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醒醒,醒醒……”
“别叫啦,让我再睡一会,就一小会。”
“地上凉,回家睡行不行?”
地上,我怎么会睡地上?
杨灵勉强睁开眼,顿觉浑身燥热难当,可天空漆黑一片,已是入夜,怎会有如此高的温度?
“老爹,老爹?”
刚喊出声,杨灵便觉气息极不顺畅,好似再多喊一个字就会窒息!他不敢作尝试,只能强撑着站起身,环顾四周,草木繁茂,山路狭长,远方林间有无数双异色瞳孔,正散发着贪婪的微光!
我怎么会在山上,老爹呢?
杨灵迈步,方才还正常的双腿霎时无比胀痛,就像血管里有无数个快速膨胀的小气球,再多走一步就会集体爆炸,让他血溅当场!
他不敢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夜风拂面,稍降下他的体温。恍惚间,微光群至,一时虫鸣兽吼,将他围堵得水泄不通。
正前方,一头幽黑饿狼缓步而来,锋利獠牙下,一道道涎水结成一条条晶莹丝线,随着剧烈的喘息冒出腾腾热气。
身后,一条血红巨蟒盘旋树端,猩红的长舌下,巨颚不停翻涌吞吐,咽喉之后,蟒腔深不见底!
周遭更有数不清的莽猪恶枭,觊觎着他弱小的身躯,即使是狼蟒肆虐后的残羹剩饭,也足以让它们饱餐一顿,得道飞升。
“别过来……”
杨灵牙缝将挤出三个字,心脏就剧烈地跳动起来,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失去意识,脑海中唯一的感知是狼嘴的腥臭、蟒口的危险!他明知自己就要被撕成碎片,可就是无法操控身体,好像大脑的指挥已经失效,亦或者完全被吓傻,被迫失效。
他只能闭上眼等死。
良久,并无动静。再度睁眼,一人蹲在树下,树旁是躺倒的狼尸与蟒尸。熟悉的笑容,怎觉不亲切?
“吓死我了老爹,你刚才去哪了?”
“别问我,问你去哪了?”
“我,我能去哪?”杨灵不解。
“唉。”杨子虚轻叹,自兜里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金属盒,把玩着说道:
“傻崽,留恋此地无用,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老爹你什么意思?”
“呵呵。”
杨子虚短促怪笑,忽得猛力甩出金属盒!杨灵眼看着盒子向面门飞来,其上纹路异常清晰,所有的记忆瞬时灌入脑海,不禁悲呼一声:老爹!
随之醒转。
……
入眼处,依旧一片漆黑。
不同于梦中的黑夜,这是一种材质的黑,也不是天花板,因为天花板是光滑的,而目之所见,是一道道盘根错节形如巨蟒的卷曲“泡沫墙”。
没错,以杨灵目前的认知,只能将此虚浮的材质认作泡沫。
他记得小巷遇敌,吸了莫名毒气,应是被人掳来。不必想,定与体内大蛋有关。那敌人便是想取走、或者说想取回大蛋。
完蛋,早知道不摇大蛋,这下好了,原主人来兴师问罪。而且看这样子不仅是要问罪,还要实操解剖,小命难保!
危险的感知来自于“泡沫墙”之外的视角。他感觉到脖子被某种东西固定,没有一丝扭动的角度,所以只能转动眼珠探查情况。
撑眼向上,一抹紫发,貌似也躺着一个和他一样的可怜虫,它的位置很奇怪,因为视角内看不到水平线以下的东西,所以它应该是斜挂着,只不过是躺着的姿势。
向左,雾气弥漫,时而有种灼烧感,从左半身侵蚀到右半身,极目处幽深不可视;向右,同样蒸腾的雾气中,一条手臂粗的黑色活体触手正不停扭动,时不时前后伸缩,当伸展时,依稀可见吸盘状的面部,如果可以称其为面部的话。
向下,鼻子嘴巴倒扣着一个面罩一样的黑色事物,再细一感知,瞬时毛骨悚然,那面罩竟向鼻腔里伸展了两条微微蠕动的触手,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却觉喉头及不顺畅,明显嘴里也有一条,三条触手已然延伸至肺腔,控制了整个呼吸道!
除了害怕,他犹觉阵阵恶心。任谁被一条八爪鱼一样的怪物盘附上身,都会觉得恶心。他努力张嘴,发不出半个音节,只能任由恐惧蔓延。某一瞬间,他才发觉自己听不到任何声音,不是失聪,就是单纯没有声音,哪怕是“八爪鱼”在口腔内的蠕动通过骨传导也没有一丝动静,这让他愈发慌张!
