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在王府正中,与大门口起码也得上百米距离,他纵身一跃,如一片树叶一样飘下来,这姿势要多帅有多帅。
远处的街坊邻居,由于隔得远,看得更清楚。
“哇,这个也不赖,有点修为。”
“看来,也是不好惹的。”
但是,有人看出了端倪。
“此人这么年轻,修为能有多高啊?”
“就是,能打赢人家的徒弟,还能打赢师父吗?”
“嗯……他好像只有一个,人家是三个。”
“那不是死定了?”
……
程太科已淬炼出一把灵剑,虽然等级不高,但也堪堪够用,此时把灵剑隐在暗处,手里只拿着一把拂尘,看起来派头十足,简直就是大家想像中的仙人模子刻出来的。
“别咋咋呼呼的,随便乱跺脚,震坏了房屋,你赔啊?”邓少钧嬉皮笑脸地说。
左右两边的老头,闻言一愣,阴阳怪气地说:“哟呵,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装,继续装,等下有你哭的。”
程太科一看,气得胡子乱颤,怒喝道:“你可是叫刘骏?”
刘骏?阁楼里的李菲,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差点笑出声来。
想不到这邓少钧还真是古灵精怪,用了假名。
“啊?可以是。”邓少钧一副泼皮欠打的样子,满不在乎地回答。
李菲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笑出了声。
程太科用极低,极怒的声音问:“是你杀了我弟子万休?”
“哦,那位叫万休的,是你弟子?是我杀的,怎么着吧。”
你!
程太科旁边的那位弥勒佛,忍不住大怒,蒲扇往前一扫,一股狂风卷着地上的废纸树叶,就裹了过来。
“你是哪个门派的,敢不敢报上来?”
邓少钧手一挥,狂风停住。
“现在没有门派,怎么,你想邀请我加入你的门派?你是什么门派啊?哦,百剑门,他似乎说的是这个。”
刚才两人都露了一小手,都不是杀招,试探而已。
程太科心里一惊,这厮果然修为不低,能杀得了我徒弟。
万休只有筑基一层的修为,遇到高手,确实不怎么够用,但他有追魂夺命珠,能让他的实力大大加强,怎么会死在别人手里呢?
他不明白的就是这点。他认为万休很可能没有来得及出手,或者被人偷袭了。
邓少钧化解了蒲扇一击,那两个也知道这位看着虽然年轻,也是有些修为的,于是,他们对视一眼,决定还是先礼后兵,把礼数交代清楚再问话。
“在下乃西河散修,庞鱼。你修为尚可,好好回话。”拿蒲扇的弥勒佛说。
“在下乃积尾山散修,惠良。”拿剑的老者冷冷地说,“你与程道友的恩怨,还请善了,别浪费了多年苦修。”
让他们大为惊讶的是,邓少钧脸上没有丝毫见到大佬该有的惶恐,连遇到陌生前辈该有的客气话也不说,只是眉毛都不挑一下的淡淡的:“哦?”
然后,撇开他俩,直接以戏谑的语气,问程太科:“百剑门,你现在还在百剑门混吗?”
邓少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明显是轻蔑。
这个态度,让程太科三人气得胡子一起飞了起来,同时,又有些困惑,这位,是不知死字怎么写的轻浮浪荡二货,还是胸有成竹深藏不露的高手?
而且,说话还影影绰绰戳到了程太科的痛点,他是被百剑门赶出来的,比邓少钧的出师狼狈多了。这小子实在是太招打了。
……
“百剑门?我知道啊,这可是个大门派。”有见多识广的街坊在给邻居普及天下门派知识。
……
“臭小子,你是金羽宗的吗?”程太科强压着气到发抖的怒火,终于问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如果是有门派的,那就不一定要打,有其他方法可以惩罚他。
他的想法是,老子已经没有门派了,干预凡间朝廷,即使不对,也是个人行为,你可是有单位的。
邓少钧自然知道这简单的一句发问,背后是什么意思。
淡淡地说:“现在不是了。”
“哦?这是何意?”
