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微微颔首,便听谢义又道,「春日湿冷,不久前又刚下过雨,为免感染风寒,少夫人还是尽快回马车里去为好。」
枝儿柳眉一竖,正要喝他以下犯上多管闲事,只是话未开口就被盛玉拦住了。
盛玉抬眸看了谢义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她的嗓音还带着一丝病中的沙哑:「无碍。」
第二章
第三章
这话一出,不仅谢杉,就连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的谢义都看了过来。
谢杉皱眉,显然对盛玉所说的话很不认同:「盛小姐这是何意?」
方才听谢义一言,他已知晓这名女子就是他们此行护送的与少将军定下婚事的薛家表小姐,盛玉。
尚未成婚,谢杉唤她一声「盛小姐」也不为过。
谢杉不着痕迹朝她看去。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十分瘦小,一件不大的毛披风便能将她包裹在内。
清秀的脸上,带着大病初癒的苍白之色,许是方才走动了两步,此时两颊泛起了少许不自然的红晕。
长相倒是精緻,可惜却生得如此娇弱。
他心目中的少夫人即使不能够和少将军一起征战沙场,也绝不是盛玉这般病病弱弱的女娇娘模样。
谢杉颇有些失望地别开了眼。
面对谢杉等人的「审视」,盛玉眼睫微垂,略微思索了一番后,她还是继续开口说道:「此种菌菇带有毒性,不可食用。」
这时,谢义已经走到了跟前。
见盛玉神色自然,不像无的放矢的模样,他拿起一颗菌菇,来来回回看了又看,只是不管从何种角度,手上的菌菇看起来还是和记忆中吃过的那种一模一样。
他看向盛玉,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少夫人有何高见?」
盛玉摇了摇头:「高见不敢当。」
「我曾看过一本杂记,里面写有关于这种菌菇的记载。」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此种菌菇应该名唤鹅膏菌。」
话音刚落,一旁的谢杉便马上接口说道:「说得没错,它的确是鹅膏菌。」
他说话的语气上扬,带有一丝嘲讽的意味,「盛小姐莫不是记忆有误?众所周知,鹅膏菌是一种无毒的菌菇。」
盛玉低下头,一时没有说话。
谢杉摇了摇头,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
到底是常年居于深宅内院的高门小姐,从书中看到点什么就想着到人前卖弄学识,如今被人戳破,便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谢杉话中的嘲讽意味实在明显,谢义无奈地瞪他一眼,却没开口阻止。
抬起手正想说些话打个圆场,便又听盛玉的声音响起:
「此菇既有菌环又有菌帽,便是俗称的『头上戴帽,腰间系裙,脚上穿鞋』,从外形上来看,应是鹅膏菌无疑。」
「但世人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盛玉的语气冷静平稳,不自觉就让众人屏息静气,认真听了起来,「鹅膏菌种类甚繁,不同种类之间甚至就连外表形态都相差不了多少,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非经验丰富者不可辨别。」
「无毒的鹅膏菌柄通常为中空状,菌柄基部形态正常,短裙褶在菌柄端呈平截模样。
而剧毒鹅膏的形态则恰恰相反,其菌柄不中空,菌柄纵切面基部可见一个近似球形的膨大,短裙则会在菌柄端变窄。」
盛玉抬起头,目视众人:「你们可以分别从这三个部位对照一下手上鹅膏菌的情况。」
这一番知识普及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怔愣。
菌菇的辨别全靠菇农的经验,这是他们吃饭的手艺,自是不会外传,是以普通人对菌菇的知识了解得少之又少。
不过以当年盛家的文化底蕴,以及盛父对各类杂书堪称痴迷的搜集程度,若世上真有这么一本杂记存在,盛玉能了解到这些也不奇怪。
谢义不动声色收回看向盛玉的视线。
他看了看手上的鹅膏菌,又看了看盛玉,一时之间面露难色:「……敢问少夫人,短裙褶是何意,纵切面又是何意?」
盛玉:……
在盛玉拿起一个鹅膏菌给众人演示后,他们才纷纷恍然大悟。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菌菇,里头竟有这么多的学问。」
「这倒是,学会了这一手,回军营后我可得给兄弟们好好显摆显摆。」
「嗤,就你?方才听得最不认真的便是你了。」
「哎,」那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那不是一开始没往心里去嘛,谁知道少夫人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听完盛玉那一番科普后,再一看砧板上的菌菇,几乎尽数都是毒鹅膏。
切菌菇那人讪讪放下菜刀,走到了一旁。
盛玉说得头头是道,在场之人竟都听得津津有味,无一人提出质疑。
即使再不愿意承认,谢杉也没办法硬着头皮说自己采来的鹅膏菌无毒。
况且这可是关乎性命的生死大事,他哪能因为一时意气罔顾众位兄弟的生命。
招呼了一个人过来把菌菇处理掉,在谢义的眼神示意下,谢杉慢慢走到了盛玉面前,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抱歉,今日之事,是杉的错。」
「若是众位兄弟因此丢掉性命,杉简直万死难辞其咎。」
盛玉微微颔首,算是承了他的这句道歉。<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