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便不去想,杨灵最厌恶以坏心思揣度别人,很多情况下误会和嫌隙就是这么产生的。
换句话说,怀疑得有证据,没证据徒增烦恼,睡不着的是自个。
不多一会,小弟买药回来,是一小瓶“清凉膏”。南域之人多有晒伤、烫灼伤、烧伤,因此医室药店常备此膏药,价钱也不贵。城里一粒火珠能买一打,谱图院自有克扣,不提。
小弟们已经擦净鲁鲁身子,杨灵依着红肠指点,将清凉膏挤出三分之一,均匀涂抹于鲁鲁头顶,再往嫩叶根部抹一点,让其自行渗透,最后招呼小弟们将鲁鲁抬到墙角阴凉处。按着红肠的经验,到子时涂抹第二次,差不多就能醒转。
鲁鲁事了,杨灵暂缓一口气。想起寥涂刁难作恶,心中不免气闷。红肠观他脸色难看,拍肩道:
“他们常说一句话,‘狗是不能吠主人的,何况你们还是猪?’别想了,五天后再去吧,另一个人能稍微好点。”
“没事。”
杨灵点头。红肠没再言语,往体术室练拳,为明天上场作准备。
此方世界,或者说南域地界,有两种战斗方式。
一种是体术,近身搏斗,多为斗士与“失心”之人研习修炼,被视作下乘。
另一种是火术,南域人的一种天赋,没觉醒的是为“失心人”,觉醒了的类似于寥涂,掌中喷火只是小伎俩,若拜有名师,系统的学习引火之术,更厉害的火诀可瞬间将人烧成焦炭!
火术之火,亦有不同。南域小孩初觉醒天赋,其火称为“地火”,对同为术修者无甚伤害,对体修者也不过是轻微灼烧,远不如天上两个太阳炽烈。
到了寥涂级别,其火为“荧火”,与地火已是天差地别,对体修造成的伤害百倍于地火,一人战力足抵百名斗士,这也是为什么谱图人不敢反抗的原因。
“荧火”之后,尚有更高境界,普通人很难获知,更不提谱图人。只杨灵目前了解,前四层境界为:
【初温】—【地火】—【荧光】—【暗火】。寥涂便属【荧光境】。
南域之中,术修较少,但在辽城,术修体修人数对半。正是有这样的战力,辽城才得以独立于国家之外,自成体系。
刚了解到这些信息时,杨灵感觉很难逃出谱图院,期间有想过“造人”帮忙,可转念一想,新造之人一张白纸,功力方面说不定还不如他之【称骨】,来了也是累赘,与其跟着受苦,不如不造。
所以还得一步步往上爬,成为七星斗士,从而自由。
莫名陷入谱图院的杨灵当然是想走出困境,去看一看此方世界的别样风景,去找寻令狐、独孤一起回家。但这些事殊为遥远,只目下情况,还当想办法让《称骨算命》翻页,尽快学会新招。
盘膝运功时,书的翻页和小人的出现不是杨灵自己能控制的,也非体内流质主导,而是水到渠成的过程,是一种量的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便会发生质变,从而翻页。
这个“量”大概是招式的熟练程度和运用强度。熟练度不必说,强度来讲,如果此招能完美复制小人,便为圆满,书自然翻页提供新招。
这些都是杨灵自己的猜测,若要证实,还当实战,而实战就必须上场,毕竟谱图院内找茬是存在很大风险的,他也不喜与人斗殴,徒惹麻烦。
是以,不管是“获得自由”这个长远目标,还是“学习新招”这个短期目的,都得上场。本以为较为轻松,没想到第一步就差点折了鲁鲁,着实运气不佳。
红肠让等五天,比之三个月,倒也不是等不起,只是心中一旦有了上场的念头,短短五天亦如黑牢两年漫长,真真煎熬!
……
子时,同房皆睡,杨灵独自照顾鲁鲁。手覆其胸,总是有了点起伏,陈星阑所言不假,鲁鲁还活着。
将清凉膏再涂一遍,仔细观察嫩叶,果然不复此前颓败,叶脉泛出淡淡绿晕,有渐扩散至整片叶子的趋势。依着红肠所言,辰时抹第三遍,常人便可大好,想来鲁鲁也差不多。
收起清凉膏,杨灵在一堆破衣服里找到上衣,赤身裂纹自己看着也膈应,可这上衣已被小弟们当了擦脚布,再要上身得戴上氧气罩。
而一件新衣,院内卖到五粒火珠,买不买得起且另说,衣料材质还极差,远不如他的这件“新手衣”穿着舒服,所以还是去水房洗洗,臭不臭的反正也习惯了。
关于“新手衣”和短裤,杨灵也很奇怪,中毒前穿的不是这两件,黑狱暴乱,剧痛昏迷前穿的也不是这两件,怎么就被人换了呢?在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这是他最大的疑惑。
如果能搞清楚谁换的衣服,那就能找到将他送进谱图院之人,获得自由后第一件事必找那人报仇,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寻到掳他之人!
这才是根源所在!