“出师下山了,现在是闲人一个。”
一听是金羽宗的弟子,人群传来一阵嗡嗡的惊呼。虽然是前弟子,但老百姓可不懂其中的区别,你一身修为是在金羽宗修的,那就是金羽宗的人。
金羽宗就在凉国,是地头蛇,自然是名声最大的。
凉国百姓,哪个不知道金羽宗的赫赫威名?何况,她曾经还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宗门,虽然现在连前五十……呃,六十……自从与通源宗火拼,可能跌出前一百了,但好歹是个底蕴深厚,历史悠久的大门派。
百剑门?在金羽宗面前,不值一提。
围观群众的支持票,几乎全都投给了邓少钧。
此时再看邓少钧,就不觉得身形消瘦,青涩无知,弱不禁风,而是……好像还是不够打的样子。
门派是门派,真动手还是看个人的。
三个老成稳重,一个年少轻浮,看起来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听说是金羽宗的在与百剑门的交涉,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群众。把街的两头都堵住了。
“别瞎扯犊子,好好的呆在金羽宗,怎么可能出师?”程太科才不信这种鬼话,“哼,一定是李菲的指使,这可是她亲爹。”
“这是她亲爹不假,但是我真是路过,看到城门口的榜文,顺手救了她爹,也算是帮曾经的同门一个小忙。”
程太科非常困惑:“你真不是李菲派来的?你真的不是金羽宗的弟子了?”
“真的不是了,别扯那么多没用的,想干什么就冲我来,跟门派有个毛的关系。你弟子是我杀的,要报仇,痛快点,别磨磨唧唧。”
“哼!”程太科脸一沉,“仇是自然要报的,既然你说与宗门无关,那再好不过!但我不想在这里动手,如果你真的不怕死,我们去宫城门口来个生死对决,那里空旷,不会伤及无辜。”
为什么要去宫门口?邓少钧一愣,然后瞬间明白了,不禁对程太科刮目相看。心里感叹,不得不说,毕竟活了差不多百岁的样子,不蠢。
他明明很想替弟子报仇,却并非一个莽夫,一言不合就上手。
先是要确定对方的身份,会不会盘根错节过于复杂。凡人之间的矛盾,他并不在乎,不要牵扯到仙门。
然后再约定公开决斗,众目睽睽,看的人越多越好。这是有目的的。
观众代表着舆论的方向。
在他心里,大概认定我是景王以及皇上的人,跑到宫门打架,这么做摆明了就是要示威。
代表自己这边的势力,向皇上示威。
这样,既能替他弟子报仇,又因为在公开场合,私人决斗,无论是金羽宗还是百剑门,都无话可说。
如果他把我打死了,估计,过几天庆王就敢起事了。
哪怕自己真的是李菲派来,以私人名义帮助他父亲的,也没理由公开找他们这边的茬。
一举多得,果然这主意很不错。
假如自己不去呢,那就等于景王这边的势力倒塌了,会输得更加一败涂地。
仔细一想,这个提议还真是很聪明。
嗯……邓少钧的回答仅仅慢了几秒。
“敢吗?”庞鱼怒吼道。
“你们的意思是,我跟他一个人决斗,还是跟你们仨?”
程太科,庞鱼,惠良,三人气傻了,直愣愣地瞪着他。
这是疯了,还是平常说大话说顺嘴了?
老子三个都是筑基高层,一个都能捏死你,还三个一起上?
远在阁楼的李菲,听得也是眉头紧锁。
这小子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了?
她刚才就在想,必须得乔妆易容,万一邓少钧与程太科交手的时候,一旦不利,自己定要不顾一切出手帮他,大不了也被驱逐出金羽宗,总不能看着他为了自己家的事情而死吧?
正在想如何易容的时候,忽然听到邓少钧说,跟你们仨决斗,她气得差点要从阁楼上跳下来。
我从未见过如此自大的人,他怎么会这样啊?
