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舒太后抬眼看了下站在那儿的霁月,又将眼眸垂下,若有所思,「皇帝今日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儿臣惶恐。」
「怎么?做的时候就没有想清楚可会有什么后果?」
「儿臣……儿臣只是想同定安开个玩笑罢了,不曾料到他……」
「哦?」舒太后出声打断霁月,「不曾料到?不曾料到他兰亭会直接赤脚走到石板路上?还是不曾料到他兰亭不会对你这个皇帝低头求饶?」
听着舒太后越发严厉的声音,霁月的心紧了再紧,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次太后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了。
「儿臣当时只顾着同定安开玩笑,未曾想到这许多出乎意料之事。」
「哼。」舒太后冷哼一声,凤眸里满是威严,「你知道,这南安皇宫并未有很大,一丁点儿芝麻大小的事情不出两柱香便能传开,皇帝私以为,今日这事情,现如今传的如何了?」
「儿臣……」
「哀家让兰亭进宫,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有个榜样学着点儿,在人前有点样子,可皇帝呢?不但不学好,还变本加厉更无法无天了,皇帝就直说,你是不满哀家这安排?还是觉得自己年岁渐长,翅膀硬了,什么都敢做了!」
霁月紧紧抿着唇,后背一片发凉,早在他做这事之前,便料想到了这种种可能,左不过是失了这皇帝的名号,反正这也是早晚的事儿。
可当这一刻真真切切要到来时,他却发现,自己的内心还是有惧意,那是对死亡的恐惧,是他一个十几岁的人所无力承受的。
「儿臣知错了。」
霁月来时未想到,最后他能说出口的,就只有这句话。
「知错?」舒太后手掌往旁边的软枕上重重一拍,「皇帝应该知道,这不是知错这么简单的,上回将御花园那座亭子改名的事哀家本不欲追究,想着皇帝自会知些轻重,可没想到皇帝竟还变本加厉起来了,你可知你今日这样做,明日天下多少文人儒士就会觉得你这皇帝做的德不配位?」
霁月从恐惧中缓过劲来,听着舒太后的一字一句,不由得想冷眼抬头瞧瞧自己这位母后究竟是如何说出这番话来的。
太后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效果吗?让所有人厌烦他,然后再把他从这高高的皇座上扯下来,何必还要这样惺惺作态?
「儿臣……任凭母后责罚。」
「好啊,皇帝想既然一心想受罚,哀家就成全你,不光是你,连带着那日随侍的宫人一起全部都要受罚。」
霁月本是心一横,想要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可他断没有让那群不搭边的宫人一起跟着倒霉的意思。
「母后,这不干他人的事。」
「怎么?皇帝大发善心,不想连累那群奴才了?」舒太后冷笑道,「可身为下人,主子有行的不端的地方,下人就要及时提醒,那群跟在你身边的宫人,在你行此荒唐之事时都在做什么?一个个都在助纣为虐,哀家罚他们不该么?没有拉出去杖毙,便是哀家最大的慈悲了。」
「母后……」霁月还想再说上两句,舒太后却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舒太后招招手,在一旁站了半晌儿的苗总管赶忙凑上前。
「皇帝从今日起在寝宫闭门思过,除了每日用饭时派个人送去,其他时候不得有人出现在皇帝的寝宫内,另外,今日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宫人一律罚俸半年,再领杖责十下。」
苗总管得了旨,对霁月也不再有来时装模作样的笑意,只是板着副面孔道:「陛下,请跟老奴会吧?」
这仗势欺人的狗奴才!霁月在心中骂道。
可骂归骂,他也得乖乖的跟着走。
霁月垂首向舒太后拜了拜,闷不吭声,跟着苗总管离开了康宁宫。
一踏入寝宫内,就看见苗总管站在门口,捏腔拿调说了句:「陛下再此好好思过,莫要辜负了太后娘娘的教导之意。」
霁月看着那阉人这副样子,拳头不禁硬了起来,恨不得下一刻拎起这人的衣领,让他也尝尝拳头的厉害。
然而,一切终究只是霁月自己的幻想,他什么也不能做,或者说,什么也不敢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寝宫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关上。
闹腾了一大出,最后自己图了个什么?霁月不太清楚,他走到床榻旁,也不管自己的外袍有没有被人服侍着脱下来,靴子有没有脱下来,便仰头栽倒在了宽大的龙床上。
他现下反而感到一身,较之于去康宁宫的路上要好上太多,唯一让他过不去的,便是连带上了那些身不由己的宫人。
可眼下自己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霁月闭上眼,他晚膳尚未用便被太后派来的苗总管叫走,现下有些饿得紧,但他明白,今夜是不会有人再给他送膳食了。
算了,霁月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先睡一觉,等明日早膳端来,自己多用点儿好了。
第二日,估摸着已经过了朝会时辰,霁月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床上,望向窗外,胃部发出一阵声响。
按说这个时辰,宫人早就应该把膳食送过来才对,可今日却一反常态,从他醒来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踏进这寝殿来。
莫不是太后心意又变了?竟连顿饭也不让他吃?
他在书房看到过前朝史书记载,因当时的皇帝和太后争权不休,最后太后一狠心,竟把一朝天子活活饿死在了寝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