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马车门帘,走进来的是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年纪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稚嫩的脸上表现出的却是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
是「盛玉」的贴身侍女,枝儿。
盛父去世以后,偌大的盛家便树倒猢狲散,也有部分奴僕跟着薛婉来到了薛家,可留到最后的仅有枝儿一人,其他人不是投靠了薛家,便是另谋了差事。
枝儿比盛玉还略小一两岁,但因着原身自幼体弱、性格又十分内向的缘故,遇到困难往往是枝儿站在前将她护在身下。
若说现在有谁对原身比较熟悉,此人必是枝儿无疑。
「盛玉」有个被称为文学大家的父亲,本人却「愚笨」得三岁还口不能言,时常独自坐于一处发呆,不与人亲近。
这种情况直到后来盛父去世,薛婉一路颠沛流离带她来到薛家才慢慢有所好转。许是外界刺激,「盛玉」也渐渐能和正常人一样相处,只是向来寡言罢了。
好在盛玉也不是个话多的人。
对上枝儿担忧的眼神,她只轻轻「嗯」了一声。
多说多错,她现在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枝儿果然并未怀疑,瞧着盛玉的精气神比昨日又稍微好了些,她不免松了口气。
自家小姐身体向来不好,此去边关,路途遥远,这一路的颠簸下来,更是大病一场,就连大夫都断言她时日无多。
前些日子盛玉醒来,枝儿高兴之余,又十分担忧这是回光返照之相。
好在,盛玉的气色看起来一日比一日好些,她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小姐,今日的晚饭可还是照旧在马车上吃?」
枝儿这一问,盛玉才发现马车早已停了下来,她掀开窗口的帘子,朝外看了看,天色已然不早,确实到了吃晚饭的时辰。
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盛玉摇了摇头,道:「马车里闷得慌,下去走走。」
「嗯,出去外面透透气也好!」
听到盛玉这么说,枝儿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喜色——从朝城启程那日起,小姐便一直闷闷不乐坐在马车里,现在肯走出马车说不得是想通了。
从木箱子里找出一件略微厚实些的毛披风来,细心地给她披上,枝儿这才扶着盛玉走下马车。
下了马车,盛玉细细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此时应是初春,只是边关地处西北,纬度高,雪化得晚,周围的土地上还零碎散落着积雪,风一吹,带着些许冷冽的气息。
盛玉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的天与地、树与人,看起来都和盛玉原先所在的世界很不相同,但只要感受到土地的厚实感,她一颗不安的心就能慢慢下落、平稳。
站在土地上,她就有了扎根发芽的倚仗。
此地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些距离,四周的景色荒凉,着实没什么好看的。
枝儿站在盛玉身边,轻声说道:「再过两三日便可抵达边关了。」
她的语气复杂,既有终于结束赶路的解脱,又带着对边关情况不明的忐忑、担忧。
有原身的记忆在,盛玉自然知道边关是什么地方。
偏远荒凉,苦寒干冷,实乃不毛之地。
那里人迹罕至,草木荒芜,作为两国交界的关口,与夷狄之间更是大大小小的战争不断。
也正因为此,边关在前朝常作为罪臣流放之地。
可对盛玉来说,她在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旁观者,去哪不是去呢?
研究生时期,她曾经随导师前往非洲参与了一项援非项目,吃苦,她是不怕的。
况且,她实在不愿意留在朝城和人打交道。
盛玉心中甚至燃起了一丝期待,边关土地宽广辽阔,她或许能重拾旧业也说不定。
闻言,盛玉只淡淡「嗯」了一声,视线瞥过枝儿眼底藏不住的青黑,她又不自然地加上一句,「别怕。」
枝儿故作轻松地笑笑:「只要和小姐在一起,去哪里枝儿都不怕。」
此去边关,是因着与谢家的婚事,这桩婚事本非盛玉所愿,枝儿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给小姐再添烦忧。
主僕俩还在这厢说着话,便见不远处已经燃起了柴火,热起了汤锅。
白色的烟雾裊裊升起,给这湿冷的天气带来一分热意。
热腾腾的白粥散发出米香,勾得人喉头滚动。
枝儿不自觉吞咽了一声,似掩饰般开了口:「小姐,今日喝粥,我去给你盛一碗过来?」
盛玉对这朝代的烹饪水平还是很感兴趣的,她点了点头:「我与你一道去。」
正在汤锅边看顾着柴火的仅有两人,另有三五人牵了马匹去餵干草,其他人则去了周围的山岭寻些干柴带回来。
这些人都是谢家派来护送她前去边关的护卫。
还未走近,便见那满头大汗正在搅动着汤勺的护卫抬起头朝她们看了过来。
谢义眯了眯眼。
枝儿姑娘他是识得的,再一看她对旁边那人的态度,自然能联想到盛玉的身份。
只是——
这位尚未过门的少夫人不是据说自小体弱,受不得寒气吗?赶路过程中也从未见她下来马车过,今日怎么出来了?
若是再像前几日那般大病一场,他可担待不起。
谢义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汤勺起身向盛玉抱拳行礼:「少夫人安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