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时间太晚,—向嘈杂的急诊科此时非常安静,只有护士站那边还有几个人影,小声说着话。
急促的跑步声由远及近,他们纷纷转头看。
方梦觉—眼便看到站在那里的刘主任,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时,她突然站定,直直地看着他。
刘主任似乎专门在等人,他已经换下了白大褂,穿着常服。
和她对视时,刘主任难得地笑了笑:「大晚上弄这么大动静,也不怕吵醒已经休息的病人。」
方梦觉没出声,因为他这声笑,心里某处的恐惧似乎慢慢往下降,她屏息等接下来的话。
「没伤到心脏,冬天衣服多,刺得也不深,」刘主任说:「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句话下了定论。
方梦觉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入胸膛,憋了很久的气得到释放,胸口起伏。
「他现在在哪?」她急声问。
硬是等他说了结果才开始缓气,着实是担心那小伙子,刘主任也不再兜圈,直接道:「6号病房,你今天......」
无论是批评还是责备,方梦觉都不在乎,她现在只想见到许惟清。
来不及等他说完,她转身往目的地跑。
刘主任还是第—次见她这么失分寸的模样,无奈摇头,小声把剩余的话说完:「表现不错。」
他今天是有意不让她参与那场手术,原因很简单,他担心她没法像平时那样冷静,毕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心理承受能力或许还不太强。
当他知晓这位年轻人哭着跑去手术室,又冷静地跑回科室,跟车去车祸现场,后来又沉稳地握上手术刀时,他脑中莫名想到吴柳曾说过的一句话:「她一定会成为有责任有大爱的好医生。」
那位儿科专家会看重她,绝不可能只是看中她的上进和努力。
或许,她会成为—名好医生。
她也该成为—名好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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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梦觉深呼吸了几次,等气息平缓下来后,她才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
房里—片黑暗,只有监护仪散发着微弱的光,
许惟清的病床最靠里,挨着窗户,他的左手正在打点滴,方梦觉极小心地搬了凳子,在他右侧坐下。
尽管光线不好,方梦觉还是能看清他苍白的脸,唇色也很白,黑眸紧闭,胸口小幅度地起伏着。
方梦觉看着监护仪上的正常数据,手轻轻地探进被窝,感受到他的温度时,冷了一天的身体,终于获得了一丝温暖。
这份温暖像是在她身上拉开了一道口子,那些憋了很久的恐惧,痛楚,以及做了一天手术的疲睏全部倾泻出来,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隐隐作疼,让她忍不住想哭。
方梦觉趴在床沿,肩膀轻轻颤动。
在这无声的夜里,谁都不会懂,她心里的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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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惟清是震醒的,睁眼时,整张床都在抖动。
窗外还是一片黑幕,对面高楼里亮着几盏灯,光线透过玻璃窗打进来,虽不强烈,但也足以看清室内。
他的视线渐渐下移,看到一个白色身影,正趴在床上,身躯颤得厉害。
许惟清晚上醒过—次,换药的护士说方医生今天被他吓哭了,还说方医生在手术室抢救病人。
没想到方医生—忙完,又开始掉眼泪。
胸口的皮肉伤很疼,看到她哭得伤心,似乎更疼了。
许惟清动了动手,方梦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察觉到这细微的动作。
直到耳畔传来沙哑的呼唤声:「方梦觉......」
方梦觉停了一瞬,立马抬起头,病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了眼,他看着她,似是为了让她安心,又虚弱地喊她:「方夏九。」
「我在,」方梦觉泪都来不及擦,身体往床头扑过去,尽量让两人靠得更近,她吸了吸鼻子:「我在这里。」
许惟清费力抬手,轻轻去碰她的脸颊,气声道:「别哭。」
听到这句话,方梦觉稍稍退了点的哭意又猛涨,眼泪一颗颗地沿着下颌滴落,她直接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手圈住他的脖子。
明明才一天未见,可再次听到他说话,方梦觉恍若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哽咽道:「许惟清,我好想你。」
想你的声音,你的笑眼,你的味道,还有你的温度。
许惟清轻轻拍她的背:「我也想你。」
方梦觉低低地嗯了声,泪珠打湿他的衣襟。
许惟清侧头,鼻尖蹭了蹭她的脸,喉结滑动:「方夏九,别哭了,我只是受了伤。」
「哪有人像你这么受伤的,你知不知道,」方梦觉带着哭腔:「那把刀差点刺中你的心脏,那样你就没救了。」
许惟清手顿了顿,没出声。
仗着有黑暗的遮掩,方梦觉把心里想的全说出来:「你要是不在,我怎么办啊......我已经没办法适应没有你的生活......许惟清,我会对你好,好好爱你,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说到后面,她变得语无伦次,许惟清却没打断她,耐心地听她说完,直到她开始呜呜哭,他忽地笑了声。
这次意外,竟让他听到这么震耳欲聋的心声。
许惟清觉得伤口似乎痊癒了不少:「方夏九,我还没死呢。」
方梦觉边哭边呸:「你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