邓少钧一看他们的表情,知道误会了,呵呵笑道:“别误会,我与你们二位都不认识,更没结过梁子,不是想跟你们打,我只是正经的问下,你们会不会三个一起上。”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庞鱼又好气又好笑。
“小子,你这目中无人的样子就该教训。我们不过是路过凉国,与程道友是旧相识,来给他做个见证,你们的恩怨,按照规矩,自己解决,不牵涉门派。我们肯定不会插手。”
程太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子,你杀我弟子,肯定不能善了,我必要让你偿命。”
惠良微微一笑:“你这小子太不会说话,几句就把话说死了,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我与庞兄本来是最喜欢替人化解仇怨的,你连给我们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好自为之吧。”
邓少钧挠挠头,傻笑道:“二位不出手,再好不过,那就轻松多了。”
这话极其欠打,程太科脸红耳赤,当场就想发飙,不去皇宫门口了,马上就要灭他。
终于还是忍住了。
“臭小子,别说大话,老子等下就让你趴下求饶。”
邓少钧笑了笑:“求饶就会放过我?”
“哼,你若求饶,可死得舒服点。”
哈哈,哈哈啊哈——邓少钧放肆地笑起来。
程太科气晕了,一跺脚,嚷道:“那好,你可别逃跑,我在宫门前等你。”
说完,转身一纵,踏着屋顶,疾驰而去。
看着他踏着瓦片,飘飘如树叶,邓少钧看出来,这老小子修为的确很高,筑基七层,绝对有。
庞鱼和惠良,冷冷地守着他。
“请吧。”
“咳,怕我逃跑不成?”
惠良哼了一声:“臭小子,你能杀了万休,顶多也就是筑基二三层的样子,你可知道,程太科可是筑基七层!”
“哎呀,多谢相告。”
庞鱼说:“你小子刚才一直在故意激怒程道友,这招没用,说不定死得更惨。”
“咳,我都是实话实说,并没想激怒谁,是他自己小心眼,气性大。别说他一个,就是你们仨……”
“怎么滴?你想说什么?”庞鱼怒道。
“我们三人一起上,你能交几回合?”
邓少钧腼腆地一笑。
刚才这一句,是真的口快。他看出来了,这两个是散修,也遵循仙门的规矩,不参与凡间争斗,未必是程太科的人。
看他们的样子,也是筑基境而已,就算三个一起上,邓少钧也不惧,但没必要随便结仇。
他现在十分自信,仅凭自身修为,并不畏惧筑基境修士,万一打不过,还可以把姚意逼出来,给自己擦屁股。
这个庞鱼说对了,自己刚才确实是故意开启嘴贱模式,但目的并非想激怒程太科让他情绪失控,更容易击败。完全就是想嘲弄他。
这师徒俩从百剑门被驱逐出来,大概率是因为修习邪术,这种人,邓少钧很难对他客气。
何况,他还一心要报仇,那就得再死一个,何必捡好话说呢?
“行了,废话少说,走吧。”惠良不耐烦地催促道。
“现在磨磨蹭蹭,晚了,早点怂不好吗?”庞鱼挤眉弄眼地笑。
“慢着!”后面传来一声颤颤巍巍的喊叫。
只见一个苍老的老者,低着头,小步趋近,朝庞鱼和惠良不住地拱手。
“哟,这不是景王吗?”
李页战战兢兢地说:“二位,这位仙师是替我办事的,他有什么差错,我一力承担。他绝不能去跟人决斗,那不是送死去吗?”
惠良冷冷叹了口气:“仙门之人的事,你一个凡人能承担什么?但是你放心,绝不会波及到你,否则直接在你家门口就干上了。”
庞鱼狠狠地瞪了邓少钧一眼:“瞧见没,因为你胡作非为,连累人家担惊受怕。”
“凡人能有如此勇气,也算是难得了。”惠良瞥了眼邓少钧,“走吧,让王爷给你准备一副好点的棺材,也不枉相识一场了。”
对这明显的讽刺,邓少钧毫不在意,呵呵一笑:“我认识道,带路!”
斜眼往阁楼上扫了一眼。
哎呀,完了——
李页呆呆地看着他们三人的身影,跌坐在地。