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已过,药铺依旧门庭若市。
内室的床榻前,药童小心翼翼剪开林妗染肩头的衣衫,刚刚扯开一丝细缝,整个人顿时吓得后退三步,连带着打翻了桌边的药蓝。
响声引来了前厅的老大夫,见满地凌乱,不满呵斥:“你这小厮好生笨拙,若这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只怕性命不保!”
“师傅,这姑娘她、她……”
眼见药童满脸慌惧,老大夫只以为林妗染已经咽了气,匆匆丢下手里的药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手指颤巍巍的探上鼻息,察觉到微弱的呼吸才长长松了口气。
“何以如此惊慌?”
药童抓着老大夫的手臂,指引他看向林妗染的左后肩:“师傅,您看这儿,这儿……”
神似幼虎的烙痕被血液浸染后竟仿佛有了生气。
老大夫双腿发软,好在有药童搀扶才不至于跌倒。
药童不过十四五岁,总是听闻沿海穷苦百姓大多加入了倭寇,但亲眼看见倒是头一遭。
当下朝廷正派兵前往绞杀倭寇,无数百姓更视倭寇如豺狼,欲杀之而后快。
“师傅,若是被人知道咱们收留了一个倭寇,那……”
就算不被周围邻居打死,只怕他们也免不了下狱砍头。
“去、快去把药铺的门关了,就说今日我身体不适,暂不看病。”
药童连连点头,匆匆夺门而出,不多时便送走了前厅的所有病人。
刚刚搬来门板,还不等落锁,一只手突然撑在了门板上,惊的小药童浑身一颤。
来人是个中年汉子,一身黑色锦袍。生的面圆耳大,鼻直口方。
“这位爷,我家师傅今日身体不适不看病,您看……”
“滚开!”汉子一掌将药童打翻在地,进了门左右扫了一眼后径直朝内室走去。
药童艰难爬起,只得跟在其后,哆哆嗦嗦的喊道:“里面是师傅的住处,您不能进去。”
老大夫听见喊声,刚刚走到门前,门板却被人一脚踹开。
老大夫毫无防备,直接被掀翻在地,眼睁睁看着壮汉走到塌前,将昏迷不醒的林妗染扛到了肩上。
“你是什么人?你不能带走她,快把人放下!”老大夫拼尽全力抱住了汉子的右脚,药童也终于追来,试图将老大夫搀扶起来。
汉子有些不耐烦,弯腰徒手将老大夫拎了起来:“老东西,活腻歪了!”
音落,用力将老大夫扔了出去。
衰老的身体重重撞上墙壁又摔在桌上,老大夫甚至来不及再多说一句便口吐鲜血没了呼吸。
药童早已吓傻,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双眼呆滞的看着老大夫的尸身。
壮汉却头也不回的出了门,马匹早已再次等候多时。
随手将林妗染扔上马背,汉子翻身也骑了上去。
“驾!”
穿过闹市,马蹄之下只留下满地溅起的尘埃。
……
林间,遍布血迹的刀身猛然被插入地面,汤焕顺势半蹲下身子,大口的喘息着。
玉冠下的发丝稍显凌乱,俊逸的脸颊也溅上了丝丝血迹。
肩头的衣袍被刺破,有鲜血正不断流出。
周围已经躺了数十具黑衣人尸体,但他们就像杀不完一般,总是源源不断从林间窜出。
两名缇骑皆已战死,唯有他还坚持立在马车前。
顾婉姝惊恐不已,双眼瞪的老大,躲在帷幔后不住颤抖。
顾钰海偏头看了眼赵氏,悄悄使了个眼色。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赶在汤焕被杀前逃离此地。
“把人交出来,或许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为首的黑衣人剑尖直指汤焕,语气嚣张。
汤焕不屑一笑:“有本事,自己过来拿!”
“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衣人厉声低吼,举刀便砍。
同一时刻,周围的黑衣人也一拥而上。
目标除了汤焕,还有马车上的三人。
“今日谁若杀了车上三人,赏银百两!”
喊声回荡在林间,所有黑衣人皆眼冒星光,手上的动作更加凶狠。
顾钰海和赵氏找准时机,在黑衣人挥刀劈来的同时顺势举起双臂。
劲力之下,镣铐竟被生生砍断。
反手夺过利刃,直接砍断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
汤焕再次挡下一记重击后抽空看了两人一眼。
杀了黑衣人后他们竟直接朝林间跑去,竟连还留在马车上的女儿都顾不得了。
“追!”
一声令下,数十黑衣人直奔两人追去。
顾钰海和赵氏都受了伤,以他们的失血速度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杀。
汤焕咬牙发出一声嘶吼,腾空而起,身体如快速旋转的陀螺飞速穿过人群,再次落地时,十几个黑衣人同时倒地,脖颈皆被切断,鲜血染红了满地落叶。
血满山林,不过如此。
来不及喘息片刻,汤焕便紧随黑衣人追去。
淬毒暗器接连被掷出,眼见避无可避,顾钰海猛然抓过一旁的赵氏推了过去。
赵氏虽早有防备,奈何功力远不如他,生生被十几枚暗器刺破脾脏,连一声呼喊还来不及发出便当场毙命。
瞪大的双眼直直瞪着顾钰海逃命的方向,充斥着不甘与愤恨。
暗器再度袭来,再无遮挡的顾钰海腿部被射中,一个踉跄摔趴在地。
黑衣人飞速奔来,冰冷的刀刃已然抵住了顾钰海的脖颈。
“好、好汉,别杀我!”顾钰海忙双手抱拳连连求饶:“我把路线图给你,都给你,只要你别杀我!你拿着路线图回去,主公一定……呃。”
求饶声戛然而止。
颈间划过一丝冰凉,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
顾钰海张大了嘴,不甘的死死拽着黑衣人的百褶袍。
林间冷风刮过,听闻汤焕的脚步在快速靠近,黑衣人低声道:“撤!”
黑衣人训练有素,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行踪。
汤焕赶来时,看到的只有顾钰海夫妇的尸首。
差事办砸了!
汤焕懊恼转身,却发现树后藏着不知何时跟来的顾婉姝。
眉心轻蹙,汤焕对这个女人的怀疑更甚。
她不是不会武功吗?那又怎能做到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的?
“你受伤了。”
既然被发现,顾婉姝索性从树后走了出来,指着汤焕的臂膀柔声说道。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猜忌不过是汤焕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