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只见那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自己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昂起的头颅在瞬间低下。
“砰！”地一声，额头与地面相撞，秦放突然发现以自己的玄气修为，竟然无法比少年先一步制止他的动作。
少年抬起头，额头处有一缕鲜红渗出，深邃的眼眶中明显能看出些湿润的意味。
秦放这才来得及用双手托住少年的小臂，将他从地上微微带起。
“先天小成？”
在先天境界浸淫多年的秦放立刻就从秦琼浑厚的玄气中感受出了他眼下的境界，不由得失声叫道。
“师父！”秦琼挺了挺胸膛，如同这个年纪该有的一般，在长辈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就，“我现在已经先天小成巅峰了！”
不过，他更是明白，这师徒二人相聚的时光仅仅是短暂，距离将秦放救出这暗无天日的大牢，他还差得远！
“师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您不得不隐姓埋名？”
想要救出师父，就必须要将十六年前的旧案缕清，否则，那午门外的断头台，迟早会让师父也走一遭！
秦放沉凝了半晌，十六年前的事情，牵扯甚广，他不希望再因为自己让眼前这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扯入不属于他的漩涡。
“师父，不管您愿不愿意，我现在已经被牵扯其中了，”秦琼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殷家的事情我已经知晓，只不过，而且，我有把握将他们一举端掉！”
少年的眼中充斥着坚定，让秦放这个做师父的都不禁为之动容。
看起来，眼前这个少年能走到这里，就说明他知晓的，已经不仅仅是皮毛......
“你不怪师父？”
秦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开口问道，他可以想象得到，面前这个少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九死一生。
秦琼摇了摇头，“若不是师父，琼儿当年早已饿死在路边，我这条命是师父给的，就算是师父收回去也是理所应当，又有什么可责怪的？”
虽然秦琼的答案早就在秦放的预料之中，但是，听到秦琼亲口说出这句话，还是让秦放心中一块大石“扑通”落了地。
“那就好，那就好......”
“师父！”秦琼上前一步，面前的师父与记忆中比起来要憔悴地多，鬓间的发丝也有着些许的泛白，借着铁门处那两把明灭不定的火把，才让秦琼看得清楚。
“琼儿是本次全军大比的冠军，也是青年炼器师大赛的冠军，我们只有半个时辰，不，三刻钟的时间，十六年前的事情，您知道什么，一定要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秦琼扶着秦放的肩膀，显得有些急切。
秦放的神色有些复杂，少年的成长实在太过出乎他的预料。
不过，秦放毕竟曾是风凌殿下麾下第一智囊，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在短暂的震惊后，立刻清楚了现在的主次。
“当年......”
秦放闭目，将十六年前自己经历的事情娓娓道来：“......我和赵家兄弟在边境寻得一枚奇异金属，在赵兄将金属带回落日城后，却突然出现大批的魔族结丹期强者，直接进攻我军的哨卡！”
“结丹境？”秦琼挑了挑眉，按照人魔两族的约定，在落日城战场上不允许出现超过凌虚境界的军士，而按照秦放所说，这些魔族很明显是违反了的规则，却不知道为何没有被发现。
“没错，”秦放的脸上出现一丝沉痛，“那些结丹期魔族出现后，直接将我们哨卡所有可以预警的狼烟毁的一干二净......”
“除了我凭借着风凌殿下赐予的法器侥幸逃得一命，其余的军士全部横死当场！”
“而我也只能凭借着法器远遁千里之外，等我跑到落日城外之时，却发现落日城早已被魔族占领！”
秦放面色沉凝，“而在落日城外，我又被那些魔族发现了踪迹，于是不得不再次逃走，走之前，我亲眼看到了一名魔族将我们那日发现的奇异金属带离了落日城！”
“因此，我断定这奇异的金属定然和当年落日城破的事情有关！”
“当我逃到神武帝国腹地，甩开了魔族的追踪之时，却听到百姓们都在议论风凌殿下通敌卖国，将整支青岩军拱手献上，而曹兴则带着残部在同一天内夺回了落日城！”
“真是笑话！”秦放冷哼一声，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那魔族部众无数，光是结丹期的强者便有百余人，岂是曹兴能轻易击败的？”
“师父，那您就不怀疑曹兴吗？当年一事过去，他可是最大的受益者！”秦琼有些不解，听秦放的描述，青岩军现任大将军曹兴，有着最大的嫌疑，但是，师父为什么却跟牧凌说曹兴是值得信任的？
“我当然怀疑！”秦放背着手转过身，“所以我在听到这则消息后立刻回到了落日城，找到了曹兴与他当面对质！”
他转过身摇了摇头，“曹兴并不是这一切的主谋，相反，那些残存的落日城军士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大半要托了曹兴的福。”
“而且，若他策划了这一切，以他的实力，万万不可能让我从他眼皮子底下走脱！”
秦琼默然，的确，不管曹兴在当年究竟做了什么，若他真的心有歹意，面对唯一可能知道其中不对劲的秦放，必然会出手杀之。
而很显然，曹兴并没有对秦放出手，这就说明，曹兴在这其中的作用，绝对不是秦琼以往推测的那般！
“曹兴之后秘密地带我去见了风鹰殿下，为师这才知道，那些残存的落日军士，竟然都被风鹰殿下抹除了当时一战的记忆。”
“抹除记忆！”秦琼轻呼出声，作为拥有幻碉貘灵根的武者，他很清楚这种强大妖兽在神魂力量上的匪夷所思，将军士们的记忆抹去，对风鹰来说，并不成问题。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魔族有过百名结丹期武者参战一事情，没有被世人所知。
只是......