可即使这样的情绪,在时间的缓慢流逝中也渐渐变得微不足道,因为并没有出现更恐怖的事物来让他爆发这种情绪。四周唯有一片静谧,像一只无声怪兽,不断蚕食着他所剩无几的耐心,与其躺着受折磨,不如来一刀痛快!可惜的是,赴死的念头也没人理会,这让他倍感绝望。
唯一庆幸的是,那边还斜挂着一位同类,虽不是令狐、独孤,但也足以安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良久,收拾好心情,他试着动了动下半身,一样被固定,没感觉到什么恶心的东西盘附,终于思绪重回脑海,可以确定的是,掳他之人就是要取回大蛋。
取回的方式之前认为是解剖,这是电影里看到的剧情,但现在他认为是触手怪的吸附。很简单,大蛋从自眉心进入体内,而触手怪只在上半身,那不是吸食是什么?
杨灵的猜测不完全正确。因为在他上身各处穴道,无数密密麻麻人眼难以侦辨的透明触手正吸附其中,最粗的一条正入他眉心!是故有形的触手是维持他生命体征的活命之物,无形的触手才是真正蚕食他性命的致死恶灵!
无论何种方式,杨灵知道自己已是鱼上砧板,任人宰割。或许会被吸成一具干尸,但无所谓了,他只想在死之前瞧一眼大蛋的原主人是谁,冤有头债有主,见了阎王也有说辞。
……
时间仍在流逝。
在这里没有一分一秒的说法,只有一梦一醒的漫长。
本以为变成干尸会是一个很快的过程,没想到五觉醒来,睁眼仍有知觉。
身体不能动,唯有脑子可以想事情,也不知令狐两人情况怎么样,希望他们能逃出生天吧。毕竟令狐有新术练成,说不定能施以援手呢?
晕倒前的记忆变得稍有模糊。当时令狐掌心泼墨,很明显是他的新招。而墨出,显出一丈高人形,其人应是大蛋的主人,亦或者是主人之爪牙。怪道这世上怎会有三米巨人,难不成这个世界真就“表里不一”?表世界是正常人类,里世界是“玄幻修仙”?
除了这个解释,好像没别的了,那大蛋就是类似于灵芝人参的里世界大补之物!
一念及此,杨灵恍然大悟,什么狗屁主人,不过是觊觎大蛋的宵小之徒!
杨灵仅存一丝对“原主人”的愧疚也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怒火,口不能言,心自咒骂:
你他妈的要是能听到老子心声,就出来亮个相!敢露面老子当你是条好汉,死了无悔,若是还当缩头乌龟,老子做鬼也要鄙视你一万年!
杨灵这一回的猜测南辕北辙。掳他之人并没有大法术探查心语,它们走的是另一条道,与修炼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何种身份,掳他之人终是没有露面,陪伴杨灵的除了不断流走的时间,再无它物。
……
不知几次噩梦,醒来之后总是记不住梦中之事。一切似乎变得缥缈虚幻,唯有不断流失的生命力是杨灵能真切感受到的。他特想照一照镜子,看自己是否皮包骨头,当人的体液全被抽干,到底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他已经控制不了脑中所想,思绪每分每秒都在乱飞。这一刻念及老爹,下一刻就想到生存还是毁灭。梦境或是现实,未来或是历史,天马行空无比跳脱。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濒临死亡的征兆。
再度浑浑噩噩的梦醒,他失去了思考能力。时间仿佛停滞,空间亦为混沌,若意识有海,那在意识海流尽成为空白那一刻,杨灵恍惚的感觉:
哦,可能要死了。
仅此而已。
死亡有时就是这么简单。注入眉心的“大蛋”并没有赋予他超凡入圣的绝世功力,让他得以挣脱桎梏,更没有散发出绵绵生机延长他做为人类的脆弱生命,使他逃出生天。唯一的救命稻草还是掳他之人。
“哒哒……哒哒……”
“泡沫天花板”上,黑影聚拢,在自己地盘仍不露身形,周身只有墨质流动。能确定头足方位的是流动速度,流速快用以代步,是为足,流速慢是为脑。
按着正常的人类思维推理,那这个场景着实有些古怪,因为这群黑影都和蝙蝠同族,倒挂在泡沫“天花板”上走路,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当空间颠倒,黑影“脚”踩实地,杨灵才是被倒悬在“天花板”上的那一个。
一番异语交流后,一个黑影左侧延伸出一道墨色流质,直达杨灵胸前。某一刻,微光亮起,自光幕中显出细如发丝的透明触手,随之墨质与光幕交融,黑影“哒哒”之声突然高亢异常,很是恼怒!
墨质回缩,光幕消散,触手隐藏。黑影像是下达了什么命令,负气离去,余者小声“哒哒”,片刻后皆消失于幽暗深处。
……
一个冗长而又重复的梦。梦醒一刻,杨灵感觉浑身充满力量,精神十足,再不复此前浑噩。
他猜测应是被掳他之人救回,生生死死,太过折磨。
能不能让老子死啊!
杨灵但求一死,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所经历将和此前一样,并一直循环往复着这个过程,直到把他彻底榨干,吸食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