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被孙儿鼓动的越发动了火,指着谢启的鼻子训斥:
「你常年习武,你那一巴掌下去,他这么小的人,你可曾想过他承不承的住!倘或是打傻打聋了,这不是催我的命吗……」
谢启只得不住认错,待想为自己辩白一句:「终究不是没打吗?」又觉无益,唯恭顺听训罢了。
老太太越说越气,一发不可收拾:「你是怎么当人老子的,幼时撇下不管,我们一群寡母好容易将他拉扯大,你回京才半年,时时就要摆你那当爹的谱……」
他觉得祖母说的丝毫不夸张,即便他生在豪奢无比的顺国公府,却年幼失母,爹又长年不在家,他是被叔父、大哥、姑妈、祖母一起教养长大的,像他这般幼时便双亲无靠的,怎么不算可怜?
谢宁曜:祖母,您老人家就是我的嘴替,会说话您再多说点,我都想召集全家来听您的即兴演讲。
他虽心里爽的不行,脸上还是装作委屈巴巴的样子,看着谢启吃瘪,他比中状元还高兴!
老太太骂痛快了,最后语重心长的说:「我不是不让你管教他,好歹有个轻重,即或是他犯了错,你莫要打他头脸,这便好。」
谢启连连应了几声「是」,被母亲噼头盖脸骂了这一顿,他心里反倒松快了许多。
他深知母亲对他这么多年不肯回京耿耿于怀,发狠骂他不单单为了曜儿,是将积压的怒气趁这次一併都发出来了,这也好。
此时后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说:「我道是谁惹恼了娘亲,大哥哥原是个笨口拙舌的,娘亲只不与他计较罢了。」
谢启正不知如何开解老母亲,看见来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忙使眼色。
来人正是谢启的三妹谢瑾,她绾着宝蓝点翠玲珑云髻,头戴海水纹青玉簪,穿着靛蓝绸一斛珠的羊皮褂子,清丽脱俗,天生一股俊逸洒脱的风姿。
她一面说着:「你们只管拌嘴,我可要吃饭了,曜儿,还不请你爹入座。」一面亲自扶老太太上座。
随后便推着谢宁曜去请谢启入座,让他们父子俩分别坐在老太太左右,她自己坐在侄儿的旁边。
谢宁曜轻声埋怨:「姑妈,他差点又打我,你都不知道我多委屈!」
她在侄儿耳边小声训斥:「要我说,你合该挨顿打,是我们将你纵的太过了些,他是谁,连爹都不会喊?」
谢宁曜最服这位姑妈的管,他也知道自己言语不敬,便低头不再回嘴。
老太太想着今日话说的重,缓和了语气:「曜儿,给你爹安箸。」
他立即拿了镶银乌木箸,恭敬奉上:「父亲大人,请用饭。」谢启接过点头后,谢宁曜方回座。
谢瑾笑道:「娘亲、哥哥,正所谓气大伤身,我是个最没用的,从今往后,你们有气就沖我发,只别再闹成这样,让人看着也忒不像了些。」
老太太宽了心,笑着说:「瑾丫头这话实该打嘴,可见我们平日里遭你这蹄子多少编排!合家上下谁敢沖你发气,便是贵妃娘娘归省,还要姐姐长姐姐短的哄你高兴呢!」
谢宁曜觉得谢家在这方面算是封建社会中的一股清流,谢瑾痛失挚爱的便立志终生不嫁,家里拿她没法,也就依了她,如今她便作为姑奶奶经管家业。
换做那些只重面子,根本不顾儿女幸福的高门显贵,家里再有钱也不会容许女儿不嫁人。
老太太一共育有四子女,老大谢启封顺国公,老二谢勛乃当朝首辅,老三也就是谢瑾,老么便是宫里的贵妃娘娘。
在谢宁曜的心里,瑾姑妈的本事丝毫不亚于另外三位,这偌大的家业,上下几百口人,可不是好管的。
比如之前两个妈妈争恭房的活计,他就专门问过莺时最终如何分派的。
莺时便说,姑奶奶让两个妈妈轮流当值,锦帛这项外快所赚的银子,两个妈妈幸苦清洗转卖各占四成,其余两成平分给院里当差的众人。
若一项肥差太赚钱难免多起争端,这样干活的拿着安心,其余人也不便再来暗地里争。
谢瑾笑道:「是是是,我该打嘴,吃饱了再打不迟。」
得老太太示意后,大丫鬟们便上前伺候用饭,诸多小丫鬟则拿着锦帕、漱盂、拂尘等立于一旁,外间还有许多伺候的婆子丫头,人多且杂,却是鸦雀无声。
寂然饭闭,四人漱口净手后,都挪到了暖榻上吃茶闲聊,有谢瑾从中调停,他们便又复母慈子孝、一派祥和。
谢宁曜枕在姑妈的膝上一边吃果子蜜饯,一边听谢启讲关外的大漠风光。
老太太斜倚在青缎牡丹凤凰靠背上,时不时用手摩挲着孙儿的肚子,劝道:「那果子别吃太多,谨防积食。」
谢宁曜应着是,嘴里仍旧没个消停,到底是谢瑾唤人来将吃食一併拿走了才罢。
眼见着夜已深,谢宁曜却还没听够大漠故事,谢启只催他去睡,他耍了脾气,姑妈便硬拉着他回房,盯着他入睡。
谢宁曜哪里就能这么快睡着,不过是装睡哄着姑妈赶紧回去歇息,姑妈管着偌大的家业,每日起的比他这个上学的还早。
他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间响起沉闷的脚步声,他一听便知是谢启来了。
他赶忙装睡,只眯眼偷看,见谢启坐在了床沿上,用手轻抚着他的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