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于谦走后,陈循也就回到了自己所属房间之中。
就在他凳子还没有捂热,商辂却是在这个时候畏畏缩缩的走了进来。
看着自己学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陈循倒是先开口了。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老夫不在于谦的文章上署名,对吗?”
商辂心思被陈循看穿,他不再掩饰。
“知学生者,恩师也!”
陈循对于自己的这个学生,很是看重的。
他平日里就对商辂悉心教导,在仕途从政之道上对他颇多提点。
在陈循的心里面,更是希望商辂能够接替自己衣钵,将来可以出任内阁首辅。
“想成祖、仁宣,乃至正统年间,我内阁权柄之重,群臣莫有敢比之者。”
“三杨以阁臣而掌握大权,对外言兵事,对内提内政。”
“只可惜到了老夫这里,却是让内阁没落了。”
陈循突然说得这么几句,商辂也是能够听明白的。
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位内阁大学士,乃是明代内阁制度的奠基人。
杨士奇勇敢而善断,杨荣精通军事和财务,杨荣性格机警、执行力强。
三杨的功绩是贯穿了永乐、洪熙、宣德和正统四朝。
朱棣数次北伐,三杨佐以内政,确保大军不失辎重。
朱高熙和朱高炽夺嫡中,三杨也是尽心尽力的确保太子能够继位。
至于朱瞻基,也是三杨轮流来教导。
朱祁镇年幼登基,政务尽数托付于三杨之手。
三杨无论在政务处理,还是个人威望上,都是可以碾压群臣的所在。
就连权阉王振,也只是在三杨身死后,才敢出来露头。
“为师有心振兴内阁,只是有心无力。”
陈循这个时候又说话了。
“于谦之才,在为师之上。有他在一日,兵部便会压着我内阁一天。”
“但是你不同,为师希望将来内阁能够在你的手中,再现三杨时期的辉煌!”
对于自己恩师的寄予厚望,商辂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恩师是想与于尚书和而不同,如此方能保证我内阁不至于落于兵部之下。”
“待到于谦致仕后,我内阁再知耻而后勇,拿回辅佐君王的权利?”
有了陈循的珠玉在前,商辂也是对他恩师用意心领神会。
陈循笑了:“孺子可教也!”
其实陈循这不但是在给予商辂以提点,同时更是一种对他的考验。
在陈循看来,商辂要是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那么他也就不值得自己再加以提携了。
还好,商辂天资聪慧,没有辜负他恩师的点拨用心。
“还有就是,这大同参将徐贵上书,内里也是透露出一股子的诡异。”
“徐贵只是一个参将,他上边可还是有着总兵官郭登。”
“而最近郭登那里,也不只是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可是还有一人还在大同做客!”
陈循这话,说的即是明白,其中又含蓄隐晦。
说完后的陈循,就直直的望向商辂,期望他可以再参透个一二出来。
商辂经过陈循这么一提醒,也是脸色开始沉重起来。
“恩师的意思,徐贵上书朝廷,乃是经过郭登指示,又或者说是经过郭登默许?”
陈循点头。
“郭登久在大同,当地文武官员都是以他马首是瞻。”
“徐贵作为郭登手下将领,他自然会考虑郭登的态度,不然就是越级上报了。”
商辂的眉头紧蹙。
“郭登为军方重臣,不但有拿得出手的军功,更是在大同说一不二。”
“郭登是在土木堡一战过后,由今上提拔起来的。”
“今上对郭登有提拔和重用之恩,按理来说他应该感恩图报,和今上一条心才是。”
“要是连郭登都不赞同继续和瓦剌开战,只怕这也是说明了朝野的人心所向!”
陈循闻言点头:“这,正是为师所担心的!”
“看来如今边军厌战情绪已生,只怕朝廷也不得不考虑将士军心!”
商辂又想起了陈循之前说的一句话,他的眉头更是皱成了一团。
“邺王殿下如今正在大同巡边,大同这个时候上书请和,只怕和邺王也是脱不了干系。”
“难不成,邺王也是不想再和瓦剌打下去了?”
陈循脸色也已经是黑成了一片。
“如此隐忧,为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邺王乃是以军功而被今上所扶持起来,用意在于制约群臣。”
“说句不好听的话,邺王是否能够在国政上有所建树,只不过在今上一念之间。”
“今上若是想驱逐邺王,只需要让他外出就藩即可。”
“邺王不傻,他应当知道今上力战。只有这样,今上的皇位才会安稳。”
“所以为师才担心,如今灾荒频发,邺王也是想着先稳定内部,再出兵以雪恨。”
商辂心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来面对着纷乱的局势。
不过商辂也知道自己必须想出点东西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恩师坚定扶持自己的心意。
过了一会后,商辂试探着向他恩师陈循建议。
“关于驳斥浙江镇守太监李德的折子,我们内阁就先不上了。”
“我们先让于谦自己上书自辩,如此则我们内阁也可以看看,这滩浑水到底有多深?”
陈循点头。
“为师,正有此意!”
……
在出了内阁所在的文渊阁后,于谦径直向着长安右门走了出去。
刚来到城门下面,于谦只看见门边上,此刻正立着兵部侍郎项文曜。
见到于谦前来,项文曜快走两步后,就向着他迎客上去。
“于公,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项文曜作为于谦提拔起来的亲信下属,自然是应该他先开口的。
“成,也不成。”
于谦的回答很简洁。
“哦?于公何出此言?”
被于谦的回答搞得有些蒙了的项文曜,此刻犹如是一头雾水。
于谦就把在内阁里面发生的事情,向着项文曜讲了一遍。
“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难道是部里出什么事了么?”
于谦趁着项文曜思考的时候,这才问起了他。
项文曜拱手回答。
“辽东总兵派人送来了奏折,被下官给截下了。里面写的内容,实在不好公之于众。”
他的话未说完,于谦已经是眉头紧蹙。
“这可是呈送给到天子的奏章,你居然也敢截留!”
“怎么,现在你越来越胆大包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