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凉的水滴落下,溅在了袁本善的眼皮上。
四散的冰凉,让他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他睁开沉重如山的肿胀的眼皮,扫到了一地的镜子碎片。
这好像……是他昏迷前摔碎的。
而现在,每一个碎裂的镜片中,都有一个自己。
每一个自己身上,都有一个盘坐在他腰上,阴冷而怨毒地注视着他的关巧巧。
袁本善已经喊不出声音来。
他连滚带爬地远离镜子,跌跌撞撞冲向墙壁,疯狂地捶打墙壁,试图冲出这间没了主人的、荒废的玩具房。
墙壁上斑驳一片,应该是以前被小丑囚禁在此地的人为了求生而抠出的一道道灰白色的指甲印。
墙灰里有血,还有好几片楔在砖缝里的指甲。
小丑已死,袁本善逃不出去。
既不可能,也不被允许。
一双阴白的冷手从后面覆盖住了他的眼睛,指甲半陷入眼窝之中,把他的头狠狠地向后掰去。
眼睛的剧痛让袁本善惨号出声,指甲划过墙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的指甲似乎也折断在了墙面上,但袁本善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他在一片黑暗中不住往后退去,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在了墙上。
他晕头转向地倒下了,好半天才能重新睁开眼来。
眼前是低而黑沉的天花板,压得他胸闷气短,好像一片逐渐枯萎的蔬菜。
失水、饥饿、孤独。
最要命的,是对随时会降临的死亡的恐惧。
他无数次地呼唤、哭求、诅咒宋纯阳,可惜不论他声音如何大,都不可能隔着媒介传到宋纯阳耳边。
无法,袁本善开始跪着祈求那个一直被他无视的系统。
曾无数次质疑他“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你不怕遭报应吗”“你是人吗”的系统。
被他嘲弄过“我只是想活着,我活下来,你也能活,装什么伪君子”后,就再也不对他说一句话的系统。
他已经不记得他的系统上次对他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袁本善能感觉到,他一直在,但他始终保持沉默。就像袁本善曾经对待他一样,彻底的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系统宁肯任务失败,去寻找下一个宿主,也不想再对这个无可救药的人伸出援助之手。
袁本善曾经是那么想活,所以他为了一个“万ー”的危险,想要挖掉宋纯阳的眼睛。
最后,强烈的求生欲反倒成了折磨他的利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在一点点地逝去。
嘴唇一点点干瘪,肌肉一点点菱缩,心脏在反复的惊吓中,反而跳得越来越慢。
他的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咕噜和呻吟声,却也只有关巧巧能听到。她用尖鋭的指甲贴着他的喉结划过,似乎在欣赏和等待着他的死亡。
袁本善连冒出鸡皮疙瘩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本善终于双手一摊,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他放松地、近乎自暴自弃地合上了眼。
但只是一秒的工夫。
时间倒转。
枯焦发黑的肉体重新充盈起来。
墙上蒙尘的指甲印也变得清晰可见。
阴凉的水滴落下,溅在了袁本善的眼皮上。
四散的冰凉,让他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一只满怀恶意的灵物骑在另一只惊慌失措的灵物的脖子上,相伴彼此,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