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哥哥。”
穆昭昭看着薛文渊一脸的凝重,却是一脸轻松自在的笑意。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以后,直接就是说道,“咱们自小就相识,虽说因为你祖父的关系,来往并不亲密,但好歹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更何况,你是太子哥哥的伴读,是太子哥哥最为信任的人的其中之一,那便也是昭昭信任的人。
“所以今日在这里,昭昭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文渊哥哥。”
薛文渊心道,左不过是要问和岳宁公主有关的问题。
他心中有些想要逃避。
但穆昭昭是什么性格,他还不至于一点不了解。
于是便只能强迫自己硬着头皮留下来,态度恭敬地道:“公主请说。”
“文渊哥哥,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束,我说了,我们是发小,即便关系并不亲密,但也已经比之他人熟悉太多,所以,你就和太子哥哥他们一样,叫我昭昭就好了。”
穆昭昭笑了笑,接着,便道,“那我便直接问了?”
“好,昭昭妹妹,你有什么尽管问我便是。”这么一叫出口,薛文渊心中莫名有些轻松。
“文渊哥哥,我想要知道,你自幼读书,如今差不多有二十载,日夜刻苦,高中状元,你读书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加官进爵,重振薛家门楣?还是为了忠君报国?
穆昭昭看着他,清丽容颜上带上了一丝认真,“抑或是,你只是在按照你祖父给你安排的一条路,麻木不仁如同木偶一般地行进着,根本没有自己的目标?”
薛文渊闻言,心底蓦地生出一丝怒意。
他也看着穆昭昭,一字一句亦是答得极为认真:“昭昭妹妹,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虽然我自小读书,是一直按照祖父安排的路在走。
“可我既然身为太子殿下的伴读,和殿下朝夕相处,和云照、徐舟他们同为知己,那我便和他们一样,都是有着自己的理想的!”
说到这里,他话语陡然一顿。
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一下子变得温和了许多。
只听他接着道,“我的理想,便是如同昭昭妹妹从前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当然,我知道凭我一人之力,微小如同尘土。
“但只要我尽我所能,便是渺小的尘土,也能为这世间,带来些微的改变。
“如此,便已足矣。”
说完,他便挺直了脊背,如同一个小学生那样,脸上还带着几分忐忑的神情,像是在面对着自己的师长,等待着师长的点评。
而穆昭昭则是微微愣住。
她没有想到,几年前对丐帮出来的那些科举考生说的那一番话,竟然被薛文渊记在了心里。
这时候,她就是点了点头。
“我说的那番话,也都是从前的圣人说过的,文渊哥哥若愿意以此为目标,自然是好的,只是何为为天地立心?又何为为生民立命?
“这些说起来,其实还是有些空泛的,具体的你如何行事,面对不同的情况如何选择,总不是有这一纸豪言壮语便可以正确地行事。
“至于究竟何为正确,我觉得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这些,以后文渊哥哥正式涉足朝政,也许慢慢地会有所领会。
“不过这些暂且不讨论了,若说起来,没完没了没个头,也不是昭昭今日找文渊哥哥聊天的目的。”
穆昭昭说了会儿,就转了话题,继续问道,“那昭昭想问的第二个问题,便是,忠与孝,文渊哥哥要如何选择?”
薛文渊听着,便微微凝眉。
自古忠孝难两全。
这个问题,实属难以回答。
好一会儿,他都无法答上来。
“文渊哥哥如何看到孝与顺这两个字?”穆昭昭见此,便又接着问道。
“孝与顺?”薛文渊眉头轻皱着,“往往都是说孝顺,昭昭妹妹为何将这两个字拆开了?顺从了便是孝。”
“因为昭昭从来都觉得,孝与顺,是两个意思,是两件事情。”
穆昭昭道,“譬如文渊哥哥和薛太傅之间,是祖孙的关系。
“但首先,文渊哥哥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想法,理想,立场,不是薛太傅手中的提线木偶。
“所以,如果薛太傅要文渊哥哥做一件事,文渊哥哥顺从了,便成就了孝,但顾及了孝,却会令自己陷入痛苦,因为这与你本心所想背道相驰。
“这种时候,文渊哥哥还要一味地顺从吗?
“譬如薛太傅年纪已经到了,行动渐渐变得迟缓,思想随之麻木愚钝,他说的根本就是错的,这种时候,文渊哥哥若一味地孝顺,穆昭昭以为,这是愚孝。
“但如果文渊哥哥始终遵从自己的真正心意,不顺从薛太傅的命令,但关心他的身体,衣食住行都亲力亲为地照应,如此,昭昭觉得,这便是孝与顺的分离。
“孝,不等于是顺。”
薛文渊这会儿听着穆昭昭字字句句都不离自己的祖父,心中略微感到有些不适。
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
当初,穆昭昭还是一个三岁半的小丫头时,自己和妹妹听从祖父的安排,按照皇后娘娘所说的,处处与穆昭昭作对。
那时候虽然他和妹妹也年纪很小,可妹妹已经不止一次私底下对自己说,觉得穆昭昭并不是坏人,不想替皇后办事,更不想再听祖父的安排。
只是,祖父身为薛家的家主。
他们所有人都习惯听从他的命令了。
至于说,穆昭昭此时所说是什么意思,他也完全能够领会。
“昭昭妹妹一席话,文渊胜读十年书。”薛文渊想了片刻,便是答道。
“那最后一个问题,文渊哥哥此后将会和什么人一同共度一生?或许这个问题会有些不敬,但昭昭还是想要,这个人,是你未来的结发妻子,还是你祖父的骨灰盒?”穆昭昭接着问道。
“昭昭妹妹!”薛文渊一听她这么说话,立即的就是有些生气。
可对着穆昭昭那张脸上单纯的只有好奇的神情,他又立马消了气。
只听他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结发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