回到最初线索,单从衣服材质来看,不仅比谱图院卖的好,比大部分谱图人的穿着都要清凉透气。一开始还有人想抢他衣服来着,只不过天天被淋洗脚水,衣服渐黄渐臭,才断了一些人的念头。
如此上等材质,替他换衣之人定非富即贵,最差也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往后若获得短暂出入谱图的权限,得循着这个方向查找新线索。
……
杨灵一路思索,端盆进到水房。因为要给老大打洗脚水,这地方他常来,算是躲灾避难的好去处。这时房内尚有七八个别房小弟,见着他来忙躲到一边,让他先接。
“不用,我……”
杨灵本想“排队”,想了想还是先上前去。一者“排队”一词还不在他发声系统内,二者有香鳄之前的告诫,还是按着规矩来。
此间水房,自然没有表世界水龙头方便,自上层通来一腰粗管道,将水源注入大木桶之中,木桶下端有简易水阀,开阀后水流于竹筒,供人饮用。只不过谱图人多有破坏,后来便不再提供竹筒细流,直接开阀灌倒。
杨灵打开水阀,放盆扭头闭气。提供给谱图人的水源,水质当然好不到哪里去,不仅浑浊,还带有鱼腥臭,杨灵第一次喝时极难下咽。适应了三个月,虽然勉强能入嘴,但那气味闻着还是阵阵泛呕,故而闭气。
以往排队接水,杨灵一般会听别人聊天,了解此方世界一些日常,可这时身份不同,房内噤若寒蝉。杨灵感觉有些不自在,环顾几人笑问道:
“你们都是……几房的,叫什么?”
“回鬼哥,七十三房,大牛。”
“嘿嘿,四房,小阿晁。”
胆大的几人与杨灵搭话,胆小的却只当杨灵笑里藏刀,没安好心。
有这想法也不怪他们,一旦上场,遇着同房的还好说,相互手下留情便是,若是遇着别房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打听名字怎能让人不怀疑杨灵意图?
“喔,小阿晁,我是不是……见过你?”杨灵觉着面熟,关了水阀回身相问。
本来排第三的小阿晁像是一下有了靠山,嘿嘿笑着抢上前去,边拧水阀边回道:
“见过的见过的。鬼哥您忘了吗,以往亥时人多,咱俩常排门外。”
“哦。”杨灵见其插队,微有不快,未再相聊,端盆到一边洗衣去了。
半个时辰后,上衣终于换味儿,一股淡淡的鱼腥,那也比一身脚气强。顺带把短裤洗了,泡了泡脚,只穿个裤头背着湿衣走出水房。
已近子时,受罚两小弟还在太阳底下躺着。杨灵很是内疚,稍稍犹豫了下,又回到水房抢前接了一盆水,一路端到两小弟身旁。环视四周无人,他蹲下身以手取水,滴入一人干裂的唇缝。
“鬼哥……”
小弟感觉到嘴里微润,勉强睁开眼,见是杨灵,有气无力地嗫嚅一声。另一人状态稍好,上下唇一碰,恨恨道:
“什么狗屁鬼哥,不过是个狗杂碎,裂纹鬼!”
杨灵无言以对。杂碎听多了麻木,主要是人家代他受罚,挨两句骂也是应该的。
“又来害我们是吧?滚啊,滚!”
“你别这样……咱们一起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鬼哥何人?他……他也是一番好意。”
“老子管他好意歹意,凭白要老子受罚?滚!”
杨灵轻声叹气,自顾自取水送前。那人毫不领情,一口浓痰啐出,可惜没什么力气,失了准头,啐到自个衣领。
这都晒一天了,还能吐出痰,杨灵也很是服气。在那人声声“滚蛋”下,他将水倒掉,水盆倒扣,坐于盆上,眯眼望着天角两个大太阳,慢吞吞道:
“跟你们讲个……故事吧。”
“话都说不清,讲尼玛的故事,滚!”
那人已是厌烦至极,抬脚要踹,被另一人拦住,眼神示意冷静。
杨灵缓缓将目光落至那人身上,想了些词汇,又道:
“你叫……馒头是吧?我知道我嘴笨,可我还要讲,那你就应该……认真听着,这是‘最低’的……尊重。”
杨灵用“最低”代替说不出口的“起码”,大概表达清楚他的意思。
馒头听之嗤笑,自打进谱图院就没听过“尊重”二字,能从裂鬼嘴里说出来也是为难他了。且听他要讲什么屁话,再踹不迟。
另一人极其虚弱地往上拱了拱身子,表示愿意倾听,杨灵忙压手示意,躺着就好。
“在我家乡,有个故事叫‘二桃杀三士’……”
“什么什么,你讲哪国的鸟语?”
馒头表示没听懂。杨灵拇指与食指互捏,解释道:“我要讲的,和那个故事差不多。虫子,懂吗,两只小虫子?”
“老子又不是小孩!”
“ok。”杨灵点头,听懂就好,“两只虫子掉进……一个小坑里,本来他们可以用‘叠罗汉’的方式,就像这样……”
“老子说了,老子不是小孩,看得懂!猪尾巴你看懂不?”馒头询问身侧那人,未等那人回答,即道,“看到没,他也看得懂,你就赶紧讲,讲完滚蛋!”
馒头一直恶言相向,杨灵却没有生气,至少他现在愿意听了,能听进去就是好事。
“对,就像这样爬出小坑,可坑上来了一只大虫子,跟他们讲,你们互相打,谁要是赢了,我不仅能救他出来,还给他吃不完的……饭。两小虫子就信了,开始打架……”
“这小虫子不是傻吗,用得着他救?”馒头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得到杨灵竖大拇指的肯定,不屑地撇撇嘴,继续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