“为什么要抹掉军士们的记忆？”
秦放摇了摇头，“他们只是说若是不将这段记忆抹去，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下来，但是关于这背后的原因，确实半个字都不肯透露。”
秦放有些怅然，紧紧攥着双拳，这种接近真相却又不得而知的感觉，却又让他痛苦难耐。
秦琼皱着眉，据他所知，再后来秦放便一直暗中调查着落日城一案，直到找到殷家的破绽而泄露了自己的踪迹。
风鹰和曹兴并未将一切对秦放和盘托出的原因并不难理解，毕竟，和这二位相比，秦放仅仅是一个先天境界的武者，这种事关重大的秘密，不告诉秦放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不告诉秦放一切的缘由，却支持秦放暗中探查，无论怎么看，都有着利用之嫌。
“所以，师父您便在根据这两人的消息暗中探寻着当年的情况，直到找到殷家在落日城变之前便出兵的证据？”
“没错，在后来的事情并不复杂，我多方探寻了殷家属地的情况，又乔装打扮潜入殷家，查到了当年的行军记录，这才算是对当年的事情找到了一点端倪。”
“只可惜，查到这些，也让我的踪迹暴露在了那些人的视线中，不过，有了这些线索，我相信风鹰殿下和曹兴定然能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秦琼颦着眉，并没有多说，这些东西，风鹰和曹兴并未向他吐露半分，看来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地位与自己师父无二，都是棋子罢了。
也难怪自己当年被扔到落日城之时，受尽了刁难。
“曹兴这个人，有底线，但是手段却称不上光明磊落，因此，在风凌殿下领兵之时常常得不到重用，但是，此人心思缜密，决策果断，最擅长以最小的损失博取最大的利益。”
秦放似乎看出了秦琼心中所想，“而我，毕竟乃是人魔混血的身份，即使信任我，他们也不会真的将所有的计划与我和盘托出，你若是想要继续追查，一定要信任他们，但万万不得依赖他们！”
“你之前说，你有信心将他们一举端掉，可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秦琼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师父，只是，自己若是将洪村之事相告，难保那些人不会暗中对师父动手脚。
师父本就已经身处业火之刑中，若是有人再携私仇相报，或是利用幻境让师父将重要信息吐出，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再找到扳倒殷家的把柄。
看到秦琼迟疑，秦放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只是抬手拍了拍秦琼的肩膀。
“好孩子，为师相信你，为师就在这里等着，等你将那殷家端掉的那一刻！”
“师父，这些事，您没有跟陛下说过吗？”
秦琼再次问道，通过短暂的接触，秦琼不认为神武帝国的皇帝陛下乃是一个不分是非，不辨真假的人物，落日城一案疑点重重，作为风凌殿下的生父，怎么没想到要彻查此事呢？
秦放苦笑了一下，“风凌殿下乃是陛下最喜爱的幼子，当年陛下自然是已经彻查过此事，可是，他们的手脚太干净了，所有的证据全部都指向了风凌殿下通敌卖国！”
“风凌殿下虽然对魔族也存有怜悯之心，对于被俘的魔族从无刻意虐待，对人魔混血者，也从无芥蒂之心，看上去确实会与魔族有来往，但是只有我们这些曾经跟着风凌殿下驻守落日城的老人才知道，他将国事与私情分的极为清楚，在战场上对于那些魔族，绝不会有半分手软，又怎么会通敌叛国？”
“可是，当年，不仅仅有风凌殿下与魔族来往的密件，其字迹乃是由陛下亲自辨别，的确是风凌殿下本人所写，而且，夺回落日城俘虏的魔族将领，也一致地将矛头指向了殿下。”
“陛下此生，最痛恨的便是魔族，在那些铁证面前，我的这一点点证据，又有什么用呢？”
就当师徒二人相视苦笑之时，一道声音蓦然响起，“你二人可知，当年风凌通敌的证据，乃是曹兴亲自呈给朕的？”
身着明黄色衣袍的帝王骤然出现在地牢中。
“微臣参见陛下！”
师徒二人单膝跪地，以军礼见过了这位神武帝国的帝王。
秦琼并不意外风彻的存在，毕竟，在他尚未见到师父之时，风彻便已经与他说过话。
风彻单掌一挥，二人便从地上站起身，“你们说的，可有证据？”
风凌的通敌叛国，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此时发现当年竟然另有隐情，也难怪他直接跳出来询问。
“回禀陛下，字字属实！”
秦琼朗声答道，“卑职曾经在青岩军中被百般排挤，为首的傅家父子二人曾被卑职抓到过与魔族来往的证据，并且，傅家的傅源与皇城中的殷家来往甚密，这与卑职师父找到的线索十分一致，因此卑职断定，当年的事情，定然是殷家在搞鬼！”
“那傅家父子现在何处？”
“他们父子二人已经被魔族的人掳走，生死未知。”秦琼顿了一下，如实答道。
“所以，这一切还是你的一面之词，口说无凭，让朕如何信你？”
“陛下！”秦琼直面着风彻的双眼，“风凌殿下乃是陛下的亲子，他的品行，您应该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清楚，而您也比我们所有人更加愿意相信，风凌殿下是无辜的，不是吗？”
面对风彻如同实质一般探寻的目光，秦琼没有丝毫地退让，他明白，自己现在所有的证据，都不能算作是证据，想要扳倒殷家，就必须将殷家与魔族暗中勾结之事坐实！
风彻默然，眼前的小子说的没错，作为一个帝王，他不希望帝国的皇子里通外敌，作为一名父亲，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身负污名，若不是当年的证据太过于确凿，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给风凌定罪！
“秦琼，朕给你一年的时间，若是在一年的时间里，你能够找到证据，朕便替你将这些年对你师徒二人出过手的，全部一一拿下，交由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