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老爷子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杯茶水，才渐渐平息下来。


    他像是终于稍稍清醒了一点，一双浑浊的眸子里多了两分清明。


    荣老爷子沉沉看了眼荣光宗。


    “……你还知道来看我这个老东西……”


    他声音嘶哑，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好像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缓了好几口气。


    荣光宗抿着唇，半响，才道：“爹，你非要那么固执吗？”


    荣老爷子面色骤然一寒。


    他突然来了力气似得，长满皱纹满是鸡皮的手一把拽住了荣光宗，死死的盯着他。


    “你是不是，是不是又跟那些人往来了？？！！”


    荣光宗一看他这幅表情，顿时就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


    原本外露的复杂情绪被他一收而空，他一把甩开了荣老爷子，几乎是咬着腮帮子地道：


    “是，我跟他们往来了——怎么样，你要去告诉官府，让他们抓我吗？？！！”


    荣光宗讥笑一声，“而且，你不是早该发现了吗？我书房里的那张画……”


    荣老爷子像是猛地反应过来，“我，我的身体也是你……！！！”


    作为荣家的掌权人，荣老爷子早就发现荣光宗有时候不大对劲了。


    只是之前只是怀疑，尚且存着侥幸心理，拼命躲避着自己的想法，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直到前几天，一个偶然，荣老爷子去儿子的书房找一些田庄铺子的籍本时，无意间触碰到了荣光宗书房中的一个机关。


    机关打开，从墙面上弹出来一个长长的匣子。


    里面便是一张画儿。


    那是荣家祖上偶然得到的画，但是多年前就已经丢失了——就连荣老爷子，都一直以为它早就丢失了，没成想这画竟然还在自己家。


    甚至，就被藏在自己儿子的书房！！


    除了画，荣老爷子还在匣子里看到了几张书信，


    荣老爷子怒道：“你这可是通敌卖 国的大罪！”


    “呵，是，若是被发现，恐怕咱们全府上下都要跟着一起完蛋，所以爹，你还要去举报我吗？”


    荣光宗扭曲的脸上浮起一抹恶意的笑。


    荣老爷子瞪大了眸子，手指哆嗦着，“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怎么能用整个府上的人命来威胁我，他们可都是你的家人啊……”


    “他们不是！”荣光宗如同一只被激怒了的狮子，狂躁的在原地来回徘徊，“那两个东西才不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那个贱女人的孩子！都是那贱女人！！如果不是他们，你就不会忘了娘的仇！！！”


    “你不是很喜欢做善事吗？你不是自诩是个喜欢帮助无辜百姓的大善人吗？？为什么你不给娘亲伸冤，为什么！！”


    荣老爷子骤然失声。


    他憔悴的看着荣光宗，发了半晌的愣，才声线颤抖道：


    “你，你还记着这事……”


    “我怎么可能忘记！！”荣光宗听到这句话，怒极，一把冲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任由娘亲含冤而死，为什么你要娶那个贱女人，你那么快就忘了她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荣老爷子衣领被他抓住，勒的双眼都快突出来了，泛白的唇瓣里完全说不出来一句话，只能发出赫赫的喘气声。


    眼看着他一副快要被勒死了的模样，荣光宗才松开手。


    荣老爷子砰一声倒回床上。


    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口中拼命的咳嗽，完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荣光宗就站在边上，安静的看着他这样拼命挣扎了半晌。


    许久，他才转过身，出门的时候，脚步还踉跄了一下，脚被门槛绊住，差点摔一跤。


    幸好旁边站着的那个‘家仆’一把将他扶住。


    “大公子这就要走了吗？”家仆说着，目光往屋内扫了扫，“那老爷怎么办？”


    “……先，先这样吧，再等等，再等等……”


    家仆笑了笑，“好的。不过小的也要提醒大公子一句，拖久了，上面恐怕是要降罪的。”


    “这事我自己会考虑！”荣光宗眸子骤然一缩，从方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中恢复过来，一把推开了家仆，“你只是在这里负责看着他的，不该你管的事少管！”


    家仆被他的动作惹得有几分不快。


    但他很快就将这股子不快的情绪压了下去，束手而立，低眉顺眼道：


    “好的大公子，小人会管好自己的嘴的。”


    荣光宗匆匆离开。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家仆关上院门，底底的嘲讽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等我们拿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迟早你爷爷我要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


    屋内。


    房门被关上。


    家仆的脚步声也离开，进了边上的耳房——他大概是嫌弃荣老爷子一副要死的样子，十分晦气，不愿意住在他旁边的屋子。


    这倒是更方便了傅凌沧。


    他轻飘飘的从屋顶上落下，站在床边。


    床上得老人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眼角沁出几行苦涩沧桑的眼泪，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造孽，真是造孽啊——！”


    荣老爷子完全没有发现站在床边的傅凌沧。


    傅凌沧轻咳一声，引起他的注意。


    荣老爷子脸上露出几分迷茫，许是以为荣光宗又去而复返，还没等睁开眼睛，他就道：


    “我知道，你是想杀了我吧——”


    “不，我并不想。”男子如同积石翠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丝清凉，让他整个人都被从那股浑浑噩噩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荣老爷子睁开眼。


    对上了一张自己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点，在这个地方，看到的一张脸。


    “傅——”他失声，差点叫出声。


    幸而被傅凌沧及时点住了穴道，并没有引起那个家仆的注意。


    荣老爷子口不能言，人几乎也没办法动作，只能用一双眼睛拼命地展示着自己的内心。


    傅凌沧负手立于床边，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震惊了好一阵子，才冷声问道：


    “够了吗？”


    这些时间，冷静下来了吗？


    神奇的，荣老爷子竟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一双眼珠子不再乱转，努力小幅度点了点头。


    傅凌沧这才解开他的穴道，“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外面守着你的那个人身手不错，身负内力。”


    荣老爷子：“……”


    这样一来，就更是验证了，他这次身体突然出状况，肯定是荣光宗下的手没跑了。


    心情就很复杂。


    除了心下感叹自己儿子竟然能够对自己这么狠之外，荣老爷子还想知道……


    傅凌沧怎么知道人家身负内力？？


    他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尤其在窗户和门上盯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老院长好奇心还挺重。


    傅凌沧嘴角抽了抽，看在以往对这人的印象不错的份上，屈尊降贵的伸出手。


    指了指头顶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