,他才回过些味儿来。
这朝中的局势,恐怕是比多年前更复杂了些。
霁明深知,这么多年来母亲和妹妹在这深宫之中,全倚仗着那些南迁来的世家大族,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原以为这些从北而来的士族们已经被舒太后一党打压的差不多了,现在再转回头来看,并非全然如此。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归京不过半日的霁明还看不明白。
他大步走下大殿的台阶,往康宁宫大门处快步走去,比起细究这其中的因果缘由,他还是更想见到母亲和妹妹一些。
行至康宁宫大门口,霁明刚抬出一只脚跨过门槛,身后却突然想起了说话声。
「那个……你站住!」
霁明听见声音,整个人的动作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寻常,并将跨过门槛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他风度翩翩的转回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小丫头正一脸忿忿的看着他。
「华康郡主,可是有事?」
几步之外的女孩听见他的这种称呼法,皱了皱眉,显得很是不满:「我有事情要问你,庄王殿下。」
华康郡主将「庄王殿下」四个字咬的极重,让霁明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敢问郡主所问何事?」
华康郡主走上前两步,直勾勾的看着霁明道:「我想问什么,殿下心里自然清楚。」
「莫不是方才冲撞到了郡主,惹得郡主不满,要让本王道歉?」
「我说的才不是这个!」华康郡主蹙着眉,肉眼可见的散发着些许怒意,「我要问你的是……」
华康郡主一句话未曾说完,方才霁明见过的那个小侍女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她跑上前抓住话说了一半的郡主的衣袖,一脸焦急道:「我的郡主吶,您怎么又惹上庄王殿下了。」
「我没有惹上他,只是有话要问他罢了。」
「哎呦,要不是今天您冒冒失失撞到了殿下,之前就没见过殿下他人,有什么好问的。」小侍女急道。
「才不是……」
霁明看着不远处等待主僕二人正交头接耳的拉扯着些什么,他也不欲在康宁宫过多停留,只是笑着摇摇头,也不管身后的华康郡主又朝他喊了些什么,径直出了康宁宫的大门。
从康宁宫出来,一路长长的甬道,一直走到整个皇宫的西北角,霁明在一处不起眼的宫殿门前停了下来。
一晃将近五年过去了,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就是在这里同母亲和妹妹分别,踏上了去西南之地的路。
这么些年没有回来,这座不起眼的宫殿看起来更加破旧了些,霁明想起,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他的母亲是何等的风光,整个皇宫除去皇帝和皇后居所外,最好也是最奢华的地方便是母亲谢贵妃的住处,而如今父皇走了,留下母亲一个人,竟然被冷落发配到了这样的地方。
宫门口无人看守,霁明久久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他忽生出一种近乡情怯感,明知道母亲和妹妹这些年大抵过的非常艰难,但他又不想看到曾经光鲜亮丽的母亲如今憔悴下来的模样。
在宫门口站了片刻,霁明才终于鼓足勇气踏入院中。
偏僻的宫院不算太大,但这么多年下来他能看出这里被母亲整理的井井有条,推开主殿的大门,霁明这才看见有两个小内侍正窝在炉子边取暖。
两个小内侍看见他被吓得不轻,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霁明示意两人不要出声,自己则悄悄地往里间走去。
掀开厚重的帘子,他听见了母亲和妹妹的声音。
这么多年没见,他听见的还是记忆中的声音,只是妹妹的声音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更稳重了些。
「母亲,我想给哥哥绣个荷包,图案样式我都选好了,可是针脚这里却一直处理不好。」
「让我看看,八成是你这孩子绣到一半时没了耐心,拿着绣针乱绣一通。」
「女儿才没有!」
听着妹妹向母亲撒娇的声音,霁明放轻步子走了过去。
先瞧见他的还是他的母亲,只见谢贵太妃看见多年日思夜想的儿子,原本握着荷包的手一下子松开,热泪盈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